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隻見田賓夢雙眉一擠,暗自運內勁於雙掌,眨眼之間,已是通紅。發一聲喝,揮掌直擊孫征聚前胸。孫征聚萬了不到田賓夢猝然出手,“啪——”一聲悶響,被打出一丈多遠,嘴角兀自流血。趙民佑、錢白翠、李菁雄吃驚之餘,揮拳就上。
竇少善在旁瞧得清楚,他明知道田賓夢暗運霹靂雷神掌要突襲孫征聚,卻並不揭破。其一他想瞧瞧這五個人的武功底子如何;其二以他堂堂武林大宗師的身份,怎好參與到這些宵小之輩的鬥爭裏去?若傳揚出去,以後還有什麼臉麵行走江湖呢!
此刻看去,竇少善心中對他們已有了判斷:“田賓夢掌力雄勁,掌法霸道,確有霹靂之威,更難得身法依然矯如遊龍、動如脫兔;而那四個小子招式古拙,一板一眼,別無虛招,全是實打,若非他們天生神力,加之人多勢眾,各攻僚敏,不然早就要被打得趴下,不能動彈。但如此下去,不出五十招,這四個渾小子必敗無疑。”忽然腦中起疑:“田賓夢不論武功機智,都高於這四兄弟十倍,即使是他們四人施以偷襲,亦奈何不了他分毫,怎會連那個平頭百姓也收拾不掉呢?其中必另有隱情。”
原來這“玉麵飛龍”田賓夢是河北“錦衣鏢局”總鏢頭田葛琢的二公子。因為長子早夭,他就將一腔父愛全都施給了田賓夢。
田賓夢生於優越之家,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山珍海味,佳肴無盡。他若有何要求,田葛琢必將踏破鐵鞋亦為他辦成。從小至今,田賓夢可謂順風順水、要星得月。
鏢局中稍有姿色的侍女,全都遭到田賓夢的蹂躪。田葛琢對此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他不到外麵亂來,在家裏隨他怎樣鬧反天!
一日傍晚,日薄西山,霞光橫照。田賓夢帶著三個鏢從在街上晃蕩,忽見前麵“陳記綢緞莊”走出來兩個少女,背影倩娜,含翠欲滴,直把田賓夢瞧傻了。合嘴咽了口唾沫,便尾隨其後,欲謀好事。那兩少女不知惡狼將至,兀自說笑談趣。走至一條胡同,隻見前路被兩名彪形大漢堵住。少女驚惶不已,掉頭便跑,誰知後路亦被人堵住了。少女急惶,竟忘了喊叫。那四人一擁而上,捂住少女櫻口,抱至隱蔽之處,便幹起那無恥之事。
事後,滿城皆張貼著通緝田賓夢的畫像。遂不知,那兩個少女竟是嚴自喜黨羽、河北總兵吳義庚的掌上明珠和她的貼身丫鬟。吳義庚當晚見女兒蓬頭垢麵地回來,問明情由,雷霆震怒,咬牙切齒道:“我不把這畜生剝皮抽筋了,我就不姓吳!”遂叫女兒畫了圖象,又叫師爺寫了公文。一夜之間,滿城皆是。
通緝告示一出,自有那想巴結吳義庚升官發財,亦有與“錦衣鏢局”有仇的人,揭了告示便去總兵府報說畫中人是誰。
吳義庚一聽是“錦衣鏢局”總鏢頭田葛琢的兒子,滿眼怒火,不可遏止。遂帶兵包圍了錦衣鏢局,要田葛琢交出田賓夢,否則踏平鏢局。此前,田賓夢早由一名鏢從護送離了河北,逃亡外地,躲避風頭。吳義庚遲遲不見田賓夢顯身,怒火陡盛,下令進去搜拿。田葛琢則跪在吳義庚身旁,鼻涕眼淚一把地哭求:“我願把錦衣鏢局的一切賠給令千金,希望大人能饒了我那無德的逆子,我也就這一點骨血了,請大人開恩……請大人開恩……”
