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悲傷的情況則全然不同。小小的苦惱不會激起任何同情,極度的痛苦卻能喚起最大的同情。一個被每一細小的不愉快事件便弄得焦躁不安的人,一個因為廚師或管家的極小的失職便感到受到了傷害的人,一個不論是在他自己抑或是在別人的最有禮貌的行為中總是能找到一些缺點的人,一個為自己親密的朋友在上午見麵時沒有問好以及在他講故事的時候他的兄弟一直在哼小調而見怪的人,一個在鄉村因為天氣不好,在旅途中因道路欠佳,在城裏由於沒有夥伴和公共娛樂乏味而情緒不好的人,這樣的一個人雖然我說他有其一定的理由,卻決不值得得到很多的同情。快樂是一種愉快的情緒,哪怕有一點極小的機會我們都會樂於盡情地放鬆一下自己。因此,我們樂於同情別人的快樂,隻要是我們對他們沒有因妒忌而懷有偏見的時候。但悲傷隻是痛苦的,即使是我們自己的不幸,我們的內心也會自然而然地抵製它。我們會竭力不去想它,或者一旦我們想到它就馬上把它甩開。確實,當我們自己出了一些極小的事情的時候,我們對悲傷的反感並不能總是阻止我們去想它;但是當類似的小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時,它卻總是阻礙著我們去同情。因為我們的同情的激情總是比產生於自身的激情更利於克製些。
此外,人類天生有一種惡意,它不僅阻止我們對細小的不安表示同情,並且使那些細小的不安在一定程度上變成開心的材料。因此,當我們的夥伴在各方麵受到逼迫、催促和戲弄時,我們常以我們所看到的我們夥伴的被捉弄和細小的煩惱取樂。具有最普通的良好教育的人總是掩飾任何細小事件所能帶給他們的不快;而那些比較世故的人就主動地把這些細小的事件當成笑料,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同伴們會是這樣做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已經習慣了別人將怎樣看待有關他每一件事情的態度,於是使那些微不足道的災難對他自己也顯得同樣荒謬可笑。他知道他的同伴們肯定會是這樣看待那些災難。
相反,我們對深重的悲痛的同情是非常強烈而又極其真誠的。關於這一點我們無需舉例。
我們甚至觀看一出悲劇都要流淚。因而,如果你為任何重大的災難而苦惱,如果你由於某種異乎尋常的不幸而陷入了窮困、疾病、恥辱和失望,即使你自己的過失可能是部分的原因,但通常你可能還是可以信賴你所有朋友的最誠摯的同情,而且在利益和榮譽許可的範圍內,也可依靠他們最友善的幫助。但是如果你的不幸不是屬於這種可怕的性質,如果你是在個人野心上受了點小小的挫折,如果你隻是被你的情婦所拋棄,或者僅僅是受到老婆的虐待,你就等著你所有的熟人的嘲笑吧!
第三篇 順境和逆境對人的行為的適度的影響:為什麼它們在一種狀態下比在另一種狀態下更易得到人們的讚同第一章 雖然我們對悲傷的同情通常比我們對快樂的同情更強烈,但它強烈的程度一般總遠不如當事人本能的感受盡管我們對悲傷的同情比我們對快樂的同情並不更加真實,然而卻更加受人注意。同情這兩個字,其最確切和最原始的意義,是表示我們對別人痛苦的同感,而不是對別人享樂的同感。新近去世的一位有獨創性和敏銳的哲學家認為有必要通過辯論證明我們對快樂具有真實的同情,祝賀就是人性中的一種本性。我相信沒有人認為有必要去證明憐憫也是這麼一種本性。
首先,我們對悲傷的同情在某種意義上比對快樂的同情更普遍。即使悲傷是過分了,我們仍然可能對它會有某些同情。誠然,在這種場合我們所感受的並不會達到那種完全的同情,也不會達到構成讚同的那種情感上的完全和諧和相通。我們沒有和受難者一道哭泣、呼喊和悲痛。相反,我們意識到他的弱點和他誇大了的激情,然而我們仍常常對他感到一種合理的關切。但是如果我們完全不能理解和分享另一個人的快樂,我們就會對他沒有任何的關切或同感。一個又跳又蹦、手舞足蹈、毫無節製和莫名其妙地快樂的人,而其快樂又為我們所不能共享的人是我們鄙視和義憤的對象。
此外,不論是精神或肉體的痛苦都是比快樂更具刺激性的一種情感,而我們對痛苦的同情雖然遠不如受害人所自然感受的,然而比起我們對快樂的同情通常是一種更加活躍和明確的感受,雖然後者如同我馬上就要說明的那樣,通常更加接近於原始激情的天性的快活。
