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正在吃晚飯。一見他進來,母親就急忙站起來,說:“哦,平兒來了,沒吃飯吧?”
庹平說:“媽,我吃過了!”說著,自己去倒了一杯茶,然後在沙發上坐下,看著父親說:“爸,我回來,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庹副縣長看了看兒子,平靜地問:“啥事?”
庹平說:“你吃飯吧,爸,吃完了再詳細談!”
庹副縣長放下碗,到沙發上坐下了。庹平拿過父親的茶杯,去續上開水,恭恭敬敬地放在父親麵前。
庹副縣長見了,仍是一副平靜的麵孔——這是久經官場鍛煉出的慣常的表情,慢條斯理地對兒子說:“說吧!”
庹平這才問:“你知不知道桃花河鄉佘家灣村,有一個農民狀告鄉政府的事?”
庹副縣長反問:“是那位姓佘的?”
庹平說:“是,爸!這一家人勤勞、善良、淳樸、老實,可……”
庹副縣長不等兒子話完,就急忙洞悉一切地正告庹平說:“庹平,我告訴你,這事關係到縣委、縣政府的形象,你少摻和!”
庹平被父親的話弄懵了,不解地問:“爸,你這是啥意思?”
庹副縣長仍是滿臉嚴肅地說:“栽桑種麻是縣委、縣政府為全縣人民迅速脫貧致富奔小康而發動的。市場經濟中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有啥奇怪?再說,西方國家製裁我們,能怪我們各級政府?如果讓法院受理了,那縣委、縣政府還有啥威信?基層幹部還如何工作?”
庹平聽後,心裏已經有些明白了。他審視般的望著父親,遲疑了一下說:“這麼說,是縣委、縣政府幹預了這個案子,不準法院受理的?”
庹副縣長毫不掩飾地回答:“是我不讓法院受理的!”
庹平完全明白了,他顯出既有些吃驚,又有些不理解的神情,看了父親好一會兒,然後用了幾分諷刺的口吻說:“我沒想到是你!”
庹副縣長被兒子的話刺了一下,也顯得有點兒慍怒地反問:“你這是啥意思?我作為一個分管政法的領導,難道不應該嗎?”
庹平站了起來,冷冷地說:“完全應該!可是,你不怕製造新的冤假錯案嗎?一個西方國家經濟製裁的理由就能說過去?佘文義說得對,為什麼外國人製裁我們的損失,要由農民來承受?難道他們不該要求得到一點補償?”
庹副縣長變了臉色,嚴厲地盯著兒子問:“庹平,我問你,你來問我這事,是出自公心,還是私心作怪?”
庹平毫不示弱地說:“你把話說明白一點!”
庹副縣長說:“我知道那個告狀的人,是佘文英的哥哥,叫佘文義。這個小夥子我打過交道,確實很能幹。你是不是和那個佘文英還藕斷絲連,才來……”
庹平沒等父親話完,就發出兩聲嘲諷的笑聲,然後說:“爸,我沒想到你作為一個領導、一個父親,還會用這樣陰暗的心理來看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們當然有來往。可是,我們之間早已隻是同誌、是朋友的關係,你明白了吧?”
庹副縣長被兒子的話,說得抬不起頭。他啜了一口茶,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庹平改變了態度,變得鋒芒畢露,口氣淩厲起來。他也盯著父親說:“爸,現在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你剛才口口聲聲說維護縣委、縣政府的威信,可你們對現在農村的真實情況,究竟有多深的了解?農民的利益該不該維護?”
庹副縣長非常不高興兒子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於是便諷刺地說:“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庹平抑製住心頭的激動,走到窗前,似乎自言自語地說:“我過去對農村也是一知半解。看了報上的文章,聽了你們的講話,我認為農村真是那樣。一葉障目,不識泰山!這兩年,才真正認識了農村是怎麼回事。”說著,他突然轉過身,對父親說:“我建議你們別總在裝有空調的辦公室裏看文件,聽彙報,好好下去了解一下,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庹副縣長按捺住自己的火氣,又冷冷地問:“還有沒有?”
庹平沉吟了一會兒,毫不客氣地說:“當然還有!你們在全縣,一哄而上發展蠶桑、青麻,打的是脫貧致富的旗幟,可是,在你們不顧客觀條件,不從實際出發的大哄大鬧背後,藏沒藏有突出政績的小九九?結果,所有的損失都讓中明老漢這樣善良的老百姓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