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載為他的這種出身低下卑微的命運,狂躁悖謬一生,肆虐宣泄一生,成為一個權力狂。作惡多端近十年之後,終於到了惡貫滿盈的一天。“大曆十二年三月庚辰,上禦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將軍吳湊收載、縉於政事堂,又收仲武、及卓英倩等係獄。命吏部尚書劉晏與禦史大夫李涵同鞫之。問端皆出禁中,仍遣中使詰以陰事,載、縉皆伏罪。”(《資治通鑒》)
要不是吳湊是皇帝的舅舅,滿朝文武,皆是元載親信,代宗連一個可以說話商量的親信都沒有。所以,這次審訊,實際上是這位皇帝在幕後操縱,因為貴為帝王的他,長時期內,不得不忍受著元載的猖狂。當原是魚朝恩的嫡係,後來成為元載的親信,一位任射生將的勇士周皓,在他家祖廟裏,親手殺死那頭虎以後七年,元載也到了頭了。
“先杖殺左衛將軍董秀於禁中,乃賜載自盡於萬年縣。”(《資治通鑒》)
《新唐書》稱元載“嗜學,工屬文”。《舊唐書》稱他“性惠敏,博覽子史,尤學遺書”。中華書局出版的《中國文學家大詞典》的《唐五代卷》裏,竟收有元載的詞條。《全唐詩》甚至還收有他的一首《別妻王韞秀》的七絕,他或許應該算是一位詩人。“年來誰不厭龍鍾,雖在侯門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樹,苦遭霜霰到秦封”。但當元載坐在囚車裏,押往萬年縣受刑,塬上風光,終南秀色,已經引不起他的詩興。這頭曾經不可一世的白額斑斕猛虎,進入生命倒計時之際,看到,聽到,想到的,隻有一個字,那就是死。
威也好,霸也好,神氣也好,了不起也好,在死神麵前,就不值一提了。
無論如何,元載也曾經是當朝一品,他那時要說個不字,代宗李豫也不敢堅持。對這樣的大人物,行刑的劊子手,一是按照慣例,一是表示尊讓,遂問了他一句,在最後時刻,閣下還有什麼要求?
元載說:“願得快死!”
主刀劊子手曰:“相公須受少汙辱,勿怪!”
“乃脫穢襪塞其口而殺之。”(《通鑒記事本末卷三二》)
這就是先賢在《戰國策》中,對所有在巔峰狀態,得意非凡的大人物,所敲響的警鍾了。
“君不聞大魚乎?網不能止,鉤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得意焉。”
元載能想到這個芝麻綠豆大的獄吏,將一隻臭襪子,塞進他的嘴巴嗎?
§§第五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