吳義庚一把揪住田葛琢的前襟,厲聲喝問:“饒了你的兒子?那我女兒的清白向誰去討?”說罷,使勁向後摔去。田葛琢癱倒在地,一臉的沮喪。
吳義庚喝道:“挖地三尺,也要把那畜生給我找出來,我要親手一刀一刀剮了他!”田葛琢一聽吳義庚要剮了自己的兒子,腦海一片急噪:“這狗官平日裏拿了我多少好處,現今說翻臉就翻臉,一點交情也不顧,真是欺人太甚了。好,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今日咱倆就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下定決心後,就地卷身一滾,滾到吳義庚身旁,右手成爪,於電光石火間抽出了吳義庚的佩刀,砍向他的腦袋。吳義庚傲慢輕敵,不想田葛琢狗急了跳牆,渾不顧命,有舍身救子之誌。不及防下,身子微側,左手護頭。“啊——”一聲厲嘶,吳義庚的一條臂膀掉落在地,血流不止。
身周護衛見主子受傷,蜂擁而上。田葛琢行走江湖幾十載,手底下的功夫卻也不是浪得虛名。展開身法,左擋右格,頃刻間連殺了五名護衛。
吳義庚見田葛琢英勇至斯,心中駭然不已,加之身上重傷,痛苦難當,便由幾名貼身衛士護衛回府。田葛琢一見吳義庚要溜,心不及想,提刀騰躍,落在了吳義庚的前麵,揮刀便劈向他麵門。吳義庚大驚,掉頭急走,護衛殊死阻攔。
田葛琢既抱一死之心,渾然無懼。大刀所至,慘叫聲不絕。吳義庚見狀,三魂六魄丟了七八,捂著斷臂,倉皇就逃。
田葛琢滿身血漬,肩胛、肋下、大腿三處傷口兀自血如泉湧、痛入骨髓,他凝聚勁力,暴喝一聲,舉刀便砍向吳義庚。吳義庚“啊”一聲驚叫,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曉了。
正當田葛琢砍向吳義庚時,步兵射手拉弓上箭,朝他齊射而去,田葛琢頓時被射成了馬蜂窩。
田葛琢一死,錦衣鏢局裏護鏢隨從立時作鳥獸散。他們平日裏受盡了田賓夢的欺辱,巴不得田家出事倒黴,隻是為了養家糊口,不得已而忍之。此刻田家敗亡,哪有不要命的與官府作對?
幾日後,吳義庚傷勢好轉,餘怒不消,憤然命部下一把火燒了錦衣鏢局,並四處張貼告示捉拿逃犯田賓夢。
田賓夢自知這次闖了大禍,和貼身護從陳三沒命似的逃了三天。三天來沒安睡過一個囫圇覺。眼見囊中羞澀,吃住行都成了問題。田賓夢哪裏受過這樣的境遇,少爺脾氣發作,對陳三不是破口相罵,就是拳打腳踢。陳三一肚子苦水無處發泄,竟號啕大哭了起來。
到了這種境地,田賓夢自然要想方設法保住性命活下去,不由暗暗思量:“這個沒有用的受氣包,帶著他反而是個累贅,不如打發他南下,而我則反其道行之——北上韃靼,雖說危險了一點,但總比被那狗官抓去千刀萬剮的好。”思策已定,便走到陳三旁邊,掏出一錠銀子,溫言和氣地道:“小三子,你到前麵去瞧瞧,可有吃飯的處所,買些饅頭回來,咱們路上吃。”
陳三用袖拭幹眼淚,應了一聲,拿了銀子便急奔而去。過了一柱香時分,陳三買來饅頭,不見田賓夢,急得跺腳大哭。他就這樣渾渾噩噩等了三天,始終不見田賓夢回來。那一刻他是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了,抬頭望著天際的落日,不知何去何從。
