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副鄉長說:這有什麼難的,叫醫院裏的醫生給他打一支安眠針,讓他像死豬一樣睡過去,不就行了嗎?
雍副鄉長聽了,就叫起好來,說:行呀!安眠針既不傷命,又見效快!到時假意讓他到鄉上來領工程款,來了後,找幾個人把他摁住,就給他打了。再說,給精神病人注射安眠藥、鎮靜劑什麼的,也是正常的嘛!隻要給他注射進去了,他還有什麼法子?
陽鄉長抿著嘴唇,又想了半晌,最後才說:我還是覺得殘忍了一點,但為了保證現場會的成功,我看就隻能這樣委屈他一下了。島上的濕氣重,到時讓廚房給他鹵兩隻豬蹄,炒點花生米,買一瓶高粱白酒,放在他身邊,讓他醒來後,喝點酒驅驅寒,暖暖身子。還在哪個鄉幹部那裏,借一床棉被,給他帶上。
雍副鄉長聽了,說:你還這樣關心他呀?
廖副鄉長說:是呀,他還把你鬧得不夠呀!
陽鄉長說:別說了,這各是一回事,你們按我說的去準備就是了!
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聽了,就響亮地答應了一聲,走了。
兩位副手走後,陽鄉長站了起來,事情終於有了一個解決辦法,而且按這樣辦,陽鄉長確信侯大才沒法出現在現場會會場上。他本來應該高興,可他卻覺得高興不起來。他走到窗前,長長地呼吸了一口外麵的新鮮空氣,然後用手輕輕地捶打起自己的胸膛來,好像那兒被什麼堵住了。
五
侯大才剛走進鄉政府辦公室,就被幾個人摁住了。侯大才叫了起來:你們叫我來領工程款,摁住我幹什麼?
雍副鄉長一旁說:領工程款,美死你了,你等著吧!
侯大才說:那你們想幹什麼?
摁住他手的一個人說:幹什麼,給你打預防針!
侯大才問:打什麼預防針,為什麼要強迫我打?
那人說:預防瘋牛病,就要強迫你打!
說著,果真從裏麵屋裏,走出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手裏舉了一支針管。
侯大才在條椅上,一邊掙紮,一邊大喊,說:我不打,我不打,你們這是要謀害我,要謀害我!
可是那些人把他摁得更緊了,說:你不打不行!
又說:侯大才你最好規矩點,要是針頭斷在你肉裏頭,就怪不得我們了!
說著,幾個人一邊摁住,一邊拉下了侯大才的褲子,露出了侯大才那有點鬆弛和失去光澤的屁股。
手執針管的醫生就過來,正準備把針頭往侯大才屁股上紮,這時,文書小楊急匆匆走了進來,說:不要注射!不要注射!
醫生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雍副鄉長忙問:怎麼了?
小楊說:陽鄉長叫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雍副鄉長又問:有什麼事?
小楊說:不知道,反正叫你立即去!
說完,小楊又對那些摁住侯大才的人說:你們把他鬆了,讓他好好坐著!
那些人就真的把侯大才鬆了。
但雍副鄉長不放心,又對那些人說:你們把他好好看住,別讓他跑了!
那些人又答應了一聲,雍副鄉長就三步並作兩步地往陽鄉長辦公室去了。
到了那兒一看,廖副鄉長也等在那兒了。
雍副鄉長不明白,看著陽鄉長問:怎麼回事,改主意了?
陽鄉長指了指椅子,說:老雍你不要著急,坐下來慢慢說。
雍副鄉長就坐下了。
陽鄉長就輕言細語地說:是的,你們兩位先不要生氣,聽我慢慢說!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我都一直在想,這樣對侯大才,真的是殘忍了一點!
雍副鄉長說:我們給他準備了吃的,又準備了喝的,還準備了蓋的,怎麼就殘忍了?
廖副鄉長又說:是呀,老陽你的心太軟了!
