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論美德的品質(1 / 3)

引言

當我們考慮任何一個個人的品質時,我們自然地會從兩個不同的方麵來觀察它。首先是它對其自身的幸福可能有的影響,其次是它對其他人的幸福可能有的影響。

第一篇 論個人的品質對其自身的幸福的影響或論謹慎

保養身體和保持身體的健康狀態看來是造物主最先要求每個人所關心的對象。饑餓和幹渴時的欲望,對快樂和疼痛、熱和冷等的愉快或不愉快的感覺可以被視做是通過造物主自身的聲音向每個人傳授的功課,它指點他為了這個目的他應該選擇什麼,回避什麼。他的最初幾堂課是由他童年時負責照管他的那些人給他傳授的,這些功課的絕大部分是為了同一目的,它們的主要目的就是教他如何避免受到傷害。

隨著他的成長,他很快懂得了為了滿足天生的欲望,獲得快樂和避免疼痛,獲得熱和冷的令人愉快的溫度和避免令人不快的溫度的手段,他就必須有某些操心和遠見。而保持和增加所謂的外在財富的藝術就構成了對這種操心和遠見的正確指導。

雖然是為了提供身體所需的必需品和便利品,最初才使我們認識到外在財富的好處,但是如果我們意識不到和自己同等地位的人對我們的尊敬,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就不能活得長久,因為我們在我們所生活的那個社會中的信譽和地位在很大的程度上取決於我們所擁有的,或者人們猜想我們所擁有的那些好處的大小。想變成這種尊重的正當對象,應該得到或想獲得在同等地位的人們中的這種信譽和地位的願望也許是我們所有願望中最強烈的願望,而且我們想獲得財富的這些好處的急切的心情相應地也大大地被這個願望所激發,它遠遠超過提供身體所需的全部必需品和便利品的願望所激發的,因為後者總是很容易得到滿足的。

我們在我們同等地位的人們中間的地位和信譽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也許一個具有高尚道德的人都希望他們都完全取決於)我們的品質和行為,或者取決於它們在與我們共同生活的人們中所自然激起的信任、尊重和善意。

對個人健康、財富、地位和名譽——他生活中的舒適和幸福主要賴以存在的對象的關心,被認為是通常稱做謹慎的這種美德的事情。

前麵已經指出過了,當我們從一個較好的處境掉入一個較壞的處境時,我們所感受到的痛苦要比我們從一個較壞的處境上升到一個較好的處境時要大得多。因此,安全是謹慎的首要的和主要的對象。以我們的健康、我們的財富、我們的地位或名譽去冒任何危險是我們所不為的。所以寧肯小心謹慎而不要隻圖進取,寧可多為保全我們已經擁有的利益操心,而不必急於去奪取更大的好處。謹慎主要推薦給我們的增加財富的方法,是那些不會招致損失或危險的方法,那就是真正地了解自己的行當和掌握自己行當中的技巧,刻苦和勤奮地不斷操練,在所有開支上節儉,甚至某種程度的吝嗇。

謹慎的人總是學習嚴肅認真,努力了解他在職業上所需要了解的一切,而且不隻是為了使別人相信他懂得而已,雖然他的才幹不一定總是出眾,但卻總是真實的。他既不會用狡猾的騙子的詭計來欺騙你,也不會用冒牌的學究的傲慢來欺騙你,更不會用膚淺和輕率的冒充者的充滿自信的斷言來欺騙你。他甚至對他自己真正的才能也不炫耀。他的言談樸實而謙遜,他厭惡他人常用以騙取公眾的重視和名譽的那些胡吹亂扯的伎倆。因為他在他那一行的名聲主要是依賴於他的殷實的知識和紮紮實實的本領,而且他並不經常想博得那些小團體和派係的青睞,雖然那些人在高等藝術和科學中常常把自己樹立為最高的裁判,把頌揚彼此的才能和美德,貶低能夠與他們一爭高下的任何人作為他們的工作。如果他自己參與這類社團,那也隻是為了自衛,而不是為了欺騙公眾,是為了使公眾不要被那個社團或那類社團的大聲喧叫、悄悄私語或陰謀詭計蒙騙上當而於他不利。

謹慎的人總是真誠的,而且一想到如果有人發現了他的虛偽就將麵臨丟臉時,他就感到恐懼。不過,雖然他總是真誠的,但他並非總是坦白的。雖然他從來不講假話,但是他在不是適當的場合他並不認為自己應講出全部實情。宛如他在行動上是小心謹慎的一樣,他在言談上也是沉默寡言的。不論對事還是對人,他從來不草率地或毫無必要地把自己的意見強加於人。

謹慎的人雖然並不總是以最靈敏的敏感性著稱,但卻總是非常善於交友。不過他與人的友誼不是那麼熾熱和充滿激情,更常見的是一種瞬息的愛慕,它最合於慷慨和缺乏生活閱曆的年輕人的口味。對幾個經過考驗嚴格選擇的夥伴它是一種嚴肅、穩固和忠實的依戀。他擇友的依據不是對他們輝煌成就的令人暈眩的讚美,而是對謙遜、謹慎和良好品行的尊重。不過,他雖然善於交友,但他並不是十分喜愛交際。他極少參加社團,也更少在那些以說笑話而著稱的愛好酒宴的社團裏露麵。因為他們的生活方式常常會破壞他有規律的節製,幹擾他具有一貫性的勤勞或打破他嚴格的節儉。

