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好,就這樣定了,你回去通知侯大才,讓他馬上到我這裏來!

倪支書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說:行,這狗日的聽了這話,保證病就好了!

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侯大才就去了鄉上。

陽鄉長看見侯大才進來了,抬頭看了他一下,說:來了?

侯大才笑著說:鄉長叫我來,爬也得爬來嘛!

陽鄉長嘲諷地問:病好了?

侯大才還是笑嘻嘻地說:鄉長給我當醫生,還有什麼病不會好。

陽鄉長提高了聲音,說:你他媽少給我耍貧嘴!我跟你說,全鄉幾百戶人搬到公路邊建“小康”房,除了按規定補助的一萬元錢外,沒有一戶多要到一分錢,你他媽能幹,算我們怕你了!

侯大才笑臉就立即變成了苦臉,不慌不忙地說:鄉長,我真沒存心向政府要錢,也真的不想修那院牆了呀!你想想,即使政府給了我錢,可我總還得淘神費力氣,是不是?我這把老骨頭了,有多少力氣和精力?不過,剛才走在路上一想,鄉長這樣關心我,我怎麼能為鄉長臉上抹黑?再說,我也想氣氣克林頓呀……

陽鄉長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說:你他媽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縣上馬上要來檢查了,你看我有沒有辦法收拾你!

侯大才立即點頭說:那是,那是!

說完,就看著陽鄉長,說:陽鄉長,修房時人民政府才補助了我一萬元錢,現在又要人民政府拿錢給我修院牆,我這張老臉都沒處放了!我看不如這樣,這錢要是陽鄉長心疼,我也就不要了。那院牆我還是自己想法修,但你們不要逼迫我現在就修,等我有了錢的時候,我一定把它修起來……

陽鄉長不等侯大才再說下去,就叫了起來,說:你說個!

又說:如果能等到以後,我何必要走這條路?什麼雞巴話都不要說了,你馬上到財政所鄧所長那裏,領一萬元錢,回去立即把院牆修起來!

侯大才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說:好嘛。

就轉身往外走。

陽鄉長又叫住了他,說:領了錢以後,還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還有事對你說。

侯大才說:是。

侯大才就去財政所領錢了。

沒多久,侯大才就又回到了陽鄉長的辦公室。

陽鄉長的腳翹在辦公桌上,身子仰靠在椅子上,見侯大才進來,急忙把腳放了下來,將身子也坐直了,仿佛進來的不是一個普通農民,而是縣上某個領導一樣。接著,就看著侯大才,微笑著,非常親切地問:領了?

侯大才說:領了。

陽鄉長指了指他對麵的椅子,仍然是微笑著招呼說:坐吧,老侯,沒帶屁股呀?

侯大才就坐下了。

陽鄉長就把手肘靠在桌子上,身子朝侯大才傾了過去,目光在侯大才臉上掃著,嘴仍然笑著,似乎是在等待什麼。

侯大才也看著陽鄉長,也笑逐顏開的樣子,卻不說話,也像在等待什麼。

過了一會兒,還是陽鄉長等不住了,問:領了多少?

侯大才也說話了:就是那麼多。

陽鄉長又問:就是那麼好多?

侯大才又答:一萬元。

陽鄉長做出是第一次聽說的樣子,很驚訝地說:一萬元?那不少呀!

侯大才說:是。

又說:請領導放心,我一定一分不少地把錢用在院牆上,把它修得又牢實、又大方、又美觀!

陽鄉長聽了,露出有點失望的神情,沒說什麼,又把身子靠在了椅子上,像是很疲憊的樣子。

侯大才馬上站起來,說:鄉長,你累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但沒等侯大才說完,陽鄉長像被什麼蜇了一下,又倏地坐直了身子,說:誰說我累了,啊?我就那麼不經累嗎?是豆腐渣做的嗎?

好像很生氣。

說著,又指了指椅子,對侯大才說:你坐你坐,你忙什麼呀,啊,坐呀!

侯大才又坐下了。

侯大才坐下後,陽鄉長就盯著侯大才問:你說,這一萬元錢,是靠了誰呀?

侯大才說:人民政府呀!

陽鄉長說:人民政府是誰呀?

侯大才像被考住了的樣子,說:這……

陽鄉長說:話說明了吧,這錢要不是靠我,能行嗎?

侯大才聽了這話,像是猛然清醒了過來,馬上站起來,對陽鄉長鞠著躬說:那是,那是,感謝陽鄉長了,感謝陽鄉長了……

陽鄉長馬上問:你知道感謝就好!那我問你,你怎麼感謝法?

侯大才說:我一定把院牆修好!

陽鄉長緊接著又問:還有呢?

侯大才又說:我記住陽鄉長的恩德!

陽鄉長又說:就這樣?

侯大才停了一下,又笑著說:我把陽鄉長的恩德編成順口溜,為鄉長揚名。

陽鄉長嘴角咧了一咧,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不屑,慢條斯理地說:我倒想聽聽你的順口溜,是些什麼東西!

侯大才就想了一想,說:鄉長想聽,我就唱給你聽聽。

說完,就正正經經、有板有眼地念了起來,一邊念,一邊用手敲著桌子:

陽鄉長,張思德,

為人民服務了不得!

陽鄉長,白求恩,

毫不利己隻利人!

陽鄉長,活雷鋒,

專做好事樹新風!

陽鄉長,焦裕祿,

一心為民謀幸福!

陽鄉長,孔繁森……

侯大才唱到這裏,陽鄉長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說:行了行了,給你一根棒,你就當了針(真),是不是?什麼雞巴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說完,才看著侯大才,一字一句地說:孔繁森、焦裕祿,我成不了他們,也不稀罕!我跟你侯大才說,我是個務實的人,什麼都圖,就是不愛圖虛名,你知道不知道?所以,你還是給我來點實際的吧!

侯大才說:是,是,鄉長說得對極了,這詞是空了點,得加點實際內容進去,我懂了!

陽鄉長聽了侯大才這話,牙疼似的把腮幫咬緊了,過了半天,才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懂個屁!

說完,才對侯大才揮了一下手,接著說:好了,好了,老子說了半天,你反正是裝起不懂,不說了,不說了!

侯大才於是就小心地說:那,鄉長,沒事我可以走了吧!

陽鄉長大聲說:滾!

陽鄉長的神情顯得十分沮喪,像侯大才欠了他什麼似的。

侯大才果然就轉身走了。

侯大才走出來,才在心裏說:龜兒子,說老子不懂,呸喲!老子什麼不懂?屁股一翹,我就知道你屙屎屙尿!轉彎抹角跟我打了半天啞謎,不就是想老子給回扣嗎?吃纖藤不論長短,吃滑了嘴,到處都想吃一點,算什麼東西!

又想:我憑什麼給回扣?反正這樣的事,一輩子難碰一次,我又不圖你下次,不給你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