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峰的吩咐下,那些老輩子都退出了房間去。這個原本開始顯出擁擠感的房間頓時空了不少。胡善稚也來到唐峰的身旁,坐在那張老藤椅的扶手上,弄得老藤椅吱嘎做響。而我們卻依然站著。
“恭翰毅,靜柏,怎麼站著呀?找個地方坐呀。”明知除了那張藤椅之外這房間裏沒有任何的桌椅,那胡善稚卻故意這樣說著。
“雜種,滾回你的凡白路去。上次仗著郝東的麵子在壁虎街討打還沒收拾你,現在又仗著唐哥給你幾分麵子就無法無天了。”李連傑突然叫道。而這一聲“唐哥”,倒是暗裏給唐峰表了個友善的態。
“你是哪來的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
“這該我問你才對,這是壁虎街,你是哪來的東西?”
“你們兩個吵個屁。”唐峰突然打斷他們的互相謾罵,說道。話音一出,胡善稚和李連傑也住了口。“胡善稚,你也出去一下。”
這樣,胡善稚才不以為然的走出房間。這房間才剩下我們五人與唐峰對峙。
“平時看你們和李飛走得挺近,李飛去了哪裏,你們知道吧?”待胡善稚走出門去,唐峰才漫不經心的問道。
“李飛他突然就走了,我們哪裏知道。”恭翰毅理直氣壯的答到。
“訪天,你可是經常跟他在一起,你不可能不知道。”唐峰突然盯向我。那眼神中的壓迫感仿佛在對我說:不說實話,不得好死。
但我哪裏能說實話,我隻是跟著恭翰毅的回答附和:“他走得挺急,我都不知道他去的哪裏。”說話間,我盡量保持鎮定。我知道唐峰問的這個問題鐵定是衝我來的,但我不得不裝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樣子。
“我這樣跟你說吧,李飛去了哪裏,你不可能不知道。”唐峰卻斬釘截鐵的說:“你今天不跟我說清楚他的去向,你是走不出這裏的。”
這句話的威懾力確實不小,我的心裏也著實開始憂心忡忡,然後不得不在腦海裏暗暗的用崔家剛才在樓下說的那翻話自我安撫。稍微鎮定了一下,才裝出一副冤枉的神情叫道:“唐哥,我可真不知道啊。”
但唐峰卻沒有說話。大概不編點什麼故事他也是不會相信的了。腦海中靈光一閃,我又繼續喊冤:“李飛走的時候一聲沒吭,拿著錢就自個跑了,沒盯著他,我都後悔得要死。”
在這些金錢至上的人眼力,為錢出賣朋友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我編造的這個李飛攜款潛逃的故事,在他看來肯定和情和理。我這樣一添油加醋,唐峰才將信將疑的看了看我。
“我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但他有樣東西留在了我這兒。”為了繼續騙得唐峰的信任,我不得不摸出郝東臨走前交給李飛的那兩張名片。突然聯想到任我行交給東方不敗《葵花寶典》的情形。這兩張名片原本確實是人人想要的寶貝,但在嚴打時期,加上壁虎街人心動蕩,誰要是敢動這名片上的電話,那就是自掘墳墓。當然,就算唐峰知道這名片的利害,不去動它,那我也能借它了表忠腸,這是權宜之計。
唐峰接過那兩張名片,拿在手裏仔細的打量了一翻,輕蔑的一笑,突然把兩張名片拍在我的肩膀上。“媽的,你想害死我?”老道畢竟是老道,是利是害一眼遍能看個通透。
“這可真是李飛留下的,我可沒動過手腳呀!”我裝出一副對這名片的利害全不知情的樣子叫道。越傻的人是越不容易被懷疑的。
“這個,我可以做證。”突然,恭翰毅插話到。他當然對名片的事情是一無所知,而此時此刻站出來為我做證,大概是因為李飛臨走前的委托,在為我撐腰。
然後代天也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氣。
唐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恭翰毅和代天,然後再跟我說什麼。而此時此刻,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住的吞著唾沫。
