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才見陽鄉長和倪支書來了,就閉上了眼睛,裝作睡過去了。
陽鄉長和倪支書走到侯大才身邊,侯大才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倪支書就輕輕踢了侯大才一下,說:侯大才,你醒醒!
侯大才沒醒,陽鄉長就蹲下去,搖了搖他。
侯大才這才醒過來了,覷了陽鄉長和倪支書一眼,懶洋洋地問:什麼事呀?
陽鄉長笑著說:好你個侯大才,神仙也怕比不上你清閑,是不是?
侯大才說:是,不過你這輩子成不了神仙!
陽鄉長想和侯大才開開玩笑,就逗他說:你怎麼知道我成不了神仙呢?我告訴你,我就要下決心當神仙。
侯大才就說:那好,神仙就是我日出來的,你要當神仙,就先管我叫爹!
陽鄉長聽了,沒有生氣,說:好你個侯大才,你還想跟我當爹!
完了,陽鄉長才又對侯大才說:侯大才,我們好好聊聊,行不行?
侯大才說:聊什麼?
陽鄉長說:隨便聊什麼都行,就先講個笑話都行!
陽鄉長想在他們間先製造出一種輕鬆和諧的氣氛,然後再和侯大才推心置腹地談一談。
倪支書聽了,也說:對,講個笑話。
侯大才一屁股坐了起來,眯著眼看了他們一會兒,說:你們真的想聽笑話?
陽鄉長說:聽!
侯大才說:不會把我抓去蹲監獄吧?
倪支書說:看你說的,講個笑話怎麼會抓你去蹲監獄呢?快講吧!
侯大才說:那我就講了。
陽鄉長說:講!
於是侯大才就講了。
侯大才說:有兩口子喜歡開玩笑,晚上同房做那事前,都喜歡互相摸著對方那玩意兒耍。
這天晚上又是這樣。先是女人握住丈夫那東西問:這是什麼東西?
男人說:這是笑話,你都不曉得?
說完,丈夫又去摸著妻子那個地方,也問女人:你這又是什麼東西呢,這麼讓男人喜歡?
女人也說:你那裏是笑話,我這裏也是笑話呀!
男人說:這就怪了,這兩個東西長得不一樣,怎麼都叫笑話呢?
女人說:這你就不明白了,你那個東西叫公笑話,我這個東西叫母笑話!
丈夫聽了,就說:那好,我們就讓公笑話和母笑話一起玩玩,好不好?
女人說:當然好!
於是兩個笑話就一起玩。
玩得正高興時,妻子突然問丈夫:你那笑話還有沒有了?
丈夫說:沒有了,都進去了,不信你摸。
妻子果然去摸,然後說:笑話倒是全部都進去了,不過,外頭還有兩個東西,是幹什麼的?
丈夫說:這你都不知道,是兩個來聽笑話的!
侯大才講完,陽鄉長和倪支書一下跳了起來,叫道:好哇,狗日的侯大才,你挖苦我們呀!
侯大才又懶懶地往石頭上一躺,閉上眼睛說:我可沒有挖苦你們呀,你們兩個不就是來聽笑話的嗎?
陽鄉長站了一會兒,還想說什麼,見侯大才拒他們於千裏之外的樣子,隻好訕訕地離開了。
走出來,陽鄉長才對倪支書問:老倪,你說侯大才,是真瘋了還假瘋?
倪支書說:鄉長今天怎麼問起我這個問題來了,你心裏不是十分清楚嗎!
陽鄉長說:說心裏話,我現在希望他不瘋了!
倪支書問:為什麼?
陽鄉長說:看見他現在這個樣子,孩子不上學了,家也折騰窮了,心裏真有些不忍了。
倪支書說:哦,原來鄉長是生了憐憫之心!
陽鄉長說:你以為我就沒有憐憫之心,是不是?哪個人生下來,就是鐵石心腸?告訴你,做鄉長的有時需要強硬一點,那是被環境逼的,但絕不是冷血動物,沒有感情的!
倪支書忙說:那是,那是,不然怎麼配做人民政府的鄉長呢!
陽鄉長想了一想,突然問倪支書:侯大才今年上欠國家和集體的款項,還差多少?
倪支書說:鄉長問這個幹什麼?
陽鄉長說:符合政策該減免的,給他減免了!
倪支書說:鄉長指示得太正確了!不瞞鄉長說,就是不符合政策減免的,我們也得給減免了,不減免不行。
陽鄉長忙回過頭問:是嗎,怎麼不該減免的也減免?
倪支書說:誰敢上他家去收款,啊?別說是去收他欠國家的,就是他欠人家私人的錢,自從他瘋了以後,就沒人敢上門去收款了,怕他一扁擔把自己砍死。上次有幾個小夥子去收賬,他拿扁擔又砍又殺,嚇得幾個討債的屁滾尿流,跑都跑不贏!
陽鄉長說:原來是這樣回事。
倪支書又說:再說,他修了學校,我們還欠人家那麼多錢,我們即使去收,他會交嗎?
陽鄉長想了一想,說:是呀,他確實不會交的。
倪支書說:如果我去收錢,被他一扁擔砍死了,不是白死了嗎?
陽鄉長問:怎麼白死了?
倪支書說:怎麼不白死,我聽別人說,法律有規定,精神病人打死了人,是不負法律責任的!連法律責任都不負,不是白死?
陽鄉長聽到這裏,突然打了一個哆嗦,說:是呀,是這樣的呀!當初把他鑒定成精神病的時候,我怎麼就隻想到可以限製他的自由,沒有想到瘋子打了人,可以不負法律責任這一點呢?
