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花節(1 / 3)

高宗李敬文和皇後武沛凝兩人看到‘參加決賽人員名單’上的若翠二字時,都是一怔,隻不過兩人的心情相差太遠。高宗是又驚又喜:如果若翠活到現在,差不多也是這個年齡了,若翠還活著!盡管還不知道這個若翠是不是自己的女兒若翠,但他心裏也有了一絲的安慰,十幾年來,他常常想起當年在發生在皇宮那一幕,身為一國之主,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能保護,還有什麼資格做這個父親?還有什麼顏麵麵對列祖列宗和天下蒼生。這也堅定了他的信念:自己要活著,隻有自己活著,才能給這個羽翼未豐的瘋子一樣的女人一點威懾,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她還怕誰?自己活著,她才不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而武沛凝是盯著若翠和若翠精心侍弄著的若翠花發呆。花,這花好熟悉,對,就是夢中見到的!還有那個嬰兒,難道就是若翠?若翠沒死?想到這裏,她的心冷了一下,恨不得要把這個讓自己夜夜惡夢的若翠生吞活剝。

這時,李來義對百官道:“諸位都已經看過了,請發表意見吧!”中書侍郎軒轅儀道:“臣以為今年花王的得主應該是若翠。”高宗道:“說來聽聽?”軒轅儀道:“還未近前,便有一股清香撲麵而來,讓人無比舒服,花瓣堆堆疊疊,卻是錯落有致;色彩繽紛,卻是渾然天成;花團錦簇,高雅脫俗,堪為國色天香,所以微臣覺得若翠當選花理所當然!”

校書郎楊效霏道:“軒轅大人切莫如此肯定,若翠的確芬芳嬌豔,但藝菊也不差,且不說它提前了季節,就是在一根主枝上開出不同顏色,就足以證明種花者技藝精湛,我覺得還是藝菊技高一籌!”周戚禧道:“楊大人所言極是,藝菊本應笑傲秋寒,今年卻提前開放,正是我主天皇天後文治武功,恩威天下的有力佐證。”言畢,跪地高呼:“皇上萬歲!皇後千歲!大唐江山基業永固,千秋萬世!”本以為拍個馬屁,討好皇上皇後,卻不想,身邊的文武百官都不買他的帳,站著不動,斜著眼睛瞧著他,弄的好不尷尬。

武沛凝見狀笑道:“周大人,有心了,起來吧!”尚書左仆射劉仁軌道:“若翠與藝菊這兩種花都是今年百花節上的新品種,都是以奇製勝,若翠芬芳嬌豔,充滿自然和諧之韻……”刑部侍郎閻立本道:“劉大人所言極是,藝菊明顯過於妖豔,一枝上開出五六種顏色,顏色詭異,讓人看了覺得很不舒服。”吏部尚書李義府笑道:“臣倒覺得藝菊色彩斑斕,紅紫白綠藍,燦爛驚豔,賞心悅目,花就是花,漂亮就行了,君子坦蕩蕩,如果心胸開闊,看什麼自然都是舒服的。”閻立本見李義府把矛頭指向自己,捋著胡須道:“正是因為君子坦蕩蕩,所以我明斷是非,憑良心說話,決不像有些小人,一臉堆笑,卻指桑罵槐,明譏暗諷!”正諫大夫明戚欒道:“閻大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李大人並沒有說您啊?”禮部尚書杜正倫接道:“明大人,閻大人有指名道姓嗎?”明戚欒一愣。李來義見兩人幹上,便道:“你們別吵了,還是請皇上和皇後親自定奪吧。”

李敬文與武沛凝兩人攜手走下看台,來到場中,李敬文一臉的憂鬱,而武沛凝一臉的陰冷。兩人對花都不感興趣,隻是望著若翠。武沛凝走到若翠道:“你叫若翠?”若翠早被兩人看的渾身不自在,低著頭輕道:“是!”武沛凝道:“把頭抬起來!”若翠慢慢將頭抬起,武沛凝歎道:“發如垂雲傾瀉,身似弱楊舞風,柳眉上舉,星眸溢彩,粉臉似桃,皓齒盈光,和我三十年前的樣子完全一樣,您說呢?皇上!”

