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鄉長和鄉政府的人聽見外麵的喊聲,就出來了。

陽鄉長一見侯大才麵前的羊,就明白了。

陽鄉長的臉不但拉長了,而且氣白了,對侯大才說:侯大才,你搗什麼亂!

侯大才說:鄉長,我響應政府的號召,養羊呢!

陽鄉長高聲問:你羊脖子上的木牌是什麼用意?

侯大才說:鄉長,你家裏養條狗,還要取個名字,“四眼”或者“大黃”什麼的,好叫喚是不是?我就不可以給羊取個名字?

陽鄉長說:領導的稱呼豈是可以隨便拿來掛在羊脖子上的!

侯大才說:你可以稱鄉長,羊中為什麼不能有鄉長?

說完,侯大才沒管陽鄉長了,回頭對自己的羊,徑直問道:家養一頭羊,發財有希望,“陽鄉長”你知道不?

那羊當然不知道。

侯大才就又抽了那羊一鞭,說:這點覺悟都沒有,還當的鄉長,下一屆不要你當了!

又說:家養一群羊,致富奔小康,“雍副鄉長”你說是不是?

那羊當然也不知道是還是不是。

侯大才又照樣抽了它一鞭,說:你就知道跟“陽鄉長”當狗腿子,也不配當副鄉長,下一屆也不要你當了!

陽鄉長看到這裏,就再也忍不住了,衝過去扯羊脖子上那些木牌,扯得那些羊一個勁地亂叫,一副處於水深火熱中的樣子。

陽鄉長把那些木牌給扯了下來。

然後,陽鄉長對侯大才義正詞嚴地警告說:侯大才,我告訴你,如果你下次再這樣,絕不饒你!

侯大才立即點頭彎腰地說:不這樣了,不這樣了,我聽鄉長的話,聽話!

說著,趕著羊走了。

可是,第二個場日,侯大才照樣趕著三隻羊,到集上去了。隻不過這次稍有些變化,最小的那隻羊脖子上,掛的是“陽鄉長”的木牌,而最大的那隻公羊脖子上,掛的卻是“倪支書”的木牌,而“雍副鄉長”,還是呆在原來的位置上沒動。

陽鄉長在大街上看了,就回去對派出所所長憤憤地說:你們去把侯大才製止一下!

所長問:怎麼製止?

陽鄉長說:把他關起來!

所長說:他沒有違反社會治安,隻是一般的犯瘋,不能關!

陽鄉長說:那怎麼辦,總不能看著他這樣損壞領導的形象而不管吧?

所長想了一想,說:我派一個民警把他轟走就是了!

陽鄉長說:那就快派呀!

又說:什麼轟,總得多少收拾他一下,讓他吃點皮肉之苦,不然下個場日又來了!

所長說:行,行!

所長於是就派了寇民警去。

寇民警去時,侯大才也正在用鞭子抽羊。寇民警見了,什麼也沒有說,過去抓住侯大才的手,就銬上了。

侯大才問:你銬我幹什麼,啊?

寇民警說:銬你就是銬你!

侯大才愣了一下,就衝他的幾隻羊喊了起來:“陽鄉長”,“雍副鄉長”,你們這些人民公仆,不能看見警察行凶作惡不管呀,你們快救我呀!救我呀!

寇民警聽了,有些生氣了,就擰了幾擰鐵銬,鐵銬的牙齒就緊緊地咬住了侯大才的肉,侯大才就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旁邊的人見了,就衝寇民警說:你銬人家做什麼嘛,人家一個瘋子,又沒犯法!

寇民警不管眾人,隻對侯大才問:你還損壞領導的形象不了?你還叫不叫了?

侯大才急忙說:不損壞了,不叫了!

寇民警說:光不損壞了還不行,我知道你侯大才平時喜歡挖苦、作踐別人,今天你也作踐一下自己,我就放了你!

侯大才想了一想,說:好,好,我作踐自己。警察叔叔大爺,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把我當屁一樣放了吧!

說完,又對寇民警鞠了一躬說:警察叔叔,行了吧?

