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流氓(3 / 3)

“日後?”他媽媽看著張宛亦想了想,“你是說我老了以後?”

“對。”

“還早著呐!不著急。”他媽媽笑了笑,“他不能撇下我不管。”

“這孩子啊以後肯定是要跟我們分開的,他們也得成家啊,到時你自己孤苦伶仃地一個人在家不難受?

“以後的事兒誰知道呢。”他媽媽怏怏不快地說,“如果真那樣的話,那我就去住養老院,整天打打撲克、搓搓麻將、跳跳舞也挺好的。”

“唉……反正這些都不好說,誰知道以後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兒呢。”張宛亦一臉的失落,“不過,你倒是挺能豁出去的,還打算去養老院,你說你何必遭這份罪呢?趁現在還沒老糊塗,趕緊找一個合適的也算是為以後的日子打了一個好的基礎。這對你和孩子都好,至少你的擔子能有人替你分擔,你也能少操份心,少白點頭發。”

“我不是沒想過,我是怕馬世豪不樂意。”

“那你再跟他好好談談唄。”

“不過,前幾天因為馬駒菘的事兒他還勸我趕緊替他找一個新爸爸呢。”

“這不就結了?”張宛亦笑了笑,“他能說這話肯定就表示同意,沒什麼意見。”

“我也就隨便那麼一說。唉……我覺得我累點苦點倒無所謂,就怕再找一個像馬駒菘那樣的,那我可真受不了。”

“你也別這麼早就下定論,如果有合適的,我指定幫你牽一個,咱倆眼光差不多。”張宛亦朝他媽媽笑了笑。

“再說吧。”他媽媽籲了一口長氣道。

在此後的一段時間裏,馬世豪對他媽媽的態度表現的相當的冷淡。

每次他媽媽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總是他那張緊繃著的、毫不鬆懈的硬臉。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裏也流露出一種冷漠、暗淡、空洞和愛理不理的眼神。

他悶悶不樂,無精打采,甚至連他媽媽對他的一些問話也都懶的回答。有時他媽媽問的多了,他便厭煩起來,緊蹙眉頭,一言不發,表情痛苦地像是在遭受一場巨大的劫難。在冷冷的敷衍幾句——僅僅是用“啊、嗯、哦”之後,便關緊房門,躲在房間裏自各忙自各的了。

他媽媽有點傷心,看到兒子這樣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心疼的恨不得立刻變成一味良藥來幫他醫治痊愈。

她能明顯地意識到自己與兒子的距離正愈拉愈大,關係也愈加緊張起來,仿佛是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彼此都不認識的鄰居!她恨透了這些,同樣也擔心兒子會因為這些而變的沉默寡言起來。所以,她幾次都在吃飯、休息或者不忙的時候對他說一些有趣的事情。她想竭力使家裏的氣氛輕鬆起來,最起碼得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可他並不買賬,永遠都擺著一副冷麵孔,但有時也會揚一揚嘴角,可那種表情純粹是苦笑和瞧不起。

他媽媽覺得應該找一個時間好好的跟他談一談。最起碼,她作為一位母親有權力知道自己的孩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及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她覺得她有權力了解他的思想!

那天傍晚,他媽媽回到家,馬世豪正躺在床上看電視。電視裏正上演一位武打巨星的經典電影,片中那些花哨的打鬥場麵和一些不切實際的功夫令馬世豪無比神往。他聚精會神地看著,連看一眼自己母親和打一聲招呼的意思都沒有。

他媽媽有點傷心,懷著無比沮喪的心情走到廚房裏做飯去了。

吃飯的時候,他媽媽一邊給馬世豪夾著飯菜,一邊偷偷打量著他臉上的表情。

“不用你夾!”馬世豪把他媽媽給他夾的菜全都夾了回去,很顯然他這是不買他媽媽的帳。

他媽媽怔了一下,心裏的那種滋味讓她難以形容。此刻,她的眼角恨不得立馬沁出淚來。

“我覺得咱倆應該好好的談談。”他媽媽穩了穩情緒,心平氣和的說。

馬世豪歪著腦袋,沒有很快的給予答複。他隻是冷冷的說了一句:“有必要嗎?”

“怎麼沒有必要?”他媽媽放下筷子,“你覺得有老的主動討好小的這樣的事兒嗎?”

“那是你自己的事兒,我逼你了嗎?”馬世豪依舊一步不讓。

他媽媽十分生氣,被馬世豪的這句話堵的十分難受。

“你還拿我當你媽嗎?”