李敬文臉色微微一變:武沛凝明擺著就是投石問路,打草驚蛇,仿佛已經確定了這個若翠就是安蓮公主!他正在想著怎麼回答,武沛凝又問了一遍,李敬文馬上笑道:“這民間女子自是少了些皇後當年的高貴姿態。”

武沛凝輕輕撥弄著若翠花道:“不少,一點兒不少,你看這若翠花,和芍藥似乎無太大差別,但仔細一看就大不一樣了,芍藥花開在半腰處,分杈處,而若翠花卻隻開在枝頭,明明就是一幅王者姿態,對吧,若翠姑娘?”若翠緊張的點了點頭。李敬文道:“皇後果然是女中豪傑,一眼就看出了這兩種花最大的區別,其實那邊的藝菊也不錯……”武沛凝看都不看藝菊一眼,輕蔑道:“那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依我看,如果若翠不能被封花王,那以後,花王這個稱號就隻能永遠空著了!”李敬文道:“既然如此,朕就封若翠花為花中之王,而若翠姑娘,一個女孩子家叫花王不雅,不如今年百花節的第一名就叫花魁吧。”李敬文良苦用心,希望將若翠與王字扯開,引開武沛凝的注意。

若翠與可文跪下道:“謝謝皇上,謝謝皇後!”武沛凝道:“若翠,若翠花,都這麼漂亮,你是哪裏人哪!”李敬文笑道:“若翠,起來說話吧!”卻見若翠低頭輕聲抽泣,武沛凝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李敬文一臉迷惑道:“皇後當然沒錯,可能是小姑娘家太激動了!”武沛凝道:“原來是這樣!”若翠抬頭道:“民女有冤要申,望皇上皇後為民女做主!”

此話一出,文百官頓時炸開了鍋,他們都知道在這個場合說錯了什麼,惹皇上皇後不開心或是煞風景的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李敬文道:“民女若翠,有何冤情?”若翠道:“民女本是睦州雉山縣人,隻因去年睦州刺史候經淵與雉山縣令黃任彪兩人私自采挖銅礦,驅逐鄉民,濫築堤壩,導致新安江水大漲,數萬百姓橫屍遍野,無家可歸,民女與眾鄉親為討公道,流落洛陽,不想狀紙遞出後,不見有官員來立案調查,反而派出官兵驅逐,還望皇上皇後為百姓做主!”話未說完,已經泣不成聲。李來義瞪著江冠與王贛修,兩人一頭冷汗,誰都沒有想到,若翠竟然如此大膽,兩人各自為她捏了一把汗。

高宗李敬文朝身後百官道:“這是怎麼回事?”李義府站出來笑道:“皇上,臣素聞睦州刺史候經淵奉公守法,雉山縣令黃任彪為官清廉,想必是若翠姑娘與兩人有什麼誤會,所以才會有此一舉,望皇上明察。”巡城禦史李尚榮出來道:“回皇上話,臣每日在洛陽城巡視,見洛陽城商賈如織,民富馬強,一派和諧,並未見到若翠姑娘所說的什麼難民?”大理寺卿萬國俊道:“皇上,大理寺近段時間並未接到任何有關難民們的狀子。”

眾口一辭,武沛凝大怒:“大膽若翠,信口雌黃,誣蔑朝庭官員,真是罪不容誅!”李義府笑道:“皇後,以臣之見,若翠姑娘小小年紀,不可能編出這種謊言,定是有幕後指使!”武沛凝向若翠道:“你受何人指使?快快召來,否則,我將你亂棍打死!”若翠昂首道:“民女所言句句屬實,皇後如果不信,詢問一下城中的雉山難民便知。”周戚禧道:“若翠姑娘,洛陽城中並無你所說的雉山難民,你讓皇上問誰去?”若翠道:“數千難民怎麼會一個都沒有?除非你們將我的鄉親們都害死了!”武沛凝怒道:“放肆!”