首要的是我們常常竭力控製我們對別人悲傷的同情。任何時候隻要是不在受害人的監視之下,為了我們自己的緣故,我們總是竭力盡我們的可能把它壓製下去,不過我們並不總是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采取的與它的對抗,以及勉強的對這種對抗的屈從必然使得我們更加特別地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理由去為我們對快樂的同情製造對抗。如果說這裏麵存在有什麼妒忌,那麼我們對它就從來不會感到絲毫的同情;如果這裏麵沒有妒忌,我們就會毫無勉強地對它表示同情。相反,由於我們總是對自己的妒忌感到羞愧,因而當我們由於那種不愉快的情感而不能那樣做時,我們常時假裝,有時甚至是真的願意去同情別人的快樂。也許,當我們心中真正感到十分抱歉時,我們會說,我們很高興我們鄰居交了好運。當我們很想擺脫對悲傷的同情時,我們常時會對悲傷感到一種同情。而當我們很想對快樂有一種同情時,我們卻感覺不到那種對快樂的同情。因此,自然而然我們就必然形成這樣一個明確的看法,那就是我們對悲傷表示同情的傾向必然是十分強烈,而我們對快樂表示同情的意向必然是十分微弱。
不過,盡管存在這種偏見,我還是敢肯定在沒有妒忌的情況下,我們對快樂表示同情的傾向要比我們對悲傷表示同情的傾向強烈得多。我們對令人快樂的情緒的同感要遠比我們對痛苦的情緒所設想的同感更加接近當事人所本能感受的程度。
第二章 論野心的起源以及社會階層的區分因為人類樂於同情我們的快樂,而不大樂於同情我們的悲傷,所以我們炫耀我們的財富,而掩飾我們的貧困。沒有什麼東西比被迫在公眾麵前暴露我們的貧苦更加令人感到羞辱的了,雖然沒有什麼東西比把我們的處境公開在所有世人的麵前令人感到更加難堪的了,然而卻沒有比無人能想象出我們所受的痛苦的一半更加令人感到難過的了。而且,主要是出於對人類這種情感的考慮,我們追求財富和回避窮困。這個世界上的勞碌和奔波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什麼是貪婪和野心,追求財富、權勢和至高無上的最終的目的呢?是為了滿足天性的要求嗎?那麼一個最卑賤的勞動者的工資就可以滿足了。我們知道它可以為他提供一個家庭的衣食住。如果我們嚴格地考察一下他的開支,我們定會發現其實他大部分的工資都是花費在了生活便利品上,而且那些東西都可以被視做是多餘的東西。同時我們也會發現在某些特殊的場合,他甚至會花費一些錢在愛虛榮和獲取名望上。那麼我們對他的境況感到厭惡的原因又何在呢?那麼為什麼在上層社會裏受過教育的人要把他的處境——甚至無需勞動,同他吃一樣簡單的夥食,住在同一低矮的屋簷下,穿同樣樸素的衣服——視做還不如死呢?是他們認為他們的胃比較高貴,或者在宮殿裏他們要比在茅舍裏睡得更香甜呢?而人們常常所見的正好相反,而且顯而易見確實也是如此。雖然從來沒有人說出過,但是卻沒有人不知道這個事實。那麼貫穿所有不同階層人們間的那個競爭又是怎麼產生的呢?我們通過我們稱做的不斷改善我們生活條件的人生偉大目標而想得到的好處又是什麼呢?受到注視、受到關注、受到重視以及同情、自我滿足和讚同,所有這些都是我們能夠指望從中獲得的。然而吸引著我們的是虛榮,而不是安逸或快樂。但是虛榮總是建立在深信自己是關注和讚同的對象的信念上的。
富人為自己的財富而感到榮耀。因為他感到他的財富自然會引起世人對他的注意,他感到人們都樂於附和他的所有這些令人愉快的激情,而這些令人愉快的激情正是他的地位極其容易在他身上所激發的。想到這一點,他的心仿佛都膨脹大了並擴大到了他的全身。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對他的財富比對他所能獲得的其他好處更加熱愛。相反,窮人為自己的貧困而感到恥辱。他感到窮困要麼使人們根本就不理睬他,即或他們對他有什麼關注,他們對他所遭受的悲慘和苦難也不會有什麼共同感。由於上述兩個原因他感到受到了屈辱。因為被忽視和不被讚同盡管是兩件全然不同的事情,然而如同朦朧遮住了榮譽和讚同的陽光,使它們照耀不到我們一樣,感到我們自己的被忽視必然使人性中最令人愉快的希望發潮,使人性中最熾熱的欲望感到失望。窮人走進走出無人注意,當他們處在人群中時也是處於同樣的朦朧之中,宛如把自己關在自己的陋室裏一樣。給予處於他的境地中的人們的任何卑微的關切和討厭的照料不能給放蕩的人提供任何樂趣。他們不再看望他,或者如果他的極度的困苦使他們不得不看他一眼時,那也僅僅是為了把如此令人不快的一個事物從他們中剔除出去。那些幸運的和得意的人對這種不幸的人竟敢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所表現出的這種無禮,並且用自己令人厭惡的慘狀來擾亂他們幸福的寧靜而感到驚訝。相反,有地位和有身份的人為世人所尊重。