“現在郝東走了,壁虎街上上下下亂七八糟。就你們幾個看,有什麼建議?”不知道是報著放我一馬的心情還是相信了我編造的故事,唐峰岔開了話題。
聽他這麼一說,陳路和李連傑詫異的互相對視,然後又望向我。而我沒有說話,這擺明了就是試探。
還沒等其他人有交頭接耳的機會,那邊崔家立刻說道:“這郝東一走,壁虎街就一盤散沙。現在就是需要一個人把壁虎街組織組織。而就我看,這事兒也隻有你唐峰能做。”
“崔家說得對,那些老輩子除了你也沒人收得服了。”然後,代天也插話道。
局勢所迫,現在除了假腥腥的隨大流附和把唐峰推上壁虎街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也沒別的辦法了。要想怎麼暗中使壞,那也得等度過今天的危險期再從長計議。
“我坐這個位置也可以,讓我收服那些老輩子也行,但就看你們支不支持我了。”唐峰這才揭開虛偽的麵具,正大光明的把位置包攬入手。
“大家都是壁虎街的兄弟,怎麼可能不支持自己人?”崔家又信誓旦旦道。
“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信任你。我現在就把火yao的生意交給你,由你來幫我打理。”說完,唐峰將計就計的把兩張名片中的一張向崔家遞過去。“這是那個火yao販子的名片。”
唐峰居然明知道沒有楊永淳的支持,這名片動不得,卻偏把名片交給崔家,讓崔家去動。看來唐峰的第一個想整死的並不是我,而是崔家。在他眼裏,崔家是第一號要解決掉的人物,而他也確實沒有看錯。我這才鬆了口氣。
從剛才開始就大拍馬屁的崔家此時此刻也吃了個啞巴虧。唐峰不是好惹的,現在他不用親自和我們做對,而是要逼我們自己去撞牆,自取滅亡。
“不用這麼急吧,大概還是先把壁虎街的人都組織好了再談這火yao的生意吧。”以崔家的聰明才智,一眼便能看出唐峰的用意,半推半就的說著。
“你照我說的去做,其他的事不用你擔心。”唐峰死死的盯著他。
離開棟樓的時候,我的心情猶如劫後餘生般的雀躍,而崔家卻是滿臉的沮喪。直到走出了唐峰的勢力範圍,我們才敢說話。
“不行了,唐峰一定要趕快處理掉。他盯上我了。”崔家咬牙切齒的說著。
“他剛回來,人多勢眾,能怎麼辦。”恭翰毅喪氣的說著。
“從胡善稚入手。”速戰速決也是我本意,現在必須開始想點法子,趁唐峰位置還沒坐穩就把他拉下台。否則還沒開戰就先折損一個崔家,我們的力量可是大打折扣。“唐峰從外麵帶來的人不足為懼,怕的就是凡白路的人幫他,在加上我們壁虎街的老輩子使壞搞內訌。”
“你說說怎麼做,我現在腦子亂得很。”崔家焦急的問道。
“他今天要你去接火藥生意,正好,我們也來個將計就計。”我說著:“你把胡善稚約出來談談,那小子頭腦簡單,把唐峰給你的名片拿給他看看,告訴他唐峰暗示你幹掉他以巴結楊永淳,從而接手火藥生意。”
“這倒是個好辦法。”崔家一邊認真的思索,一邊說著。
“最好騙得胡善稚那小子去跟警察局揭唐峰的底,讓警察局的人把唐峰盯上,這樣唐峰就不敢有太大的動靜。”
“倒時候把唐峰逼急了,他說不定先利用我去對付胡善稚。”
“那總比撞槍口來得好。就算你照唐峰的意願把胡善稚幹掉了,楊永淳一高興,站出來幫你,你名正言順的接過火藥生意那也是沒有什麼危險的。”
“好吧,那我們先就這麼幹。”
說完,我們才散去。崔家這次毫不含糊的親自出馬,看來他也是急了。我相信崔家的算賬天賦能在沒腦子的胡善稚麵前把這一筆糊塗賬算出個清晰的思路來,再加上來現在已經關係到他自己的安危,他絕對會慎之又慎,而我隻需要等著他的好消息。
事情果然就按照我們預想的那樣發展。第二天下午,經過了一天輾轉反側的胡善稚從凡白路偷偷的趕來了清瓷口。
曾經我們絲毫不放在眼裏的雞窩而今卻成了我們的避難所。我們可不敢在壁虎街這樣坐在一起,指不定讓唐峰的人瞧見就鬧出個什麼事兒來。所以平日裏在壁虎街,我們都是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彼此也少有往來。