陽鄉長揮了一下手,繼續說:退一萬步說,這次即使把侯大才隔離在了小島上,他不來現場會出我們的醜,可以後怎麼辦?我們還要在這裏繼續工作下去呀,是不是?時間還長呀,就像俗話所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是不是?總這樣下去,也難保不弄出問題來!
陽鄉長現在想問題,就比過去長遠多了。
當然,陽鄉長還有一層意思,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不但要保證明天侯大才不來攪現場會,還要保證不節外生枝,惹出其他的事來。
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不知道陽鄉長這份心思,隻是說:都這時候了,那怎麼辦?
陽鄉長說: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不管侯大才過去有多麼可惡,但我們欠人家的錢,總是不對的!
雍副鄉長聽了,說:你的意思是說,還侯大才的工程款?
陽鄉長說:是的!
又說:不管侯大才是變著法子來鄉政府鬧也好,還是以瘋賣瘋地出我們的醜也好,目的不就是要他的工程款嗎?
廖副鄉長說:當然是這樣!
雍副鄉長看著陽鄉長問:你打算還他多少錢?
陽鄉長說:我想了一想,我們已經兌現了他五萬元錢,打算再兌現給他五萬元,也就是說,把縣上劃給他的十萬元,全部兌現給他。至於我們鄉上欠他的五萬,我們給他打欠條,以後慢慢還,你們說行不行?
廖副鄉長說:行倒是行,可鄉上別說五萬,就是五百,現在也恐怕拿不出來!
陽鄉長說:這就是我要求同誌們的地方了!我知道鄉上沒有錢,我請你們下去,給鄉幹部做做工作,請大家把自己家裏的錢借出來,有多少借多少,我給大家打借條!
說著,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了一個存折,在桌子上拍了拍,說:我這裏有七千元,是我全部的家底了,我全部借出來!
雍副鄉長感動地說: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還有什麼話說?我們去做工作就是了!
又說:我那兒也有五千元,你都帶了頭,我也全借出來吧!
陽鄉長感激地叫了一聲好。
廖副鄉長卻說:能夠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當然好,可是我就怕侯大才得寸進尺,狗坐轎子不服抬舉,拿到五萬元錢後,還是和我們作對,怎麼辦?
雍副鄉長說:是呀!
陽鄉長說:行不行,先試試吧!
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說:那好,我們去找鄉幹部們借錢,你去和他談談條件吧!要是他願意妥協,我們就把五萬元錢當麵給他。要是他不願意,我們還得給他打針!
陽鄉長說:那是,那是,你們先去向同誌們借錢吧!
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就去了。
這兒陽鄉長捧著頭,又想了一陣,突然站起身,往鄉中心校走去了。
六
陽鄉長在鄉中心校,找到了李光榮,拍著他的肩,親切地說:李老師,我有點兒事,想對你說一說。
李光榮有些受寵若驚,說:什麼事要鄉長親自來找我,帶個口信,我不就來了嗎?
陽鄉長說:我們到你寢室裏說吧。
就到了李光榮的寢室裏。
陽鄉長不等李光榮問,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李老師,我知道你和侯大才是兒女親家,而且侯大才很聽你的話,所以我特地來找你,我相信你能做好這件事!
李光榮問:什麼事?
陽鄉長說:我首先要代表鄉政府,向侯大才同誌道歉,並且我個人,也向侯大才同誌道歉,要對他說聲對不起!
李光榮愣了一下,看著陽鄉長說:你就不要這樣說了,你是鄉長……
陽鄉長急忙揮了一下手,打斷了李光榮的話,說:正因為我是鄉長,我才要道歉,才要說對不起!你是知道的,在侯大才同誌的工程款問題上,我們是對不起他的,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侯大才同誌采取一些過激的行為與我們對抗,我們也是理解的!
李光榮聽了,看著陽鄉長,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親家這個人就是這樣,常常愛耍些小聰明,做出些怪名堂!
又說:鄉長要做些什麼?
