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文學藝術領域,在繪畫、詩歌、音樂、辯論和哲學裏偉大的藝術家總是對自己最好的作品還感到不完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意識到它們與他理想中的完美還相差多遠,雖然他盡其所能地模仿,但他卻怎麼也達不到那個高度。隻有次等的藝術家才總是完全滿足於自己的成績,他根本就沒有理想的完美的概念。關於它他甚至想都很少想過,他把自己的作品主要是拿去與其他的,也許還是更低一級的藝術家的作品去比較。法國偉大詩人布瓦洛(他的某些作品也許毫不遜色於同類的最偉大的詩人的作品,不論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最偉大詩人的作品)常說,沒有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對自己的作品曾經感到是完全滿意的。他的熟人桑托伊爾(一位寫拉丁詩的作家,他就根據自己寫的一些中學生水平的詩歌而把自己幻想成為一個詩人)向他保證說,他總是對自己的作品感到完全滿意。布瓦洛用一種也許是狡黠和模棱兩可的話回答說,那他肯定是曾經如此滿意的惟一的詩人。布瓦洛在評判自己的作品時,他總是把它們與他的理想的完美的標準相比較。我想那個理想的完美的標準是他在詩歌這個領域裏沉思了許久構思出來的,而且構思得盡可能的清晰。我想桑托伊爾在評判自己的作品時主要是在與他同時代的拉丁詩人的作品相比較,而他肯定比他們其中的大部分還要高明許多。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要使整個一生的行為和談吐都能夠與那個理想的完美保持某種程度的相似肯定要比製作一件與任何一種有獨創性的藝術作品完全相似的東西還要困難得多。藝術家坐下來從事創作時,要不受幹擾,安閑自在,充分調動和回憶他的全部技巧、經驗和知識。聰明人在健康和生病時,在成功和失敗時,在困乏和昏昏欲睡的怠惰中和在最清醒的時刻一樣,都必須使其行為保持得體。困難和災禍的突然降臨和襲擊都不應使他感到驚訝,他人的不義之舉決不應激發起他也不義,派係鬥爭的暴力衝突決不應該使他驚惶失措,戰爭的艱苦和危險決不應使他沮喪而喪膽。
在那些在評估自己的長處,評價自己的品質和行為把主要注意力放在第二項標準上,放在別人通常達到的卓越的那種一般程度上的人們中間有些他們確實而且是正確地感到他們大大地超過了那項標準,而且每一個聰明和公正的旁觀者也都承認他們確實是如此。不過,這些人的注意力經常主要不是放在理想的完美的標準上,而是放在一般完美的標準上。他們通常感覺不到他們自身的弱點和不完美之處,他們沒有謙虛,他們通常是自負、傲慢和專橫。他們喜歡讚美自己,而瞧不起別人。雖然他們的品質遠不夠好,他們的功績遠不如具有真實和謙虛的美德的人,但是建立在他們過分的自我欣賞的基礎上的妄自尊大常常能迷惑不少群眾,甚至迷惑不少比群眾要高許多的人。民間和宗教界的那些最無知的庸醫和騙子們經常取得令人驚異的成功就足以證明群眾是多麼容易被他們的那些極其誇張和毫無根據的自我吹噓所蒙騙。但是當那些自我吹噓還得到了某種真實和可靠的事跡的高度支持時,當它們展現出誇耀所能賦予它們的全部光彩時,當它們受到地位很高而且具有權勢的人的支持時,當它們表演得非常成功並因此而博得群眾的大聲喝彩時,甚至具有清醒的判斷力的人也常時禁不住要跟著去讚歎幾句。那些愚蠢的喝彩聲的喧嘩常常使他的理解力發生錯亂,因此,當他隻是在一定的距離看見那些偉大的人物時,他常時會禁不住懷著誠摯的欽佩崇拜他們,甚至比他們崇拜自己所表現的欽佩還要更加強烈。如果在這種場合不存在妒忌,我們都會樂於表示欽佩,並因此在我們的想像中自然而然地傾向於把在許多方麵非常值得欽佩的那些品質變成了在各方麵的完美無缺。也許,那些偉大人物的過度的自我欣賞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也被那些對他們相當熟悉的聰明人所看透,他們偷偷地嘲笑那些被站在遠處的群眾常時懷著的崇敬、幾乎是崇拜的心所看待的崇高的自我吹噓。不過,在各個朝代曾經獲得了最噪的名聲,最遠的名譽的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是這類角色。而且他們的名聲和名譽也常時還遺傳到最遠的後代。