“崔家,你叫我來,我就來了。”剛一進門,胡善稚就毫不客氣的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點起一根煙,慢慢說道。“原來你也在。”他輕蔑似的看看我。
“我可是要救你,你不來還算是你的損失。”崔家應到。
這話讓我不得不聯想到諸葛亮遊說孫吳聯合抗曹時的情景:先姑且放下那些虛偽的交情不題,首先強調是為了拯救對方,但實際上更多的是為了救自己吧。
胡善稚隻是很輕蔑的笑笑,自顧自的抽著手裏的煙,沒有多說什麼。
崔家見對方沒有說話,若了所思的頓了頓,繼續說著:“其實,你自己心裏也是虛的吧,不然怎麼終究還是來找我了。”
聽了這話,胡善稚才湊向崔家,瞪大了眼睛:“我可是給你機會,別不識抬舉。”
如果胡善稚真的信任唐峰的話,那跟崔家也算是敵對了,試問誰會給自己的敵人機會?這次又輪到崔家很輕蔑的笑笑,那笑容讓胡善稚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和邏輯,才沒有再說下去。
“你還以為唐峰坐穩了壁虎街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還真會想到你?”崔家頓了頓,繼續道:“不對,他應該會想到你,但不是給你好處,是要幹掉你。”
胡善稚皺著個眉頭沒有說話。
“要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叫我去接火藥生意了。你瞧瞧,這是什麼?”說完,崔家把唐峰給他的那張名片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哦,你瞧了也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吧,這是以前張開和仁哥做火藥生意時的上家。”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胡善稚不屑的說到。
“關係大了。”崔家連忙把名片又收回了衣服口袋裏,向這個簡陋的房子門口望了望,才小聲的說道:“你先別不承認,那天晚上,仁哥肯定是你派人撞死的”聽到這裏,胡善稚隻是看看我,像是有所顧忌。但也終究還是沒有辯解什麼,算是默認了吧。
“因為你跟仁哥的私人恩怨,張開也跟著倒了黴,張開有個兄弟叫楊永淳,那小子發話了,誰幫他幹掉你,他幫誰攬下火藥生意。你想想,現在可是在嚴打,沒有他這個老手幫忙,誰敢動這樁生意?”崔家頓了頓,又繼續道:“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唐峰叫我接過這門生意,你想想他是什麼意思?那不是要我取你的人頭做聘禮請楊永淳出山嗎?”
聽到這裏,胡善稚狐疑的把崔家打量了一遍,才一臉沉悶的望向了別的地方。
見胡善稚遲遲沒有動靜,崔家又繼續說:“你還別不相信,去壁虎街隨便找個人問問都知道楊永淳是什麼角色。”
然後,整個房間安靜了好一陣子,崔家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胡善稚,一邊無聊的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頭頂上的吊扇發出吱嘎吱嘎的破響,天氣並不算很熱,我的手心卻在冒汗。
“那我們該怎麼辦?”已經沉默了許久的胡善稚終於開始說話。而這一句“我們”就預示著他終究還是決定站到我們這一邊。我也才鬆了口氣。
“你總算還不傻。”崔家笑道:“你先去派點人去警察局揭了唐峰的老底,讓警察盯上他。他現在可算是壁虎街的半個抗霸子,處在風頭上,被警察這麼一盯,也不敢太囂張了。”
“接下來呢?”胡善稚想了想,突然又追問道:“如果把唐峰趕下了台,你們可別望了現在是誰在扶持你們。”
“怎麼會呢?”崔家笑眯了眼睛敷衍著:“現在還沒有具體的計劃。”然後,他望向我,似乎在問我下一步怎麼做。
於是,胡善稚那小子也順著崔家的目光向我望了過來,但眼神裏帶著輕蔑,仿佛在說:這小子能幹點什麼事業?