每一個人都渴望去看看他,並且想像一下(至少是通過同情)他的處境必然會在他身上激發出的那種快樂與狂喜。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公眾關注的對象。他說的每一句話,他做的每一個手勢都全然不會被人忽視。在盛大的群眾集會上他是所有的眼睛注視的焦點。他們把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們期待著,希望能從他給他們的印象中得到指點;而且,隻要是他的行為不是全然荒謬的,他就時時刻刻都有機會吸引著人們,使他自身成為關注的對象以及他周圍每個人同情的對象。雖然伴隨著這一點會給他加上一種限製,使他喪失自由,然而這一點更使大人物成為了羨慕的對象,並補償了在追求它的過程中他所必須經曆的辛勞、焦慮和苦行;而且更重要的是為了得到這一點他必須永遠喪失所有的悠閑、安逸和無憂無慮的安全感。
當我們用想像所樂於使用的那些虛妄的色彩來描繪偉人所處的條件時,他的生活條件幾乎顯得像一個完美和幸福狀態的抽象概念。這正是我們在所有的白日夢和懶散的夢想中給自己描繪出來的最終目的所處的那種狀態。因而,我們對能處於那個狀態中的人的滿足抱有一種獨特的同情。我們讚同他們所有的愛好,支持他們所有的願望。我們認為任何破壞和損壞一個如此令人愉快的環境的東西都是一個極大的遺憾。我們甚至希望他們能夠永恒不死,而且對於死神將最終給如此完美的一種享受畫上句號似乎感到難以接受。我們認為造物主把他們從顯貴的位置驅趕到造物主為他所有孩子準備的那個卑賤然而好客的家裏去實在是太殘酷了。“偉大的國王萬壽無疆!”是按照東方的奉承方式講的一句恭維話。如果經驗不曾告訴我們那是荒謬的話,我們將會很樂意說這種恭維話。降落在國王們身上的災難,對他們身上的每一個傷害,在旁觀者的心中所激起的同情和憤恨要比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別人的身上時所激起的同情和憤恨大十倍。正是國王們的不幸才為悲劇提供了適當的題材。在這一方麵它們類似戀人的不幸。這兩種處境都是戲劇中引起我們極大興趣的主要東西。因為盡管理性和經驗能告訴我們相反的東西,但是想像力的偏見熱衷於給予這兩種狀態一個其他任何事物所不可能有的幸福。因而去擾亂或終止這樣一種完美的享受就顯得是所有一切傷害中最殘酷的了。陰謀殺害君王的叛徒被認為是比所有其他殺人犯更為可惡的魔鬼。在內戰中所有無辜者所流的鮮血引起的義憤都不如查理一世的死所激起的義憤那麼強烈。一個不了解人類本性的人,在看到人們對他們下屬的悲慘所表現的冷漠和看到人們對地位比他們高的人所遭受的不幸和傷害所表現的遺憾和義憤,將會以為上層人物的疼痛和臨終時的抽搐要比地位低下的人們的疼痛更加劇烈,抽搐更加可怕。
人類正是在對富人和有權勢的人的所有激情的認同的傾向上建立起了等級的差別和社會秩序。我們對地位高的人所表現的諂媚更多地是出於我們對他們地位的優越的羨慕,而不全然是出於指望從他們的善意中得到什麼個人好處。能夠受到他們的恩惠的人隻有少數幾個,而他們的財富卻幾乎引起了所有人們的關注。我們願意幫助他們實現一係列十分接近完美的幸福,我們願意為了他們的滿足而為他們服務,除了表示我們施恩於他們的一種虛榮心和榮譽外,並不要求其他任何補償。我們對他們的意願的遵從,並不主要是或者說完全是建立在對這種屈從的效用以及主要由其支撐的社會秩序的考慮上。甚至當社會秩序看來要求我們反對他們時,我們都很難接受這一點。國王是人民的公仆,根據公共利益的需要應該服從他們、抵製他們、廢除他們或者懲罰他們,這是理性和哲學的原理,但不是造物主的意旨。造物主教導我們為了他們的原因去屈從他們,在他們至高無上的地位麵前戰栗膜拜,把他們的微微一笑視做是一種足以補償所有效力的獎賞;同時惟恐他們不滿,盡管他們的不滿並不會引起別的什麼不幸,但卻把他們的不滿當做最大的恥辱。在各方麵要把他們當做一般人來看待,在通常場合與他們論理和爭論需要極大的勇氣,恐怕沒有人有這種氣魄能夠敢於這樣做,除非他們具有某種家庭和親屬關係。最強烈的動機,最狂暴的激情,害怕、憎恨和憤恨都不足以抵消這種對他們的天然的尊敬的傾向。他們的行為不論是公正的或不公正的,必然是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已激起了極大的不滿,廣大的人民群眾才會起來用暴力對抗他們或者希望看到他們受到懲罰或廢黜。甚至即使達到了這個程度,他們時刻都可能手軟,舊病複發,習慣地遵從那個他們一貫視為天生高於自己的人。他們不能接受對君王的侮辱。同情馬上就替代了憤恨,他們忘記了他過去所有的惡行,他們舊的忠君的天性又複活了,於是他們又用他們從前用以反對舊主的暴力去重建他們舊主的被破壞了的權威。查理一世的逝世帶來了皇室的複辟。當查理二世在船上企圖逃跑被逮捕時,對查理二世的同情幾乎阻止了革命,使得革命進行下去比以前要更加困難。
