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朝恩根本沒有想到一個絕對的小人,在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的一動一靜。他根本不知道元載的陰謀詭譎,早就揣摩出李豫的內心苦衷,找了個機會,私下裏直陳己見。並設計出收買禁軍頭領,勾結地方實力,調離心腹幹將等諸多辦法,使得代宗下令免除魚朝恩職務時,這位禁軍首領竟號令不了自己的兵馬,無法操控部下為他賣命,為他作亂,隻好乖乖下台。
代宗論功行賞,重用元載,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但這位皇帝始料不及的,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元載比魚朝恩更不是東西,專權以後,囂張跋扈,不可控製。甚至將李豫架空,弄得他成為孤家寡人一個。
據《舊唐書》:“(代宗大曆)五年三月,朝恩伏法,度知使第五琦以朝恩黨坐累,載兼判度支,誌氣自若,謂己有除惡之功,是非前賢,以為文武才略,莫己之若。外委胥吏,內聽婦言。城中開南北二甲第,室宇宏麗,冠絕當時。又於近郊起亭榭,所至之處,帷帳什器,皆於宿設,儲不改供。城南膏腴別墅,連疆接軫,凡數十所,婢仆曳羅綺一百多人,恣為不法,侈僭無度。江、淮方麵,京輦要司,皆排去忠良,引用貪猥。士有求進者,不結子弟,則謁主書,貨賄公行,近年以來,未有其比。”
這個忘乎所以,胡作非為,誌氣驕溢,貪得無厭的元載,抓權弄錢,為非作惡,賣官鬻爵,貪贓枉法,弄得天怒人怨,成了唐朝第一大貪,也成為長安城幾乎都裝不下的無限膨脹的大人物。
據《新唐書》,載妻王氏:“河西節度使忠嗣女,悍驕戾遝,載叵禁。而諸子牟賊,聚斂無涯藝,輕浮者奔走,爭蓄妓妾,為倡優褻戲,並族環顧不愧也。”在他的邸宅裏,“名姝異技,雖禁中不逮。帝盡得其狀。載嚐獨見,帝深戒之,傲然不悛。會有李少良者上書詆其醜狀,載怒,奏殺少良,道路目語,不敢複議。”那時候,“元載專權,同平章事王縉附之,二人俱貪。載妻王氏及子伯和,仲武,縉弟,妹及尼出入,爭納賄賂”。
一般來講,君子與君子相處,同聲共氣,小人和小人來往,臭味相投。元載炙手可熱,朝野中的壞人,自然像蠅逐腐肉地麕集到他周圍,形成一個老婆孩子,秘書情人,三親兩好,鐵杆弟兄沆瀣一氣的聯合體。
元載縱容其老婆、其子弟,聚財斂貨,收受賄賂,凡江淮方麵的地方要職,以及京師行政機構的重要官員,必安排他的黨羽。滿朝文武,懾於他的引用親信,排斥異己,皆帖服求安,俯首聽命。於是,代宗既懊悔,又害怕,既寢食不安,又無計可施,看著他尾大不掉,任其為非作歹下去。
野史裏記載過他輝煌極盛時的一則軼聞,一位來自宣州的昔日舊友,跑到長安來向他求官,元載懶得理他,也沒見麵,隨便寫了封信,支應走了。半路上,這位走他門子的朋友,偷偷打開了那封信,想看看這位權相,到底寫了些什麼。結果,“書無一言,唯署名而已”。老友失望之至,以為徹底沒戲了。
途中,路經幽州。本著姑妄一試之心,向地方政府通報,說他持有元相的親筆信緘,欲參見節度使。這位幽州的最高長官,一聽部下彙報,是元相的什麼老相識,連忙派員隆重接待,安排在高級賓館住下。信不是給他寫的,他哪敢打開,隻是“留宴數日,辭去,贈絹千匹”。不過亮了一下信封而已,地方官如接聖旨,好吃好喝好招待,不敢稍有怠慢。
由此可知元載之專權驕重,之恃威橫行,到了何等程度。所以,長安城鬧虎,雖然隻是一個個別事件,但卻是元載當政的一個縮影而已。
元載是唐朝人,離我們很遠了,曆史是一麵鏡子,這個案例,也在提醒大家,凡素本寒微,家世貧苦,躬耕隴畝,三代貧農的官員,凡幾乎與元載一樣,有著大同小異的出身者,一旦獲得權力,其搜刮財富,貪贓枉法的可能性,其腐敗墮落,荒淫無恥的可能性,若無堅定立場,健康思想,是控製不住犯罪欲望的。連魯迅先生筆下的那個徹底一無所有的阿Q,地道的無產者,當他在土穀祠裏做著革命成功後的美夢時,也是來不及地要到趙太爺家搬箱子,搬衣櫃,和那張寧式大床的;也是等不及地要睡趙司晨的妹子,鄒七嫂的女兒,以及假洋鬼子老婆的。無獨有偶,近年來被推到法場的那些高級幹部,無一不是重蹈元載、甚至阿Q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