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把裝錢的提兜往他懷裏一扔:“這個數兒。”
當天晚上二拐子就陪檢查組的人玩麻將。二拐子一坐到牌桌上兩眼就放光,玩得十分認真。二拐子出牌很刁,客人們就贏得分外“艱難”……玩到天亮的時候,二拐子說:“罷了。”說完,站起就走。客人們餘興未盡,各自回去偷偷地數了錢,竟然都贏了三百塊!第二天傍晚,檢查大員們早早地就說:“叫二拐子,玩玩。”於是就玩玩。一連三晚上,檢查組的人玩得十分痛快,把查賬的勁頭全轉移到玩牌上了。查賬麼,也就走了走過程……
送走了檢查組的人,廠長很感激地說:“拐哥,中,活兒幹得漂亮!”
隔了兩天,廠長親自給二拐子送來了大紅聘書,執意要聘他做篷布廠的業務員。二拐子笑了:“我能做啥?要嘴沒嘴,要腿沒腿……”廠長說:“用你一技之長!拐哥,生產上的事不讓你費心。上頭來了人,你陪陪就是了。”就用了他的“一技之長”。
從此,二拐子就成了篷布廠的業務員。每逢上頭來了人,就讓二拐子陪他們“玩玩”。人分等級,“玩”也分等級。二拐子很會“玩”,“玩”得上上下下都很滿意,也就替篷布廠做了不少的事情。有時候也派二拐子到外邊去“玩”。二拐子出門很隨便,就夾一個破兜,兜裏裝一副麻將,竟然吃遍天下。篷布廠新買的麵包車就是二拐子玩著玩著弄出來的……漸漸,二拐子就“玩”出影響來了。四鄉裏都知道篷布廠有個響當當的業務員,很能做。
鄉政府出資辦了幾個工廠,總是很不景氣。常常不是缺原料,就是貨銷不出去。鄉裏就時常派人來“借”二拐子,用他的“一技之長”。縣鄉鎮企業局遇上了麻煩事,局長就說:“派車,請二拐子來。”這時候的二拐子已經“玩”到了出神人化的境地,活兒做得十分漂亮。一百四十四張麻將牌就像在眼裏放著,兩個骰子擲得溜溜轉,要幾點兒有幾點兒,輸贏是盡在心中的。出門時“行頭”也變了,一身西裝穿著,夾一黑皮包,皮包裏自然還是一副麻將。還印了中英文的名片在兜裏,上邊赫然地印了一串頭銜……
二拐子貢獻大,廠長(也就是村長)十分器重,就想獎勵他。二拐子說:“別獎,我有錢。爺兒們,能不能叫我見見國棟……”廠長愣了,好半天才想起國棟是他娃兒。就知道二拐於是想女人了。廠長一拍腿說:“拐哥,放心吧。村裏出麵,給你接回來。”於是,村長就帶了很重的禮物去給二拐子接女人。到了女人的娘家,女人還是那句話:“改了麼?”村長說:“嗨,早改了。現今是咱篷布廠的業務員,能幹哩!縣上領導都誇他……”這麼三說兩說,就把女人孩子接回來了。
女人回到家,見了二拐子就喜喜地問:“你學會做生意了?”二拐子隨口說:“跟著跑(麻將術語)拜。”女人又問:“你腿不好,能聯係業務?”二拐子說:“門前清(麻將術語)。”女人關切地問:“生意咋樣?”“發財(麻將術語)。”女人看了院裏屋裏,又問地裏的莊稼:“今年麥打了多少?”“一萬(麻將術語)。”女人愣了,疑他是吹牛。又說:“吃啥飯?”“燒餅(麻將術語)。”……往下,女人越聽越不對味,就怯怯地問:“你……不是改了麼?”二拐子不吭了。
女人性硬,一氣之下,扯著孩子就走。二拐子在後邊追著屁股喊:“國棟,國棟,你看爹給你買哩啥?……”孩子說:“俺娘說,你要不改,金山銀山俺都不稀罕。”
後來,鄉裏也派幹部去動員二拐子女人回來,說了很多的好話。女人就這一句話:“改了麼?”
二拐子隻好獨過。
春三月,二拐子被縣鄉鎮企業局借出去“玩”業務,一連陪人玩了三夜,竟突發腦溢血,死在了牌桌上。臨死時,二拐子嘴裏還念著兩個字:
“白板(麻將術語)。”
二拐子死後,村裏為他開了很隆重的追悼會。鄉裏縣上都送了花圈。挽聯上赫然地寫著:
以身殉職
鞠躬盡瘁
二拐子女人卻以為恥,她雖然也讓孩子為他爹上了墳,燒了紙。卻把孩子的姓改了,隨母,叫楊國棟。楊國棟八歲了,上小學二年級,很用功。
?菜園風波
菜園不大,七八畝的樣子,是上水好地。每戶人家也就分得一分二分,各種各的。鄉下人吃菜不講究,種什麼就吃什麼。種多吃多,種少吃少,平日裏,你薅我一棵蔥,我拿你兩棵韭,沒人計較。菜多時也分些給眾人,全個情麵。但終究是分了,日久情薄,漸漸就生出些嫌隙,由嫌隙而口角,於是各家都紮了籬笆,你一片我一片把菜地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