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說:“爸,花多少錢都值得!”

田淑珍大娘見老頭高興的樣子,就對他說:“看你看不夠的樣子,讓文富掛在牆上,慢慢看吧!”

文富也說:“爸,給我掛吧!”

中明老漢卻舍不得,把匾仍抱在胸前,說:“忙啥?等明天客都來了,再掛!”末了又說:“讓大家都看看文英的孝心呢!”

文英聽了,臉一下紅了,正想說話,文全忽然頂了一個大甑子,氣喘籲籲地走進了院子。還在院子邊,他就大聲叫了起來:“二嬸,甑子借來了!”

田淑珍大娘見了,停下石磨,立即高興地迎過去,說:“有勞大侄子了!”

文全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二叔的生日,當侄兒、侄媳婦的送不起大禮,跑跑路是應該的!”說著,他放下甑子,也一眼看見了文英送來的匾。他正想過去瞧個稀罕,忽然,曬著太陽的天誌老頭,身子在竹椅上抽搐了一下,頭突然偏向一邊。緊接著,他就從竹椅上軟綿綿地滑了下來,倒在地上。

文全急忙奔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口裏喊道:“天誌爺爺,你咋了?啊?!”

聽到叫聲,佘家所有忙著的人,都停下了活,一齊跑了過去。中明老漢也忙把匾放進屋裏,吃驚地跑了出來。

文全還抱著天誌老頭搖晃著。天誌老頭的麵孔仍泛著紅光,可頭卻像棉花條一樣隨著文全的搖晃而擺動,口眼也都緊閉著,沒回答文全的話。

隔了片刻,文全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停止了搖動,將手指伸到了天誌老頭的口鼻前。

中明老漢一家,都被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嚇住了,他們緊張地看著文全,一雙雙眼睛瞪大了,一顆顆心繃緊了,誰也顧不上說話。

半天,文全的手指無力地放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大家,沉重而緩慢地說了一句:“他,走了!”

霎時,這輕輕、帶著無可奈何的絕望的聲音,仿佛一聲驚雷從佘家人的心上滾過,使這一家處在極度幸福和喜悅的人,立即像從盛夏的炎炎烈日下,跌進了冰窟裏。他們的頭腦轟的一聲,如同被針尖刺了一下,全身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一時間,他們不知該咋辦了,好像大腦已失去了思考問題的能力,木頭一般站在那裏,愣著兩隻大眼,癡呆地看著文全和他手上天誌老頭的屍體。周圍十分靜謐,陽光分外明亮,磨槽裏的豆漿已經滴落幹淨,先前歡唱的喜鵲已不知去向。他們隻覺得這靜謐就要爆炸。也不知過了多久,中明老漢才從這種驚愕和麻木中醒過神來,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蹲下身,伸出哆嗦的手,仿佛不肯相信地也去探了探天誌老頭的鼻孔,口裏喃喃地說著:“死了?死了!”

他們從驚愕中醒過來了,田淑珍大娘過了一會兒,才記起哭。於是就一邊哭一邊呼天搶地地叫道:“天啦,這可咋幺台呀?喜事沒有辦,倒要辦喪事了!天啦,我們咋就攤上這號事呀……”

接著,盧冬碧也哭了起來。她沒像田淑珍大娘那樣呼天搶地,卻也十分傷心。文英見母親和大嫂一哭,也禁不住抽泣起來。

中明老漢從地上站起身,他沒管幾個哭泣的女人,抬頭對還愣著的文忠、文富說:“還愣著幹啥?去拿幾個鞭炮出來,放個落氣炮吧!”

文忠、文富聽了,回過了神,這才進屋拿出為中明老漢賀生買的大鞭炮,連續放了三顆。三顆鞭炮清脆的響聲,向村子裏的人報告了中明老漢家發生了不幸的事情。

然後,中明老漢才對文全說:“大侄子,麻煩你了,給我抱到屋裏來吧!”說著,他走在前麵,一邊走,一邊像喝醉酒似的搖晃著身子,口裏說:“我知道,遲早會遇上這一天!遲早會遇上的!”說著,走進堂屋,搬了一把老式木椅子在正中,讓文全把天誌老頭的屍體放在上麵,端端正正地坐好了,這才又去倒了半碗菜油,搓了一根紙撚放在碗裏,點燃了,擺在天誌老頭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