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最後雞湯端上來了,大太太對瑞芳說:“給你燉的,多吃點。”

歸雁會意,給大少奶奶盛了一碗,加進一隻雞腿,端到她麵前。

瑞芳的父親掌管水利工程,不算數一數二的大富人家,但世代的積累子承祖蔭,家境頗為殷實。加之她有10個兄弟,個個都有專長,出類拔萃,家中隻有一雙女兒,瑞芳排行第五,之前都是兄長。瑞芳其人麵如滿月,神色安詳,坐時後不靠椅背,前不憑桌而倚,平時有一答一,不聲不響不多嘴,就連吃飯也是素手捧碗,目不斜視。

陳太太在邊上大大咧咧問道:“我說雲沁,你怎麼回事?怎麼就一直沒動靜呢?”

雲沁一口飯卡在嘴裏,嗆了一下,才拍著胸口咽下去,慢條斯理的回答:“你問我,我怎知道。”

陳太太繼續說道:“是不是工作太忙了,顧不上立嗣?”

大太太說:“你看他,像是創事業的人嗎?”

“那必定是你冷落了瑞芳。”陳太太下了結論,轉向瑞芳問,“瑞芳,若是雲沁欺負你,慢待你,你隻管說,就算你公公婆婆不替你說話,姨媽也替你出頭。”

瑞芳趕緊放下筷子,說:“姨媽說的哪兒的話呀。公公婆婆最疼我了,我爹娘都說我福氣好,上哪兒找這樣好的人家。”

林太太也忍不住問道:“那雲沁呢?關鍵是你們小兩口合不合得來。”

瑞芳眼角瞄著丈夫,欲言又止,麵上露出為難之色,忸怩了一會兒才說:“我是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雲沁是領世麵的人,見過的經曆過的,媳婦想也想不到。我是不能幫他創一番事業的了,隻求他回來覺得家裏舒適,就夠了。”

大太太夾了一筷子菜塞到瑞芳碗裏,一麵對兒子說:“你瞧,你幾世修來這樣好的媳婦。瑞芳,別停筷子,快吃,多吃點。”

瑞芳一麵重提筷子,一麵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媳婦沒用,叫長輩操心,這回去揚州,我一定在菩薩麵前多燒幾炷求子香。”

此時大老爺尹元慶開口道:“不必操心,香自有你婆婆會燒。依我說,揚州你不用去,隻安心在家呆著,看住了雲沁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雲沁。”他叫著大少爺的名字,雲沁隻得低頭應了聲。“揚州你是不去的吧?”

“啊,機關裏走不開。”

“好,”尹元慶點頭說,“雲沁不去,瑞芳也不必去了。隻管在家看時鍾,下班時間一到,他不回家,你就來告訴我。婆婆生辰也不必準備禮物了,孫子就是最好的禮物。”

雲沁做了個大大的苦瓜臉。要他不出去,天天回家對著可以供起來當菩薩拜的妻子,等於是要了他的命。心想,要孫子,怎麼要法,他對妻子是一點點興趣都沒有。

看見兒子苦著臉,大太太又不忍了,說:“這也不成。難道上司叫去吃頓飯他都不去?這還像男人嗎?”

大老爺哼了一聲,酩著酒,慢吞吞地說:“那你盡管把香爐燒穿吧。”

一旁二太太噗哧笑了出來。

大太太抬眼看看她,她隻顧似笑非笑吃著飯,還是那副看好戲的表情。心裏十分的不舒服,說道:“香我肯定是要燒的,但是生兒育女這種事隨緣,該來的時間到了自然會來。”

雲沁聽了,有意無意說著:“其實麼,求人不如求己。現在壓力全在瑞芳身上,機會當然少了……”

“你別說下去了,”大太太立即打斷他,“你和瑞芳還年輕,這事誰也不許提。”

雲沁話說了一半,就被頂回來,心裏老大不舒服,瞧瞧自己的父親。此時尹元慶不作聲,一臉的高深莫測。

瑞芳小聲叫道:“婆婆我並不介意收房……”

大太太知道她是想替丈夫求情,拉住媳婦的手說道:“瑞芳,你聽著,你是明媒正娶,從尹家正門口抬進來的嫡孫媳婦,身份異常尊貴。你生養的孩子,才有能得到認可,才有資格繼承尹家的香煙。你要記牢自己的身份,牢記自己的責任,知道嗎?”

雲沁翻起白眼,大歎了口氣,搖頭的模樣仿佛他母親說了一句多麼荒謬的話,令他無可奈何。他悄悄回頭看看站在他身後的采蓮。采蓮神色茫然,但避開了他的眼神。雲沁有些泄氣,滴溜溜眼珠算計著。

飯桌撤了,主子門端起茶杯聊天。歸雁往廚房走去準備吃晚飯,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一眼看見也往廚房走去的春莉,一招手說:“來,我找你。”

春莉應聲而至,被她一把拉到太太屋裏。春莉笑說:“我快餓死了,你還不放我吃飯。一會好東西都叫他們吃光了。”

“我負責補償你。”歸雁說著,從櫃子裏掏出一個包裹。“瞧,少爺小姐的舊衣服。這兩天替太太整理衣物,舊衣服不要的東西一大堆,太太說交給我了。小帽子小鞋子都有,你要不要?拿去和采蓮分一分吧。”

春莉眉開眼笑抽出幾件看了一下,又狐疑地問:“我天天聽你差使替你辦事,也就算了,采蓮也有份?她不見得領你的情。”

“沒關係。你知道,我沒親人,要這些東西也沒用。她弟妹多,不如讓她帶去。別說是我給的。”

春莉搖搖頭,說:“真聽不懂,哪有你這樣做好人的?”

歸雁隻是笑笑,說:“快拿去吧,別叫別人看見了。王嫂第一個會眼紅。”

“好吧,謝謝你把現成的人情讓給我做。”春莉甜甜笑著,福了福,“我先去藏好。你快吃飯去吧。”

夜間,大太太洗了個澡,散開盤在頂上的頭發,換了件絲質的睡袍,眼睛半合,坐在梳妝鏡前。卸了妝的臉看上去比平時要蒼老些,此刻還顯得十分疲倦。她年輕時是著名的才女,容貌出眾,家世顯赫。可又怎麼樣呢?每天做的事不過是打牌和勾心鬥角。

歸雁在香爐裏插上三支定心安神的香,然後站到她身後,一下一下梳著太太的長發。

“雁子,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太太忽然張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問道。

“收拾好了。太太交待的舊衣服也整理出來,送出去了。”

“明天穿的衣裳呢?”

“留了那件藕色的。太太說過,新縫褐色的那件袍子要放在迎接方家少爺時穿,因此我就將藕色的留出來了,披肩也留出來了。隻是要問問太太,佩哪一枚別針好些,是要那朵梅花形的呢,還是上次舅老爺南洋帶回來的?”

太太想了想,說:“梅花形的上回才戴過,人家肯定還記著,還是戴南洋帶回來的好。你放哪兒了?”

歸雁像牆腳一努嘴,說:“喏,那是放首飾的箱子,我擺在那邊桌子上,明天太太找到要用的別針、發簪,我再捧到車上去。”

太太滿意的點點頭。歸雁放下梳子,用手指開始輕揉太陽穴。揉了一會兒,太太覺得自己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喃喃說道:“雲放和怡絹,繪顏和方家少爺,你大老爺還想再納妾……這一家上上下下,多少事呀,吵得我頭都疼了。哦,還有沁兒,想學他父親,也要納妾。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