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胡椒八百石(5)(1 / 1)

這就是“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農民最現實的物質欲求了。時下很多身居要位的領導幹部,東窗事發,坐到被告席上,成為千夫所指的貪汙犯。他們原先誰不是根正苗紅的好出身呢,有的還當過放牛娃呢?但和元載一樣,血管裏還流動著老爺子、老老爺子那小農意識的基因,就經不起物質的誘惑而墮落。曆史上那些被稱之為“流寇”的不成功的農民起義領袖,最後失敗的緣由,何嚐不如此呢?在朝不保夕的心理驅動下,這些農民革命領袖,一旦獲得權力,必然會的兩件事,一是貪婪地攫取財富,一是瘋狂地發泄性欲,而罔顧其他。

小小的阿Q,在幻想自己革命成功時,不也在夢中看到一箱子一箱子金銀財寶,搬到土穀祠來,把吳媽、小尼姑、趙司晨的妹子,列為他的宣泄對象嗎?所以,農民起義,推翻王朝,他的奮鬥目標,也隻是想當下一任皇帝。而那個次於李自成的武夫劉宗敏,知道當不成大順國主,就滿北京城裏找那頭號美人陳圓圓,以求性欲的滿足。結果,吳三桂一火,開門揖盜,滿清入關,隻好繼續當流寇。太平天國那幾位來自廣西的農民革命領袖,到了南京後,不同樣如此給自己畫了句號嗎?

這就是小生產者跳不出小農意識的悲劇,自然經濟,靠天吃飯,在播種時的春天,未必能預見到收獲的秋天,正是出於難以把握的生產規律,所以,農民隻能有短期行為,而無遠大目光,這就是他們迫不及待的天性由來。元載將八百石胡椒藏在地窖裏,與現在從家中起出成箱的茅台而不喝的貪官一樣,完全出於小農的本性。

龍顏大怒,元載賜死,胡椒自然充公。可想而知,無非是從元載的府邸,搬運到皇家的庫房裏,在全社會受到儒家重農輕商傳統的製約下,政府和哪個機關,絕不會成立一個貿易進出口公司,或者調味品開發集團,使每一粒胡椒起到資本作用的。士農工商,商排在老末,有些人,清高到不但恥於談商,甚至連錢這個字,也不能從嘴裏說出來。所以,這批胡椒的命運,會照舊堆放著,任其變質,最後成為垃圾罷了。

絲綢之路促進唐代商業活動的發達,是毫無疑義的。首都長安,這個當時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城市,麵積約八十多平方公裏,人口達百萬,居民以坊為單位,全城共百餘坊,但隻有東西兩市,可憐巴巴的四個坊從事商貿活動。所以,如此不發達的商業行為,怎麼能使唐代社會的財富形態,從自然經濟進入商業流通或是更進一步的資本運作。

姑且不管元載是如何得來這些舶來品,即或是巧奪豪取又何妨?在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階段,又有哪塊銀幣會是幹淨的呢?隻要能促進商業的繁榮,市場的興旺,也還有一點進步意義。問題在於他的腦海裏,從來不曾出現過要使這批物資成為商品,成為資本,使它增值的想法或念頭。從這個人身上的農民本質,看出整個社會的輕商思想。中國長達五千年之久,未能改變農業經濟的落後狀態,一步步地滯後於世界的進展,根本原因就在這裏。到了近代,世界資本主義空前發展,中國隻有停滯不前,二十世紀初,以致衰敗到一蹶不振的地步,這就深為古人感到悲哀的地方了。

漢唐盛世,本是一個以寬闊的胸懷向外開放的社會,這是我們值得驕傲的一段曆史。湯因比期許的盛唐時代,本來是可以通過絲綢之路的交流,與中西亞的接觸碰撞中,在政治、經濟、文化、思想上更進一步地產生質的飛躍。然而,有開放而無改革,如無本之木,那一扇門,說關就會關起來的。同樣,有改革而無開放,如無源之水,不與世界接軌,一汪死水,又能掀起多大的漣漪。因此,改革和開放,如同一枚硬幣的正麵和背麵,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作為曆史學家的湯因比先生,他的一直被人爭議的著名論點就是:一個國家“其興起是由於在構成領導核心的少數有創見的人的領導下,成功地應付了各種挑戰。而其衰弱則是由於其領導者不再能創造性應付挑戰,文明在少數獨裁者的民族主義窮兵黷武和暴政中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