沒有一定程度的過度的自我欣賞就很難在人世間獲得偉大成就,取得對人類情感和意見支配的偉大權威。最傑出的人物,完成了最輝煌的壯舉的人,在人類的處境和思想上帶來了最大變革的人,最成功的軍事家,最偉大的政治家和立法家,擁有人數最多和最成功的宗派和政黨的能言善辯的創始人和領袖們,他們中的許多人之所以出名主要並不是由於他們偉大的功績,而是由於與其偉大功績全然不成比例的自以為是和自我欣賞。也許,這種自以為是為了慫恿他們去從事一個比較有清醒的頭腦的人從來也不會想到要去從事的事情,同時為了博得他們的追隨者們的屈從和順從從而支持他們是完全必要的。因此,當他們獲得成功時,這種自以為是常把他們引入幾乎近於瘋狂和愚蠢的虛榮。亞曆山大一世不僅曾經希望別人把他當做上帝,而且至少也非常傾向於把自己幻想成上帝。在臨終時,極其荒謬地要求他的朋友們把他的老母奧林匹亞同樣也光榮地列入眾神的可敬的名單之中(他自己早已被列入那個名單)。在他的追隨者和門徒們可敬的讚美聲中,在公眾的普遍喝彩聲中,神諭宣布他為最大的智者,蘇格拉底式的偉大賢人。雖然神諭不容許他把自己想像為上帝,但其威力仍不足以阻止他幻想他曾從某個看不見的神那裏偷偷地經常獲得啟示。愷撒的健全的頭腦也還清醒不到完全足以阻止他自認為是維納斯女神家譜中的一員並以此而自喜,而且在這個被自稱做曾祖母的神殿前,愷撒在接待羅馬元老院時沒有起身。羅馬元老院是一個著名的機構,那次羅馬元老院前來是呈遞授予他最尊貴的榮譽的法令。這種傲慢再加上某些幾乎是孩子氣的虛榮的行為——其幼稚的程度簡直是使人一下子無法理解——看來加劇了公眾的不滿,從而使得想行刺他的人的膽量更大了,加速了他們的密謀的實施。現代的宗教和風俗並不鼓勵他們把自己想像為神或者先知。不過,成功再加上公眾的愛戴常常使他們中最偉大的一些人頭腦發熱,以致使得他們認為確實具有他們實際上並不具有的那麼大的重要性和能力。而且由於這種自以為是常使他們陷入許多輕率有時甚至是毀滅性的冒險。幾乎是馬爾伯勒大公所特有的一個特點,那就是沒有哪一個將軍能夠吹噓的連續十年的輝煌戰功都未曾衝昏他的頭腦,而做出一件輕率的舉動,說出一句輕率的話。我認為後世的任何一位偉大戰將都沒有具備他那種穩健的冷靜和自我控製能力。尤金王子、普魯士已故的國王、偉大的孔代親王,甚至古斯塔夫二世也都不曾具有。蒂雷納似乎是最接近的一個,但是他一生中所辦理的幾件不同事件卻充分說明他的為人遠沒有馬爾伯勒大公那麼完美。
在謙卑的私人生活規劃中和在對高位的野心勃勃和妄自尊大的追求中,偉大的才能和事業的成功在開始時常常鼓勵人們去從事最終必然導致破產和毀滅的冒險。
每個公正的旁觀者對那些勇敢的、寬宏大量和思想高尚的人的真正的功績的尊敬和欽佩,都是由於一種正確的和有根據的情感,所以它是一種穩固的和長久的情感,因而它全然不取決於他們的運命的好壞。而旁觀者對於他們的過高的自我評價和妄自尊大所抱有的欽佩之情就完全不同了。當他們有成就的時候,他常時完全被他們所征服和為之傾倒,成功遮住了他的眼睛不僅使他看不到他們事業中的極大的輕率,而且也看不到他們事業中的極大的不義。於是他不但沒有責備他們品質中這個有缺陷的部分,反而懷著最熱烈的欽佩看待這一缺陷。然而,當他們不走運的時候,事情就改變了它們的顏色和名字。從前被視做英雄式的寬宏大量重新恢複了其正當的名稱極端草率和愚蠢;從前隱藏在成功的光環下的貪婪的不義的黑暗部分現在全部暴露了出來,並且抹去了他們事業的全部光彩。如果愷撒不是贏得了,而是失去了法薩盧斯那場戰役,那麼現時社會認為他的人格隻比喀提林要略高一些,而且連最軟弱的人都會比用當時一個黨徒具有的全部敵意來看待他的意圖把他描繪得更加黑暗,而且認為他的事業是反對其本國的法律。他的真正的功績,他的高尚的情趣,文筆的樸實和高雅,雄辯的得體,他的作戰的技巧,對付不幸的策略,對危險冷靜而沉著的判斷,對朋友的忠誠,對敵人的前無古人的寬厚,所有這些都將會得到人們的公認。就像喀提林(他曾經有許多偉大的品質)的真正的功績在今天仍受到人們的公認一樣,但是他的妄想攫取一切的野心所表示的傲慢和不義則將那個真正的功績的全部光榮塗上了黑色並全然抹了去。運氣在這一點上就像在前麵提到過的某些方麵一樣對人類的道德情感有著偉大的影響。而且根據它的好壞,能夠使同一個人(同一品質)成為人們普遍愛戴和欽佩的對象,或者普遍憎恨和鄙視的對象。不過,我們道德情感中的這種偉大的混亂無序絕非全然沒有用處。在這種場合,就像在許多其他場合一樣,甚至在人類的軟弱和愚蠢上我們同樣可以讚美上帝的明智。