大人物是否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博得群眾的欽佩的代價是太便宜了呢?他們是否似乎也想像過對於他們也和對於其他人一樣,必須用汗水或鮮血才能換取到欽佩呢?年輕的貴族是被教以用什麼樣的功績來維護他的階級的尊嚴,使他有資格高於他的同胞?他的祖先是以自己的德行來達到那個地位的。年輕的貴族是否被教以用學問、勤奮、耐心、自我克製還是什麼別的德行來達到那個地位呢?由於他所說的話,他的所有行動都受到人們的關注,於是他學會了習慣性地關心自己日常行為的每一細節,而且學會了用最嚴格的禮節完成每一細小的職責。由於他意識到他是多麼受到人們的關注,人們是多麼樂意於取悅於他的所有愛好,所以在那些最無關輕重的場合他的舉止都是那麼自在和莊嚴。而這種自在和莊嚴又是由他的上述思想所自然激發出來的。他的風度,他的舉止和行為一起構成了他對自己地位的那種高雅和優美的優越感,而那種優越感是天生卑賤的人所不可能達到的。這些都是藝術,他正是企圖通過它們使人們更容易地屈從於他的權威,更容易根據自己的喜好去支配他們的意誌,而且在這一點上他們鮮有不成功的。這些藝術,在地位和權勢的支持下,在通常的場合足以統治世界。路易十四在其在位的大部分時間中不僅在法國,而且在整個歐洲都被視做是偉大君王的最完美的典型。但是他是憑借他對全部事業的一絲不苟和從不妥協的公正嗎?是憑借他所經曆的巨大危險和困難嗎?還是憑借他在追求那些事業中所進行的不懈努力?是憑借他淵博的知識,憑借他敏銳的判斷力,還是他的英雄氣概?他全然不是憑借的這些品質。首先他憑借的是歐洲最有權勢的國王的王位,因而在歐洲各國的君王之中擁有最高的地位。其次照曆史學家的說法,他的形態比所有廷臣都優美,他的容貌的莊嚴美麗無與倫比,他洪亮而動人的聲音能博得所有見他而生畏的人的歡心,他的每一步和每一個舉止都是恰如其分,適合於他和他的身份,而他那獨特的舉止在其他任何一個人身上就會顯得荒唐可笑。他在同他說話的人身上引起的局促不安使他暗自高興,並因此而更加感到自身的優越感。一個年老的軍官在請求他一件恩賜時驚慌失措結結巴巴,最後講不下去隻得說:陛下,我希望您相信我在您的敵人麵前是不會這樣哆嗦的。於是這位軍官毫無困難地得到了他所要求的東西。這些微不足道的伎倆憑借著他的地位,毫無疑問也憑借著某種程度的其他才能和德行,不過那些並不超過平庸之輩的才能和德行卻為這位國王在他的年代建立起了他的至尊的地位,甚至贏得了後代對他極大的尊敬。在他的年代,在他的麵前,所有其他德行與他的這些相比似乎就都顯得無任何優越可言了。知識、勤奮、勇猛和仁慈在他的上述伎倆麵前都要戰栗,感到羞愧並失去其所有尊嚴。
但是地位低下的人決不能指望憑借那類伎倆來出人頭地。講禮貌是大人物的一種非常重要的美德,但是它並不能給其他的人帶來榮譽。紈!子弟模仿大人物的姿勢,通過他們日常行為的高度的適度假裝顯赫,所得到的隻是人們對他們的愚蠢和自以為是的雙倍的蔑視。一個別人認為不值一顧的人為什麼需要如此去關切他抬頭的姿勢,或者他穿過房間時雙手所放的位置呢?肯定他的留心是太過多餘的了,同時他也是刻意要表現出他的自身的重要性,而這一點是沒有人能夠認同的。最完美的謙遜和樸實,對同伴應有的尊敬以及相稱的不經意,應該是一個普通平民百姓行為的主要特點,如果他想出人頭地,他必須有更重要的美德。他必須弄到足以與大人物的侍從相抗衡的侍從,然而一個平民百姓除了自己的體力勞動和腦力活動以外,他沒有別的資金可以支付他們。因而,他必須刻苦磨練:他必須獲得自己專業中高級的知識,而且在運用中表現出最大的勤奮。他必須刻苦耐勞,在危險中果斷,在困難中堅強。他必須通過他所從事的事業的艱難苦楚和負責以及對工作的正確判斷,必須通過他在追求的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嚴格和毫不鬆懈的努力使公眾看到他的這些才能。務實和謹慎,慷慨和率直應該成為他的日常行為的特點;與此同時他必須熱心於從事所有要求能適度運用其最大才能和美德的工作。在這當中能夠光榮地完成它們的人就會獲得最大的讚揚。被自己的處境所壓抑的具有雄心壯誌的人是懷著什麼樣的一種急不可耐的心情在四處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啊!