寇民警“撲哧”一聲笑了,就為侯大才打開了手銬,說:今天放了你,如果下次再看見這樣,就不放你了,你走吧!

侯大才一邊揉著手腕,一邊說:是,是,下次不這樣了!

說著,又趕著羊走了。

但沒走多遠,就唱了起來:

爹是瘋來兒是傻,

瘋子傻子是一家!

有朝一日時運來,

傻兒子也能當警察……

寇民警沒走遠,知道侯大才是罵他,想去把侯大才追回來,但看侯大才那副優哉遊哉,若無其事的瘋癲樣子,也就沒去追他了。

丁縣長下來視察他的示範點,看見遍山的羊兒跑,聽見四處的羊兒叫,非常高興,不禁詩興大發,就隨口吟出了幾句: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羊叫。

夜來風雨聲,養羊知多少!

丁縣長吟完,他的隨從和陽鄉長、倪支書就叫了起來:好詩,好詩,真是好詩呀!

陽鄉長還說:想不到,縣長還是詩人呢!

丁縣長說:縣長就不能成為詩人嗎?不瞞你們說,早年我還真做過詩人夢,要不是後來到社科院做研究員,又改行到了行政,說不定我真成了全國的大詩人!

丁縣長的秘書聽了,說:其實,即使現在,縣長身上還有許多詩人氣質呢!

丁縣長說:我以後不當縣長了,就寫詩,說不定還真能寫出點名堂。

隨從們和陽鄉長就說:那是,那是!

說了一會兒閑話,就說正事了。丁縣長總結出了陽鄉長和倪支書抓工作的幾點成績:一是思想統一,認識到位。二是行動迅速,雷厲風行。三是方法得當,措施得力。四是不驕不躁,不斷進取。丁縣長總結完,就立即決定在他的示範點上,召開一個全縣性的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的現場會。

丁縣長對陽鄉長說:召開這樣一個現場會很有必要,它必將進一步推動全縣的農業產業結構調整,你們一定要認真地做好會議的各項準備和經驗交流工作!

陽鄉長聽說開現場會,當然高興,就說:丁縣長你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丁縣長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你們那個瘋子現在怎麼樣了?

陽鄉長知道丁縣長問的是侯大才,是擔心這天侯大才又出來搗亂,就信心十足地對丁縣長說:領導放心,我們一定看住他!

丁縣長就用手指頭點了一下陽鄉長,說:這話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如果又出現上次“送溫暖”那樣的情況,我老賬新賬一起算,就莫怪我要揮淚斬馬謖了!

又說:這次現場會,不但全縣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和縣級涉農部門要參加,我還準備請水市長和市級有關領導參加,不管怎麼說,這是我們縣新年工作的開門紅嘛,是不是?所以,如果這個會議出了問題,你們自己該知道是什麼性質的問題了!

陽鄉長說:知道,知道,絕不會發生上次“送溫暖”那樣的事情了!

丁縣長說:那好吧!

說完,又對陽鄉長說:還有一件事,本來是組織上的機密,不能告訴你的。但我還是先給你透點氣,讓你掂量掂量輕重!

陽鄉長就盯著丁縣長,緊張地問:縣長,什麼事?

丁縣長就說:前幾天龍書記找我商量了一下,你們鄉老皮的年紀大了,工作也不怎麼得力,準備讓他退居二線休息,龍書記征求我的意見,誰來做這個鄉的一把手,我就推薦了你,龍書記也就同意了我的意見!

陽鄉長聽了,也就急忙感激不盡地抓住了丁縣長的手,說:丁縣長,謝謝你,我一定知恩圖報,為你肝腦塗地!

丁縣長說:我們共產黨人,不搞這一套人身依附,你隻要把工作搞好,比什麼都強!

又說:你現在知道這次現場會,對你意味著什麼了嗎?我告訴你,如果像上次“送溫暖”那樣,給我丟了醜,你就什麼也別想了!

陽鄉長急忙說:是,我知道,知道,我想盡一切辦法,也要保證這次現場會圓滿成功!

