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現在?”

我說:“當然!”

他說:“等趕去時,再多的房屋也怕化為灰燼了。再說,劃船的許老頭早回家給婆娘煨腳去了,怎麼過河?”

我一聽,也是這麼回事,就不再說什麼了,重新回頭愛莫能助地默默地看著那火勢。直到濃煙慢慢消失,火勢看不見的時候,大夥兒才回到屋裏。

第二天清早,我被一陣“咚咚”的擂門聲驚醒,我來不及穿上衣服,隻趿了鞋就過去開了門。一看,門外站著的卻是何家溝村的唐支書,此時他耷拉著頭,像是十分難過地對我說了一聲:“昨晚上何老太太的房屋燒了……”

我大吃一驚:“什麼?”

他這才抬起頭,看著我重新說了一遍:“何老太太那房子昨天晚上燒了……”

沒等他再說下去,我急忙去喊了周鄉長,匆匆忙忙地趕到何家溝村去了。

果然,不但那幢引起何少春和湯玉玲糾紛的何老太太的老屋被燒了個精光,連周圍的樹木和竹子也被烤焦了。當我們趕到時,房屋的柱頭還嫋嫋地冒著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煙味,四周熱氣逼人。我和周鄉長站在那片瓦礫和廢墟前,像是憑吊什麼,久久地說不出話來。半晌,我們身邊的一個老人,忽然用了一種很高興的、智者的聲音說:“燒了好,燒了好,燒了就一了百了,再也沒有人爭了……”

“我的故事完了。”說了上麵那句話後,孫書記站起來伸了一下腰,然後大聲宣布說。

“完了?”錢書記和李書記似乎都不肯相信地望著他。

孫書記打了一個嗬欠,重新坐了下來,說:“是完了嘛!”

李書記顯得意猶未盡似的,看著孫書記問:“那房子是怎麼燒起來的,你還沒有告訴我們。”

孫書記說:“我怎麼知道呢?事情發生的第二天,我們就向公安局報告了,公安局刑警隊的偵查員來何家溝村偵察了幾天,也沒偵查出個結果來。有人說是何少春放的火,也有人說是湯玉玲放的火,可都沒有證據。後來何家溝的八十多歲的何啟發老人說,那天晚上他看見從天上掉下了一團火,把那房子給點了,於是,村裏馬上就議論紛紛,說是何老太太為了不讓何少春和湯玉玲傷了兄妹和氣,顯靈把那房子燒了的。公安局的偵查員調查不出結果,也就不了了之,因此,那房子究竟是怎麼著火的,至今還是一個謎呢。”

“何少春和湯玉玲後來呢?”李書記繼續刨根就底地問。

孫書記說:“還真被何家溝的老人說準了,房子一沒,什麼也就沒了。好像就是上個月吧,我忽然看見湯玉玲挑了一擔籮筐,在集上買副食品。我問:‘湯玉玲,你買這麼多吃的幹什麼?’她咧嘴一笑,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才說:‘後天我哥四十歲生日呢!哎,孫書記,你來吃生期酒吧!’我一時沒想起來:‘你哥?’她說:‘就是何少春呀。’我一下明白了,說:‘你們和好了?’她停了一下,才說:‘事情都過去了,娘家人嘛,踩不斷的鐵板橋呢!’我聽了,不知是該替他們高興呢,還是難過,默默地咀嚼著‘踩不斷的鐵板橋’幾個字離開了。”

孫書記的話剛完,錢書記忽然說:“這就是你的喜劇呀?”

孫書記說:“當然是喲!如果不是喜劇,又是什麼?”

錢書記說:“不是不是,這哪兒算得上喜劇?”

孫書記把頭轉向了我說:“賀老師,你說說是不是喜劇?”

我知道他們是開玩笑,可為了不讓孫書記尷尬,就說:“應當算是喜劇吧!”

錢書記聽了,有些不以為然地說:“要這樣說,我那事也應該是喜劇了!”

我忙說:“你那故事有什麼喜劇結果,告訴我。”

他說:“那好,我就講點花絮給你聽吧!”說著,他用年輕人那種應有的樂觀態度對我說了起來:“受了處分那天,我回到家裏,忽然想起上任時,母親從綿陽打來的那個電話,她說,她去聖水寺和尚那裏,給我抽了一個簽,上麵說我這年不宜到東南方向,以及和姐姐開的玩笑來。我想,難道真的應了那個預言?我立即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去,母親不在,姐姐接的電話,我說:‘姐,你知道嗎,去年媽給我抽的那個簽應驗了,弟娃出師不利,受處分了。’姐說:‘真的呀,那是我們聖水寺的菩薩沒保佑你!’我說:‘是你們聖水寺的菩薩隻收錢不辦事,或者是收了錢亂辦事,沒給我們這裏的菩薩發電子郵件過來或發錯了信箱呀!’姐說:‘弟娃放心,媽前幾天又去給你抽了一個簽,今年你到東南方向,是大吉大利,萬無一失!’我說:‘姐,你不說我也知道了,那林子毀了,我沒必要再掛念了,我今年肯定是開順風船了。’姐說:‘你泄露天機了!’”

說完,錢書記含笑看著我,我說:“就這結果?”

錢書記說:“這結果難道算不上喜劇嗎?告訴你,我現在真的是無牽無掛,飯吃得香了,覺睡得甜了。不但我,那個耿洪明關了幾個月後,上級大約見他以後再也不會犯關人罰款的錯誤了,也把他放了出來,現在同樣是心寬體胖了。”

這時,孫書記忽然對我問了一句:“賀老師,古人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說:“大致是這樣吧!”

李書記聽了我們的話,故意顯出一種失望的樣子說:“我還等著孫書記請客呢,結果沒指望了!”

我雖然知道他們是鬧著玩的,可一連耽誤了他們幾個晚上,心裏真的有一種歉疚的感覺,於是馬上站了起來,真誠地對他們說:“那讓我來表示一點心意好不好?”

他們聽了,立即把我按到了座位上,說:“賀老師千萬別客氣了,我們這是說著開心的。”

我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

他們說:“你能夠把我們講的,原原本本地寫出來,替我們說句公道話,就算是對我們這些芝麻綠豆官最大的支持了!”

我緊緊地握住了他們的手,說:“你們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把你們所說的,真實、客觀地反映出來。”

他們給我講述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