若翠與可文雖然早有準備,但此刻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可文抬頭見武沛凝滿麵怒火,朝中官員官官相衛,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民不與官鬥,現在情況對自己越來越不利,可文忙對武沛凝道:“皇後息怒,我妹妹一時糊塗,還望您大人大諒……”李義府道:“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就造謠陷害朝庭命官?”隨即轉頭向李敬文道:“還望皇上嚴懲此女,否則此風盛起,朝中必定人人自危,屆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一向耿直的黃門侍郎裴炎見周戚禧、李義府等人對兩個小姑娘不依不饒,立即出來向李義府喝道:“李大人,你敢拿人頭擔保若翠所說之事,全是憑空捏造嗎?”李義府憤憤的瞪著裴炎,卻又無言以對。李敬文向李義府道:“李大人?怎麼不說話啦?”李義府立即跪倒在地,李敬文又轉頭向周戚禧,周戚禧不敢再發一言。若翠道:“皇上,民女敢拿人頭擔保,民女所說之事,句句屬實!”李敬文將若翠與可文扶起道:“若翠,你所說的事,我一定會派人去調查。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哭哭啼啼總是不像話,先起來說話。”裴炎與李敬文的兩句話一出,武沛凝、李義府、周戚禧咄咄逼人的囂張氣焰被一掃而光,江冠與王贛修也鬆了一口氣。

給花魁若翠頒完獎後,高宗李敬文換了件便裝,混在人群裏中閑逛,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逐眼開的小商小販,他突然羨慕起了普通百姓的生活,男耕女織,隻為了生活而忙碌,沒有名利場上的勾心鬥角;忙碌一天之後,在花前月下享樂天倫,或是繁華市井中遊玩閑逛,亦或是在昏沉燈光下挑燈夜讀,可這些終究是一個夢而已。

以前聽說太宗皇帝殺兄噬弟才榮登大寶,那一切在他的心中都是那麼的虛幻,他經常想為了名利去傷害自己的兄弟,孰輕?孰重?可命運就是這麼捉弄人,多年以後,太子李瑛晝與魏王李善稚之間因爭奪皇位,手足相殘,太宗皇帝一怒之下,廢黜李瑛晝,貶逐李善稚,立自己為太子。一切都是命,人生像遊戲一樣,越是想得到的東西,失去的越快。

在位這麼多年,他一直拿著平和的心態來治理國家,得饒人處且饒人,也就是人們說的無為而治,雖然沒有大的政治建樹,但百姓休養生息,國家安定團結,他每日看著自己親手打理出來的天下太太平平也心滿意足了,可哪兒曾想到,最後出來了一個蛇蠍心腸的狠毒女人,讓平靜的大唐江山內部勾心鬥角,他悔!他恨!當年太宗皇帝就是因為嫌武沛凝心腸太毒才冷淡了她,可自己卻隻迷戀於她的溫柔,最終落入她的圈套,受製於她。

李敬文又想道:自己現在就如同風雨飄搖中的落葉,還能有幾日可活?以後呢?李唐江山難道就這樣落入這女人之手,他心有不甘。又想到若翠,真的是她嗎?十幾年前自己那個可憐的女兒,被武後親自摔死的那個小若翠?他的思緒如潮水般的澎湃,一會兒喜,一會憂。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這一下,讓他從深思中驚醒,街上人很多,人擠人的,撞一下很正常,可那人偏偏撞到了自己的胸前,仿佛是有意的,他正想回頭看看是誰,卻覺得懷裏多了一樣東西,他愣了一下,繼續前行,他知道,自己出來走,武後肯定會安插人手跟蹤自己,如果回頭了,那人也就暴露了。這人是誰,難道和自己認識?