“我感覺你是在審問犯人。”馬世豪故意繞開正題,“怎麼老是一問一答的?”

“少給我繞,我問你呐!”他媽媽急了,“你還真拿自己當正經了?你其實就是個問題少年!”

“啪”的一聲,馬世豪把手中的筷子使勁摔在了桌子上,起身便要往自己房間走。

“你給我回來!”他媽媽真的是被他氣壞了,她大喝一聲,以示發泄。

馬世豪依舊我行我素,他雙手捂住耳朵,顯然是在氣他媽媽。

“馬世豪!”他媽媽扯著嗓子喊道,“難道你真要把我氣死才願意嗎?我哪樣做的讓你不順心了?你說你當著我的麵抽煙、喝酒、跟你那些朋友瞎胡鬧我有對你說過一個不字嗎?”

馬世豪轉過頭,不知道何時眼睛已經變的紅潤起來,仿佛他媽媽的話刺痛了他的軟處,也或許他意識到了什麼。他看了他媽媽一眼,沒說什麼話便扭身回到了自己房間。

他關緊房門,心情無比灰暗。

他媽媽一擁而進,說:“少在我麵前裝深沉,今天咱倆必須把話說清楚!”

“我都說了,沒那個必要!”馬世豪已經淚流滿麵,他曾想極力的控製住這份不安定的情緒,可這情緒像烏雲密布時天空頃刻而瀉的大雨,想憋回去實在是太難了。

“什麼叫沒這個必要?我是你媽!我有權利管你!”

馬世豪睜著大眼,一臉的不服氣。

“別的事兒我一概既往不咎!你就給我說說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打人家魯老師!把時間、經過、起因以及你做這件事是基於什麼用意都統統給我講個明白!”

“我沒有!”馬世豪立刻反駁,雙手開始不停地擦著從眼角沁出的淚水。

“不可能!”他媽媽不信,“難道你老師還能對我撒謊嗎?”

“老師就不能撒謊了?”馬世豪啜泣著,“我要是打了我他媽出門就讓車給撞死!”

“少在我麵前裝樣子!”他媽媽指著馬世豪道:“還有,那錢呢?別以為我不知道!”

馬世豪突然怔了一嚇,隨後臉紅到了耳根子。

“說!趕緊說!”他媽媽瞪眼急了,“我看以後就得對你凶點,要不你不知好歹!”

馬世豪老老實實地走到桌子旁,從抽屜的最裏層掏出一本書,他把錢從頁與頁之間抽出來交給了他媽媽。

“不夠!還有!”

“沒了。”馬世豪低著頭,小聲說。

他媽媽又重新數了數,大聲說道:“不對!還差二百,你放哪兒了?”

“沒……沒放哪兒。”馬世豪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沒放哪兒是放哪兒了?”他媽媽逼問。

“花……花了。”馬世豪吞吞吐吐道。

“啊?”他媽媽大驚失色,牙根氣的“嘎嘎”作響。

她對馬世豪的忍耐程度已經達到了極點。她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然後對他大聲說道:“請你記住,人,都是要臉的!”

馬世豪在他媽媽前麵不再表現的像前幾次那麼驍勇了。他正確的認識到自己的這次錯誤是不可饒恕的。出這樣的事對他這個年齡的小孩來說是一件大事,在未經過別人允許就擅自亂用別人的錢財是一種可恥的行為。他漸漸感到自己都快要瞧不起自己了。

“你說,你都拿這錢去幹什麼壞事兒了?是不是我不跟你要你就自己揣起來不給我了?我告訴你,不要有任何的僥幸心理!”

馬世豪對他媽媽的問題搞的十分尷尬,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臉皮表麵的溫度是滾燙的。

“也沒幹什麼,你也別說的那麼絕對,我怎麼能去幹壞事兒呢?”馬世豪替自己辯解,“就是那晚從魯冷霜家出來之後和楊辰博他們去附近飯店吃了點兒飯,然後又玩了一會兒。”

“嗬,真難以想像一幫壞孩子能在一起玩什麼!”

“你要認為我是一個壞孩子的話,那我無話可說。反正我都已經這樣了,也無所謂了。”馬世豪自暴自棄地說“行了,”他媽媽不耐煩起來,“你什麼話也不用說了,明天趕緊去給你班主任道個歉。”

“不去!”馬世豪一口否決。

“不去不行!”

“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唯獨這條我不同意!”馬世豪大聲反駁。

“你不去你讓我這臉往哪兒擱?你要我——你的親生母親日後出門怎麼見人?你不要不顧別人痛苦而隻圖自己一時之快!你要時時刻刻為別人著想,為我,為你這個媽!”