不過,雖然他的談話可能並不總是非常生動或使人高興,但卻總是完全不傷害人。他想起會犯無禮或粗魯的錯誤,便十分厭惡。他從來不傲慢地把自己放在任何人之上,在所有一般情況下他總是願意把自己置於同他地位相等的人之下,而不是之上。在他的行為和言談中他絕對遵守禮儀的準則,並以幾乎宗教的拘泥尊重所有確立了的社交禮節和禮儀。他在這一方麵比許多比他更具輝煌才能和美德的人樹立了一個更好的榜樣。從蘇格拉底和亞裏斯提卜時代到斯威夫特博士和伏爾泰時代,從菲力普二世和亞曆山大大帝時代到沙俄的彼得大帝時代,那些人經常以對生活和談話中的日常禮儀的極不尊重,甚至目空一切的輕蔑來突出自己。因而他們以此為願意仿效他們的人們樹立了一個最有害的榜樣,而那些仿效他們的人也經常滿足於模仿他們的放蕩,而根本沒有想去學習他們的造詣。

為了能夠指望在比較遙遠的將來,甚至更加永恒的一段時間裏獲得更大的安逸和享受,謹慎的人始終不渝地堅持勤勞儉樸,堅持犧牲眼前的安逸和享受。謹慎的人總是可以獲得公正的旁觀者和公正的旁觀者的代表即那個內部的人的完全讚同,獲得所給予他的支持和獎勵。那個公正的旁觀者既不會因為他觀察那些人的目前的勞動而感到困乏,也不會被他們為了目前的一些欲望而糾纏不休的呼號所誘惑。對於他來說,他們目前的處境以及他們將來可能的處境是幾乎相同的;他幾乎是在同一距離看見了它們,而且幾乎又是以同樣的方式受到了它們的影響。不過,他知道對於那些當事人來說,它們遠不是相同的,自然它們對他們的影響的方式也極不相同,因而他不得不讚同,甚至為自我控製的這種合適的表現而喝彩。因為這種自我控製能使他們像他們目前和未來的處境給予這個旁觀者以影響幾乎相同的方式去影響他們的行動。

一個在自己的收入以內安排生活的人自然而然就會滿足於自己的處境。通過不斷地盡管是小小的一點積累,他的處境也會日益改善,使他可以逐漸地放鬆自己對節儉的努力和對享受的嚴酷的要求。而且他會由於擺脫了先前的對它們的匱乏所引起的艱辛,而對這種逐漸增加的安逸和享受感到加倍的滿足。他不會急迫地想改變如此舒適的一個處境,也不會去尋求新的事業和冒險,因為那隻會危害而不能增加他現在實際享受的這種安全的靜謐。如果他要從事某一新的項目和企業,那它們可能都是很好地研究過了和很好準備了的。他從不會由於什麼窘迫而慌忙參與它們,他總是有時間和空閑認真而冷靜地思考它們可能帶來的後果。

謹慎的人決不會樂於使自己承擔不屬於他的職責範圍以內的任何責任,他不會去瞎摻和與自己無關的事,更不會去幹預別人的事。他也不會自認為是一個顧問,在人們沒有向他討教時而把自己的勸告強加於人。他把自己的活動局限在自己的事情上,盡可能局限在自己的職責所允許的範圍之內。許多人都想從自己對別人的事務管理上的某種影響來顯示自己的重要,而他卻沒有這種低級趣味。他不喜歡參加任何派係的爭論,他憎恨宗派,也經常不願聽那些崇高而又野心勃勃的宏論。當國家明確地召喚時,他不會拒絕為國家效力,但他決不會為了使自己打入政界而玩弄陰謀。當別人把公共事務管理得很好時,他會感到比自己招惹管理麻煩承擔責任更加高興。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是寧願享受不被打擾的平靜,既不願要成功的野心所具有的全部虛榮,也不願要完成了最偉大和最崇高的行為所帶來的真實的榮譽。

簡而言之,當謹慎隻是用以關心個人的健康、財富、地位和名譽時,它雖然被視做一種最值得尊敬的品質,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一種最可愛和令人愉快的品質,然而它卻永遠不會被視做一種最令人喜愛和最使人高尚的美德。它可以受到某種冷漠的尊敬,但看來也不會受到任何熱愛或讚美。

比關心個人的健康、財富和地位和名譽而更為偉大而崇高的目的的明智而審慎的行為常常可以非常恰當地稱為謹慎。我們常時談論大將軍、大政治家和大立法家的謹慎,在所有這些場合,謹慎總是與許多更偉大和更加燦爛輝煌的美德結合在了一起,與勇敢、與極大的仁慈、與對正義準則的神聖的尊重結合在了一起,而所有這些又都是由適度的自我控製在支撐著。當這種比較高級的謹慎發展到高度的完美時必然意味著行為的藝術、才能和習慣或意向在各種可能的環境和處境中達到了最完美的適度,它必然意味著所有智力上和道德上的美德的高度完美,這是最好的頭腦和最善良的心靈的結合,它是最完美的智慧與最完美的美德的結合。如同較低級的謹慎構成了與伊壁鳩魯學派哲人相近的品格一樣,它構成了與學院派或亞裏士多德學派的哲人相近的品格。