帶著這個迷惑,李敬文又隨便轉了兩圈,然後回宮。喝退了伺候的宮女太監之後,他迫不及待的把懷裏的東西掏出來看,一塊黃色錦布包著一個小木盒,錦布是當年自己為若翠寫的悼文,十幾年了,還是嶄新如故!他又看了一遍,沒錯,自己還在上麵蓋了印,驗證了這一切之後,他不再懷疑,打開木盒,裏麵是一封書信和兩塊三指寬,半指厚的金符,展開書信,上麵用濃墨寫著:“當年,我奉皇上之命,帶安蓮公主若翠屍身出宮安葬,離開洛陽十餘裏之後,一陣香風帶著一朵秘色祥雲將若翠公主包裹,隨即,若翠公主嬉笑醒來。為讓若翠公主再不受宮庭勾心鬥角之苦,我即帶其躲至睦州雉山縣秋瑞山隱居,不想十餘年後,當地官商勾結,掠奪土地,私自開礦,致使我等數萬百姓顛沛流離,漂泊至洛陽城。入洛陽不多久,又遭官兵圍殺,我等再次逃亡至終南山一帶。數十年過去,孟子隱年事已高,再無當年之勇,本欲將公主許嫁人家,隱居山林,了此殘生,不想公主卻以參加百花節為名,以身犯險,為民請命,現恐怕皇後已經生疑,我保護公主不利,願受懲處,並將當年皇上您放在公主身上的兩塊調兵令符歸還。”

高宗看完後,一聲長歎,命,這都是命,或許若翠就該遭受這些劫難,現在自己該怎麼辦呢?握著這兩塊純金兵符,多少次他都想調兵入洛陽,誅殺武後及其黨羽,但武沛凝當年又是自己親自立的,如果現在再將其廢除,難免落天下人以笑柄。看著兵符,他一絲冷笑,武後啊武後,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想要的東西嗎?你永遠想不到,這兩塊兵符早被帶出宮,並且會在十多年後回到我的手中。

沛王爺李來義府內張燈結彩,自從李來義見到若翠花後便愛不釋手,現在對若翠為民請命的勇氣更是欽佩萬分,當天評選一結束,他立即帶著王贛修與江冠親自把後園中的名貴花草鏟去大半,並派人將若翠與可文接來,為她們擺下了酒宴。

李來義道:“若翠姑娘,以前我隻是喜歡若翠花,現在我對若翠姑娘你的人也欽佩萬分,你知道嗎?當時江冠與王贛修兩人聽到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對皇上皇後說雉山難民的事,兩人都嚇傻了。”王贛修道:“可不是嗎!如果不是那張椅子頂著,駱兄弟那雙碎石裂碑的腿恐怕都要像麵條一樣癱成一堆了。”可文道:“是嗎?那你們為什麼不出來幫我們說幾句?”江冠汗顏道:“我當時真的嚇傻了!”可文道:“虧你還是個男人,遠還不如我家若翠有情有義。”李來義道:“你也別怪他們兩個,除了你們這種初生牛犢,沒人敢如此冒犯天威的。”

李來義舉杯道:“先為若翠姑娘勇奪花魁幹杯!”若翠道:“能不能得花魁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答應處理雉山難民的事,一想到那些鄉親們都不用再四處漂泊、棲風宿雨,我就知足了!”李來義看著王贛修、江冠道:“你們兩個還要多跟人家女孩子學學!”江冠忙道:“應該的,應該的。”大家心裏高興,不知不覺都多喝了幾杯,若翠與可文回去時已經後半夜了。李來義本來想留幾個人在王府休息,但若翠和可文都以為女孩子家在外麵留宿不方便,要求回客棧,李來義不好拒絕,隻得任他們離去,要江冠與王贛修相送。

涼風習習,星月輝映,兩個女孩猶如降臨人間的仙女一樣美麗,看的兩個男人如癡如醉,心猿意馬。這時,前麵走來一個俠客裝扮的中年男人,他走路時沒有聲響,略帶鬼魅之態。這人越走越近,若翠旁邊的江冠突然叫道:“呂兄,深更半夜,你往何處去?”呂冉伯答道:“原來是你們兩對小情侶,我在百花節上沒拿到第一名,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們呢?這麼晚了,還有心情出來散步?”若翠見呂冉伯說的直接,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呂冉伯伸手指著右邊胡同裏道:“裏麵就是我家,進去坐坐吧。”若翠道:“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是改天吧。”呂冉伯答道:“沒事,我家裏就我一個人,再說今晚明月之下,對酒賞花,豈不是人生一件快事?”若翠道:“花,你家都有什麼花?”呂冉伯答道:“百花俱有,我那裏,桃花似錦,芙蓉似霞,秋菊似繡,臘梅似畫。”江冠道:“呂兄說笑了,什麼花就應該開在什麼季節,我熟讀百家書,卻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能讓春夏秋冬四季之花同時開放的。”呂冉伯笑道:“駱老弟莫笑,到我府上一看便知!”