不能給他提供這一點的環境在他看來都是不理想的。他甚至滿懷熱情盼望著對外戰爭,或者內部分裂;穿過伴隨戰爭和分裂而來的混亂和流血,他甚至暗自喜悅地看到了他能引人注意和得到人們賞識的那些所企盼的機會。相反,那些有地位和有身份的人,他們的榮耀全存在於他們日常行為的得體,他們滿足於這些所能給他們提供的不大的名聲,他們也沒有才能去獲得其他的什麼東西,所以也不願把自己卷入任何困難或災難。在舞會上露露頭角就是他們極大的勝利,在風流瑣事中獲得成功就是他們最大的成功。他們對所有的社會混亂產生反感,這倒不是出於對人類的愛,而是因為大人物從來就不把地位比他們低下的人視做他們的同胞;也不是由於缺乏勇氣,因為他們從不缺乏勇氣;而是出於他們意識得到他們沒有那樣一些環境所要求的那些美德,他們意識得到在那種情況下公眾的注意力肯定會被別人從他們身上吸走。他們也許會願意去冒一點小小的危險,實行某種運動,當那種運動正是一種時尚的時候。但是當他們一想到某種境遇要求持續而長期的忍耐、勤奮、剛毅和操心時他們就嚇得發抖了。因為這些美德是在出身高貴的人的身上不可能見到的。因而在所有的政府中,甚至是在君主國中最高的職位,通常都是被中層和下層生活中受過教育的人所占據,整個的行政事務都是由他們在管理。他們是由自己的勤奮和才能而被提升上來的,盡管他們遭到了出身高貴的人的妒忌以及他們的憤恨和反對。但是他們對待他們開始是鄙視,隨後是妒忌,最後隻得滿足於以相同的可憐的卑賤而屈從於他們,而這一點正是他們原先企望其餘的人對他們所應有的態度。
正是由於喪失了對人們感情的這種輕鬆控製使得從高貴的地位上跌落下來變得使他們如此的無法忍受。當馬其頓國王的一家被保盧斯·埃米利烏斯在勝利中帶走時,據說他們的不幸使得他們一家和征服者成為了羅馬人民關注的對象。旁觀者看到年幼無知還不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的皇室子女深受感動,他們在歡慶成功中表露出了極其體貼的悲傷和同情。國王走在行列的第二位,他仿佛像一個驚慌失措的人,由於這場巨大的災難而喪失了所有的情感。他的朋友和大臣們跟在他的後麵。在他們行進的過程中,他們常常把眼光投向他們的被趕下台的國王,而且一看見他,他們就禁不住眼淚盈眶。他們的全部行為表現出他們所思考的不是他們自己的不幸,而一心所想的是國王的不幸。相反,寬宏大量的羅馬人用鄙視和義憤的眼光看著他,認為他遭遇如此巨大的災難而居然能如此卑賤地苟且偷生根本不值得同情。況且那是一些什麼樣的災難啊?根據大部分曆史學家的說法,他必須在一個強大而又具有人性的人民的保護下消磨他的餘年,其所處的狀況似乎應該受到妒忌:富足舒適,休閑和安全,即使他做出什麼蠢事,他也不可能會再跌到哪裏去。但是他不再會為笨伯的頌揚,以及從前習慣於時刻侍候著他的一些阿諛奉承之輩和扈從們所包圍。他不會再受到群眾的注視,他也不再有權勢使自己成為他們尊敬、感激、熱愛和欽佩的對象。民族的激情不再是根據他的意向而鑄造。這就是那個被剝奪所有情感的國王所遭受的令人無法忍受的災難。它使他的朋友們忘記了他們自己的不幸,而羅馬人的寬宏大量卻無法想像一個人怎麼能為了生存而如此卑賤。
羅斯弗哥公爵說過,“愛情通常都為野心所替代,而野心則幾乎從來未被愛情所替代過”。野心這種激情一旦控製了一個人的心胸,它就既不會容許有競爭者,也不會容許有後繼者。對那些已習慣被這種激情所控製的人,甚至希望獲得公眾欽佩的人來說,其他的所有快樂都令人厭惡和索然寡味。在所有被拋棄了的政治家中,他們為了寬慰自己雖然一直在學著戰勝野心,鄙視他們不再可能達到的榮譽,然而又有幾個能夠在這一點上成功了的呢?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是在無精打采和枯燥無味的懶惰中打發日子,想起他們自己的卑微就愁眉難展,無法使自己對私人生活中的各種活動發生興趣,除了談論他們先前的得意,他們沒有歡樂。除了從事光複舊日門庭的某種徒勞無益的方案設計外,他們自己無任何滿足。你真的決心不再用你的自由去換取宮廷的奴隸,去過一種自由、無憂無慮和獨立的生活嗎?要堅持這個有德行的決定看來可能隻有一條道路可走,也許也僅有一條,那就是永遠不要走進那個從那裏很少有幾個能夠回來的地方,永遠不要進入野心圈,也決不要把自己拿去和那些在你之前已經受到半個人類所關注的塵世的主人們相比較。