僅僅隻是魯莽,或者說僅僅隻是缺乏自我照顧的能力對於具有博大胸懷和仁愛之心的人來說,是同情的對象,但對那些情感不是那麼細膩的人來說,它卻是輕視的對象,或者最壞一點來說是輕蔑的對象,不過也決不會成為憎恨或義憤的對象。不過,當它與其他的一些惡行結合在一起時,則會大大地加重那些惡行常伴有的醜名和恥辱。一個狡猾的無賴,他的靈巧和談吐雖然不可能免除人們對他的嚴重的懷疑,但卻可以使他逃脫懲罰或監視,並常時受到世人對他不應有的縱容。一個笨拙而愚蠢的無賴,由於缺乏這種靈巧和談吐,則常被判刑並繩之以法,成為大眾憎恨、輕蔑和嘲笑的對象。在重大的罪行常常可以免遭懲罰的國家裏,最凶殘的行為變成了人們的家常便飯,同時使人們對它失去了在一個司法嚴明的國家對它普遍感到的恐懼。在這兩種國家裏人們對什麼是非正義的行為的看法是相同的,但是對魯莽的看法則常常是十分的不同。在後一種國家裏嚴重的罪行顯然是極大的罪惡,而在前一種國家人們卻常常並不是那麼認為的。在意大利,在16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暗殺、行刺,甚至受托殺害在上層人士中幾乎都是司空見慣了的事。愷撒·博爾吉亞邀請他相鄰的四位小國的君主到塞內加的各利亞參加一個友好的會議。那四位君主都掌有小小的主權,有他們自己的小小的軍隊,可是當他們一到達塞內加的各利亞,愷撒·博爾吉亞就把他們處死了。這個不名譽的行動在那個罪惡的年代雖然沒有得到讚許,但似乎對他喪失名譽起的作用也不大,更絲毫沒有動搖那個行凶者的統治。他的垮台發生在幾年之後,而且完全是由於與這個罪行無關的一些原因。馬基雅維裏即使在那個時代也的確不是一個最有道德的人,在這個罪行發生的時候他正好作為佛羅倫薩共和國常駐在愷撒·博爾吉亞宮廷裏的公使。他對此事作了一個非常專門的報道,而且報道的語言不同於他的所有其他寫作,樸實、優雅而簡明。他談論得十分冷靜,他對愷撒·博吉爾亞在進行此事時的談話感到滿意,而且對受害人的被騙和軟弱充滿鄙視,對他們的可悲的和不是時候的死亡沒有任何同情,對殺害他們的凶手的殘酷和虛偽也沒有任何義憤。人們在目睹偉大的征服者們的暴行和不義之舉時,常時抱以愚蠢的驚異和欽佩,而對小偷們、強盜們和殺人犯們的暴行和不義之舉則在所有場合都是抱以鄙視、厭恨,甚至恐懼。雖然前者的有害性和破壞性要比後者大100倍,而且當它一旦得逞時,還常常被視做最英雄豪邁的壯舉。而後者所做的人類最低賤和最一錢不值的愚蠢及罪行,則總是要遭到人們的憎恨和厭惡。前者的不義之舉肯定至少也同後者的不義之舉一樣巨大,而前者的罪惡和魯莽跟後者的罪惡和魯莽相比就遠沒有那麼巨大了。一個邪惡的和卑鄙的有才幹的人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可以獲得比他應得的要多得多的信任,而一個邪惡的和卑鄙的蠢人在凡人中總是顯得最為可憎和最為可鄙。就如同謹慎與其他美德相結合構成最高尚的品質一樣,魯莽與其他邪惡相結合則構成所有品質中最卑劣的品質。

第二篇 論個人品質可能對他人幸福的影響

引言

每個人的品質就其對他人的幸福可能發生的影響而言,隻能是通過下列兩種方式:傷害他人或有益於他人的傾向。

人們對不義行為的陰謀或已構成的不義行為的正當憤恨在一個公正的旁觀者的眼中是能夠說明我們在某一方麵傷害或幹擾了我們鄰人的幸福的惟一令人憤恨的動機。如果從任何另外一個動機去對他人憤恨那它本身就是違背正義的法則了,就應當使用武力來加以限製或處罰。每一個國家的智慧都在盡其所能運用社會的力量來遏製從屬於它的權威的人不去傷害或幹擾他人的幸福,為了這個目的而製定的法規構成了每一個國家的民法和刑法。這些法規或應該建立的法規所依據的原則是一門獨特的科學研究的對象,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門科學研究的對象。不過,迄今為止,它是研究得最不夠的一門科學,它就是自然法學。不過,對它進行任何細致的探討不是我們目前所要做的事情。甚至在沒有法律能夠適當地保護我們的鄰人的情況下神聖地和虔誠地尊重我們鄰人的幸福,不在任何方麵傷害和幹擾他的幸福則構成了最完美無瑕和最正直的人的品質。當這種品質發揮成一定細膩程度的對他人的關懷時,其本身總是高度令人尊敬,甚至令人肅然起敬的,而且它總是不可避免地還會伴有許多其他的美德。如對他人深切的同情、博愛和仁慈,這是一種無需進一步解釋就可以充分理解的品質。在這一篇中我將竭力闡明天性看來已經為我們分布善行或者說為引導我們使用自身有限的仁慈力量草擬出的那個順序的根據。那個順序就是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社會。