此話一出,不由眾人不信,自然也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難道此人真的有什麼超人的能耐能讓四季之花同時綻放?王贛修答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打擾一番。”可文自從第一次見到此人,便對此人沒什麼好感,便插嘴道:“還是改天吧,我今天有點兒不舒服。”呂冉伯道:“近在咫尺,如果不去,大家不會覺得可惜嘛?”若翠笑道:“是啊,是啊,我們去看下就出來,走吧,可文姐姐,回去我給你揉腿。”可文再不言語,憂傷的看著王贛修,好像在提醒他要小心。

若翠道:“在百花節上,看你培育出來的藝菊,真的好神奇!”江冠笑道:“如果不是你的若翠天生麗質,別俱一格,說不定今天的花王就是他了呢。”呂冉伯笑道:“什麼都是天數,可能是若翠姑娘注定是我的克星吧。”此話一出,引得大家嘻嘻哈哈一陣大笑。這時,呂冉伯叫道:“管家,我回來了。”胡同深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少爺回來了!”前麵門口的燈光漸漸亮起。

好一個氣派府第,兩隻丈高石獅威風凜凜,端坐門口,門上一塊大匾,上書“呂府”,一個六十左右的仆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口,呂冉伯道:“這所宅子是先父以前在朝中為官時買下了,後來父母相繼因病逝世,就留下了我一個人,我酷愛讀書栽花,所以沒考取功名,每天以飲酒賞花為樂,一個家業被我敗的差不多了。”江冠接道:“呂兄過謙了。”

管家引著幾人走了進去,好一座府弟,迎著門的是一道一丈寬的屏風,屏風蓋著淡綠色琉璃瓦,下麵一塊黃玉拚成的巨大浮雕,雕刻著各種奇花異草,屏風左右各一隻白玉石獅守衛。屏風後,整個庭院盡用大理石鋪地,左右兩邊各一排青磚大瓦房隱在青鬆之下,院子中間一座七丈多闊的水潭,水潭裏一座假山,四丈多高,三丈多闊,上麵張燈結彩,種植著各種奇花,一座古仆別致的小亭倚山而建,一條曲徑回廊從潭邊通入亭中,水潭流出一條六尺寬的小溪纏繞著整座宅院,挨著院牆種著一圈桃樹,現在桃花正開,一股香氣撲麵而來。

呂冉伯在前麵帶路,踏著小溪上的木橋往前走,橋下流水叮咚,特別清脆,木橋精心設計,鏤花嵌玉、古仆大方,顯示出主人非凡的品味。在呂冉伯的帶領下,若翠等人沿著院中曲徑,向假山上的涼亭走去。曲徑雕欄玉砌,下麵鋪著三尺多長的黃玉石,柱子用白玉打造,兩邊掛著吊蘭等小花草,涼亭裏薄紗飄舞,珠簾串串。走近一看,亭中間的圓桌竟然是黃玉琢成,周圍縷花,難怪可以在燈光下那麼美麗,圓桌的周圍五把座椅散發出檀木特有的香味,典雅的座椅用白銀包邊。涼亭周圍嵌了一圈紅白相間仿若翡翠的石柱,整個涼亭散發著貴族的氣息,彰顯著奢華的美麗,若翠等人看的都呆了。

呂冉伯輕拍手掌,兩個仕女裝扮的人走向前來躬身而立道:“少爺。”“沒看到今晚有客人來嗎?還不快去準備酒菜。”呂冉伯怒道。“是,是。”兩個仕女躬身退下,江冠道:“不用麻煩,我們剛吃過飯,來坐下就走。”呂冉伯道:“是我怠慢了幾位?還是我這裏太過庸俗?”王贛修笑道:“不,不,這裏真可謂是富麗堂皇,隻是……”呂冉伯接道:“既然不是,那就坐下,大家好好聊聊,在花會上的時候就想若翠姑娘了,可大家都太忙,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空閑,豈能錯過。”