我們對成功的欽佩是建立在我們對財富和高貴的尊重的同一天性的基礎上的,而且也是為建立社會的等級和秩序所同樣必要的。這種對成功的欽佩教育了我們,使我們能夠比較容易地去服從那些在人類事物發展的過程中比我們強和高明的人,他們可能是教育我們懷著尊敬,甚至是一種敬愛之情去看待我們不可能再抗拒那種可能帶來幸運的暴力。不僅是像愷撒或亞曆山大這樣一些輝煌的人物的暴力,而且常常像最粗魯和最野蠻的阿提拉、成吉思汗或貼木兒等人的暴力。人類中的大部分自然是傾向於懷著一種驚異的欽佩來看待所這些強大的征服者,盡管毫無疑問,那是一種極其脆弱和愚蠢的欽佩。不過,這種欽佩教會他們默認統治他們的那個政府強加在他們身上的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少作一點反抗,而且也沒有任何反抗能夠把他們從那種力量下解救出來。
雖然,在成功的時候,一個對自己評價過高的人有時可能顯得要高於一個具有端正和謙虛的美德的人;雖然群眾的喝彩,那些隻能從遠處來觀察他們的人們的喝彩通常對前者要比對後者的響亮得多;但是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公平地加以估計,也許在所有的場合真正獲得好處的主要是後者,而不是前者。那個從來不想把不真正屬於自己的功績歸於自己,也不希望別人把它歸於自己的人不必害怕丟臉,不必擔心調查,可以心滿意足心安理得地躺在其自身品質的真實和可靠性上。他們的仰慕者可能人數不會很多,他們的喝彩聲也不會很大,但是靠他最近看得最清,對他了解得最深的聰明人卻對他也最欽佩。對於一個真正的聰明人來說,一個聰明人的審慎而具有分量的讚許給他帶來的由衷的滿足遠遠勝過上萬無知的熱情敬仰者的嘈雜的喝彩。他可能會舉巴門尼底斯的例子。他在雅典的一次群眾大會上宣讀一篇哲學論文時,發現除了柏拉圖外,其餘所有的人都早已離他而去,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繼續講下去,並且說有柏拉圖一個聽眾他已心滿意足矣。
但對於一個對自己評價過高的人來說,情況就不同了。靠他最近看他看得最清的聰明人對他的欽佩就最少。當他陶醉在自己的成功中時,那些聰明人對他清醒而公正的評價與他對自己的極其過分的自我欣賞相差太遠,以致他把他們清醒和公正的評價視為極度的惡意和妒忌。他懷疑他的最好的朋友,他開始對同他們交往感到討厭。他把他們從自己跟前趕走,常常是對他們的幫助知恩不報,而且是恩將仇報。他輕信那些阿諛奉承的人,甚至叛徒;他們假裝崇拜他的虛榮和妄自尊大。因此,開始在某些方麵有些缺陷,但總的來說還是可親可敬的人在最終卻變成了他所鄙視和討厭的人。亞曆山大大帝在陶醉於自己的成功時殺死了克萊特斯,因為他要把其父菲利普的功績據為己有。他把卡利斯塞納斯折磨致死,隻是因為後者拒絕按照波斯的風俗來崇拜他。根據毫無證據的懷疑謀害了其父親的好友年高德劭的帕爾梅尼奧,同時把老人剩下的惟一的兒子先是送去受折磨,然後又把他送上了絞刑架(其餘的所有兒子都早就在服役期間死去了)。這就是那個菲利普經常說起的帕爾梅尼奧。他常說雅典人非常幸運,每年都能找到上十個將軍,而他自己則在整個一生中都隻能找到帕爾梅尼奧一個。正是由於這個帕爾梅尼奧的警惕和細心,菲利普隨時都可以放心地安然入睡;在高興和歡飲時他常說:我的朋友,讓我們喝吧,我們可以放心地喝,因為帕爾梅尼奧從來不喝酒。據說,也正是得力於這同一個帕爾梅尼奧的在場和獻策,亞曆山大才取得了其所有的勝利;沒有他的在場和出謀獻策時,亞曆山大從來沒有取得過一次勝利。而亞曆山大死後留下來掌權和執政的那幫卑賤、頌揚和阿諛奉承的朋友們,瓜分了他的帝國,就這樣在掠奪了他的家庭及其親屬的所有遺產後,又把他們中的幸存者不分男女一個接一個地加以處死。
在這些傑出的人物的身上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一種高於人類普通水平的偉大而卓越的才能,因而我們對他們的過高的自我評價常常是不僅原諒,而且完全予以體諒和同情。我們稱他們為勇敢的、寬宏大量和品格高尚的人,所有這些字眼在它們的意義上都包含著一定程度的讚美和欽佩。但是對於那些我們看不到這種卓越的才能的人來說,我們就不能體諒也不能同情他們的過高的自我評價了。我們對他們的過高的自我評價感到厭惡和反感,而且很難以對它予以原諒,我們稱他們的過高的自我評價為驕傲或虛榮。這兩個字眼中後麵的一個總是,而前麵的一個通常在其意義中也都包含著相當程度的譴責。
