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用很厚的草席在地上打上了地鋪,她去睡那張木床,我們很久都沒有睡著。於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終於開始說話。
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幾天都沒有吃東西,早上從對岸坐船過來。
為什麼要逃?
不想嫁給一個人。
為什麼?那個人不愛你嗎?
不,是我不愛他。
難道他不願意為你去死嗎?
他願意,但是我不愛他。
這個女人使我想到了柳丫——一個想逃到對岸去,一個逃了過來。一個是因為想和一個人在一起,一個是因為不想跟一個人在一起,而且,她還是不想和一個既願意和她睡覺,又願意為她去死的人在一起。於是,對愛情這個東西我又開始困惑了。
我想你應該比我大不少的吧?
你叫我英姐吧。
後來我就一直喊她英姐。她始終都沒有告訴我她到底多大,所以她到底是不是比我大,我也不知道,隻是麵相上的感覺而已。女人對年齡似乎都很敏感,因為女人愛美,她們怕老。女人老了,似乎就沒有男人願意和她們睡覺了,也就不愛她們了。但這都是我自己想的,因為我至今還沒有過女人——沒吃過葡萄的人,並不真懂得那個酸味。
今年的秋天收成確實不錯,麥田裏一片金黃。我帶英姐去看麥田,也是去看妹妹,陪妹妹看麥田。我選了一個黃昏,拉著板車,踩著鬆軟的泥土,感覺愜意。英姐就坐在車上。
她笑的時候,也很美。但和柳丫笑出來的是不一樣的美。柳丫是一汪蕩漾的春泉,英姐就是這金黃的麥子,飽滿豐實,是一種成熟。
英姐來也算有段日子了。她跟我一起種地,出去賣瓜。別人見了都說:瞧,這個外來人還討了個女人哩。她從來不多說什麼,有些人便以為她是個啞巴。但我知道她不是,,也許她覺得有些不存在的事情是無須解釋的。有時候我也會錯覺她是我的女人,有她的日子過得確實很實在。有笑聲,有惆悵,有人味兒。我奢望就這麼一直過下去。
怎麼還不停車呢?
帶你去見一個人。
當把車停在妹妹的墳旁的時候,英姐的眼神閃著疑惑。
她就是我妹妹。
英姐用手把頭發別在了耳根後,坐下去,然後抬頭望了望我。
坐下陪你妹妹一起看麥田吧,你不早就說要來的嗎?
我挨著她坐下了。
坐了很久,可是我們都沒有話說。
我們的眼神好像都很迷惘。望著一望無盡的金黃。我的心一下子平靜起來。
記得春天時,還和妹妹說好要一起來看這片金黃,那時雖然有預感會和妹妹以這樣的方式一起看,但是不曾想到會同時陪著一個突然出現的女人。生活或許就是這樣,有些事情可以想到,但還有很多就不能。
我轉臉看了看英姐,發現她確實是一個很美的女人。我不知道這麼美的女人到了這個年紀,為什麼還會沒有男人。或許她的心中和我一樣,對愛情有著太多的迷茫吧。我不知道她的過去,可我突然很想去爭取得到她的未來,即使得不到,,也許,可以得到她的現在。想到這兒,我的臉忽然像天邊的燒雲一般滾燙起來。
英姐,該回家了。看著漸漸暗下去的天,我站了起來。
再坐一會兒吧。
英姐低頭玩弄著麥穗,沒有走的意思。於是,我又坐下了。記憶中,我們後來還是沒有說話,直到天黑。後來,我就說了一句話:你能做我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