一連幾日,陳三走走停停,竟不知不覺間回了河北。他剛一進河北,便被吳義庚逮了去,逼問田賓夢的下落。陳三哪裏知道,最後受盡酷刑,死在獄中。
田賓夢一路北上,漫路荒藤,萬壑風塵,吃了許多苦頭,心中的怨楚越積越深:“我田賓夢淪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女人害的。老天若能讓我鹹魚翻身,我定要讓天下的女人受盡我的折磨!”他的一身血肉,此刻全都化成了仇恨的烈火。
又走了幾日,現今田賓夢渾似個乞丐,已兩天粒米未進、滴水未沾了。身子虛弱,頭腦昏沉,撲通一聲,便倒地不起。
等他睜開雙眼,隻見一個蒙女,正用濕巾,往他額上搭去。見他醒來,吃驚之餘欣喜萬分,嘟囔囔說著蒙語,似是要叫人進來。果然,不一會兒進來個老嫗,慈容祥麵,步履蹣跚,手中端著一碗羊奶,走到跟前。
蒙女把他慢慢扶起,細心喂著。田賓夢少年身子,不出幾日,已然恢複。此刻田賓夢全無感激之情,隻用漢人那一套花言巧語,騙了蒙女身子後,更是惡事做絕,半夜裏一把火把母女倆全燒死了。
田賓夢瞧著熊熊烈火,心中一陣痛快,不由得哈哈大笑。
正當他無限痛快時,火光中顯出一個人影來。田賓夢驚得連退幾步,喝道:“你是人是鬼?”那人影聲音沉沉地道:“你這個人間的孽障,受人恩惠,不思回報,卻將人家一股腦地燒死……你這人比鬼還無情無義……”田賓夢愕然大驚,拔腿便跑。
“嗖”一團火球直襲田賓夢的腿關節,不及他如何反應,便轟然倒地,來了個狗吃屎。那聲音又再他耳際響起:“你這無情無義的性格倒合乎我的脾胃……”田賓夢聽聞,猝然回頭,隻見身前站著一位中年男子,臉色蒼白,發如漆墨,一襲青袍迎風獵獵。
“你若要永遠這般痛快,隻需拜我為師。學了我絕世神功,便可為所欲為,想怎般痛快就怎般痛快。”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盯著田賓夢,“你可願意?”田賓夢哪還多想,趴在地上便磕起頭來。
這青衣人便是“白骨修羅鞭”陰向秋。此後,田賓夢跟著陰向秋在大漠邊陲學武,眨眼兩年即過。時間一長,田賓夢不安分起來,畢竟他正當青春花季,少年心性,寂寞難耐,於是便瞞著陰向秋跑了出來。一日正當他在桑樹林邊的小徑上休憩,忽見桑樹林裏露出一雙白玉也似地小腿,心中淫念大起,便飛身而去。
桑樹林裏正有一農家少女在那鋤草,突聽到幾聲淫笑,茫然抬頭,卻見一團黑影急壓下來,不及驚叫,便昏厥了過去。田賓夢褪去少女衣裙與己身衣服,正要行那苟且之事。隻聽得一聲大喝:“莽賊,休得無理!”田賓夢一驚,尋聲望去,卻是個農漢,不由大笑起來:“憑你也敢管爺爺的好事!七步之內必叫你去見閻羅王!“說罷,不穿衣褲,騰身躍去。那農漢一瞧,頓時傻眼,敢情兒今天碰到的淫賊是個練家子。二話不說,拔腿便跑。
田賓夢一縱七步,手掌由掌變抓,直抓向農漢的後襟衣領。農漢心喘急撩,一不小心,腳下被石塊拌了一下,向前跌衝出去,弄得滿嘴是泥。這一猝然之變,倒也躲了田賓夢凜厲一抓。
“嘿嘿”兩聲邪笑,田賓夢落在了農漢麵前。他全身一絲不掛,竟然向農漢頭上撒起尿來。
“呼——”不知什麼物事,直襲田賓夢襠部。田賓夢生出警兆,身子一緊,尿都縮了回去。就地一個後翻騰,躲了過去。
田賓夢厲喝一聲:“是什麼人在戲耍本少爺?有本事就出來較量較量!”