不過,這兩種邪惡雖然在某些方麵相似,但作為過高的自我評價的別名,在許多方麵它們還是彼此極不相同的。
傲慢的人是表裏一致的,在他心靈的深處他確信他是高人一等,盡管有時可能很難猜測出他的那種自信是以什麼為根據。他希望你用他置身於你的境況時他看待他自己的那種眼光來看待他。他不要求你別的,隻要求他所認為的公正。如果你表現得不像他尊重他自己那樣地尊重他,他就會感到比受了羞辱還更生氣,他會感到如同他真的受到了傷害那樣的憤恨。不過,即使在那種時候,他也不會打算解釋他之所以提出那種要求的理由。他不屑於去博得你的尊敬,他甚至假裝鄙視它。他用與其說是使你意識到他的優越,不如說是使你感到自身的卑賤的方法以竭力保持其僭越的地位。他仿佛是想讓你羞辱你自己,而不是要激起你對他的尊敬。
愛好虛榮的人卻不是表裏如一的。在他的心靈的深處他並非堅信他真的具有他希望你認為他所具有的那種優越性。他希望你用比他置身於你的處境時,並且設想你了解他所了解的一切,他能夠真實地看待他自己時,還更加燦爛得多的色彩來看待他,因此,當你在用不同的色彩,也許是他本來的色彩看待他時,他會比受到了傷害還更加感到屈辱。他利用一切機會通過最虛偽和最不必要的手法顯示他在某種程度上具有良好的品質和才能,有時甚至通過虛偽的自詡他或者全然沒有具備,或者隻具備極少的一點,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具備的品質的方法來誇耀他要求他希望你認為屬於他的那種品質。他不但不鄙視你對他的尊重,而且極其迫切地兢兢業業地想博得你的尊重。他不想侮辱你的自我評價,而是極其樂於嗬護它,以期你將以嗬護他對自己的評價作為對他的回報。他奉承你是為了得到你的奉承。他竭力想通過彬彬有禮和討好,有時甚至是通過實實在在的幫忙(雖然也許常時顯示出某些不必要的賣弄)來博得你的歡心,收買你,使你對他有一個好的看法。
愛好虛榮的人看到人們對地位和財富十分尊敬,於是也想謀取這種尊敬和對才能和美德的尊敬。因此,他的服飾,他的馬車,他的生活方式都向人們宣布他的地位和財富高於或大於他實際所擁有的,為了維持他年輕時期幾年裏的這種愚蠢的開支,常常是還不到晚年他就陷入了貧困之中。不過,隻要他能繼續他的這種開支,他的虛榮心就會由於你不用如果你了解他的全部情況時所用的眼光來看待他,而是用他想像的根據他的風度談吐他誘導你去看待他的眼光來看待他而得到滿足。在虛榮心所產生的所有幻覺之中也許這是最常見的一種。訪問外國的無名的外地人,或者從偏遠的省份到其本國首都作短期參觀的人最常嚐試到這種感覺。這種嚐試的愚蠢雖然通常非常明顯,而且對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來說毫無意義,不過在這種場合可能並不像在其他許多場合那樣明顯。如果他們呆的時間不長,他們就不會招致任何不光彩的調查,而且他們沉溺在虛榮心中幾個月或幾年之後,他們可能又回到自己的家裏去,通過日後的儉節來彌補他們過去揮霍所造成的浪費。
傲慢的人很少會為這種愚蠢而受到指責。他的自尊心會使他小心翼翼地保持自己的獨立,當他的財富變得不很大時,雖然他想表現得體麵,但他也會努力節省,注意每一筆開支。他對愛好虛榮的人的那種炫耀的開銷是極端反感的。也許,那種開銷會使他的財富相形見絀。那種開銷作為與其身份極不相稱的一種無禮的僭越反而會激起他的憤慨,而且在談到它時,他總是予以最難聽和最嚴厲的譴責。
傲慢的人在與同自己地位相同的人相處時總是感到不自由不自在,在與比他地位高的人相處時,感到更不自在。他不能高談闊論自己的崇高抱負,那些地位比他高的人的麵孔和言談征服了他,使他不敢誇耀它們。他隻得與比較卑謙的人們交往,但是因為他並不尊重他們,所以他並不願與他們交往,而且他們也決不能使他感到愉快,他隻得與比他地位低的人,阿諛奉承他的人和依附於他的人交往。他很少去看望比他地位高的人,或者說,如果他去看望他們的話,也隻是為了表明他是完全有資格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而不是為了享受與他們交往中的什麼真正樂趣。正如克拉倫登勳爵談到阿倫德爾伯爵時所說那樣,他有時到宮廷裏去走一走,是因為隻有在那裏他才能找到一個比他更偉大的人,但是他又極少到那裏去走動,因為他在那裏發現了一個比他還更偉大的人。