馬世豪聽膩了這些煩人的嘮叨,他依舊立堅定自己的立場,堅決不去給魯冷霜道歉。

“不去你現在就滾!以後我要再管你,那我出門就讓車給撞死!”他媽媽再次怒火重生,她不明白馬世豪為什麼不明事理。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馬世豪說,“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跟馬駒菘摟在一起?你們都是已經離了婚的人了,背後還偷偷摸摸的來這套難道就不覺得可恥嗎?”

“我……”他媽媽被馬世豪問的啞口無言,她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話去敷衍。無奈之下,她隻好用長輩的身份來壓人而獲得一絲的臉麵。

“大人的事兒你少管!反正我是為了你!”

“你少拿這個來當借口,動不動就說是為了我,你要是真為我好,當初就不該把我給生下來!”

“好,好。”他媽媽聽到馬世豪的這番話後心冷的仿佛去了北極。

她在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又說出了的另一番讓馬世豪心生波瀾的話來。

“馬世豪,你給我記著,我以後肯定是不會把你給放棄的!即使你不上學,我也不能就這麼把你給廢了!”

在以後的日子裏,馬世豪經常想起這句讓他難以忘懷的話來。

繼母子二人那次不愉快的談話之後,整個家庭的氣氛雖然有所緩和,但依舊是冷冷淡淡。然而,對他媽媽來說這已經是不小的進步。至少她每天下班回家後,馬世豪能叫她一聲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喪著臉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吃飯的時候也能給她拿一雙筷子,有幾次他竟然主動要求幫她洗碗,雖然她一再拒絕堅決不讓,可還是阻止不了馬世豪。她有點驚訝自己孩子的這種變化,思來想去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一下子變的這麼懂事。兩人雖然在屋裏不怎麼說話,可他的那些細小的舉動足以讓他媽媽感到有一股暖暖的氣流在她周圍縈繞。她略略的感受到了幾分感動。

有幾次她從深夜中醒來,內心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傷。

她不知道這種感傷是從哪裏來的,或許是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帶給她的。它就像那水果表麵的洞,一點的,慢慢的滲入到她的心裏。

她曾深陷愧疚之中不能自拔,她認為自己有愧於馬世豪,她不是一個好母親。是她和馬駒菘之間的一些問題而導致了馬世豪身處在單親家庭之中。或許正是這種不完整的家庭讓他的性格變得這麼頑固、執拗和桀驁不馴。她後悔莫及,然而卻不能立馬和馬駒菘破鏡重圓。最後,她隻得老老實實的把這一切責任全部攬入自己的囊中,除了她自己,她還能去找誰來替自己承擔這些呢?她把頭深深的埋進懷裏,嚶嚶的哭泣著。

過了幾天,他媽媽親自去給魯冷霜道了歉。去之前她曾有意詢問了馬世豪有沒有一同前去的想法,馬世豪說沒有,而且態度依舊十分強硬。他對她說,如果自己去了就等於承認了他打了魯冷霜,可他並沒有打,他隻是對她說了一些髒話,他覺得說髒話沒有必要淪落到要去道歉的份兒上,他媽媽見他情緒激動便沒有再說什麼。

魯冷霜似乎還沉浸在那日所發生的事情當中。她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又一五一十的給他媽媽講了一遍。她講的繪聲繪色、惟妙惟肖,生怕落下任何一個細節。這其中她也不免參插了一些新的元素,仿佛現如今的流行歌曲,風格多種多樣,什麼樣的都有。她的話語裏透著對馬世豪這種不尊重老師的行為上的憤恨和強烈的譴責!並且,她有意在他媽媽麵前歪曲了一些事實。講到沒有什麼可講之時,便把馬世豪在學校裏所犯下的一些陳年老醋的事也講了出來。總之,她小事化大,大事擴大,說的極為難聽。以致讓他媽媽感到羞愧和難堪她才感到自己掙回了一些麵子。她邊說邊用眼瞟著他媽媽,直到看到她臉上那無地自容的表情後,才心滿意足的停了下來。她仿佛就是那些黑夜中藏在角落裏的魔鬼。

他媽媽似乎成了一個罪人。她坐如針氈,聽著魯冷霜的描述後頓覺渾身不自在。雖然她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一些是魯冷霜的有意編造,可她並沒有向她進行過多的反駁和解釋。她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學生。她洗耳恭聽地聽著,一副謙遜的樣子,除了一個勁兒的點頭說一些類似於“嗯、對、有道理”的話之外,再沒有什麼其它的話回答了。

臨走之時,他媽媽依舊是一味的道歉。她恨不得一口氣說十聲對不起。從一進門開始,她便道個沒完,仿佛是那些剛剛步入社會的小青年,要想把關係搞好,首先得學會裝孫子!

