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是一隻普通的鴨子,卻希望自己成為白天鵝;很多人都是雞群中普通的一隻,卻期待自己成為白鶴。
所以,能使自己與眾不同的,就隻能是自己的心理。
無時無刻不記掛著我是白天鵝,每時每刻都提醒著我是白鶴。
有點阿Q精神,卻又不是阿Q。
阿Q隻是聊以自慰,使自己在不公平的世界中,找到生存下去的力量。
而期待自己是白天鵝與白鶴的人,卻是在本來無甚差異的圈子中,自己製造出了差異和不均。
誠然,這樣做也是為了更好地生存。卻不知,自己已貽笑於大方之家。
白天鵝與白鶴恥笑“豬鼻子插大蔥—裝象”,鴨子和雞嘲諷“不自量力,不安於本位”。
甚至連鴨子和雞都不如的,也會奚落“秋後的螞蚱”。
終到頭,成不了白天鵝,化不了白鶴,也不容於雞和鴨。
進,無門;退,無路。
明明也有親人、朋友,明明仍身在人流中,卻自己形成了一個獨特的世界。
惶惶然,自己靠不近別人,別人也不願靠近你。
即使再不願,這一輩子,也隻能一個人走。
自我虛榮心,就像一層無形的隔膜,隔開了自己和世界。
卻很少有人看見這層隔膜;即使看到了,也不願撕裂它。
無形的珍寶啊,是沒有價格的。
這才是悲哀!
我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生於北京,長於北京。
最值得炫耀的,就是一張北京戶口。
別看隻有兩張紙,別看我拿到的如此容易。卻有人,花盡了心思,耗盡了心血,窮極一生,仍然得不到這兩張紙。
於是,我便處處炫耀:
我對同學說,我的高考成績比你們差很多,卻可以和你們在同一所學校就讀;我對街邊的小販說,你們一年四季,風風雨雨,卻不如我整日在家;我對同事說,論才華、論上進,你們都強上百倍,卻隻有我,不愁房子、不愁車號。
我對父母說,醫院雖是無底之洞,我們至少不用為一些不大的病擔憂。
我對愛人說,北京很豪華,生活卻很難,北京人容易不少啊!
同學笑笑,是啊,廢寢忘食、日複一日,卻抵不過一紙文書;小販唏噓,是啊,創造的財富隻分配給有正當身份的人;同事頷首,是啊,房子買不起,車子上不了路,誰讓我們不是正宗的北京人?
父母感歎,是啊,不用因為進不起醫院而擔憂,做北京人真好啊!
愛人瞟我一眼,是啊,要不是因為你是北京人,我也不會選中你。
真可謂:北京價高、一紙萬金。
也是謂:進門容易、合家則難。
於是乎,北京人油然而生出了一股“非我則無”的優越感。
擺出“東道主”的高姿態,輕蔑地與眾賓客寒暄。
虛偽、冰冷,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賓客到來,主人笑臉迎賓,可這笑臉之下,究竟藏著多少輕蔑與鄙視。
其實,又有多少可炫耀的呢?
不過是仗著地頭蛇的身份罷了,來者未必不是強龍。
即使不是真龍,也不儼如真龍,至少來者視自己為龍。
於是乎,來者品頭論足;於是乎,來者無所不言;於是乎,來者口軟心堅;於是乎,來者為事少情。
同一片藍天下,針尖對著麥芒。
而且,即使同是針尖和麥芒,也都互相砥礪著。
如同眾多的車輛聚集於同一個路口,所有的車頭朝向同一個中心。
每輛車都想前行,卻都難以挪動半步。
是自認為獨一無二的虛榮之心使然;是自視“我已淩絕頂”的驕縱之心致使。
隻有“我”和“我之外”。
歲月縱然鬼斧神工,也隻能在人的表象落下印痕。
那玄之又玄的人心,始終保持著獨有的“純潔”。
幸邪?不幸?
所謂:“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所謂:凡所有相,我之外,皆是虛妄。見諸相非相,思我相非我。
所謂:眾人皆小,唯我為大。世事無常,不改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