在人們的想像中處於普遍的同情和關注的地位似乎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而且這樣一來,地位也就是那個把高級官員的妻子區分為與眾不同的、偉大事物也就成為了人們生活部分勞動的目的;就是所有喧嘩和忙碌,搶劫和非正義的原因。它們也把貪婪和野心帶進了這個世界。據說,有理智的人確實蔑視地位;也就是說,他們蔑視餐桌上首席這個坐位。他們也漠不關心誰由於某一細小的情況——而最小的一點功勞也要比這種瑣事重要——而被同伴們所注意。然而,等級、盛名、傑出卻沒有人會鄙視。除非是他已升居高位遠高於淪為社會底層遠低於人性的這一普通標準。除非他對智慧和真正的哲學是如此的堅信,滿足於隻要他的行為得體他就會成為讚同的恰當對象,至於他是否有人聽從或讚同無關重要。或者他已經如此地習慣於認為自己卑賤,深陷於懶惰的和醉鬼似的冷漠之中,以致完全忘記了願望和幾乎忘記了對優越地位的願望。
成為人們慶賀和同情關切的對象是璀璨奪目的成功的一個條件;同樣再也沒有什麼比使人感到我們的不幸不是同情的對象,而是我們弟兄們蔑視和厭惡的對象更加使人鬱悶的了。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最可怕的災難經常並不是那些最難忍受的痛苦。在大庭廣眾之中顯得自己遭受到了小的不幸,要比顯露自己遭受了大的不幸更加使人丟臉。因為前者激不起同情,後者雖然激不起與受害人所感受的痛苦相應的同情,然而還是可以激發一種非常生動的同感。在後一場合,旁觀者的情感遠沒有受害人的情感那麼廣闊,但是他們的不完美的同感卻給處於痛苦中的他某種支撐。在一夥歡快的人群麵前,一個紳士如果身上沾滿了泥土和打滿了補丁,他會覺得比身上沾滿了血汙和受了傷更加丟臉。後者會引起人們的憐憫,而前者則會激起人們的大笑。如果法官宣判給一個罪犯戴上頸手枷示眾,這對他的侮辱要甚過判處絞刑。幾年前一個國王在隊伍的最前頭笞杖了一個普通軍官,使他蒙受了無可挽回的恥辱。如果那個國王用劍刺穿他的身體,他所受的懲罰也將要顯得輕得多。依據榮譽法,為了某一顯而易見的理由被處以笞杖要比被處以劍刺更加令人羞辱。當一個把受到羞辱看做是最大的不幸的紳士受到這些輕微的懲處時,富有人性和寬宏大量的人民就會認為他受到了最可怕的懲罰。因而對於那一階層的人,當法律在許多場合是應該給他們處死時也總把那些懲處擱置一旁,首先是尊重他們的榮譽。不論犯了什麼罪,鞭笞一個有地位的人或者把一個有地位的人套上頸手枷都是一種野蠻的行為,除了俄羅斯,其他歐洲的政府是決做不出這種事情的。
一個勇敢的人不會因為被送上絞架而被人鄙視,但被套上頸手枷他則會被人鄙視。他在前一種情況下的行為能贏得普遍的尊敬和讚賞,在後一種情況則沒有什麼行為能夠使他獲得人們的喜愛。在前一種情況旁觀者的同情支持了他,使他免於羞辱,因為他的不幸隻是他個人的感受,這種意識則是所有情感中最不能忍受的了;在後一種情況則不存在同情,如果有任何一點同情的話,那也不是對疼痛的同情,因為那是小事,而是對他的意識——沒有人對他的疼痛表示同情——的同情。這種同情是對他所蒙受的羞辱的同情,而不是對他的悲傷的同情。那些憐憫他的人為他而臉紅而垂頭喪氣。而且感到自己由於受到某種懲罰(盡管不是為了什麼罪行)而永世抬不起頭。相反,一個懷著決心去死的人,由於人們對待他會自然地懷著尊敬和讚許,因而他自己也會帶著同樣無畏的神色去麵對死亡。
而且,如果他的罪行沒有剝奪掉別人對他的尊敬,那麼懲罰也將不會剝奪別人對他的尊敬。他不必懷疑他的處境是任何人鄙視或嘲笑的對象。因而他能十分得體地擺出一種不但十分平靜,而且是勝利和得意的神態。
卡迪納爾·德·雷斯說:“巨大的危險有其自身的魅力,因為即使我們失敗了,從中也可得到某種榮譽。但是不大不小的危險,則除了恐懼以外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因為伴隨著失敗總是喪失名譽。”他的格言與我們剛才所談論的懲罰問題有著相同的根據。
人類的美德高於疼痛、貧困、危險和死亡。它無需做出最大的努力就可蔑視它們。但是讓人的不幸遭受侮辱和嘲笑,在凱旋得勝的隊伍中當俘虜,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在這種境地中人類美德卻很難始終如一。與人們的輕蔑相比起來,其他一切外來的災禍卻都是容易忍受的。
第三章 論由於欽佩富人和大人物而蔑視或忽視窮苦卑賤的小人物而引起的道德情感的墮落欽佩和幾乎崇拜富人和有權勢的人,鄙視或至少是忽視窮苦和卑賤條件中的小人物的傾向,盡管是建立和維護等級差別和社會秩序所必需的,但同時也是我們道德情感墮落的最普遍的原因。財富和顯貴經常受到本隻應屬於智慧和美德的尊敬和欽佩。不道德行為和愚蠢本應是蔑視的最恰當的對象,但蔑視卻常常是極不公平地加在了貧窮和軟弱的頭上,所以曆來也就一直受到道德學家的抱怨。