倪支書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我也是後來才想到這一點的。
陽鄉長聽了,急忙說:老倪,你不要說了,我心裏明白了。你提醒得對,我竟然忽視了,以後,我們都得注意一點!
倪支書說:我早就防著他了。
陽鄉長又說:光防還不夠!我們欠了人家的錢不說,還挪用了別人的錢,盡管我們有很多理由,但畢竟是我們不對。所以,我們一方麵要防著他,同時還要對他好一點,溫暖一點,關心一點,慢慢消除我們中間的矛盾和隔閡。
倪支書說:那是,那是,所以我們才不去逼他交國家的錢。
陽鄉長說:你們不去他家裏收錢,我不責怪你們了,你們再把他報為貧困戶,好讓他享受扶貧方麵的優惠和照顧政策!
倪支書聽了,忙說:行,行,鄉長發了指示,我們馬上就報!
陽鄉長又說:你還告訴他,這是我陽某人讓這樣做的。
倪支書立即說:陽鄉長,這話你最好親自去說,我想他會感激你的!
陽鄉長想了想說:還是你去告訴他吧,不知怎麼回事,我現在有些害怕侯大才了!
倪支書說:好,我去告訴他,讓他記住你對他的關懷!
侯大才就成了幸福鄉的一名貧困戶。
四
年關到了。
陽鄉長對倪支書說:春節前,縣上四大家領導要分別下來給貧困戶“送溫暖”,你們村在公路邊,丁縣長要親自來,你選兩家貧困戶,讓領導慰問。
倪支書說:我知道了,這工作年年搞,都搞好幾年了,每年的方式都差不多,就是領導給貧困戶發一兩百元錢,再拉拉他們的手,貧困戶說點感激政府的話,記者攝點像,寫點文章,回去電視上播播,報紙上登登,就這樣回事!
陽鄉長說:你別看領導發的錢不多,也別小看領導那拉拉手,這是體現政府的關懷和溫暖,這是隻有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才能辦得到的事!
倪支書說:那是!
陽鄉長說:那就是了,所以,這是一件政治上的事,政治上的事情,小事也是大事,你千萬不能小看。
倪支書又說:鄉長說得對!
陽鄉長接著說:丁縣長親自到你們村來“送溫暖”,還不光是體現政府的關懷和溫暖,丁縣長還有意圖。
倪支書忙問:還有什麼目的?
陽鄉長說:開年過後,丁縣長要親自到我們鄉來抓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的點,具體說,就是抓山羊飼養基地建設,丁縣長的示範點,就選擇在你們村。所以,丁縣長這次來你們村慰問貧困戶,給貧困戶“送溫暖”,實際上也是為他在你們村蹲點樹立形象。
倪支書明白了,說:原來是這樣回事!
陽鄉長說:所以,這件事一定要做好,讓領導在群眾中樹立起威信和崇高的形象!
又說:縣長親自選擇你們村樹立示範點,做好了,對你們村也是一種光榮。
倪支書說:請鄉長放心,我一定做好這方麵的工作!
陽鄉長停了一會兒,突然說:把侯大才也列在丁縣長“送溫暖”的對象當中吧!
倪支書說:侯大才?
陽鄉長說:對,侯大才。
倪支書說:把侯大才列為丁縣長“送溫暖”的對象,我沒意見,可我怕侯大才狗坐轎子不識抬舉,到時他瘋瘋癲癲地亂說一通,怎麼辦?
陽鄉長說:這是領導給他“送溫暖”,是好事,該不會吧?
倪支書說:他不亂說當然好,可萬一亂說呢?
陽鄉長覺得這確實是個問題,就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起頭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笨呀?你不能在這天,讓侯大才的哪個女兒來把他接走,就留他老婆一個人在家裏,領導問起來,就說侯大才住院了,你再教會侯大才老婆幾句感激領導和政府的話,不就行了?
又說:這是給她家送東西去,她還會不答應?
倪支書拍了拍腦袋,說:是呀,這辦法不錯呀,把侯大才支開,是個好主意!我回去就和他大女兒商量,沒問題!
陽鄉長說:那就這樣定了!
倪支書也說:行,就這樣定了!
說完了領導“送溫暖”這件政治上的大事,倪支書就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遞到陽鄉長麵前,說:陽鄉長,春節就到了,一年到頭,你對我們村上的工作支持不小,對我個人也關照不少,這是我們村上的一點意思,祝領導春節快樂!
陽鄉長把信封拿在手裏,掂了一下,然後又給倪支書推了回去,說:老倪,今年就免了吧!
倪支書急了,說:怎麼了,鄉長?
陽鄉長說:沒什麼,你不要往一邊想,你把這錢留在那裏,到時候我們給侯大才兌現工程款吧!
倪支書說:給他?
陽鄉長說:是!
又說:我們欠他的工程款,都有一年多了,今年,我想鄉上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他兌現了!他過去雖然可恨,可現在畢竟走到這個地步,再不兌現,良心上也說不過去了!
倪支書還是把錢推到了陽鄉長麵前,說:給他兌現工款是一回事,我們向領導表示一點意思,又是一回事,鄉長你還是收下吧!
陽鄉長正了色說:我說了,今年免了就一定免了!到時鄉上沒有錢,你這錢不是正好幫幫我們嗎,怎麼不是一回事呢?
倪支書見了,隻好把信封收了回去。
說完,兩個人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倪支書轉而問:過去,鄉政府每年都要在我們村買幾百箱臍橙、雪梨等水果和黃花菜、銀耳、木耳什麼的,給縣上領導和那些關鍵部門的實權人物拜年,今年還買不買?要買,我們好早點作準備。
陽鄉長說:今年不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