魯冷霜編了一大堆的“廢話”也算是一吐為快!她見他媽媽對她的那些胡編亂造之詞沒有任何的察覺,內心便有了一絲的竊喜。再加上他媽媽態度謙遜一副知錯就改,恨不得立馬給她跪下的樣子,便答應了他媽媽原諒了馬世豪。送出門的時候她又假惺惺地對他媽媽說了一句好好教育馬世豪之類的廢話。

從魯冷霜家出來之後,他媽媽長長的舒了口氣。她能明顯的感覺到臉上有一種火辣辣的燙!此時,她真希望哪裏能有一把鏡子來給她照照自己現在到底是一副什麼模樣!

她騎著車一路上就這麼想著,由於太過投入,她一不小心頂到了一輛正在路邊等著過馬路的自行車。那車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模樣跟《三國演義》裏的張飛不相上下。滿臉的橫肉、天生怒眼,唯獨缺少的就是臉上的那些胡子。他使勁睜大他那雙碩大的眼珠子瞪著他媽媽,他媽媽汗毛倒立,紅著臉說了數十聲對不起之後便飛奔著回家了。

馬世豪依舊是每天呆在家裏打發著這種無聊的日子。有幾次,他實在憋不住了便去找牛翰毅聊天。兩人感慨了一下逝去的美好童年,然後再暢想一下未知的未來。他已經逐漸的養成了一種習慣,叼著煙隨著陣陣的麻醉把自己下意識的帶到幻想之中。他經常能在那些幻想裏得到一些滿足,這種滿足感好似毒品海洛因一般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受夠了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每天除了吃睡看看電視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其它的事可以做了。有幾次,他真的憋壞了,便開始靠收拾起房間來打發時間。從裏到外、從上到下他都收拾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他感覺人真是一種賤的不能再賤的動物。以前,自己想自由,可現在自由了就感覺成了一個廢人!他曾想著自己出去找一份可以賺錢的工作,可今天剛下定決心,到了晚上睡覺時便忘的一幹二淨!他是一個空有想法卻不肯實際勞動的人,每天除了耍耍嘴皮子、假惺惺之外,再沒有什麼其它的本領了。

最近幾日,他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媽媽對他的管教鬆了很多。譬如,自己不去給魯冷霜道歉,他媽媽就沒怎麼為難他。還有抽煙、喝酒這樣的事兒,他都能意識到他媽媽在這方麵對他的一些鬆懈。所以,他開始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起來,以為他媽媽不說便是容忍了他的這些行為。

他媽媽回到家時,看到馬世豪還跟往常一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手裏夾著煙一邊吸著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

馬世豪似乎知道他媽媽回來了,他看了她一眼,叫了他一聲“媽”後,便沒再說什麼。

他媽媽大吃一驚,沒想到馬世豪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她從他現在的這些行為舉動中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沒有把她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裏。顯然自己之前對他所說的那些苦口婆心地說教根本就沒有起到半點作用!他全當了耳旁風,自己的唾液也全白白浪費了。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過了?不為自己這種目中無人的行為而感到臉紅?”他媽媽壓住火氣,擺出一副心平氣和地態度道。

馬世豪把頭一歪,眼一瞥,說:“沒事兒,反正你都已經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再掖著藏著了。那樣我不成小人了嗎?反正都是抽,我還不如光明點呢。”

他說的極有說服力,以致於他媽媽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點。

“那你也不能這麼肆無忌憚!”他媽媽氣憤道,“你這麼做還把我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裏嗎?”

馬世豪沒再回話。他狠狠地猛吸了一口後,便把煙摁滅了。

“今天我去你們班主任家了。”

馬世豪默不作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

“我跟你說話呐!”

“哦,聽著了。”馬世豪冷冷的回了一聲,“你走的時候不都跟我說了嘛。”

“反正你魯老師把你評價的夠嗆。”他媽媽拿著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嗨,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內了!她,我簡直太了解了,確切的說我們班就沒個不了解她的。一有點芝麻大的事兒就找家長,她自己的學生都沒教育好,還真有臉讓人家家長來!人家一來,她就一個勁兒的倒苦水,好像全天下老師就數她最累似的。”

“嗬,看來你們一個個都對她挺了解啊,真是沒白白接受她的教育。”他媽媽苦笑了幾下。

“你就別跟著算一個啦!”馬世豪說完,又問道,“她沒說我什麼壞話吧?”

