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文義見了,也跟著走過去,一人扶了中明老漢一條胳膊,終於把父親拉了起來。中明老漢雖然抬起了頭,可臉上仍然老淚縱橫,絕望地說:“幾畝麻地,少收幾千斤糧食不說,還把文義準備辦廠的幾千元錢,也賠進去了!我們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呀!”
文富聽了,說:“爸,你常叫我們想開點,你咋想不開了?”
文義也說:“爸,你放心,我們手裏有他們的合同!”
中明老漢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說:“有合同又能抵啥?那隻是一張紙呀!這個家,就要毀了喲!毀了呀……”
這時,鄉政府大院的吼聲更如浪潮一般,洶湧地傳了過來:
“叫我們種有人,咋收就沒有人了!”
“當官的,出來——”
文忠、文富聽了,忙說:“我們也去看看!”說著,就拉起板車,拐上了去鄉政府大院的岔路。這是一小段下坡路,兩輛板車隻“哧溜”一聲,就滑到了大院門口。文忠、文富在人群外邊架好板車,就像看稀罕一般伸長脖子朝人群中間看著。文義扶著中明老漢,也來到了院子裏。
他們剛走進大院裏,就見鄉政府剛才緊閉的大門,“咣啷”一聲開了,劉副鄉長板著臉,和公安員、治安聯防隊員等一起走了出來。
人群立即圍住了他們。
劉副鄉長大聲質問了起來:“鬧啥,啊?”
這時,他的這種腔調無異於火上澆油。群眾聽了,立即高聲嚷了起來:“鬧啥你還不曉得?我們的青麻賣給哪個?”
劉副鄉長說:“你們問我,我又問誰?是外國人撕毀了合同不要,縣上下令不收,我們有啥辦法?我們能把縣政府、縣委奈何?”
一個賣麻的漢子,手裏揮舞著一把麻,大聲回答說:“是你們強迫我們種的,我們就找你們!”
更多的群眾跟在他後麵吼著說:“對!打酒隻問提壺人!哪個叫我們種的,哪個今天就要收麻!”
劉副鄉長說:“我們要你們種,是想要你們脫貧致富,我們有啥錯?”
可是,失去理智的群眾已經聽不進他的這些道理了,又一齊吼了起來:
“你們把我們坑了!”
“扶貧扶貧,倒把我們整貧了!”
劉副鄉長臉色鐵青,似乎再也找不出話來回答群眾了,僵硬地立在人群中。公安員見了,向大家揮動著手說:“同誌們,你們靜一靜!靜一靜!”
人群果然稍安靜了一些。
公安員見了,馬上說:“鄉親們,你們的心情我們理解!鄉黨委、鄉政府比你們更著急,昨天周書記還從地委黨校打電話回來,問這事情呢!”
群眾聽了,隻稍稍安靜了一會兒,又接著鬧了起來:“光問頂啥用?快收麻才是對的!”
正說著,鄉政府大門前的一個漢子,突然將麻捆打開,拿出打火機發泄般地將麻點燃,大聲說道:“你這瘟麻,老子不要你了!燒你娘的×!”
一股濃煙倏地躥上了天空。另外幾位見了,也附和著說:“要得,反正賣不脫,燒了眼不見,心不煩!”說著,也將自己屁股下的麻捆解開,投進了火堆裏。
頓時,鄉政府門口烈火熊熊,濃煙滾滾。一股股火焰舔著了鄉政府的大門。
公安員一見,頓時變了臉色,他大喝一聲:“住手!”就猛地撲了過來,抓住了兩個繼續往火堆裏扔麻的漢子的手,往兩邊一推,把兩個漢子推倒了。接著,脫下身上的衣服,撲打起來。兩個治安員見了,也衝了過去。經過一會撲打,火勢才漸漸小了下去,最後熄滅了。可公安員和治安員的臉上、身上,都弄得滿是黑灰,衣服也燒壞了。
群眾見了,這才稍微理智了一些,不像剛才那樣吵鬧了。
中明老漢父子四人,在一旁看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都不覺目瞪口呆了。可他們並不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反而有一種更加沉重的壓抑感。隔了一會兒,中明老漢忽然對文忠兄弟三人說:“你們在這兒看著,我出去走走。”
文義一驚,不解地望著父親,問:“爸,哪去?”
中明老漢看出了兒子們的疑惑,說:“你們放心,老子還不得去尋短路!我隻覺得心裏憋得慌,我去找你們陳叔擺幾句龍門陣。”說著,他就朝前走去。
文忠、文富、文義聽了,心裏明白了一些,可還是有點不放心。文義就對文忠、文富說:“大哥、二哥,你們先看著,我跟過去看看!”說著,就尾隨著父親去了。
不一時,文義回來了。文忠、文富看著文義問:“爸……”
文義說:“是到陳叔家去了。”
文忠、文富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