你將發現就是那個永遠正確並調節著天性的行為的其他各個方麵的智慧在這方麵也指導著其所推薦的順序,這些勸告總是根據對我仁慈的多少,或者它們的用處的大小成比例而變化或加強或減弱。

第一章 論天性推薦給我們的對人的關注的次序

像斯多葛學派常說的那樣,每個人首先和主要關注的是自己,而且從各方麵來講每個人肯定關注自己要比關注其他任何人更適宜和更方便。每個人對其自身的快樂和疼痛的感覺要比對他人的快樂和疼痛的感覺敏感得多。前者是一種原始的感覺,後者是對那些感覺所反射出來的或同情的想象;前者可以說是實體,後者是影子。

除了他自己,然後那些與他同住的家庭成員,他的父母、他的子女、他的兄弟和姐妹自然便是他最溫暖的感情所關注的對象。他們自然而且通常也是其幸福或痛苦必然要受到他的行為極大影響的人。他也更習慣了同情他們,他也更加清楚每件事情可能對他們發生什麼樣的影響,而且他對他們的同情比對其他大部分的人可能更加鮮明和果斷。簡單點說,它更加接近於他對自己的感受。

天性使他把這種同情以及建立在這種同情上的情感傾注在他的孩子的身上要比傾注在他父母身上的多得多,他對前者的溫柔體貼與他對後者的尊敬和感激相比似乎通常是一種更為主動的本性。前麵曾經說過,在事物的自然狀態中孩子的生存在他來到這個人世以後的一段時期裏是完全依賴父母關照的,而父母的生存自然絲毫不依賴於孩子的關照。仿佛在天性的眼中孩子是一個比老人更為重要的對象,他激起更為熱烈和更為普遍的同情,也應該如此。從孩子那裏我們可以期待一切,或者說至少可以希望一切。在通常的情況下,從老人那裏我們不能有什麼期待,或者有什麼希望。童年的軟弱無助可以打動最殘忍和最鐵石心腸的人的心,而隻是對於具有高尚道德和仁慈的人來說,老年的虛弱才不是輕蔑和厭惡的對象。在通常的情況下,一個老人死了,不會引起任何人過多的遺憾,而一個孩子的死亡則不能不使有的人心碎。

最早的友誼,當心靈最易受到那種感情影響的時候自然而然建立起來的那種友誼就是兄弟姐妹之間的那種親情。當他們還留在同一個家庭裏的時候,他們間良好的和諧對家庭的平靜和幸福是必要的。他們給相互之間能夠帶來的快樂或痛苦要比給其他絕大部分人所能帶來的快樂或痛苦要多得多,他們的處境也使得他們相互的同情對於他們的共同幸福具有極端重要的意義。而且出於天性的智慧這個處境又通過使他們相互適應使得那個同情更加成為慣常,因而也更加強烈、更加清晰而明確。

兄弟姐妹們的孩子們通過他們自立門戶之後繼續存在於他們父母之間的那種友誼自然而然地把他們聯結了起來。他們良好的和諧增進了那種友誼所帶來的享受,他們的不和則會幹擾那種享受。不過,由於他們很少同住在一個家庭中,雖然他們相互之間的關係比對其他大部分人來講更為重要,然而比起兄弟姐妹之間卻要差了許多。由於他們相互間的同情不是那麼必要,所以也就沒有那麼慣常,因而也相應地淡薄些。

堂表兄弟姐妹的孩子因為聯係更少,相互之間的關係也就沒有那麼重要,而且隨著親屬關係的日益疏遠,感情也逐漸淡薄。

所謂感情實際上不是別的,就是慣常的同情。我們關心那些被我們稱做我們感情對象的人的幸福或痛苦,我們想增進前者,防止後者的願望既是那種慣常的同情的真實感覺,也是那種感覺的必然結果。親屬們由於通常處於這種處境,這種處境自然而然就產生了那種慣常的同情,所以就能夠指望在他們之間能夠產生相當程度的感情。我們通常發現確實產生了那種感情,所以我們自然指望它會產生。而且基於那個原因,如果在某一場合,我們發現沒有產生那種感情,我們會感到驚詫。確立了的一個一般法則,那就是相互之間有一定程度的親屬關係的人相互之間總應有一定的感情聯係。如果相互之間缺乏這種聯係,那就是極端的不正常,有時甚至是一種不敬或不孝。一個父母沒有做父母的溫柔體貼,一個子女沒有做兒女的孝敬,那就會顯得是一個殘忍的人,不僅會是憎恨的對象,而且會是極端厭惡的對象。