“走一步算一步吧,看唐峰那邊怎麼辦。”
說完,胡善稚的冷眼就收了回去,拍了拍桌子道:“照我說,我帶幾個人,借口找唐峰商量事情,偷偷的就把他幹掉算了。”
這句話讓我不得不想起冤死在他手下的張開和仁哥,胡善稚這小子很不安分,總是喜歡做一些頂風的案子,即使是張開和仁哥這種重量級的大哥也毫不放在眼裏,說幹掉就幹掉了。倘若我們不收拾他,他遲早也會跟他三個哥哥一個下場,要麼參軍逃命,要麼被人幹掉,要麼吃牢飯。
“你帶著人怎麼接近唐峰,接近了你以為你的人能比唐峰的人更多?”崔家不屑的說道。
“真他媽的麻煩。”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隻有明刀明槍的砍殺那到是爽快,那些暗地裏的陰謀更令外防不勝防。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人類的圈子並不是電視裏的動物世界,說咬就咬。
我早已對這些事情感到疲憊,大概李飛也是的,所以我們選擇了離開。然而崔家等人大概是樂此不疲的,即使路途是如此的陰險,他們依然願意在這混水中繼續下去,因為他們看見的是最終勝利者所能獲得的利。而那些利從一開始就是我所不屑的,有錢是好事情,可並不是最好的事情,當我口口聲聲的說著我想要錢的時候,其實我想要的隻不過是一種認證,告訴那些把我忽視在角落的人們,我不是世界的配角。而現在,是否會被忽視已經不再重要,我隻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曾經跟我一起經風曆雨的兄弟會記住我,也就夠了。即使我死了,那麼我的墓前大概每年也都會有新鮮的花束,我也相信送這些鮮花的那個人肯定不會在我墓前痛哭。他或許會背對著我的墓碑,一個人靜靜的望向碑上遺像中的我所望著的方向,眼中是無邊無際的天地,心卻沉在最深的海底,漸漸回憶在他的世界中關於我的那部分故事。這就是兄弟的默契,他的沉默勝過別人的哭泣;他的一句“生日快樂”勝過別人最貴重的禮物。
有時候,這樣一丁點理由就足已讓人對生活報以熱情,這些熱情促使我擺脫現在的一切,早早的開始新的曆史,做我想做的事。即使處處遭遇反對與冷笑也無關緊要,隻要知道還有一個人理解,那就證明了我想做的事情並不是完全的錯誤。
晚上,我讓崔家去朝元門協調一下關係,讓羅平他們知道要是他們敢插手,清瓷口的人也會參進來。而我,讓代天幫我找來了楊永淳,我要讓他在這一次與唐峰的爭鬥中幫我,而報酬就是胡善稚。
報著好奇的心態,楊永淳來了這裏,清瓷口與壁虎街交界處的那座石橋。當年李飛出道時,不知道他是否就在這橋上看著李飛跟在郝東的身後穿過人群。
“你有什麼好主意?”楊永淳冷冷的目光打量著我。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白天跟胡善稚的談判已經讓胡善稚幾乎陷入我的控製之中,現在跟楊永淳談判起來,也總算有了底氣,慢慢說道:“我知道,你隻見過我幾次,或許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說服你支持我,但我還是得試一試。這也可以算是打著李飛的旗號來請你。”
“李飛?”楊永淳笑了笑。“你還有臉打著他的旗號來找我?郝東臨走的時候說過他會擺平張開的事情,胡善稚還在凡白路逍遙快活著,而現在他又在哪兒?”
“他走也是迫於無奈。而現在我不就是打著他的旗號來找你了麼?要是搞不定胡善稚,我有臉來找你?”
“那好,你倒說說看,你有什麼計劃?”
“說實話,我現在還沒主意。”我小心謹慎的說著:“唐峰那邊下一步會怎麼做還不知道,我還沒有主動權,暫時定不出個什麼計劃來。”
“那你今晚是來耍我的?”
“但是搞定胡善稚那是遲早的事情。”我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已經騙他過來跟我們站在一邊,要捅他的漏子隻不過舉手之勞,隻是時機沒到。”
楊永淳傲慢的笑著:“看起來你很有把握呐。”
“我們的目標不是胡善稚,是唐峰。對付唐峰你是最有實力,而你的目標胡善稚,就在我們的掌握中,這也算一筆交易吧。”
“小朋友,你哪天出的道啊?居然跟我談交易。”楊永淳大聲的笑道。
“我現在也算是在幫郝東處理壁虎街最後一筆爛攤子,倘若張開在,我想他也會支持我的。”
我並不知道張開和他到底有多深厚的淵源,我隻看見當我一提起張開,他的臉上頓時失去了剛才傲慢的笑容。
“這一切也很巧,仁革抓了張開的女人,張開找他拚命,胡善稚派的人向仁哥報仇的時候把張開也帶了下去。但這些不是唐峰暗算,也不會發生。”我試圖讓他把對胡善稚的仇恨轉移到唐峰身上。
“行了,我來不是要聽你說這些的。”他的眼神暗淡無光,我並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能造就這樣的眼神,我隻知道他的心中充斥著憤怒,這種憤怒足以讓任何一個普通人變成瘋子,又何況這本身已在道上呆了多年的楊永淳呢。大概我們每一個心中都或多或少的被憤怒所擺布著,它教育我們,要反抗,要反擊,不惜一切……“不用跟我提唐峰,現在你隻要跟我保證,胡善稚會掛得很難看。”
“我可以保證。”
“隨時call我,代天知道電話。”說完,他瞥了我一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