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張居正始末(2)(1 / 1)

張居正穩居權力巔峰時,連萬曆也得視其臉色行事,這位年輕皇帝,隻有加入與太後、首席大璫馮保組成的鐵三角,悉力支持張居正。如此一來,宮廷內外,朝野上下,首輔還用得著在乎任何人嗎?

眾望所歸的海瑞,大家期待委以重任,以挽救日見頹靡的世道人心,張居正置若罔聞,將其冷藏起來。文壇泰鬥王世貞,與張同科出身,一齊考中進士,很巴結這位首輔,極想進入中樞,他婉拒了:“吳幹越鉤,輕用必折,匣而藏之,其精乃全。”勸他還是寫他的錦繡文字去也了。與李贄齊名的何心隱,隻是跟他齟齬了兩句,後來,他發達了,他的黨羽到底找了個借口,將何心隱收拾掉以討他歡心,他也不覺不妥而心安理得。

所以,張居正毫無顧忌,放開手腳,對從頭爛到腳的大明王朝,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他最為人稱道的大舉措,就是動員了朝野的大批人馬,撤掉了不力的辦事官員,鎮壓了反抗的地主豪強,剝奪了抵製的貴族特權,為推廣“一條鞭法”,在全國範圍內雷厲風行,一畝地一畝地地進行丈量。在一個效率奇低的封建社會裏,在一個因循守舊的官僚體製中,他鍥而不舍地調查了數年,立竿見影;收到實效,到底將繳賦納稅的大明王朝家底,摸得清清楚楚,實在是亙古未有的壯舉。

《廣陽雜記》載:“蔡岷瞻曰:‘治天下必用申韓,守天下必用黃老,明則一帝,高皇帝是也,明隻一相,張居正是也。’”可見世人對其評價之高。這項大清查運動,始終是史書肯定的大手筆。我一直想,張居正不死得那麼早,再給他十年,二十年,將其改革進行到底,而且,萬曆未長到三十歲前,他還得輔政,這是太後的懿旨。或許中國將和歐洲老牌帝國如西班牙,如葡萄牙,如英吉利,在14世紀進入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也未可知。

我們從淩潦初的初刻、二刻《拍案驚奇》,就會發現其描寫對象,已從傳統的農耕社會,轉移到城市,市井階層和商人成為主角。這說明世界在變的同時,中國也在變,萌芽狀態的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已經形成。然而,張居正的改革失敗,錯過了一次曆史的轉型期。

想到這裏,不禁為張居正一歎,也為中國的命運一歎!

張居正一直清查到萬曆八年(1580),才得到了勘實的結果:天下田數為七百零一萬三千九百七十六頃,比弘治十五年(1502)增加納稅田畝近三百萬頃。這數字實在太驚人了,約計為二億八千萬畝的田地,竟成了地主豪強、王公貴族所強占隱漏,而逃避賦役的黑洞。經過這一次徹底清查,“小民稅存而產去,大戶有田而無糧”的現象,得以基本改變,整個國家的收入,陡增幾近一點五倍。

改革是一柄雙刃劍,成功的同時,張居正開罪的特權階層,觸犯的既得利益集團,統統成了他不共戴天的對立麵。所以,他死後垮台,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如同雪崩式的不可收拾,這大概也是所有改革家都得付出的代價。

因為封建社會的統治架構,猶如積木金字塔。塔尖坐著皇帝,下麵則是層層疊疊支撐起來,保持相對穩定的各級官僚機構。任何觸動,就有可能打亂這座塔的上下牽係,左右製約的平衡。所以,即使是不傷筋動骨的小改小革,也會受到求穩懼變的體製維護者的抵製。他們寧可這座金字塔嘩啦啦地一個早晨垮塌,也不肯在垮台之前,進行最起碼的修整和鞏固。

在中國,流血的激烈革命,要比不流血的溫和改良,更容易獲得成功,就在於這些因循守舊、冥頑不化、拒新抗變、抵製改革的既得利益者,聯起手來扼殺改良運動,簡直小菜一碟。而一旦革命者磨刀霍霍而來,老爺們比豬羊還會馴服得多地伸出脖子挨宰。外國也如此,當巴斯底監獄大門轟然打開以後,那些貴族、騎士、名媛、命婦,不排著隊向廣場的斷頭台走去嗎?

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從《明實錄》的太倉存銀數,可以清楚地看出改革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