愛好虛榮的人的情況則全然不同了。他就像自尊心很強的人盡量回避與比他地位高的人交往一樣,盡量找機會與比他地位高的人交往。他似乎認為他們的光輝會在他們周圍的人們的身上也反射出一種光芒,他常時出沒於君主的晉見和內閣大臣們的接見會,擺出一副就要發財和榮升的神氣。實際上如果他懂得如何享受幸福的話,他擁有的幸福要比那個珍貴得多。他喜歡被邀請參加大人物的宴會,他更喜歡別人誇耀他能夠很榮幸地在那裏與大人物親近。他盡其所能把自己與上流社會的人,與那些被設想為指導著社會輿論的人,與那些有聰明才智、有學問的和受人愛戴的人們聯係在一起,一旦極不穩定的群眾愛好在某方麵出現對某些人不利,即使那些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就馬上回避與他們交往。對於那些他極想結識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他總是從來不惜一切手段,沒有必要的誇張,沒有根據的抱負,時刻不斷的附和,時刻不離口的阿諛奉承,不過大部分都是些令人愉快和輕鬆的奉承話,而絕少是一個食客的露骨的和令人肉麻的逢迎。相反,一個有自尊心的人從來不阿諛奉承,而且經常不是隨便對哪一個都是那麼彬彬有禮。
不過,盡管虛榮心的所有抱負都是沒有根據的,但是它卻幾乎總是一種輕鬆、愉快,而且經常是一種溫厚的激情。自豪則總是一種嚴肅、沉悶和嚴厲的激情。即使是愛好虛榮的人的謊言也都是一些無害的謊言,它意在抬高自己,卻無意貶低別人。說句公道話,一個有自尊心的人很少會墮落到撒謊的卑鄙程度。不過,一旦他墮落到這個程度,他的諾言就決不會是如此無害的了。它們就都是惡作劇的,而且意在貶低別人了。當他認為那些人被給予了某種不正當的權勢時,他對他們的那種不公正的權勢充滿義憤。他懷著惡意妒忌看待他們,在談到他們時,他總是竭盡所能地貶低和縮小他們的權勢,不論其權勢賴以建立的根據是什麼。對於他們不好的東西不論流傳的是一些什麼樣的蜚語,盡管他自己沒有去編造,但他總是樂於相信它們,而且也決不會不樂於傳播它們,有時他甚至還要加以某種程度的誇大。虛榮心的最壞的謊言我們都一概稱之為白色謊言(無害的諾言)。那些傲慢的人,一旦從傲慢墮落為說謊,那就是完全相反的情況了。
我們對傲慢和虛榮的厭惡通常使我們喜歡把我們指責為有這兩種毛病的人置於具有一般水平的人們之下,而不是置於一般水平的人們之上。不過,我認為我們通常在這個判斷中是錯誤了的,因為傲慢的人和愛好虛榮的人通常(也許絕大部分)都是大大高於一般水平的人們的。盡管前者遠不是他自己認為的那樣,後者也遠不是他希望你把他當做的那樣。如果我們把他們與他們所吹噓的相比較,他們可能正好是鄙視的對象。但是當我們把他們與他們大部分的對手和競爭者的實際情況相比較時,他們就可能顯得完全不同了,即遠高於一般水平。隻要是真正具有這種優勢的地方,傲慢就常常伴隨有許多令人尊敬的美德,真實、表裏如一、高度的榮譽感、真誠和牢固的友誼、堅毅和果斷。虛榮心也許有許多可愛的美德,仁慈、講禮貌、渴望在所有細小的事情上,有時甚至在大的事情上以真誠的慷慨來回報他人,不過,那種慷慨,它常常是希望顯露得比它實際所能表現的要更加光彩奪目。在上個世紀法國人就被他們的對手和敵人指責為愛虛榮的人,西班牙人被指責為傲慢的人,而其他國家則傾向於把前者視為比較可愛的人,後者被視為比較可敬的人。
愛虛榮(vain)和虛榮心(vanity)這兩個詞從來就沒有被用做過褒義詞。我們在談論一個人的時候,當我們情緒好的時候我們會說他的虛榮心對他還有好處,或者說他的虛榮心不但不令人生氣,反而有趣,不過我們仍然把虛榮視為他品質中的一個小小的缺點和笑柄。
相反,自尊心很強(proud)和自豪(pride)這兩個詞有時常用於褒義。我們常常談到一個人,說他自尊心特強,或者說他特別自豪,從不屑於做任何下賤的事。自豪在這種場合就與高尚混淆在一起。亞裏士多德肯定是一個深知這個世界的哲學家,他在描繪高尚人物時,給他塗上了許多特色,在近兩個世紀那些特色通常都被認為是西班牙人的品質,那就是在作出所有的決定時他都十分審慎;而在行動時,不急不忙,甚至遲緩;他的聲音莊重,他的言辭審慎,他的步伐和動作遲緩。他顯得怠惰,甚至懶散,全然不願為一些小事而東奔西跑,但在所有重大和輝煌的場合卻行動十分果敢和勇往直前。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危險的人,或者說他不會輕易把自己暴露在細小的危險麵前,但敢於麵對巨大的危險。而且當他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前時,他完全無視自己的生命。