“全說了,隻要你在學校裏幹的一切壞事,包括抽煙、打架、喝酒、在課堂上鬧笑話出風頭之類的她都一滴不漏的告訴了我。”

“肯定特過癮、特刺激是吧?”馬世豪說,“魯冷霜就愛過大的誇張事實真相。”

“這我看出來了。可我沒跟你似的性急,我有意見全吞肚子裏了。”

“要麼說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呢。”馬世豪假惺惺地誇了一句。

“不是我說你,你那脾氣就應該改改,要不以後準吃了大虧。”他媽媽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著。

“嚇唬誰呢?”馬世豪一臉的不服氣。

“你還別不服,你現在小覺不出來,等你以後慢慢就體會到了。”

“我到那時再改也一樣。”

“嗬嗬……”他媽媽略微的苦笑了一下,“那時你整個人差不多都定了型了,想改也晚了。”

“我不信。”

“隨你。”他媽媽說,“什麼話都跟你說了,可你就是聽不進去,看來還真得把你送出去鍛煉你才能知道社會是多麼的複雜!整天就這麼把你放家裏,你倆五不知一十。”

“哎喲媽,真是太好了,我巴不得呢!”馬世豪高興地拍著手,“這幾天可真把我給憋的夠嗆,我早想出去放放風了。您是不知道我擱這家裏是多難受!跟蹲監獄似的,可真要了我的命了。”

“嘁,這會兒想起我來了?”他媽媽乜斜了馬世豪一眼,“你前幾天不是挺能牛哄哄的嘛。”

“我怎麼牛哄哄了?”

“哎呀,跟我說的比那唱的還好聽,說什麼以後要自己成就一番事業什麼的。”

“我是實事求是啊,沒牛哄哄啊?”

“那找工作的事兒你自己辦。你不是能耐嗎?有能耐你給我找一個,我看看你這個學曆到底能找到一個什麼樣的工作,也好讓我這個當媽的出去給你鼓吹。”他媽媽諷刺道,“我兒子多能耐啊,低學曆高能兒,真厲害。”

“我……”馬世豪讓他媽媽的話堵的一句都說不出話來。他心裏直後悔自己當時嘴甜的過了頭。

“我以後想成就一番事業那也得有資本啊,沒資本我成就什麼呀?我現在的想法就是,先找一地方慢慢幹著,完了再把我攢到的錢一心鋪在理想的目標上!”

“哈哈,真好笑,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就跟我說說你認為你現在能找到一份什麼樣工作!”

“一份哪成啊?起碼得三份以上!像那個什麼端盤子洗碗,給人家送報紙啊之類的都行。我吃點苦無所謂,誰叫咱年輕呢?這年輕就是咱革命的資本!你看,我現在才十七,奮鬥五年也剛好二十出頭,多好的時光啊,正是能拚能打能闖的時候,到那會兒由於我過早地踏入社會,早他娘的修煉出一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身子了,誰怕誰啊?你們來吧,我就先把這世間的苦吃個遍,然後剩下的……”馬世豪朝他媽媽笑了笑,道,“媽,你猜剩下什麼了?”

他媽媽極不情願地看了馬世豪一眼,冷冰冰的說:“我怎麼知道?”

“福嘛!哎喲,你說你怎麼反映這麼慢?看來啊,您真是老嘍……”

“去!”

馬世豪“嘿嘿”笑了兩聲,又問:“您知道這叫什麼嗎?”

“不知道。”他媽媽搖搖頭。

“苦盡甘來嘛!”馬世豪高興的拍著大腿,“看來你這函授的水平也不怎麼樣。唉……這也不能全怪你,誰叫你覺悟低呢?”

“你倒是挺會幻想的。”他媽媽說。

“那是你自己的看法,我覺得要實現很容易。”

“那以後家裏洗碗拖地的事兒就全包給你了,就當是你即將踏入社會前在我這的實習期。先在我這兒練練手怎麼樣?”

“謝您了,真不用,家裏和外麵是兩碼事兒。”馬世豪說的偏偏有理,“擱外頭幹活人家還給銀子,擱你這什麼也沒有,整個一幹苦力的。這要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家搞奴隸製呢,不給錢誰幹啊?”