“切,你看這破人,俺們近在眼前,他卻茫然無視,真是張狂的厲害。”語聲一停,田賓夢迅然回頭,隻見四個高矮胖瘦相仿的怪漢,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那處。此時不由田賓夢麵皮滾燙、尷尬發窘。卻見他一個箭步,上前去撕那農漢的衣服。四個怪漢卻錯認為他要殺人滅口,揮拳急上。田賓夢感覺來勢勁猛,自己又一身赤裸,頓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抓過那農漢擋在身前,斷然一喝:“你們最好別動,否則我立馬要他小命。”
四個怪漢便是趙錢孫李四兄弟,他們平日裏都自詡為大俠,此刻哪能坐視不理,錢白翠便道:“你這鳥人好不廉恥,居然拿個手無寸鐵、半無招式的村漢來做擋箭牌。有本事咱們單打獨鬥……”
“好!”田賓夢一口答應,乘機扯了農漢的衣服穿上。農漢被他所製,動彈不得,眼見得自己赤裸一片,卻也無可奈何。田賓夢穿著停當,嘿然一笑,鬆了農漢,轉身沒入桑樹林中。那農漢一臉尷尬,發瘋似的往家中跑去。四兄弟俱都驚在當地,默然相視,全不明白那人為何要走?殊不知,田賓夢遁走,全因還沒有十分的把握打贏他們。這也是他高估了對手,小覷了自己。但他決不能容能一個鄉村野漢瞧見他所做的醜事,便轉彎繞道尾隨其後,伺機殺之。
誰曾想,這四兄弟正感肚子饑餓,也就隨著那農漢到他家中弄些飯吃。機緣巧合之下,五人一路打到農漢家中。
竇少善對此些經過,當然不得而知。須臾之間,雙方已然交了四十個回合。趙錢孫李四兄弟額頭滲汗,手腳虛軟;而田賓夢起初以霹靂雷神掌,與四兄弟實對實的比拚掌力,漸感吃力,不由暗自思量:“他們四個人,我一個人,與他們比氣力,不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嗎?哼,我就來個避實就虛,看你們四個夯貨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趙錢孫李四人不知田賓夢已改變策略,仍然全力出拳,呼呼拳風,宛如冬月寒風,刮得人麵皮生疼。田賓夢卻是忽東忽西,避開重拳,專揀四人薄弱之處進擊。四人頓時手忙腳亂,有力無處使;有時還打著自己人。
孫征聚“哇哇”叫囔:“這小花賊狡猾的很,大哥、二哥、四弟,咱們得要默契點,揪住這滑頭,不至於辱沒了我們四俠的名聲。”趙民佑啐了一口,道:“什麼大俠?狗屁!俺們四個,人家一個,打了大半個時辰連人家的一根毫毛也沒傷著。切,不打了,打贏了也丟臉!”說完,收拳退了出去。
另三人見老大不打,自然也收手,退往一旁。田賓夢見這四漢說不打就不打,愕然之餘倒也心生敬佩。竇少善手撚胡須,心中暗歎:“這四人純的有些蠢,憨的有些傻,倒也不失俠者之風。很好!很好!”霍地站起,徑往田賓夢走去。
田賓夢見竇少善向他走來,心生疑竇:“這老頭兒想幹什麼?”趙錢孫李四人也是一臉疑惑。起初,他們還以為竇少善是這農戶家裏人,但後來他們與田賓夢大打出手,見他任神閑氣定、無畏無懼,心中陡然起疑,隻是當時與田賓夢激戰,也無暇多想。
此時隻見竇少善腳步從容,錯落有致,看似閑庭信步,實則內含強勁,於無形中織就了一張氣網,籠向田賓夢。田賓夢麵皮赤紅,渾身僵直,不能動彈。雙眼直直盯著竇少善,兀自驚呆。
竇少善淡然笑道:“老夫若然出手,那對你是大大地不公。但你小子連平常百姓也動殺念,實不是什麼好東西。”轉而又對趙錢孫李四人道:“你們技藝不精,卻任能扶弱濟危,而且不以人多壓人……雖說你們武功略遜他一籌,但是得老夫指點,你們當中任何一人,都能輕易地將他打倒。”