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通常對自己感到十分滿意,從不認為對自己的品質需要作什麼修改。一個感到自己十分完美的人,自然鄙視進一步的改良。他的自我滿足和對其自身的優越性的荒謬的自負通常陪伴了他的一生,從青年時期直至耄耋之年。正像哈姆雷特所說的那樣:他死了,在他沒有塗油、沒有經過鍛煉的頭上戴滿了罪惡。
愛好虛榮的人的情況則常常相反。當品質和才能是尊敬和欽佩的天然和恰當的對象時,渴望別人的尊敬和欽佩是一種對真實的光榮的真愛,是一種激情。如果不是人性中最好的激情的話,也肯定是最好的一種激情。虛榮心常常隻不過是妄圖在時機未到之前提前攫取光榮的一種試圖。雖然你的現在不到25歲的兒子應該還不過是一個紈!子弟,但是你不要因此而對他在40歲前成為一個非常聰明和可尊敬的人,一個真正具有他現在可能隻是自我吹噓和空談的那些才能和美德的人而喪失信心。教育的一個偉大秘訣就是把虛榮心引導到正當的目的上去,決不要聽任他去自誇一些微不足道的才能。但是又不要總是挫傷他企圖獲得一些具有現實的重要意義的才能的抱負。如果他不是熱切地期望去擁有那些才能的話,他就不會那麼自信。應當鼓勵他的這種欲望,給他提供一切手段以方便他獲得那些才能。雖然,他有時可能在還沒有獲得那些才能之前就裝出一副具有了那種才能的樣子,但也不要把它太放在心上。
這就是高傲和虛榮按照其自身的本質而行動時,所具有的顯著的特點。但是傲慢的人常時也愛好虛榮,愛好虛榮的人也常時傲慢。沒有什麼東西比這個更加自然的了,那就是一個對自己的評價遠遠高於他應有的評價的人,總是希望別人對他的評價比自己的還要高;或者說一個希望別人對他的評價比他對自己的評價還高的人,必然同時自己對自己的評價高於應有的評價。這兩個毛病常常同時存在於同一品質之中,兩者的特點必然相混在一起。因此,我們有時發現虛榮心的膚淺和傲慢妄自尊大與高傲的最惡毒和最幼稚可笑的傲慢結合在一起。基於那個原因,我們有時簡直不知道應對某一特殊品質如何歸類,是把它放在高傲中呢?還是應把它放在虛榮心那一類?
大大地高於一般水平的有功績的人,有時他們就像高估自己一樣也低估了自己。這種人雖然不是十分高貴,但在私人交往中常常遠不是令人不愉快的。在與這樣一個謙虛而又全然無任何做作的人交往時他的夥伴們都感到十分的自在。不過,如果那些夥伴們並不具有比常人要高一點的眼力和氣度,那麼他們即使可能對他抱有某種好感,但不會有很大的敬意,而且他們好感所產生的溫暖遠不如他們對他的敬意所產生的冷淡。不具備比常人更高一點眼力的人對別人的評價從來不會超出對自己的評價,他似乎連自己都懷疑他是否完全適合於這樣的一個位置或職位,因而,他立即轉而對那些對他的資格不抱任何懷疑的厚顏無恥的傻瓜產生了好感。雖然,他們應該具有一定的識別力,但是如果他們缺乏高尚的品德,他們肯定會要利用他的單純,而且會裝出他們對他具有一種實質上他們根本沒有資格擁有的優勢。雖然,他的善良的性情可能使他忍受一段時間,但是他最終會對它感到厭倦,不過這時常是為時已晚。他原本應得的地位已經無可挽回地失去了,並且由於他自己的畏縮,而被他的比較熱心盡管功勞遠不如他的某個夥伴所篡奪。這種性格的人如果在後來的日子裏,他能夠從過去得到過他的好處的人們那裏得到公平的回報,他肯定會為早年選擇了這樣一些朋友而感到非常幸運,而且他可以有理由把他們視做他的好朋友。一個年輕人過於謙遜和過於胸無大誌,其老年必然是毫無意義,牢騷滿腹。
天性把他們造成了比一般水平低許多的那些不幸的人們,有時對他們自己的評價似乎比他們實際上應有的還要低一些,這種謙卑看來有時使他們陷入了白癡主義。凡是不嫌麻煩去認真考察白癡的人都會發現其中許多人的理解官能毫不低於許多被認為是愚笨和遲鈍,但卻沒有被任何人視做白癡的人。許多僅僅受過一般教育的白癡就學會了讀、寫、算,而且學得相當可以。許多從來沒有人把他們算做白癡的人盡管受過最正規的教育,而且盡管在他們的老年仍有足夠的精力去學習早年教育未曾教授過他們的東西,他們都從來沒有人能差強人意地學會上述三種技能中的任何一種。他們不過是出於自尊的本能,把自己置放在年齡和地位與自己相等的人的同一水平上,勇敢而堅定地維護著他們在其夥伴中的適當位置。白癡出於一種相反的本能,卻總是感到自己要比你能給他介紹的任何一個夥伴低一截。他極易受到的虐待能使他勃然大怒,但是任何熱情的款待、友善和恩惠都不能讓他站起來與你同等地交談。不過,如果你最終能夠使他與你交談,你會常常發現他的答話非常中肯,甚至合情合理。不過,他們總是打上有對自卑的一種清醒意識的烙印,他好像要回避他的目光和同你的交彙。他好像覺得當他置身於你的地位時,盡管你表麵上屈尊謙卑,你肯定會認為他比你要低一大截。有些白癡,也許是絕大部分的白癡看來之所以如此,主要地或者完全是由於他們理解官能上的某種麻木或遲鈍。但是也有一些白癡,他們的理解官能並不見得比許多沒有被視作白癡的人的理解官能更加遲鈍或麻木。