“噢,你跟我談起錢來了?我把你養這麼大你給過我什麼嗎?讓你上個學……”

“別別……”馬世豪趕緊打斷他媽媽的話,“我知道我對不起您,但如果您非要死逼著我上學,那我還是老老實實的擱家裏呆著吧。我真沒覺得上學有什麼可以炫耀的和不上學有什麼讓人抬不起頭來的,僅靠一張紙來定輸贏,我堅決不服!”

“你就是死驢上了套兒硬拉回不來了是不是?就是不愛去了?”他媽媽有點急了。

“您還是放了我吧,就別浪費你那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了。”

“好,好。”他媽媽一臉的失望,“既然這樣的話,那從明天開始,你就自己出去闖,自己去找活幹!出問題自己解決,別求我。”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別這麼快就一句話把我給將死好不好?”

“沒說完就趕緊的!”

“那個……”馬世豪支支吾吾著,“您看我現在不是才17歲嘛,離成年就僅剩那麼一步之遙了,我要現在去找工作人家誰敢要啊?指不定哪天人家警察就把要我那人當雇用童工罪給逮進去了,你說我那不是沒事找事兒嘛。媽,要不等我明年正式過了生日再自己找?您要不嫌麻煩,就再伺侯我一年半載的唄,其實時間這東西過的挺快的,也就是一晃眼的事兒。”

“我呸!”他媽媽憤恨的朝馬世豪唾了一口。

馬世豪蹙著眉頭,臉上充滿了厭惡的表情。

“您這幹嗎呀?動什麼肝火啊?”

“馬世豪你也太不是個東西了!”他媽媽嚷道,“一開始我聽你前麵那幾句話還有點意思,可沒想到你說著就不要臉起來了,你知道你現在在我眼裏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馬世豪這時晃著身子,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用一種極其冷漠的語氣說:“我怎麼知道?”

“你就是那種空有想法卻不肯付出半點勞動的人!當然,你腦子裏的那些想法隻不過是你一時幻想出來的東西!整天靠著一張嚼不爛舌頭的嘴吹著吹那,把自己抬的老高,就沒覺得危機四伏?你自認為自己什麼都行,可一旦讓你落實到行動上卻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馬世豪我告訴你,任何東西它都是有一定高度的,小心哪一天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一不留神掉下來摔著!摔傷!摔斷你的四肢!還有,你剛才的那些想法統統不切實際,你不要再讓自己從幻想中得到那些虛無縹緲地滿足了。如果,你真想以後有一番作為,我勸你還是倆腳順順當當的放在地上,踏踏實實的去上學吧!”

“我不!”馬世豪大聲嚷道,“我要把學校裏那些惡心人的事兒說出來,你敢聽嗎?敢嗎?別以為上大學還是件多麼光榮的事!他媽有錢就能上!”

“你這是從哪兒道聽途說的?”

“這是事實,用眼睛就能看到的事實!上學就等於浪費時間,浪費時間就等於慢性自殺,所以上學就等於慢性自殺!”

“你簡直是在胡說八道!”他媽媽急了,“你覺得你現在挺能耐的?”

“沒錯!”馬世豪梗著腦袋。

“我看你這是典型的在自我陶醉!你能耐,你能嗎?整天在我麵前吹你這個行那個行,你要真有本事的話,那考上個高中給我看看?考上大學手捏著畢業證給我看看!”

“我……”馬世豪突然說不出話來。

“難道上個學就這麼讓你感到厭惡嗎?”

“我十分厭惡!”

那幾天,特別是在夜裏或者沒有人的時候,他媽媽經常會感到自己的腦袋上盤著一層厚厚的無形壓力。這種壓力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她不明白馬世豪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聽自己的勸告。

她突然在某一天夜裏想起了張宛亦那日在食堂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來。她覺得自己真的應該找一個男人了。她經常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特別是自己在這種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的時候,她更多的是想靠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好好的聽他對她說一些柔情蜜意的安慰和一些甜言蜜語的情話。哪怕是一些虛假的哄騙她都會在心裏上感到一絲的滿足。

他媽媽感到自己為馬世豪的事情快要崩潰了,她現在極力需要一個精明能幹有財有勢的男人來幫她一把。她心裏有一種感覺,她覺得這個男人會馬上出現在她的世界,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焦急的等待。

那天上午,他媽媽一到單位便迫不及待地與張宛亦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來。

“你真的想通了?”張宛亦睜著大眼望著他媽媽說。

“你別這麼看著我。”他媽媽說,“真通了,絕對沒騙你。”

“你怎麼一下就變得這麼……”

“唉……”他媽媽深歎了口氣,“我這幾天淨考慮你那天跟我說的那些話了,我覺得你說的特對,特現實。我們家馬世豪還不知道以後什麼樣兒呢,他要一狠心抬腳不管我了,那我這個當媽的混的簡直是太失敗了。去養老院簡直是讓我遭罪!我當時就是把我那寶貝兒子想的太好了,所以就說了那麼一大堆自以為是的話。現在想想,那會兒我的腦袋可真夠簡單的。”

“馬世豪又怎麼了?”

