真是熱,甚至一條蜈蚣都忍受不住突如其來的燠熱,從牆角的某個縫隙深處爬出來。
是嗬,我為什麼早不想這麼個辦法。
我看他就要受不了在蒸籠裏呆了還捂了一床厚被就是塊石頭也受不了。傅小滿那麼想著。
可謝舜年真像塊石頭樣一動不動。
傅小滿慌急起來,趨身過去摸摸謝舜年口鼻,一切都正常,口鼻裏的氣息很順暢。他突然有了個主意,他彎下腰拈起那隻蜈蚣,他想再能忍這東西你忍不了。就是真睡了也能把你弄醒你怎麼忍?
傅小滿把那隻蜈蚣放到了輕輕放到謝舜年的臉上,那肥胖的臉上汗水淋漓,加上蜈蚣剛從冬蜇的狀態緩醒過來,動作有些笨拙。那些細小的足爪肆意的在那塊肥膩的皮肉上蠕爬。傅小滿看著都覺出一種無以忍受的感覺漫過全身。可謝舜年依然不動。那隻蜈蚣最後爬進了胖男人的脖子,順著那團肉一直爬到身體縱深,謝舜年還是一塊石頭一樣酣睡不醒。
啊哈!傅小滿在心裏叫了一聲。
天助我也。他想。
那時候已近深夜,四下裏黑漆漆的。他舉到馬燈到那麵屏風前。覺得“咚咚”的什麼聲響傳來。四下裏望去,什麼也沒有。他搬了凳墊腳,後來他找到響聲的出處,那是自己的胸口。他給自己笑了一下,對自己說你怎麼這樣?小滿你怎麼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他想他不該這樣,要是是另一種情形他肯定不會這樣。可眼下這場麵太出乎他的意外了,他一點準備也沒有,原先想像得比登天還難的事其實比喝口冷水還容易,這似乎太難令人相信了。他一直想得到這東西可他從沒想到會這麼容易得到這東西。
這似夢非夢的現實讓他惶惶然,他想他不是害怕。是另一種莫名的東西作祟,是另一種東西使然。
他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己,移開屏風。
他舉了燈照著,那麵牆看不出什麼破綻。他用指尖沿著磚縫小心地摸索。他敲了一下,敲出一種響聲,感覺到那地方空空的。
傅小滿輕輕地掀了掀那牆,有方巾大小的一塊牆往內凹進,那是塊精心製作的機關,一塊厚樟板上嵌了磚,弄出天衣無縫的樣子。有個機關,可以左右地推移。推開那就是一方暗櫃。傅小滿有些激動。他揣著胸口那一串響聲,聽得見自己嘴裏大氣喘著。他眼睛一定很亮像擱在炭盆裏的一團鐵。他額頭的汗水一樣淌下來。太好了太好了。他想。他舉過燈,一團的金黃。他看見了首飾還有一塊金條。還有些銀票,這個姓謝的,他把暗地裏賺的錢發的歪財都放在這神不知鬼不曉。還有兩本帳簿一類東西,他翻了翻,上麵寫著著數字還有人名地名什麼的,覺得似乎都和那份計劃有關。他把襖子外麵的罩衣脫了下來攤在地上,把暗櫃裏的東西一骨腦用罩衣包了。
罩衣立馬就成了一個包袱。
他打開門,一股冷風猛地進來,令他起了一個瑟縮,其餘就什麼也沒有。他以為會有什麼,可沒有。
他把門重又關嚴從外麵拴好。然後像一個糖人,一轉身融化在黑夜裏。
那條狗洶洶叫著,把秦一哲從睡夢裏驚醒。篾器鋪店養了一條很凶的黑狗守店,不是防賊防敵人的突然檢查。
夜半狗一叫,秦一哲和幾個徒弟崽立馬從床上躥起。
秦一哲沒開門,他和另一個徒弟崽從側窗摸了出去,看看隻有一條黑影在門前,猛一下把門口那個不速之客按住了。
他們把人拖到屋裏,亮了燈一看,是傅小滿。
“小滿是你?!”
“是我!”
“你看你半夜三更的也不對暗號你這麼魯莽我還以為是賊或別的什麼不正經家夥哩。”
“快!我立馬要走!立馬送我走!”小滿說。
秦一哲沒多問,有命令叫他送傅小滿回蘇區,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送。好在秦一哲做的就是交通工作。總歸會有辦法隨叫隨走。
“沒問題!”秦一哲很撇脫。他看見了小滿的那隻奇怪的包袱,他沒多問,這也是規矩。但秦一哲叫徒弟崽找出身合身的罩衣讓小滿穿了。
很快傅小滿又像一個糖人融在黑暗裏。
到天亮時候他已經到了蘇區的地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