我們都想成為受人尊敬的人,並受到人們的尊敬。我們害怕做被人看不起的人,並受到蔑視。但是我們一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們馬上就發現智慧和美德決不是惟一受到尊敬的對象,惡行和愚蠢也決不是惟一受到蔑視的對象。我們時常發現世人的尊敬的目光強烈地關注的是富人和大人物,對他們的關注遠超過對智者和有德行的人的關注。我們時常看到有權勢的人的惡行和愚蠢所受到的蔑視遠少於無辜者的貧困和軟弱所受到的蔑視。值得尊敬、獲得尊敬和享有人們的尊敬和欽佩是野心和競爭的偉大目的。我們麵前有兩條不同的道路同樣地可以帶領我們去達到這個我們如此渴望達到的目的。一條是通過學習智慧和履行道德;一條是通過獲取財富和名位。對於我們的競爭也存在兩種不同的品格:一種是高傲的野心和毫無掩飾的貪婪;一種是謙虛和公正。這樣就向我們提出了兩種不同模式,兩幅不同的景象。根據它們我們可以塑造我們自己的品德和行為:一種是比較華麗而俗氣的光彩奪目;一種是比較正確而且比較優美的輪廓。一種是吸引每個遊移的目光;一種是僅僅吸引最好學和最細心的觀察者的注意。他們主要是聰明和有道德的人,也許我可以說是一小部分的精英。他們是真正的和堅定的智慧和美德的讚美者。人類中的大部分都是財富和顯貴的讚美者和崇拜者,而且看來更加異乎尋常的他們往往是財富和顯貴的無偏見的讚美者和崇拜者。
我們對智慧和美德所懷有的尊敬,毫無疑問不同於我們對財富和顯貴所抱有的尊敬。而且也無需特別好的辨別力就可以對它們加以區分。但是盡管有這個區別,那些情感相互之間卻有著相當大的相似之處。無疑地在某些特有的特征上它們是不同的,但在外部表現的總的神態上它們幾乎一致,以至於粗心的觀察者常易錯把這一個當成了那一個。
在功勞同等的情況下所有的人總是對富人和大人物比對窮人和卑賤者更加尊敬。大多數人對前者的傲慢和虛榮的欽佩遠遠要超過對後者的樸實和有真憑實據的功勞的欽佩。
隻有由於功勞和美德而獲得的財富和顯貴的地位才值得我們尊敬,這樣說也許又太難聽了,而且是對高尚的道德的不恭。然而,我們必然承認,不論什麼樣的財富和顯貴的地位幾乎總是可以獲得尊敬的。因而,在某些方麵它們可以被視為尊敬的自然對象。毫無疑問罪惡和愚蠢可能玷汙那些高貴的地位。不過其罪惡和愚蠢必須是非常巨大,它們才能把那些地位完全玷汙。人們對一個上流社會的人的放蕩行為所給予的蔑視和厭惡要比對一個出身卑賤的人的放蕩行為所給予的蔑視和厭惡小得多。後者對節製和體麵的準則哪怕有一點點違反通常引起的憤恨都要比前者經常性的和公開的蔑視那些準則所引起的憤恨還要大得多。在中等和低等階層中通往美德和財富的道路(至少是獲得與其地位相稱的財富的道路)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極其相似的。在所有中等和低等的職業中具有真實和堅實的職業能力的人再加上謹慎、正直、堅強和有節製的行為鮮有不獲成功的。有能力有時甚至在行為不當時都可以獲得成功。不過,習慣性的不謹慎,抑或不講道義,抑或軟弱或浪費則總是會遮蓋住而且有時會全然地把出色的職業能力壓抑下去。此外,處於低等和中等社會地位的人他們爬得再高,也決不可能高於法律之上,法律通常會恐嚇他們至少要尊重有關公正的一些比較重要的條例。這些人的成功也總是有賴於他們的鄰人和與他們地位相等的人的幫助和好評。而沒有相當規規矩矩的行為是得不到這些幫忙和好評的。因此古代諺語,“誠實是最好的策略”在這類情況下就幾乎總是完全正確的。因此,在這類情況下,我們通常可以指望有相當大的程度的美德,而湊巧對於社會的良好道德來說,這些就正好是絕大部分人們所處的境況。
不幸的是在上層社會裏情況就不總是這樣的了。在宮廷裏,在大人物的客廳裏,成功和提升就不是依靠聰明和知識廣博的同輩人的敬重;而是依靠無知而又自以為是和傲慢的上級的怪誕和愚蠢的青睞;阿諛奉承和說假話也常常比美德和能力更能獲得青睞。在這類社會裏取悅於人的能力比為國效力的才能更加受到重視。在安全和平的日子裏,當風暴還在遠方的時候,國王或大人物想的隻是娛樂,很容易產生幻想,他不會有機會要任何人來為他效勞,或者說隻要那些能使他娛樂和消遣的人就足夠為他效勞了。上流社會的人的那種傲慢和愚蠢所具有的華麗的外表和淺薄的成就通常比一個戰士、一個政治家、哲學家或立法家的堅強的和男子氣概的美德能夠獲得更多的讚美。所有偉大的美德,所有適用於國會、議院或打仗的美德,都被在這類墮落社會裏通常占了上風的傲慢和可鄙的阿諛奉承者們所鄙視和嘲笑。當蘇利公爵被路易十三召見入宮請他就某一緊急事件發表意見時,他看到國王的寵幸和朝臣們相互竊竊私語笑他那一身不合時尚的打扮,這個老戰士和老政治家說:“當陛下的父親找我商量國事時,他總是吩咐這些宮廷小醜們退入前廳。”