“還那事唄,好勸歹勸人家就是不去!我那會兒就想,他要把這股強勁兒用在學習上,肯定不會這麼讓我操心。”

“那你自己的這個事兒跟他說過沒有?”

“這個不用說,他指定同意,你放心吧。”他媽媽說完,又問,“你現在手頭有合適的沒有?”

“現在倒沒有,不過,指不定哪天能給你物色一個。”

“那好。”

“有什麼要求你先跟我說說。”

“也沒什麼大的要求,模樣能看的過去就成。當然,有錢最好,有權更好,如果兩樣都有那可真是好上加好!”

“嗬,你條件可真不低啊!”張宛亦笑著,“行,沒問題,有機會我一定幫你牽一個。”

“好嘞,謝謝了啊!”

馬世豪早已經受夠了現在這種自由散漫的生活方式。他覺得這跟呆在課堂上沒什麼兩樣。每天混混沌沌地過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要幹點什麼了。他有時躺在自家的平房頂上,炙熱的陽光曬的讓他喘不過氣兒來。他感覺自己血管裏的血液就想被煮熟了一樣,沸騰著,十分難受。

他幾乎每天都能看見牛翰毅從家裏進進出出的樣子。一身洗的掉色的藍色短衫配一條灰色短褲,胳肢窩裏夾著一個起了皮的舊公文包,活像一名退了休的機關幹部。他的頭也變得油亮起來,上麵不知抹了什麼東西,隻要經太陽那麼一照,簡直可以用光可鑒人四字來形容。他步伐輕盈,悠閑自得,嘴裏時不時的還會吹出一陣陣悅耳的旋律。他胸前的那條大紅色領帶更是讓他顯得格外的與以往與眾不同起來。

馬世豪看著牛翰毅的這一身打扮,心裏感覺十分別扭。一種陌生、驚訝的感覺總是不斷的湧在他的心頭。他覺得自己都快要認不出他來了。

“哎,”馬世豪推開家門,手指著正從外麵回來的牛翰毅,問,“牛老板,咱能不能別這麼惡心?”

牛翰毅一回頭,對他笑道:“羨慕你牛叔就明說,打擊在我這兒不好用。”

“嘿……得了吧,你可真夠臉皮厚的。”

“你懂什麼呀?”牛翰毅白了馬世豪一眼,“知道咱這身打扮叫什麼嗎?”

“恕小弟無知,請長輩指教。”馬世豪供手道。

“嘁……”牛翰毅又白了他一眼,道,“這叫‘與時俱進’!”

“哎喲,你快得了吧,真沒見你這麼不要臉的,我看就你現在這身兒,就夠給咱國家丟臉的了。你瞅你這身衣服,色都掉成什麼樣了還係領帶呢,會係嗎?幸好咱這兒洋人不多,要不人家一來準以為咱這經濟又倒退了十年呢。”

“少胡說八道。”牛翰毅瞪了馬世豪一眼,“你怎麼知道我不會係領帶?不會係領帶我還不會係紅領巾兒啊?嘁……”

馬世豪往牛翰毅胸前一瞅,大笑道:“你還真拿係紅領巾的法子係領帶了啊?哈哈……”

“去去去……”牛翰毅不耐煩地往外推著馬世豪,“真夠煩的!”

“牛老板,別啊,咱不是說好到時發了帶我一個嘛。”

“我這幾天不正忙著這事兒嘛,你著什麼急啊?今天我剛跟人家把那合同簽了。”

“喲,我說你今天怎麼穿的這麼正規呢?”馬世豪笑了笑,說,“那你趕點緊,我可一天都不想在家呆了,忒難受!”

“玩夠了?”

“嗯,有點,想死的滋味都有了,這日子過的真無聊、真壓抑!”

“閑著沒事兒那就上學去啊,既學到了知識,又豐富了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得了,如果那樣的話我還是擱家呆著吧,上那地兒光賠錢還不撂好,我就別去虛度光陰了。”

“哦,這樣啊,那你還得再多玩兒兩天,等等你牛叔。”

“誒喲,你得讓我等多久啊?”

