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從來嬌縱難成材(1 / 2)

前回說吳鶴汀看燈賞月,盡興而回。可剛一進門,無端的被從天而來的天燈相擾,從此惹上相思。

這回且單單交代吳鶴汀家事。

吳鶴汀,宿預人。曾祖吳大寶,無字。目不識丁,卻頗為精明,鹽商發家,終成為江浙一帶巨富。乃父吳秉璋,字宗執,是大寶第三子。自幼聰慧,詩書爛熟在口。大寶看中他是讀書的種子,一心好好栽培。秉璋也頗為爭氣,十二歲上便得了秀才,是全縣,乃至本省,都是出了名的“小相公”。

隻是秉璋命運不濟,得了秀才第三年,正是眾人翹首,再聽捷報的時節。可偏偏生得一個怪病,發病之初,通體燥熱,全身冒汗,猶如人在籠屜之中。再後來,手腳顫抖,行走無力,最後,貪睡難醒,直到半月有餘才完好。大寶棄金如土,求醫問術,遍買天下“靈丹妙藥”,也隻是無用。到了考試當天,一家人守在秉璋床前,作個搖頭歎息,怪天怪地。

秉璋年少,血氣方剛,不願屈服。日夜苦讀,再等來日。可耐,大考當年又是如此。此後再戰,還是如此。把那一個年少的軀殼,折磨的心力交瘁。

三十歲未到,秉璋終於心累體乏,收了大魁天下的誌向。在這崆峒山下,選一個僻靜的村落,造幾間大屋。拋去時文八股,在詩書禮易春秋裏。單選一門春秋,潛心鑽研。經冬複春,妻妾都老。終於有所領悟,寫下一本吳氏春秋考釋錄。

這書可謂兩句三年得,嘔心瀝血的巨製。大寶有心,家族門楣。看秉璋書一經寫就,便花重金,找人刊出千本。秉璋本著聖人,立德立功立言的教訓。看書刊布成冊,心裏也是十分高興。於是拿著書,遊走四方,遍訪他鄉賢達人士。虛心求證,因此學問曾了不少,名字也彰顯很多。

秉璋後來,開門講學,廣收弟子。在當地乃至州縣都頗有些名望。其父吳大寶死後,把一半家產都予了他,說他畢竟是吳家唯一一個讀書人,並且對宿預吳氏一脈貢獻不小。

秉璋得了家財。越發的留心學問,愛惜讀書之人。鄉裏人家,是凡有讀書誌向的。都收在門下,家境貧寒的,不收束脩不說,還予以餐宿。要是,其中某某得了秀才舉子的,還有額外的獎勵。於是四方之士,趨之若鶩。識得秉璋一麵,不辭山險河阻。

當時,有新任的知縣趙佩倫,原本也是飽讀之人。到任第一天,便慕名來找秉璋,兩人臥榻交談,竟致數日不出。一時傳為佳話。此後有縣官到任。無不來拜節秉璋的。

秉璋的學問為人,都是人人稱讚的不假。隻是年過四十,尚無子嗣這一條,不免叫人抱屈。門人弟子嘴上不說,暗地裏倒是請些觀音大士的像,放在廟堂上誠心拜拜的。秉璋正妻王氏,也開始有所動作,給秉璋物色妾室。

秉璋原本不覺什麼,一心他的學問。現在看看妻子王氏,門人弟子的舉動。不得不應付說,自己有子侄六個,吳家的血脈也不會斷了,何苦要這樣的呢。隻是王氏不聽,一番自責後,便要輕生。秉璋無法,四十歲,終於收了一房小妾煙綠,權作撫慰眾人。誰知這煙綠也如王氏當初一般,青山隱隱,不見起峰。過個一年半載,腹部隻是砥直繩垂。秉璋隻說,命該如此。人力難為。

可那一般門人不死心,一意的托人問術。那一時間,秉璋起早授課,門前擺滿了麻繩包好的藥物。秉璋初想發作,後來細想,到也用心不壞,最終在王氏勸解之下也願意嚐試。王氏收留藥品方子,鎮日裏煎熬。隔月換方,早晚兩次。吃的秉璋滿嘴生泡,大便難解。

吃來吃去,又是一年過去。也不知道是老天突發慈悲,無心再折磨秉璋,還是哪個遊方神看清王氏的功德。終於,讓秉璋在四十五歲,求得一子。隻是這一子,不在妾室煙綠腹中。王氏得知自己有身孕時,老淚縱橫。而後出生,又得知是男子。便自此發願,後半生心甘日日誦白衣大士神咒百十遍。

秉璋中年得子,心中也是喜不勝喜。得了鶴汀當日,回到房中。把那供桌上,木雕泥塑的,紙畫瓷烤的,銅澆鐵築的,胎質難同;懷坐童子像,扶瓶持柳像,一麵千手像,像像不一;小如棗核,大類人身。整整二百一十九尊觀音大士。逐一拜上三拜,五體投地,搗蒜一般聲響。累的一口老氣,僅含半口。腰酸背痛半月之久。

以後逢天忽變,遇事不順,遭夢惡饒;逢無名黑鳥來院,遇梁上積土落台,遭黑夜門燈熄滅。凡此種種,災異之象。秉璋都要吃齋淨身,跪拜觀音大士,誠心誠意的發願:鶴汀諸事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