雖然有些特殊事例,例如由於某種事故,通常應該產生那種天然情感的環境沒有能夠出現,但是由於對上述一般法則的尊重,常常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提供一種東西填補它們的位置,而產生某種雖然不是全然相同,卻與那些天然情感十分相似的東西。一個父親對於一個由於某種原因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常時會感到不那麼親切,這個父親對那個孩子的父愛就會少一些,而孩子對父親的孝敬也會少些。在相隔遙遠的國家受教育的兄弟姐妹也容易感到相互感情上有類似的減弱。對上述一般法則具有責任感的和道德上的尊重也常時產生某種雖然決不是相聯係的,但卻可能是與那種天然情感十分相似的東西。即使是分散在各地的父子、兄弟或姐妹相互之間也決不是漠不關心的。他們都彼此把對方看做是應該給予某種情感,也應該從對方獲得某種情感的人,而且他們都生活在這樣一種希望之中,有朝一日他們能在一起享受在具有如此親密聯係的人們間天然應有的那種友誼。在他們重逢前,這個不在身邊的兒子,不在身邊的兄弟常常總是最喜愛的兒子、最喜愛的兄弟。他們從來沒有生過什麼意見,或者說,如果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早已忘懷,就像孩時的一些作壞,根本就不值得記憶。他們聽到的關於相互之間的每一個報道,如果是由天性善良的人傳遞的話那也都是極端討人喜歡和特別討人喜愛的。那個不在身邊的兒子,那個不在身邊的兄弟他們都不像其他一般的兒子和兄弟,而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兒子,一個十全十美的兄弟。最具浪漫色彩的希望所提供的快慰也就是與這樣一些人的友誼和談話時所能享受到的幸福。當他們相逢時,他們常時會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意向——去設想構成家庭情感的那種慣常的心情,以致他們很容易產生一種想像,那就是他們真的設想出了那種慣常的同情,而且他們對待彼此的態度也像他們之間確實存在的那種同情一樣。不過,我隻擔心時間和經驗常打破他們的這種幻想。因為在更多一點熟悉以後,他們常時會發現相互間的習慣、脾性和愛好遠不是他們原先所期望的,而且由於缺乏慣常的同情,缺乏恰當地稱做家庭情感的那種真實的本性和基礎他們現在不能夠很容易的相互適應。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在一種迫使他們輕鬆地相互適應的環境裏生活過,雖然他們現在可能是真誠地希望能夠這樣做,然而他們是已經不可能這樣做了。他們隨便的談話和交往很快就變得使他們不感興趣,而且基於那個原因,也就交往得更少了。他們可能繼續相互之間彼此幫忙,保持著外表的相互關照和彬彬有禮。然而那種長期生活在一起而且相互熟悉的人們的談話中常有的那種由衷的滿足,深切的同情,充滿信任的坦誠和自在他們都很少能夠完全享受得到。

不過,隻是對於具有責任感和具有高尚道德的人這個一般法則才具有這個微弱的權威。對那些放蕩的、恣意揮霍和愛虛榮的人來說,那個法則全然無人理睬。他們不尊重它,不是對它進行極不尊重的嘲笑,就是根本不談論它。那種早年的和長期的分居必然隻會使他們相互完全疏遠。對於這樣一些人這個一般法則最多隻會產生一種冷冷的和假裝的客氣(一種真正尊重的偽裝),即使如此,稍微有一點冒犯,小小的一點利害衝突通常就會把那點偽裝的客套也衝刷得一幹二淨。

男孩子在離家很遠的貴族學樣裏所受的教育,年輕人在離家很遠的大學裏所受的教育以及年輕婦女在離家很遠的修道院和寄宿學校所受的教育,看來從根本上損害了法國和英國上層社會中的家庭倫理道德,從而也損害了兩國上層社會中的家庭幸福。你想把你的孩子培養成孝敬父母,對兄弟姐妹和藹而有深厚的感情嗎?那你就把他們放置在必須成為孝敬的孩子,必須成為和藹和有深厚感情的兄弟姐妹的環境之中,在你自己的家庭裏教育他們。他們可以每天從父母的家裏體麵而方便地到公立學校去上學,隻是必須總是讓他們住在家裏。對你的尊重必然總會對他們的行為強加上某種有用的限製,而尊重他們也常時可能對你自己的行為強加上某種不無用處的限製。從所謂的公共教育中所能獲得的東西肯定沒有那樣能夠彌補這種教育所必然造成的損失,因為家庭教育是一種天然的機構,而公共教育是一種人為的設置。所以無需說,哪一種可能是最聰明的。

在一些悲劇和羅曼司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美麗而精彩的情節,它們或者是建立在所謂血統的力量上,或者建立在人們認為近親相互間應有的那種奇妙的感情上,甚至在人們知道他們之間具有任何這種聯係之前,就可能有的那種奇妙的感情。然而,我卻擔心這種血統的力量除了存在於悲劇和羅曼司中以外,別處並不存在。甚至在悲劇和羅曼司中,它也隻存在於天然地同在一個屋子裏生活的人們之間:父母之間、兄弟姐妹之間,而從來不存在於其他任何關係之間。以為任何這種神秘的情感會存在於堂表兄弟姐妹之間,甚或嬸嬸叔伯和侄子侄女之間都將是十分可笑的。

在以畜牧業為主的國家裏,以及在所有單純法律的權威不足以保障每一個國民的完全安全的國家裏,同一家族的不同分支通常都選擇居住在彼此相鄰的地方。他們的聯合對他們的共同防衛來講常常是必要的。他們中所有的人,從地位最高的到地位最低的,彼此都或多或少地不可缺少。他們的和諧一致可加強他們必要的聯合;他們的不和則總會削弱,甚至可能毀掉他們的聯合。他們之間比與其他宗族的成員相互之間有更多的交往。同一宗族中親屬關係最遠的成員也自稱相互有某種聯係,在其他所有條件都平等的場合,他們指望能夠得到比沒有這種托辭的人們更為特殊的關注。就在沒有多少年以前,在蘇格蘭高地酋長還通常把其部落中最貧窮的人視做自己的堂兄弟和親戚。據說在韃靼人、阿拉伯人和土克曼人中,而且我相信在和本世紀初蘇格蘭高地人處於幾乎同一社會狀態下的所有其他民族中都有對同族人的這種關注。