“不急,好事多磨,你得有耐心。”

牛翰毅走進家門,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開水。

“啊……”牛翰毅深舒了一口大長氣,“真爽,可熱死我了,你喝不喝?”

“不喝,”馬世豪一個勁兒的擺著手,他從兜裏掏出一盒煙,可剛想遞給牛翰毅,牛翰毅便急忙示意不抽。

“什麼時候學會正經了?想戒了?”馬世豪給自己點上一根。

“哪能啊。”牛翰毅坐在沙發上摁開電視機邊看邊說,“我都這歲數了就是現在想戒也戒不了嘍。”

“我媽現在都不管我了,擱家抽她也沒意見。”

“喲,翅膀硬了啊,覺得自己現在長本事了是不是?”牛翰毅瞟了馬世豪一眼說。

“嗨,不是那麼回事兒,我估計她是拿我沒轍了。你看,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也生了,話也勸了,可我依舊是我行我素。我要以後有這麼一個孩子,我指定也完。”馬世豪深吐了一口煙說。

“你媽是一個女人,女人!你就不能多聽她點話?”牛翰毅急了,“你覺得欺負女人特牛逼是不是?”

“不牛逼,”馬世豪搖著頭,“可我有什麼法子?反正我就是不願意上學,我討厭那個地方,恨那個地方,一坐在教室裏我就覺得脖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所勒住一樣,難受極了!我曾經也努力過,堅持過,可不到倆星期我就不行了。或許,我真的像別人所認為的那樣,是一個壞孩子。”

“你也甭那麼悲觀,學習不好不一定就代表人壞。甭聽那些老師胡說八道,你以後得學著點不要臉,聽見那些對自己不好的話你就把它們當成個屁放了就成,跟它們瞎較勁盡耽誤時間。”

馬世豪笑了笑,說:“這話有理。”

“反正,你自己心裏得有個數,別整天老惹你媽生氣。其實,女人都挺不容易的。”

“說的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馬世豪故意揉了揉眼睛道。

“去去去,沒見你這麼討厭的。”

“嘿嘿……”馬世豪呲著牙笑了笑,又說,“牛叔,你感沒感到人是一特賤的動物?”

“我看你就特賤!”牛翰毅憤恨地罵了一句。

“嗯,沒錯,我有自知之明。我覺得我現在就是一個十足的賤人!在學校那會兒我特想自由,可沒想到現在自由了又感覺生活是那麼的無聊。我總想找點事兒幹幹,可又懶的去幹,你說我這是不是賤的表現?”

“你說你還活著幹嗎?”

“這個問題我曾問過我自己。我當初怎麼就一下子投胎當了人呢?老天爺是不是丟錯地方了?我他媽當一隻國寶級熊貓也比現在這日子強!”

“就你?當熊貓?”牛翰毅一臉的瞧不起,“你以為自己是稀有動物是不是?瞎往自己臉上貼什麼金?也不嫌臊著自己。”

“我這不是比喻嘛,你還真當真了,沒勁!”

馬世豪怏怏不快地回到了家,他感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傳來一陣陣對他的嘲笑聲。這些聲音在他的腦子裏迅速繁殖膨脹,好像病毒一樣吞噬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曾有過幾次,他突然感到忍受不了了,便在屋裏放聲大叫,手用力的捶著牆壁,像是在發泄,發泄內心中的一些壓抑之情。

他每天除了看電視,便是睡覺,日子過的極其頹廢。他覺得自己現在跟一具屍體沒什麼兩樣,空洞洞的一麵身子好似一架報廢掉的機器,沒有了思想,沒有了回憶,沒有了信念,沒有了情感。他有幾次從驚夢中醒來,頓時不知道自己是身處何方了,他把他所認識的那些人全都給忘了,甚至連他最好最親近的人也沒了印象。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內心的極度掙紮讓他感到現在的生活是那麼的難熬。他總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可心裏又懶的去做。他整日的都是在想自己到底應該去做什麼,最起碼得輕鬆和安逸,而且回報也一定要豐厚。他來來回回的想著,殊不知時間就這麼不經意的從他的指尖溜走了。

一個星期之後,馬世豪和楊辰博等人約好去公園劃船。那天的天氣異常炎熱,光灑在身上會讓人產生一種特別慵懶的感覺。

公園裏十分冷清,除了有幾名剛結婚的小兩口在樹蔭下偷偷摸摸的親密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讓人欣賞的風景了。

“這都誰提的建議?”馬世豪脫去上衣,光著身子道,“太他媽的熱了,惱人!”

“你以為就你熱啊?不瞞哥幾個,我內褲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