酒菜端上,呂冉伯親自給大家逐個倒酒,並且說喝不喝隨意,但酒杯不能空著,熱情的讓大家不好推托。若翠隻想著看花,一進來,她就盯著四周望,隻見涼亭下麵的水潭裏,錦鯉戲芙蓉,而涼亭通往假山的入口處,一顆桃樹一棵桂樹和一棵梅樹芳香齊飄,若翠驚叫道:“真的是四季的花一齊開放哦,你們快看。”說罷,拉著幾個人東瞅西轉。

這個夜裏,還沒睡的不止若翠他們。白天發生的事,讓王德儉、袁公喻驚恐萬分,如果不是周戚禧、李義府等人打圓場,事情恐怕還要繼續朝對他們不利的方向發展。現在事情還沒有過去,兩人一商量,就帶些銀兩到周戚禧處打點,希望能托他將此事大事化小。其實周戚禧腦袋雖大,但並不笨,當若翠為民請命時,他就知道若翠沒理由千裏迢迢的從睦州跑到洛陽冒著殺頭的危險撒謊,聽完王德儉的話,周戚禧笑著將銀子收下,又推說有事,把二人打發走。

現在周戚禧的府邸,一桌酒菜旁還坐了四個人:一個是吏部尚書李義府,一副笑容時常掛在臉上,當他惹不起你的時候,就算你把他的臉打腫,他依然是一副小孩般天真的笑容,朝中人稱笑貓,這張笑臉下,不知道隱藏了多少陰毒與邪佞;他旁邊一個馬臉老道,略顯黑色,十分嚴肅,但卻透著陰冷,他就是正諫大夫明戚欒,此人能召神喚鬼,驅魔畫符,曾經在大冬天當著高宗與武後的麵用一塊紅布為兩人變出哈蜜瓜,而且原汁原味,令高宗李敬文和武後大為讚賞,此人更以鬼神名義在朝中獻言獻策,有些話當時聽來虛無縹緲,但以後看來卻奇準,深得武後賞識,明戚欒也因此官運亨通,還有兩個就是冬瓜腦袋周戚禧與來棟昆。

桌麵上觥籌交錯,一片狼籍時,外麵跑過兩個穿黑衣服的漢子,進來便跪倒道:“大人,若翠他們四個在花會第二名得主呂冉伯的帶領下,走進了崇業街對麵胡同的呂府裏。”周戚禧慢慢道:“他們進去做什麼了?”黑衣人答道:“這個還不清楚,但有幾個弟兄盯在那裏,如果有情況,他們會馬上回來稟報。”來棟昆本來是正在倒酒的,但聽到黑衣人說崇業街對麵胡同的呂府,馬上停住了手,輕輕念道:“崇業街對麵,胡同,呂府?”還沒念完,手一揮,酒壺便向黑衣人砸來,黑衣人正低頭跪在地上,猝不及防,酒壺一下砸在他的頭上,痛的他“哎呀!”一聲,翻倒在地。

來棟昆怒道:“大膽奴才,別以為我們坐在這裏,就什麼都不知道,任由你胡說,洛陽城從來沒有什麼呂府,的敢騙我。”來棟昆說著走到黑衣人麵前,起腳便踹,直踹的黑衣人倒地不動,然後轉身向跟他一起進來的那個黑衣問道:“你也看清的是呂府?”那人戰戰兢兢道:“屬下看的清清楚楚,的確是呂府。”來棟昆怒不可遏搬起一把椅子道:“讓你們去盯人,你們跑去喝酒,回來跟大人胡說八道,我今天不打死你們。”