在商業國家裏法律的權威總是足以完全保護最低賤的國民。同一個家庭的後代沒有這種要保持在一塊兒的這樣一個主旨,自然他們會根據各自的利益和愛好而散居各地。他們很快就不再對對方相互有什麼價值,而且幾代以後他們不僅失去了相互的關懷,而且忘記了他們共同的血統,他們祖先們相互間曾經有過的聯係。隨著在每一個國家裏這樣文明狀態建立的長久和日益完善,對遠親的注重也變得越來越少。在英格蘭這種文明狀態就比在蘇格蘭建立得更加長久和更加完善,因而在後一國家遠親就比在前一國家要受到了更多的重視,盡管兩國間在這方麵的差異日益縮小。誠然,各國的大的領主都以記得和承認他們之間相互的聯係為榮,不管它是多麼疏遠。記得這樣一些顯赫的親屬使那個家庭感到不小的榮耀,而且記住它們既不是出於情感,也不是出於任何類似情感的東西,而完全是出於一種最微不足道和幼稚的虛榮,於是這種記憶就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下來。如果某一個地位比較低,但也許親屬關係卻要近得多的親戚敢於提醒這樣一些大人物,他同他們是親戚,他們肯定會告訴他他們對家譜一無所知,而且對他們自己家庭的曆史也知之甚少。我想恐怕我們不應該指望在那個階層裏去擴展所謂的天然情感。

我認為所謂天然情感更多的是父母子女之間的道德上的聯係的結果,而不是想像的生理上的聯係的結果。誠然,一個妒忌心重的丈夫常常會不顧這種道德上的聯係,不顧那個孩子是在他自己的屋子裏長大受教育的,而對那個他認為是其妻子的不忠實的產物的不幸的孩子充滿憎恨和反感。

在一些性情善良的人們之間,由於相互適應的必要或方便經常產生一種類似生來就同住在一個家庭裏的那些人們中所發生的友誼。辦公室中的同事,生意中的夥伴,彼此稱兄道弟,並且常常感到彼此真的像兄弟一樣。他們的和諧一致對大家都有好處,而且如果他們是相當有理智的人,他們自然也樂於和諧一致。我們期望他們能夠這樣做,他們間的不和隻可能是一種小小的恥辱。羅馬人用necessitudo來表示這種依戀之情,從語源學來講,它似乎是表示一種由處境需要而產生的一種情感。

甚至同住在同一地區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條件也會具有某種相同的後果。我們尊重我們天天見麵的人的麵子,隻要他從來沒有冒犯過我們。鄰居們相互可以給對方帶來很大的方便,也可能給對方帶來極大的麻煩。如果他們都是某種好人,他們自然願意和睦相處,我們期待他們和睦相處。不能與鄰人和睦相處是一種很壞的品質。因而,對一個鄰人,人們總是比對一個沒有這種鄰居關係的人更加樂於給予某些細小的幫助。

這種盡可能把我們自己的情感、本性和感受與我們知道必須長期居住在一起,並且密切交往的人所固有而且根深蒂固的情感、本性和感受與之相適應和相同化的自然意向是好伴和壞伴產生傳染性的後果的原因。一個主要隻與聰明和有高尚道德的人為伴的人,雖然他本人不可能變得聰明或有道德,但他不可避免地至少會對聰明和道德產生某種尊重,而一個主要隻與荒淫和放蕩的人為伍的人,雖然他可能本人不會變得荒淫和放蕩,但至少他很快就必然會喪失他對荒淫和放蕩行為原有的憎恨。我們經常見到的一個家庭幾代相傳的一些相似的品質也許部分就可能是源於這種意向——把我們自己與我們必須共同長久生活在一起和頻繁交往的人相同化。不過,這種家庭品質像家庭長相一樣看來不完全應歸因於道德上的聯係,而部分應歸因於生理上的聯係。而家庭長相肯定全然應歸因於後者。

然而,在對個人的所有依戀中那種完全建立在對其良好的行為舉止的尊敬和讚許基礎上,並為多次經驗和長期的相識所證實的依戀是最受人尊敬的一種。不是出自於一種被強迫的同情,不是出自於為了方便和適應的需要而強裝出來以致成了習慣的同情,而是出自於一種自然的同情,出自於一種不自覺的感覺,感到我們自己所依戀的人正是尊敬和讚許的天然的適當對象,這樣的友誼隻能存在於具有高尚道德的人們之間。具有高尚道德的人對相互的行為舉止隻可能感到一種完全的信任,這種信任在任何時候都使他們確信他們相互之間既不可能有什麼冒犯,也不可能有什麼被冒犯。邪惡總是反複無常的,隻有美德才是固定的和有條有理的。建立在對美德的熱愛的基礎上的依戀之情,由於它必然是所有依戀中最有道德的,同樣它也是最幸福、最持久和最穩固的。這樣的友誼無需局限於對待某一個人,它可以平安無事地擁抱我們早已相識的親密無間的所有聰明和有道德的人,而且基於那個原因,我們能夠完全信賴他們的智慧和道德。那些常把友誼隻局限於兩個人的人,看來是把友誼具有智慧的保證與愛情的妒忌和愚蠢混起來了。年輕人草率的盲目的和愚蠢的親昵行為通常都是建立在性格的某種相似上,完全與良好的行為無關或許建立在對某些相同的學習、相同的娛樂、相同的消遣的共同的情趣或者對通常沒有被采納的某一原理或觀點的一致看法上。那些親昵行為可以由某一怪誕的行為開始,而又由一怪誕的行為結束。不論它們存在時顯得如何令人愉快,但決不應獲得友誼這個神聖而令人尊敬的稱號。