正是由於我們傾向於讚美,以及傾向於模仿富人和大人物,以至於使得他們能夠樹立或帶領所謂時尚。他們穿著的是時髦的服裝,他們談話的語言是時髦的文體,他們的神態和舉止是時髦的行為,甚至他們的惡行和愚蠢也是時髦的。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以模仿和具有這些品質而自豪,其實它們玷汙了他們,也貶低了他們。虛榮心很重的人常裝出一種時髦的鋪張浪費的神氣,但他們的內心並不讚成它,而且也許他們事實上並不鋪張浪費。他們隻不過想為他們自己都不認為值得稱讚的東西受到稱讚,同時他們又為他們自己有時在暗中履行的一些不合時尚的道德而感到羞愧。而對那些美德,他們暗自裏又懷有某種程度的真誠的敬意。他們是財富和地位的偽君子,也是宗教和美德方麵的偽君子。一個崇尚虛榮的人他一方麵喜好裝做他原本不是的那個樣子,而在另一方麵卻非常狡詐。他假裝過著他的上級的那種擁有豪華車馬和扈從的生活,而根本就沒有考慮他們上級的任何值得讚美的東西是來自於與他們的地位和財富相適應的美德和財產,而且隻有與那相適應的地位和財富才能獲得和很容易支撐其開支。許多窮人把自己的榮譽置於自己的幻想之中,把自己想像成為一個富人,根本不考慮名望所附加在他身上的那些責任(如果我們可以用如此受人尊敬的這個名稱來稱呼那類愚蠢行為的話),而要履行那些責任馬上就會使他淪為乞丐,而且使他的地位比以前更加不像他所欽佩和模仿的那些人的地位。為了達到那種令人羨慕的境地,追求財富的人常時放棄道德的途徑。因為極為不幸的是通向財富的途徑和通向道德的途徑有時完全處於極端相反的方向。但是具有野心的人自己欺騙自己,說在他現在所走去那個美妙的境地裏他將有許多方法可以獲得人們的尊敬和讚頌。而且他會能夠表現得十分地體麵和風雅,他將來行為的光澤將完全遮蓋或抹去他在達到這個高位時所采取的步驟的肮髒。
在政府裏許多追求高位的人都是把自己淩駕於這個法則之上。因而,隻要他們能夠達到他們野心的目的,他們是不怕人們要求他們為達到目的所采取的手段負責的。所以他們不僅竭力欺騙和作假,這些從事陰謀和結黨的常見庸俗的手法;而且有時還通過窮凶極惡的罪行,通過暗殺和行刺,通過反叛和內戰以排擠和消滅反對或阻擋他們向上爬的人。不過他們往往是失敗多於成功。通常都是除了受到應有的可恥的懲罰外一無所得。不過,即使他們幸運地獲得了他們夢寐以求的高位,他們也總是對他們原先指望享受的幸福感到極端痛苦和失望。因為一個具有野心的人真正追求的往往不是安逸或快樂,而是這種或那種榮譽,盡管常常是被十分誤解了的榮譽。然而他們的高位所帶給他的榮譽不論在他自己的眼中,還是在他人的眼中看來都是受到了他向上爬時所采取的手段的肮髒所汙染和褻瀆。雖然通過揮霍各種資財,通過極度地沉溺於各種放蕩的娛樂——這些墮落分子慣常采用的方法,通過繁忙的公務,或通過更加足以自豪和令人目眩的戰爭,他可以竭力從他自己或別人的記憶中把他過去所做的醜事抹去。然而那些回憶卻從來也不會放過他。他乞憐於忘卻和健忘的黑暗的力量,然而無效。他記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同時那個回憶也告訴他別人必然也同樣地記得它們。在最為豪華的偉大盛典中,在從大人物和有學問的人那裏用錢收買來的可恥奉承中,在平民百姓比較天真,盡管比較愚蠢的歡呼中,在征服和戰爭勝利的全部驕傲之中,他仍然被羞愧和悔恨的報複性的狂怒偷偷地纏住不放。而且當榮譽似乎是從四麵八方把他包圍住了的時候,他卻在自己的想像中看見陰暗而醜惡的不名譽在緊緊地跟蹤著他,而且時刻準備著從他的後麵趕到他的前麵去。即使是偉大的愷撒,他雖然寬宏大度地遣散了他的衛隊,也仍然無法消除他的懷疑。對法賽利亞的記憶依然時刻縈繞在心頭。雖然在元老院的請求下他寬宏大量地寬恕了馬爾塞魯斯,他告訴元老院他不是不知道所進行的企圖謀殺他的陰謀,然而由於他已享足天年和榮譽,他死也滿足,因而他藐視一切陰謀。也許,他活的是足夠久的了。但是一個人當他從曾希望獲得好感和仍然希望能成為好朋友的人們那裏所得來的是他感到自己成為了如此憤恨的對象時,那麼他肯定是為了真正的榮譽活得太久了,或者說他肯定是為了能夠享受從與他同等地位的人的愛戴和尊敬之中所能得到的全部幸福活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