但是用以支撐他們與他們的同胞處於相等的地位所必要的自尊的本能看來在前者的身上是全然沒有一點,而在後者的身上則絲毫不缺。
因此,那種最有助於他本人的幸福和滿足的自我評價看來同樣最能使公正的旁觀者感到愉快。一個對自己的評價與他所應得的評價相等,而且不高於他所應得的評價的人總是能從別人那裏獲得他認為應有的全部尊重。他渴望的隻是他應該得到的,同時以此而感到完全滿足。
相反,傲慢和愛好虛榮的人總是感到不滿足。前者對別人所具有的他認為不公正的優越地位而感到憤憤不平,後者則時刻處於擔驚受怕之中,害怕其毫無根據的自我吹噓被識破而丟臉。即使是一個真正高尚的人的過分的自我吹噓,盡管他的這些吹噓得到了其輝煌的才能和美德的支撐,而且主要的還是好運道的支撐,但是它們也隻能欺騙群眾,而那些群眾的喝彩他並不看重;它們並欺騙不了那些聰明人,而正是這些聰明人的讚同他又非常看重。他急切地所希望的是獲得他們的尊重。他覺得他們看透了他,而且懷疑他們鄙視他的那種過分的自以為是,而且他還常時要忍受那種殘酷的不幸,那就是這些人起初是他留意提防和秘密的敵人,而最後卻變成了他公開的和不共戴天的敵人。這個不幸之所以殘酷又由於隻有與他們的友誼能給他帶來可以無憂無慮享受的最大的幸福。
雖然,我們對傲慢和愛好虛榮的人的厭惡常使我們傾向於把他們評價得比他們應有的地位還要低一點,而不是高一點,但是,除非我們為某一特殊的和個人的傲慢的所激怒,我們也不會虐待他們。在通常的情況下,為了我們自己的自在我們會竭力采用默認的態度,並盡可能使我們自己去遷就他們的傻事。但是對於低估自己的人,除非我們雙方都具有比大部分的人更好的眼力和更大的氣度,我們除了會做出他對自己所做出的所有不公之外,常時還要更加過頭,使他在他自己的感受上不僅要感到比傲慢的人或愛好虛榮的人更加不幸,而且還更加容易遭到別人的各種虐待。在幾乎所有的情況下,略微高傲一點比在任何方麵都過於卑謙要好些,而在自我評價的情感上,某種程度的過度看來對當事人和公正的旁觀者都要比任何程度的不足要令人愉快一些。
因此,在這一點上,同在所有其他的情緒、激情和習慣上一樣,最令公正的旁觀者感到愉快的程度同樣也就是最令其本人感到愉快的程度。同時,由於過度或不足都最不會使前者不快,因而過度或不足相應的也最不會使後者感到不愉快。
第六部分的結論
關心我們自己的幸福要求我們要謹慎,關心別人的幸福要求我們要公正和仁慈;其中前者遏製我們去傷害別人,後者鼓勵我們去促進別人的幸福。不論別人的情感是怎樣的,或者應該是怎樣的,甚或在某一條件下將是怎樣的,與這些全然無關。上述三種美德中的第一種(謹慎)的產生最初是出於我們的自私,其他的兩種則是出於我們的仁慈的感情。不過,對別人的情感的關心後來卻助成了加強和指導上述三種美德的實現。沒有一個人,在他的整個一生中,或者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中能夠堅定不移地、始終一貫地沿著謹慎、公正和仁慈的道路上跋涉,而他的行為不是主要遵循著對設想的公正的旁觀者,心中的那個偉大的同居者,我們行為的大法官和仲裁的情感的尊重的指引。如果在白天的活動中我們在哪一方麵偏離了他給我們製訂的準則;如果我們在節儉上過於儉樸或者放鬆了儉樸;如果我們過於勤勞或者放鬆了勤勞;如果我們由於感情衝動或疏忽大意在哪一方麵損害了鄰人的利益或幸福;如果我們放過了可以促進那個利益和幸福的適當機會,我們內心的那個同居者晚上就會要責問我們為什麼會有那些疏忽和違規行為,他的譴責常常會使我們為我們幹的蠢事和對我們自身的幸福以及對別人的幸福的漠不關心而感到臉紅。