不過,在天性指出的所有應該獲得我們的特殊捐助的人們中,看來沒有比我們已經受過其恩惠的更適合的人了。為了那種相互的仁慈(那種相互仁慈是人們的幸福所必須的)塑造了人的造物主把每個曾經對人們行過善的人特定為仁慈的對象。雖然人們的感激不一定總是能與他施過的善行相稱,但是公正的旁觀者所具有的對他的功勞感,以及同情性的感激則將總是與之相稱的。而他人對那些忘恩負義的卑鄙行為的普遍憤慨有時也會普遍地增加對他的功勞感的認識。沒有一個仁慈的人是完全沒有得到過他的仁慈的果實的,如果他沒有從他應收獲的那些人那裏得到,他肯定會從其他的人們那裏得到十倍的補償。仁慈是仁慈的父母,如果受到兄弟們的熱愛是我們企盼的最大目的,那麼獲得它的最可靠的途徑就是用我們自己的行動去告訴他們我們是真正地熱愛他們。

在那些或者是由於他們與我們的關係,或者由於他們個人的品質,或者由於他們過去為我們幫過忙而應該得到我們的仁慈的人們之後,再次才是那些並不真正應該得到所謂的我們的友誼,而是應該得到我們善意的關注和幫助的人;那些由於他們的特殊的處境而與眾人不同的人;那些極其幸運和極其不幸的人;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那些窮困而可憐的人。等級的劃定、社會的安定和秩序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我們對前者所天然抱有的尊敬上的,人類痛苦的減輕和慰藉則全然依賴於我們對後者的同情,社會的安定和秩序甚至比減輕可憐人的痛苦還更為重要。所以,我們對大人物的尊敬極容易因其過度而使他們感到不舒服,而我們對可憐人的同情感則極容易因其不足而使他們感到不快。道德主義者激勵我們行善和同情,他們警告我們不要迷戀顯貴。這種迷戀確實是太強烈了,以致人們都寧願當富人和大人物,而不願做聰明人和具有美德的人。造物主明智地作出了判決,等級的劃分、社會的安定和秩序將更是依據明顯的和可以摸得著的出生和財富的差別,而不是依據看不見,而且通常也是極不確定的智慧與美德的差別。人類中的大部分下層人民的平凡的眼睛完全能夠辨認前一種差別,聰明而有美德的人的良好的辨別力有時要區分後一種差別卻都還有困難。在造物主推薦的關注對象的順序中同樣可以明顯看出天性的仁慈的智慧。

也許完全沒有必要指出,兩個或更多的激勵和善的原因結合在一起更會增加和善。在沒有妒忌的情況下,在顯貴與智慧和美德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對顯貴所天然懷有的好感和偏愛,也會大大地增加。不過,盡管大人物具有那種智慧和美德,如果一旦大人物陷入了那些地位最高的人最常麵臨的不幸和災難,我們對他的命運的關切總是要遠遠超過對那種具有同樣的美德,但地位卻卑下許多的人的命運的關切。悲劇和羅曼司中最精彩的主題就是具有美德和寬宏大量的國王和王子的不幸。如果通過智慧、堅忍不拔的毅力,他們能夠把自己從那些不幸中解脫出來,並且完全恢複他們先前的優勢和地位,我們就會不免要用最熱誠和瘋狂的讚美來看待他們。我們為他們的不幸所感到的悲傷,我們為他們的盛舉所感到的喜悅似乎在加大了的我們對他們的地位和品格所天然抱有的那種具有偏見的讚美中完全結合在了一起。

當那些不同的仁慈情感湊巧流向不同的途徑時,要用任何一些什麼明確的準則來確定在什麼情況下我們應當遵照某種途徑,在什麼情況下我應該遵照他種途徑,也許全然是不可能的。在什麼情況下友誼應當屈從於感激,或者感激應屈從於友誼。在什麼情況下最強烈的天然情感應屈從於長官的安全,因為整個社會的安全常常取決於他們的安全。而在什麼情況下天然情感又可以毫無任何不當之處地高於對他們安全的重視,則必須全然留待我們內心的那個人,那個設想出來的公正的旁觀者,我們行為的大法官和仲裁人來裁決。如果我們把自己完全放在他的位置上,如果我們真的用他的眼光來看待我們自己,就像他看待我們那樣,認真而滿懷敬意地聽取他對我們的建議,那麼他的聲音是從來不會欺騙我們的。我們就將決不需要什麼決疑的準則來指導我們的行為。因為要用這些準則來適應環境、品格和處境的多種不同的細微差別和等級,適應不同差異和區別常常是不可能的,雖然它們並不是不可以覺察的,但由於它們的精致細膩,常常全然不可能確定。在伏爾泰的《中國孤兒》這一美麗的悲劇中,我們讚美查姆蒂的高尚的行為,他為了保全古代的君主和主人們惟一的幸存的弱小的後裔,他願意犧牲自己的孩子的性命。我們不僅寬恕,而且熱愛艾達姆的母愛,她冒著暴露自己丈夫重要秘密的危險,從韃靼人的魔掌中索回了已經給了他們的自己的幼兒。

