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Van帶我去他經常去的酒吧。他隻點最貴的酒,因為他總是有花不完的錢,再加上俊朗的外表,在卡座上付小費和提酒杯的姿勢會迷倒大片女生,然後開著保時捷boxstar帶著她們去吃宵夜,而我隻是獨自一個徒步走回家,繼續麵對第二天的考試。我站在家門口看著自己的影子劃了根火柴,覺得自己好又不夠好,壞又不夠壞。隻是在許多年以後一個魔族的複活節派對上,他把我拉到城堡血池的拐角對我說,那麼多的貴族加起來都沒有你更活生生,我邀請你就想邀請了一個生活的出口,一種怎麼也猜不到的可能。被表揚我總是會心情很好,第二天我繼續考試,他繼續帶女孩子吃夜宵。
我們在夜間遊蕩了幾個星期後,我被家人發現,因為每天躺在床上的隻是一堆雜誌和課本,為此我少掉了好多零花錢。Van叫我嚐試自己養活自己,別做那麼沒出息的隻靠家人而活的人,但我卻發現我在學校裏所學到的知識根本無法讓我在這個世界立足。
為此我和Van鬧翻過一次,我覺得他根本無法明白人類的生存途徑,他是幸運的,因為他根本不用擔心明天會發生什麼,而我卻始終看不到明天。
那個時候,命運一手持著未來,一手持著真理,在不斷研磨我的身體,我在兩者之間不知所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羨慕Van,不是Van並不懂得生活,而是他從未製造出他想要的生活。
因為種種原因,我終於妥協。離家出走後的第三天,我遇到了一群在KTV剛抽完K出來的少年,就像很多年以後的我一樣,他們帶著墨鏡和耳釘,調戲著一個跟Y長的格外相似的女孩。他們High的要死,完全喪失了理智。
Van說,上去打一架,作為你的第二步人生計劃。
我說,怎麼打?
Van說,你一個打他們五個,我敢打賭,無論結果如何,那女孩今晚一定會死心塌地的跟你。
於是,將過多的暴力情節刪減以後,我鼻青臉腫的坐在人行道上,依偎在有野貓覓食過的垃圾桶旁邊,我開始了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愛情,我曾以為那個女孩就是Y的替身,可事實上不是。她有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卻沒有任何理想可言,她的快樂全都是一時的快樂堆積而成,比如在情人節得到昂貴的香水,在烈日下吃到廉價的冰淇淋,在被爸爸搶走新買的七星後去大街上捧走櫃台裏捧一雙匡威做補償,然後心滿意足地給我發短信。她總是對我說出她的不幸,吸毒的爸爸在走出戒毒所後戒掉了所剩無幾的自尊,心血來潮地帶她去主題樂園在毒癮發作的時候把她手腕上的粉色運動表摔碎,揚長而去。她常常像在畫板上畫雲彩那樣揮舞著手指,回想她留童花頭的年紀,爸爸用水果硬糖哄她幫他綁緊手臂上的橡皮管,在微藍的靜脈裏打進一針縱欲的表情。她的眼睛澄澈,像是在描述昨晚的日本偶像劇裏女主角的故事。她說,等她慢慢長大,她知道了有一種毒品叫海洛因,每當老師用電視機天線敲打背投上的毒販說遠離毒品,她都把頭埋進米奇的書包裏。她說好怕,心在最軟的時候被刀割過,傷疤頑固地陪伴她一起長大。長大到和L一起在chigvans拉丁餐廳裏吃飯的這個晚上,她已經會像亮鑽戒一樣亮她童年的傷。
很有可能是我對她有太多的了解,所以才隻看到她的缺點,我很想逃避她,可是Van卻命令我要知足,如果我對Y有過多的了解,我也可能會逃避Y。就這一點而言,有時候人類比吸血鬼還可怕。
我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是在第二天的一個超市再次遇到她,她告訴我她叫Phoebe,是附近大學的一個大學生,同時又在一家KTV做兼職。後來她把我帶到了她租來的房子裏,我在那度過了整整一個夏天,也為此平攤了三個月的房費。
在新的學期開始之後,Phoebe有了新的戀人,她說她必須要有穩定的依靠。她的話就像沙棘果一樣,去掉皮一點也不好吃。但我隻能尊重她的選擇,就像Van尊重我的人生一樣。我想,在她作出選擇的那一刻是快樂的。我能做的便是靜靜地讓她一直快樂下去。
可是現在,我必須依靠咖啡來維持我的精神,但大多數情況下我連買咖啡的錢都沒有。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躲在Phoebe的房間裏寫東西,每天都會去沙發底下尋找房東不慎落下的零錢,隻要湊夠八毛,我就可以去對麵的小攤上買個熱騰騰的肉包子。Van來看我的時候會帶上KFC全家桶,我狼吞虎咽地吃著,可樂冒著氣泡的聲音覆蓋著我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