雖然,在不同的場合,謹慎、公正和仁慈這些美德幾乎是由兩個不同的天性同等地向我們提出來的,但是自我控製的那些美德在大多數的場合則主要地和幾乎完全是由一個天性向我們提出來的,那就是適度感,對設想那個公正的旁觀者的情感的尊重。如果沒有這個天性強加給我們的遏製,那麼在絕大多數場合每一種激情都會像脫了韁繩的野馬,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那就是發泄個夠。隨著狂怒的跡象就會出現憤怒;隨著強烈的焦急不安的跡象就會出現恐懼。沒有什麼時間和地點能夠使虛榮心不發出聲音最高的狂言,能使驕奢淫逸不那麼公開、不那麼下流和放縱。不論他的情感是什麼樣的或者應該是什麼樣的,或者在一定的條件下將是什麼樣的,對別人的情感的尊重在大多數的場合是惟一能夠震懾一切難於駕馭和騷動的激情,並使其隻能爆發為公正的旁觀者所能接受和同情的那種怒氣的原則。
誠然,在有些場合,那些激情之所以得以控製,並不是由於意識到它們的不適宜,而是由於認真考慮到對放縱那些激情可能產生的不良後果。在這種場合,激情雖然被遏製住了,但並不是熄滅了,它們仍然常時帶著其始發時的怒氣潛伏在內心深處。一個被恐懼遏製住了怒氣的人並不總是會把怒氣置之高閣,他隻是把它保存了起來,等待一個更加安全的機會去充分釋放。但是一個向別人講述自己曾受到過的傷害的人,當他的同伴以比較節製的情感來對他表示同情時,他會馬上感到他的激情的狂暴平息和平靜了,他會馬上也采取那種比較節製的情感,並進而開始不再用他起初用以看待傷害的那種黑色的和凶惡的色彩來看待它,而用他的同伴自然地用以看待它的那種比較柔和和公正的眼光來看待它。他不僅遏製住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克製住了他的憤怒。激情變得真的沒有從前那麼狂暴了,激情也沒有了去從事凶暴的和流血的報複的能力了。也許,他起初原是想要進行報複的。
那些受到適度感遏製的激情都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適度感的節製和克製,但是那些僅受謹慎遏製的各種激情,相反常常會由於這種節製而火上加油,而且有時(在受到挑釁很久以後,當已經沒有人再考慮它時)會突然荒唐地和出乎意外地以十倍的狂暴爆發出來。
不過,怒氣像其他任何一種激情一樣,在許多場合是可以被謹慎的思考適當地加以遏製的。當然進行這種遏製需要某種男子氣和自我控製。同時那個公正的旁觀者有時也可能用那種冷冰冰的敬意——那種他認為僅僅是一種庸俗的謹慎的行為所應得的敬意——來看待它。但從來不會用他審視同類激情所用的那種充滿深情的欽佩(當出於適宜感那些激情受到了節製、並且變得他自己能夠容易理解和接受的程度時)來看待它。在前一類節製中他常時可以覺察出某種適宜度,而且如果你願意的話,還能看出某種美德;但是那是一種比他在後一類節製中所常感到的激動和欽佩要差許多的適宜度和美德。
謹慎、公正和仁慈的美德隻會傾向於產生最令人愉快的效果。關於那些效果,起初它們隻有行為者才能感受到,隨後那個公正的旁觀者也可以同樣地感受到。在我們對謹慎的人的品格的認可中,我們懷著一種特殊的滿足感覺到他一定享受著他的行為時刻得到穩重、深思的美德的保護的那種安全感,而在我們對正直的人的品格的認可中我們懷著同等的滿足感覺到一種安全感,那就是所有與他有來往的人,無論是鄰居、同一社團或同一行當的人都必然從他的關切中知道他決不會傷害或侵犯他們。在我們對仁慈的人的認可中我們完全理解和認同所有得到過他的好處的人對他的感激,而且同他們一起讚揚他的高度的功勞。在我們認可所有上述美德時,我們意識到它們令人不愉快的後果,它們的效用(無論是對實踐這些美德的人,還是對其他的某些人)與我們對它們的適度感結合在一起經常構成了那個認可的相當可觀和絕大部分。
但是,在我們對自我控製的美德的認可中對其後果的滿足有時並不構成我們認可中的任何部分,而且常時隻構成我們認可中的極小的一部分。那些效果有時可能是令人愉快的,而有時卻又是令人不愉快的,盡管在前一種場合我們的認可無疑的是要比在後一種場合更加強烈,不過也不是在後一種場合全然完全被消滅了。最具英雄氣概的勇猛可以毫無區別地用於正義的事業或非正義的事業中,毫無疑問在前一種場合它會受到更多的愛戴和欽佩,但是即使是在後一場合它仍然表現為一種偉大的和受人尊敬的品質。在這種勇猛以及所有其他自我控製的美德中光輝奪目的品質似乎總是在實現這種品質中所表現出的崇高和堅定,以及為了使其實現所必要的強烈的適度感,而其後果則常常是被人們所過於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