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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姐原說給雪梅剃了胎頭後就斷奶。可沒想到才斷一天,雪梅就哭得天翻地覆,任什麼也把她哄不住,隻到處尋找著她媽媽的奶頭。小梅姐先硬著心腸不去管她,可還沒熬過晚上就熬不住了。雪梅的哭聲攪得她心裏比貓抓還難受。鳳玲嫂、玉珍嬸等院子裏的女人聽見雪梅的哭聲,也像是有匕首紮在自己心裏,紛紛過來對小梅姐說:“小梅呀,你怎忍得心?才五六個月,你就給孩子斷奶?好歹也喂到八九個月嘛!問問你媽,我們院子裏的小孩,哪個不是一歲多才斷奶!”
大媽正被雪梅沒命的哭聲鬧得心煩,聽了這話馬上說:“可不是嗎?你小的時候,兩歲多還叼著我的奶頭不放呢!”
小梅姐聽著女兒的哭聲和鳳玲嫂、玉珍嬸這些女人好心的勸說,心一點一點融化了。她終於向女兒妥協了。當她接過哭得聲音嘶啞的女兒,瞅著雪梅那對紅紅的、腫了起來的眼睛和那張急切地在她懷裏像小豬崽一樣亂拱的小嘴,眼淚倏地滾落了下來。在她把乳頭迫不及待地塞進雪梅嘴裏那一瞬間,她不但忘記了姐夫,甚至是忘記了一切,眼睛裏隻剩下了一個當媽媽的天性和責任。這樣,小梅姐又隻能靠電話和我的述韭姐夫述說著相思和掛念了。
一眨眼就進入了盛夏。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不但人處處覺得幹燥和憋悶,連狗也整天耷拉著舌頭,趴在地上動也懶得動一下。整天刮著熱風,發出一種像是什麼烤焦了的怪味兒。地上冒著輕煙,樹葉打著卷兒,像是劃根火柴也能把空氣點燃。和越來越熱的酷暑一致的,是小梅姐對述韭姐夫的思念也越來越濃了。她常常看著述韭姐夫的照片發呆,一看就是很久,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要不是雪梅在懷裏哭起來,就會永遠都回不過來似的。
一天,小梅姐突然對我說:“揚揚,我要馬上到北京去!”
我又驚又喜地望著她:“大媽答應帶雪梅了?”
小梅姐說:“我不管她!我把雪梅往家裏一扔,看她帶不帶?我不相信她心腸有那麼硬!”
我還是說:“可雪梅還沒斷奶!”
小梅姐說:“雪梅現在快滿七個月了,這次可以給她斷奶了。你等會去給大媽說,晚上就給雪梅開葷!一開了葷,就可以給她喂飯了!”小梅姐像是等不及了似的。
我沒立即回答。說實話,我真舍不得小梅姐走。我覺得她比小姨還疼我。自從她回來後,我連小姨家都去得少了。有一次,小姨突然問我:“揚揚,是不是小姨得罪了你,你不來了?”小姨的話問得我麵紅耳赤,回答不上來。我隻好對小姨說我學習忙,以後一定多來。現在,小梅姐就要走了!可是,我又不能不讓小梅姐走,我知道她想述韭姐夫,述韭姐夫在北京也一定會想她!我把頭伏在小梅姐腿上,沒回答她的話。
我正準備在小梅姐這兒多待一會,沒想到爺爺在院子裏大聲地喊起我來。小梅姐說:“爺爺在喊你了,揚揚,回去吧!”我這才拖著遲疑的腳步,回去了。
原來又是小剃頭佬來剃頭了。小剃頭佬過去是四十天來村裏剃一次頭,可現在三十天還沒到,他就又來了。我一走進門,就對他不滿地問:“還沒到理發時間呢!”
小剃頭佬說:“小崽兒,現在是夏天,頭發長得快,哪裏等得到四十天?”
我不想和他多說,就乖乖地坐在了凳子上。他在給我理著頭發的時候,突然悄悄問我:“哎,小崽兒,你小梅姐咋不抱孩子來剃頭了呢?”
我想起他上次像蒼蠅一樣盯著小梅姐的目光,心裏就不舒服起來,於是沒好氣地說:“不來!”
小剃頭佬也沒生氣,還是涎著臉皮說:“揚揚,等會兒去叫你小梅姐把孩子抱來。你告訴她,小孩子的頭發剃得快才長得快。”
我還是氣衝衝地說:“雪梅不得剃頭發了,雪梅今天晚上就要開葷了!雪梅一開葷,我小梅姐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