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不計較?張縣長你別說得輕鬆,隻是他那事,是在我認識他之前做的,我管不了,而現在呢,誰都老了,孩子們都長大了,我們都有孫子了,沒什麼可擔心的啦,認就認啦。”
蘇林可把這份心事放下了,和春花商量說:“這麼說,海牧那孩子,他不敢先認我們,我們可要主動認他了。”
春花鼻孔裏“哼”了一下,逗他說:“大男人,敢做就敢當,關老娘屁事。”
這就有了剛才的相認。
密集的鞭炮聲爆響過後,婚禮開始了。蘇林站了起來,宣布婚禮開始,邀全場舉杯,向新郎新娘表示祝賀。他幹完了杯中酒,又滿了一杯,他用凝重的聲調說:“能主持今天這婚禮,是我一生中最激動的一件事。不瞞大家說,也許在座的一些人也知道,吳海牧是我的兒子,是我鬧革命時在紅樹林裏播下的種子,是海牧的媽媽還有嘉英大嫂,把這事瞞了好久,到海牧長大成人了,才向我和海牧透露,後來,我家人也知道了,他們很理解我,讓我解除了所有的思想負擔,今天,在海牧的婚禮上,我們終於膽敢相認了,你們說,我能不激動嗎?比新郎官還激動,比新郎官娶了滿意的新娘還激動!”全場哄笑起來。蘇林繼續說:“更讓我激動的是,我的這個兒子不但趕上了這改革開放的好時代,還站到了改革開放的潮頭,牽起華僑新娘子的手,共同開創勤勞致富的路子,他們的結合,不但富有時代的特色,還有我們文昌僑鄉的特色,我這不合格的父親要向他們大賀特賀。祝賀他們幸福美滿,執手偕老!”蘇林把酒杯舉到他們倆的麵前,深深地低下頭,又滿滿地幹了這杯酒。他兩眼噙滿淚花。這時,大堂中喧嘩起來了,有人高聲喝彩:“今天,我們是吃雙料大喜酒呀!”“這父子相認,更是好事呀。”“這對新人也有好戲的。”有人高聲提議了:“新娘子,你從馬來西亞回來跟新郎做生意,又兩人做那事,故事更好聽呢。”“對,叫新娘講故事,你是怎麼看上我們海牧哥的。”
秋妮滿臉漲得通紅,笑得滿眼放光,她看看海牧,看看蘇林,就麵對大堂,朗聲說了:“我一回到文昌,一見到他,我的主意就定了,原來,我滿世界奔走,要找的男人就在這眼前,就在這老家呀,哈哈!”秋妮一串清朗的笑聲飄蕩出來,滿堂朋客跟著歡笑,讚歎聲此起彼伏:“吃這喜酒,過癮呀!”“這新娘開朗呀!”“人家是跑過大場麵的人喲!”“若尋著這樣的婆娘,一夜吻到天亮啦!”“也有財發啦。”“你看,她還在說什麼。”
“我小時候,”秋妮繼續說著,“我爸總跟我們說,文昌郎,定安娘。就是說,男人是文昌的漂亮,女人是定安的美麗。定安在哪我還不知道,但文昌男人的漂亮,我是見著了,抓到啦!哈哈,請讓我為大家的捧場,致以衷心的感謝,我幹杯了。”秋妮舉起酒杯,又用肘碰碰海牧,海牧很快反應過來,也舉起酒杯,高聲說:“感謝大家關愛!”就和秋妮同時把酒幹了。宴席更加熱鬧起來。
蘇林又領著海牧、秋妮,一桌一桌去向來客敬酒。整個場麵歡笑不斷,鬧聲哄哄,好一個盡情盡興的好日子。
午宴散後,海牧和秋妮挽著嘉英大娘,帶著伴郎伴娘,坐上瓊星小客車,向家裏開去。海牧此刻的心情,可謂翻江倒海,幾十年來坎坎坷坷,高高矮矮,啼啼笑笑地過來了,經曆的波折和歧視,竟然促成他操起這磨難中積累起來的本領,趕上時代的潮流,走上致富的道路,而且,這條路上有著心愛的人攜手同行。沒想到呀,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結局啊。那個時候,引來相見的,不是瘦黑矮小的,就是斜視眼的,太不把我海牧放在眼裏了。我海牧是誰?是反革命的後代,是變節分子的孩子,再後來,又是私生仔。這麼難堪的處境,終於熬過來了。很快,又要跟媽媽見麵了,又要跟甫椿老爹見麵了。我的爸爸好多啊!甫椿老爹那天跟媽從新加坡回來,對我好和藹,蘇林阿爸,又是多麼幽默和大度,還有我的裕魁老爹,太委屈你了,其實,還是魁老爹最可親最貼心啊!一想到他,這心就溫溫熱熱的,自己從睜開眼睛起,見的就是這老爹;從牙牙學語起,喊的也是這老爹;從吃第一隻對蝦起,也是這老爹給的;至今這看家掙錢的本領,更是來自這老爹。他矮矮墩墩,遲遲拙拙,少語少言,但又那麼和藹可親,這才是自己真正的老爹啊!不管是誰給了我生命的細胞,但我成長的養分和本領,都是魁老爹給的啊,他把我拉扯到我能自主吸收陽光雨露的年齡,他真的不知道我是別人的血脈嗎?他真的確信我是他的親骨肉嗎?他從來不吭一聲,不問一句,默默地撫養我,嗬護我,還有我的哥哥、我的妹妹,對我們疼愛有加,直到閉眼。
哇,魁老爹,你才是我的親爹,這個世界虧待了你了!海牧常常念著裕魁老爹,處在今天這麼紅火的日子,他更為老爹感到心痛,他的淚水靜靜地掛在兩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