丁縣長就率著隨從走了。

陽鄉長也馬上趕回鄉上,捧著頭想了半天,沒有想出辦法,就把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喊了來,先傳達了縣上來開現場會的精神,並且特別強調了丁縣長擔心的事。然後,陽鄉長對他們說:你們發表發表意見吧,怎麼樣才能保證不發生領導擔心的事情?

又說:丁縣長說,如果這次再像上次“送溫暖”那樣,他對我要揮淚斬馬謖,如果我被領導斬了,當然也會殃及到你們的,是不是?

陽鄉長沒把自己將做“一把手”的事說出來。

陽鄉長說了這話以後,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果然積極地建言獻策了。

雍副鄉長想了一想,說:這有什麼為難的,他既然是瘋子,把他關起來不就行了?

廖副鄉長也說:是呀,是呀,關起來呀!

陽鄉長說:如果事情有這樣簡單,我就不會找你們商量了!關起來是容易,可我們把他關在哪兒?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瘋子,他根本……

說到這兒,陽鄉長把話打住了,停了停才接著說:現在有法律管著,退一萬步說,他即使真是瘋子,可在他沒有危及他人生命財產安全的時候,我們也不能隨便關他呀!

陽鄉長說完,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想想也覺得是有些不妥,就說:是呀,如果他把別人的門窗砸壞了跑出來,不但沒把他隔離住,我們鄉政府還要陪人家損失!

陽鄉長說:所以,我們還是得想別的辦法。

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於是又想。

過了一會兒,廖副鄉長突然高興地說了起來:有了,這辦法一定行!

陽鄉長和雍副鄉長就盯著他。

廖副鄉長就說:我在一本書上看過這樣一個故事,說上級要到一個縣檢查精神文明建設,可這個縣城街上的瘋子和乞丐特別多。這天晚上,縣上就用一輛大卡車,把這些瘋子和乞丐,全拉到鄰縣很荒涼的地方,把他們甩在那兒。我想,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用這個辦法,把侯大才用車拉到一個很遠很荒涼的地方去!

雍副鄉長聽了,覺得很新鮮,也挺刺激,就說:這辦法我看行,讓他當一回野人去!

但陽鄉長卻抿著嘴唇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陽鄉長才不緊不慢地說:這辦法也不行,不行!現在交通這樣發達,他哪有跑不回來的!除非把他裝到美國去,他才一時半會兒跑不回來!

雍副鄉長和廖副鄉長聽了,又都沉默了。

陽鄉長見兩個副手被難住了,就鼓勵他們說:不要著急,慢慢地想!

過了一會兒,雍副鄉長果然就又想了一個辦法,但他還是有些拿不準,看著陽鄉長說:我還有一個辦法,不知行不行?

陽鄉長鼓勵他說:你說出來吧,就是不行,也可以幫助打開思路嘛!

雍副鄉長就說:我們鄉的秀水灣水庫中央,不是有個四麵環水的小島嗎?

廖副鄉長說:是有個小島,我們在夏天的時候,還喜歡到上麵去避暑。

雍副鄉長說:對,我們可以用水庫的小船,把侯大才送到島上去!侯大才不會遊泳,想跑也跑不掉,周圍又沒人煙,他就是在島上喊破喉嚨,也沒人能聽見!等現場會一開完,我們再把他接回來,不就行了嗎?我們既不打他,也不罵他,還給他準備一些吃的,現在天氣也不是很冷,就一個晚上,也不會餓著、冷著他!

雍副鄉長話一說完,廖副鄉長突然在桌上擂了一拳,說:好!好!這個辦法好!

但陽鄉長沉默著,沒表示意見。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雍副鄉長說:不狠點怎麼辦?對他客氣了,他就可能對我們不客氣!

廖副鄉長說:對,如果他真的在這個會上來搗了亂,我們誰都會受處分,這就叫做有他沒我們,有我們沒他!

陽鄉長又捧著頭想了半天,才說:好吧,就這樣辦吧!

說完,又接著問兩位助手,說:辦法倒是可以,可怎樣才能把侯大才送去呢?他肯定不會自願去,如果我們強迫拉他去,他一路會大嚷大叫,弄出不好的影響。

雍副鄉長一想,覺得的確是這樣,就搔著頭皮說:是呀,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