第二章 論天性推薦給我們行善的社會團體的次序

指導我們對個人行善的次序的那些原則同樣也指導著我們對社團行善的次序。那些屬於最重要的,或者可能是最重要的社團是首先和主要地推薦給我們行善的對象。

我們出生和受教育並在其保護下繼續生活的那個國家在一般的情況下,是我們行為的好壞對其幸福或不幸產生很大影響的最大的一個社會團體。因而,天性極其堅決地把它推薦給我們作為行善的首選。不僅我們自己,所有我們最善良的感情的對象,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父母,我們的親屬和朋友,我們的恩人,所有我們天生最熱愛和最尊敬的人通常都包含在這個概念之中。而且他們的興旺和安全在一定的程度上取決於其繁榮與安全。因此,天性不僅通過我們的全部自私的情感,而且通過我們個人的全部仁慈的情感使我們對它感到特別親切。由於我們與它的聯係,它的繁榮和光榮似乎也給我們自己帶來某種榮譽。當我們把它與同類的其他社會相比時,我們會為其高人一等而感到自豪;如果它顯得在某一方麵劣於它們,我們就會在某種程度上感到屈辱。它在先前的年代產生過的所有傑出的人物(因為妒忌有時會使我們對當今的這些名人產生偏見)、勇士、政治家、詩人、哲學家和各種各樣的文化人——我們都傾向於懷著極大的偏頗去讚美他們,而且把他們放在所有其他國家的同樣傑出人物之上(有時這是極不公正的)。為了這個社團的安全而獻身的愛國者,甚至是為了其虛榮而獻身的愛國者其行為也都顯得極為得體。他看來是用公正的旁觀者的眼光自然而然地看待他自己,在那個公平的法官的眼中他不過隻是眾多的人群中的一個,而且也不比其他任何人更為重要,在任何時候為了更大多數人的安全,甚至榮譽他都應犧牲和奉獻自己的生命。不過,盡管這種犧牲看來是完全公正而恰當的,我們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卻是何等的困難,而且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又是何等的少。因此,他的行為不僅激起我們的十分讚同,而且激起我們高度的驚訝和欽佩,看來他應該得到這種英雄美德所應得的所有喝彩。相反,那個在某種特殊處境中幻想向敵人出賣祖國的利益而謀取其個人小利的叛徒,那個無視於他內心那個人的評判而極其不知羞恥地和下賤地把自身利益置於與其有各種聯係的所有人的利益之上的那個叛徒看來是所有壞人中最可惡的。

對自己祖國的熱愛常使我們懷著極端惡意的猜忌和妒忌去看待其他鄰國的繁榮和擴張。相鄰的獨立的國家中沒有一個公認的優勝者能夠來裁決它們的紛爭,因而它們常生活在一種不斷的恐懼和相互猜疑之中。每一個不能指望從他的鄰人那裏獲得什麼公正的君主總是傾向於對待他們盡可能不存任何希望。對國際法的尊重,或者說對那些獨立的國家承認或自稱他們在相互交往中必須遵守的那些準則的尊重通常隻不過是一個借口或聲明。從最小的利益出發,為了一點點極小的事情,我們每天都要看到那些準則不是遭到回避,就是被無恥地和無情地踐踏。每一個國家都預見得到,或者想像得到其自身將被其鄰國日益增長的勢力和擴張所征服,而民族偏見所產生的這種卑劣的本性常常是建立在我們對自己祖國的崇高的熱愛上。據說老加圖在元老院的每次講話,不管他發言的主題是什麼,他總是用這樣一句話結尾:“我的意見照樣是迦太基應當被消滅。”這是一個強壯而粗糙的心靈的野蠻的愛國主義的自然流露,他幾乎被曾經如此傷害過他的國家的外國激怒到發狂的地步。據說斯奇比奧·內西卡用來結束他的所有發言的句子卻比較仁慈:“我的意見是迦太基不應當被消滅。”這是一個胸襟比較開闊和開明的人的慷慨的表現。當他的宿敵已衰落到對羅馬不再構成威脅時,他對宿敵的繁榮也不再抱任何反感。法國和英國雙方都有某種理由擔心對方海軍和陸軍力量的增強,但是對於它們雙方中的任何一方妒忌對方內部的幸福和繁榮,其土地耕種的良好,製造業的先進,商業的繁榮,港口安全而且為數眾多,所有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的進步則肯定是有損這樣兩個大國的尊嚴的。這些是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的全部真正的進步。人類由於有了它們而受益,人性由於有了它們而變得高尚。在這類進步方麵各個國家不僅應該努力超過,而且出於對人類的愛,各個國家不是應該阻礙其鄰邦超過,而且應當促進其鄰邦超過。這些才是國際競爭的正當目標,而不應是民族偏見和妒忌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