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1962 【三】(1 / 1)

愛?——什麼是愛,我不懂。我更加不太清楚在這樣一個肚皮都填不飽的年代會不會有愛情。我想,那個男人所謂的愛,也許和我們想和她睡覺是一碼事吧。

在他們偷情被抓住後的第三個晚上,我在沙地上看到了一個人影。走近時才看清楚是她,柳丫。

她披頭散發,臉頰紅腫,有青色淤塊。

她說是從家裏逃出來的,過一會兒他也會來,然後他們就坐船到對岸去。我向河邊望去,確實是有個搖擺的影子在河麵晃著。

我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把她帶到了瓜地裏,拿了張凳子給她,然後又給她開了一個瓜。天空很明朗,星光閃爍著她的眼睛。但這閃爍的不是歡喜,而是驚慌不定。

我靠著門蹲著,看了看柳丫忐忑不安的神情,然後抽起煙鍋來。這個銅煙鍋是爺爺留下來的,我一直帶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抽起煙鍋像個苟延殘喘的老人。

柳丫急促的呼吸使胸脯此起彼伏,看上去像河中的浪水。有一刻我忽然很想扔掉手中的煙鍋,撲上去然後把她壓在地上,和她做那個男人和她做過的事,但我沒有,因為當我抽完一鍋煙的時候,那個男人來了。

借著灰暗的光亮,我看著他們劃著小船向對岸去了。星光照在河麵上,有涼爽的夏風夾著熱氣拂過,波光湧動。他們並沒劃出多遠,村長就帶著一群人趕了來。

那群人匆忙而吵嚷,然後,我聽到了幾聲槍響,跑了過去。看見小船上倒下了一個人,一頭栽到河裏去了。柳丫驚慌失措地在船上搖晃著身體,那個男人則在水裏掙紮,但是沒折騰幾下就消隱了痕跡。

突然,“撲通”一聲,柳丫也跳了下去,又是一番浪花飛濺之後,一切終歸於平靜,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隻有那隻小船還在河中輕輕搖曳著。

第二天清晨,在村長傷心欲絕的哭聲中,柳丫和男人的屍體在偏於下遊的地方被打撈了上來。

我點燃一鍋煙,然後蹲在門口,仰望著萬裏無雲的天空發呆,心中湧著不可名狀的落寞與傷感。

朦朧中,我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叫愛情,也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其他同樣想和柳丫睡覺的男人都沒能如願。原來,愛情不隻是想和她睡覺而已,還要把她帶到對岸去,即使帶不到對岸,也要有肯為此付出生命的勇氣。

日子依舊平淡無奇地過著,我似乎是在等待一個能夠帶我或者是陪我到對岸去的人,然而久久沒有出現。令人意外的是,對岸卻過來了一個人,一個看上去年歲比我大的女人,在入秋的時候。

那天太陽不大,還算暖和,但風已經開始淩厲,我是踩著幾片落葉回家的。時值下午,今年的葉子似乎落得很早,剛入秋,風一吹,就嘩啦啦的了。

到家時,我看見木門開著。可記得早上出去時是關好了的。當我站到門口的時候,昏暗中,看見了一個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女人。

那個女人留著齊耳的短發,大眼睛,彎彎若月的眉毛。土布衣服,棉布褲子。一雙布鞋,可以看見有一隻露出了腳趾頭。看她的樣子,應該很多天沒吃什麼東西了。

我看著女人大口大口地吃著昨天的剩飯,並沒有說什麼,像往常一樣,我把板車上剩下的筐子抬進屋來。然後從一個籃子裏拿出了兩個香瓜,洗幹淨後,自己掰開了一個,另一個給了她。

女人同樣沒多說什麼,吃完了隻是抹抹了嘴。

沉默片刻,她突然問我:我可以住這兒嗎?

看著她略帶遊移的目光,我沒有拒絕,輕淡地說:可以。

有時候生活中是會突然出現一些人,壞人或者是好人。認識或者是不認識的人。但我知道,麵前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人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所以我收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