陽鄉長這才說:我想,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次,我們找鄉幹部借,給他再兌現五萬元工程款。也就是說,加上以前兌現的,我們把縣上給他的十萬元工程款,全部兌現。至於鄉上該他的五萬元,我們實在沒有錢,但我們給他打欠條,保證陸續給他!他要是信不過鄉政府,我陽勝以個人的名義,給他打欠條!我找你,就是想請你去征求一下他的意見,並好好勸勸他,他肯定是要聽你勸的!
又說:本來我們也是可以親自找他談的,但想了一想,找你出麵,效果可能比我們出麵好!
李光榮聽了,就有些受到了重用的感覺,說:哎呀,陽鄉長這樣信任我,我當然願意出麵喲!這對雙方都有好處,怎麼不行?
可說完又說:鄉上真的還兌現五萬元錢?
陽鄉長說:絕沒有半點假話!
又說:他答應了後,我們是要當麵兌現的!
李光榮就顯得很有信心了,說:好,隻要有了這五萬元錢,我估計侯親家也不會說什麼了!
陽鄉長又說:還有一件事,我知道這是侯大才同誌最大的一塊心病,就是他兒子讀書的事!這孩子雖說耽誤了將近一年的學業,但年齡還小,基礎也紮實,你告訴侯大才,隻要他孩子願意繼續讀書,還可以重新入學的!
李光榮說:離開學校都這麼久了,學校還會要他嗎?
陽鄉長說:這你就不用管了,包在我身上吧!
說完,見李光榮還不肯相信的樣子,才解釋說:縣上伍校長是我姑侄兒,這事我出麵,保證能夠落實!
陽鄉長說完,李光榮高興得一下叫了起來,說:太好了,太好了,這兩件事情加上一起,侯親家沒有什麼不答應的!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陽鄉長就說:那好,李老師,侯大才同誌現在就在我們鄉政府,你去把他叫上來,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說完,又拍著李光榮的肩說:感謝你為我們排憂解難!
李光榮謙遜地說:應該的,應該的!
又說:我馬上就去,鄉長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說完,李光榮果然忙不迭地跑到鄉政府去找侯大才了。
李光榮把侯大才接到自己寢室裏,先把陽鄉長承諾的那些事,對侯大才說了一遍。然後說,親家,俗話說,吃飽了要知道放碗,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是什麼人?是鄉長!人家向你認錯,就等於向你投降了,你也總該優待俘虜吧!
侯大才覺得親家這話說得很有趣,也就笑著說:那是,那是,繳槍不殺嘛!
李光榮說:不但繳槍不殺,你自己該妥協的地方,也得要妥協一下才對!
侯大才說:那是,那是!
李光榮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侯大才說:還能怎麼辦?我聽親家的嘛!
李光榮高興地說:這麼說,親家接受他們的條件了?
侯大才說:親家你說我會不會接受呢?我鬧來鬧去,不就是為這雞巴事嗎?現在,如果他們再給我五萬元錢,我天才又能重新上學,我還想什麼?別說剩下的錢他們還要打欠條,就是不給了,我也不把它當回事了!有了十萬元錢,我那工程就不賠不賺了!隻要能夠把本錢拿回來,就行了!
李光榮也說:對,對,賺錢往前算,虧本往後算,親家哪裏是不開通的人!
又說:那這事就這樣,死人的眼睛——定了!
侯大才說:定了!定了!親家也去對陽鄉長說一聲,就說過去有些事情傷了他,我也對他道個歉!
李光榮說:那好,那好,你們兩人都願意打和氣牌了,我捎句話有什麼!
說完,李光榮就樂顛顛地跑了。
李光榮回來時,果然就給侯大才抱回了五萬元錢和一張由陽鄉長親自打的欠條。
第二天的現場會,也果然風平浪靜,開得很成功。
不久,陽鄉長也果然成了幸福鄉的黨委書記,雍副鄉長成了鄉長,廖副鄉長頂替雍副鄉長的位置,做了常務副鄉長。
又不久,侯天才也回來重新上學了。
於是,侯大才身上那斷了的馬達也重新接上了,又精神氣兒十足地挑起一擔竹筐,四處叫喊著收廢書舊報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