“住手!”周戚禧一聲大喝,來棟昆把椅子放下,周戚禧向黑衣人道:“你確定就是崇業街對麵?”黑衣人顫抖著聲音道:“屬下以人頭擔保,絕對是。”周戚禧轉頭來棟昆道:“你確定那裏沒有呂府?”來棟昆答道:“大人,洛陽橫豎二十一條街,一百一十座裏坊裏都住著什麼人,我一清二楚,洛陽的地圖就在屬下的胸中,別說一條街,就是一個角落,屬下都清清楚楚,崇業街不過才十幾丈長,裏麵原是住了一個張姓富商,前年他因疾去世,那座宅子便荒廢了。洛陽城哪兒出了事,哪兒來了人,我都是第一個知道的,這兩個小子分明是在胡扯。”那沒被打的那個黑衣人接道:“可我們幾個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們兩男兩女在沛王爺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幾個人本來是往福來客棧的方向走,可到崇業街的時候,被那個呂冉伯攔住,生拉硬扯進胡同的,屬下跟進去,門上的匾額清清楚楚的寫著呂府。”

“你還強嘴!”來棟昆抬腳道。周戚禧道:“行了!”然後對兩個黑衣人道:“你們先去門外候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如獲大赦,攙起躺著的那個夥伴掩門出去。“你們兩個怎麼看?”周戚禧問李義府和明戚欒。明戚欒道:“當初在百花節的決賽上,我就覺得這個呂冉伯行蹤詭異飄忽,仿佛不是人,難道此人用什麼妖術將那荒院變成了呂府?”“得得得,這世上哪兒有什麼妖術,都是蒙……”周戚禧突然打住,他想起了半年前若翠鑽進石頭裏的那一幕。那時,就是國師李烽淩派明戚欒來做的法事,所以周戚禧說到一半時,看到明戚欒一臉怒氣,馬上像瀉了氣的皮球,不再言語。明戚欒道:“我們去看看吧,皇宮那邊還等著回話呢。”

周戚禧等一行人快馬揚鞭,走到崇業街口,遠遠看見那宅院裏麵燈火通明,來棟昆沉思道:“怪了。怪了。”明戚欒向來棟昆問道:“你確定這裏的確是坐空宅?”來棟昆答道:“我拿人頭擔保。”明戚欒朝周戚禧道:“你們幾個在下麵等,沒我的話不要亂動。”

明戚欒縱身一躍,飛上房頂,隻見那座府裏燈火通明,風景如畫,怎麼看都不像是是座荒宅。隔的遠了,看不清晰,明戚欒施展法術,飛到李府對麵的樓頂,隱在一棵垂楊之後,隻見他雙眉緊蹙,口中念訣,運開天目,似乎想要看出什麼破綻,但盯了半天還是一陣茫然。不過,雖然看不出這幻境的露洞,卻可以把裏麵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這時,若翠幾個人正在從假山上下來,一路歡歌笑語,對這裏的東西很是滿意,幾個人回到了涼亭中的酒桌旁。呂冉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又給自己杯裏斟滿,向幾個人道:“我這裏好久沒這麼熱鬧了,今夜大家不醉不歸,請。”又一飲而盡。呂冉伯如此豪爽灑脫,王贛修覺得如果再不喝點,好像不太禮貌,便道:“今夜我們真的是喝多了,請呂兄不要見怪,來,我陪呂兄喝上一杯。”呂冉伯端起酒杯道:“還是王兄弟最爽快。”兩人喝完後,又把杯子滿上,呂冉伯道:“若翠姑娘,你是識花愛花之人,看了我這裏的花之後,覺得如何?”若翠笑道:“這是我見過最神奇的地方,呂大哥您是我最佩服的人了,能把花種的這麼漂亮不說,還能讓各種花同時開放,齊享四季之樂,您真是神人!”呂冉伯笑道:“若翠姑娘您取笑了,雕蟲小技而已,如果你願意學,那我教你。”若翠受寵若驚道:“真的嗎?您願意把這技術傳給別人?”呂冉伯道:“人世間又有幾個真正識花愛花之人,你可以算是我遇見的知己了,能把這技藝傳授給你,我心甘情願。”若翠端起酒杯笑道:“那我就先謝謝呂大哥了。”

可文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今天玩兒了這麼久,我也困了,不如下次再來打擾吧。”拉著王贛修就要起身。呂冉伯起身道:“好吧,既然大家一定要走,那就請喝完這杯酒再走吧,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有用的著我呂冉伯的地方,盡管開口,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話說的相當的精明,如果不喝就是不把人家當朋友。江冠道:“呂大哥,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端起酒杯邀請大家,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幾個人相攜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