趙錢孫李四人相互一覷,半信半疑道:“真的?”竇少善仰天打個哈哈,默然不語。田賓夢受竇少善氣勁一擊,此刻血脈起伏不定,阻滯難舒。他心中清楚,這老兒絕非等閑之輩,但這老頭說道得他指點便能輕而易舉地收拾他,這話他是斷然不信的。
忽然,田賓夢打了一個激靈:“這老兒武技通神,我是鬥他不過的。他若要在這裏指點那四個夯貨七年八年的,我也要在這裏等上個七載八載的,那怎麼行!”不由咧嘴說道:“你若指點他們一百年,我豈非要終老在此。”他這話明裏要竇少善給出一個時間段,暗裏又罵趙錢孫李四人愚笨,學上一百年也是枉然。
竇少善一眨眼,冷肅道:“我竇少善行走江湖幾十載,何曾做過那種賴皮的勾當!你這宵小,做事說話恁地太狂。老夫就用一盞茶的工夫來教他們,到時他們中任一人仍然敵不過你,老夫就向你磕三個響頭,並且毫不為難於你,你看如何?”田賓夢一聽“竇少善”三字,全身頓時一震,冷汗簌簌而下。他跟陰向秋學武,也聽陰向秋講過一些武林掌故,“武半仙”竇少善可是當今武林三大宗師之一,陰向秋亦對他敬重三分,自己落入他手,隻好認栽、活該倒黴。此時見竇少善這麼一說,心中頓時歡喜無限:“先前是我不知他們的底細,如今,哼,他們有幾斤幾兩我是了如指掌,就是你武功通神,也不能在一盞茶的工夫裏教會他們絕頂神功,更何況這四人比豬還要笨,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學會?竇老兒你就等著向本少爺磕頭吧!”一番思量後,不自禁喜上眉梢。
竇少善微微一笑,像是看出了田賓夢的心思,直向那農漢的媳婦一招手:“小媳婦,老夫剛才偷吃了你家的月餅,俗話說得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煩你再為老夫斟杯茶來,讓老夫潤潤喉嚨,從容打發了這狂妄之徒,好讓你們一家三口過上安生日子。”
那婦人忙回屋斟了一杯茶出來,送於竇少善。竇少善左手端茶杯,右手用蓋輕輕拂了拂茶水,兀自啜了兩口,喃喃說道:“茶雖非極品,而且還是陳的,但飲來卻給人一種平淡便是福的感覺。好茶!好茶呀!”
農漢家裏哪有好茶?竇少善借題發揮,說些自己的體驗,好讓後生晚輩有所裨益。隻見他連啜了好幾口,眼看茶水見地,仍然不發一言。趙錢孫李四人見狀擔心起來,相互嘀咕:“他年紀這麼大了,記性也遲鈍了吧?”“世上哪有一盞茶工夫,就能學好武功的?俺看他在吹牛。”“你少說那不著邊際的話。不管怎樣這老人家是為了俺們,俺也絕不做那連累別人的事,自己的事自己來抗。走,向那淫賊磕頭去。”“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四人舒眉一笑,便向田賓夢走去。“慢著!”竇少善冷哼一聲,“老夫還沒有教你們呢,就認輸了?四個渾小子不知道好歹,你們以後叫老夫怎樣在江湖上行走?!”四人被他一說,不知如何是好,囁噓著退往一旁。
“看好了。”竇少善立身中央,雙手互旋成半圓,腳下錯開成弓馬步。忽地左手成拳,閃電般擊出,一股強勁回旋於半空,宛似山風呼嘯,劈石削岩;刹那間,又立身後仰,腳下無力,仿佛整個人就要跌倒。至此,竇少善停了下來,轉眼問他們:“可瞧清楚這‘龍吞萬裏’和‘虎落平陽’兩招了?”四人點了點頭。田賓夢在旁眉頭輕佻,不屑一顧:“憑這兩招就想把我撩倒,那也太小覷我的能耐了。”
趙民佑走到竇少善身旁,低聲道:“老先生……”竇少善擺了擺手,說道:“不要沒自信,拿出剛才的勇氣,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趙民佑握緊雙拳,使勁一點頭,浩然走向田賓夢。
“回來,老夫還沒說正點呢。”竇少善眼一瞥,“附耳過來。”
趙民佑蜇身回來,貼耳上去。“你跟他交手別的招都不要用,就用這兩招,記住了麼?”趙民佑雖是滿腹疑惑,卻也不敢違拗,點了點頭,徑向田賓夢走去。
田賓夢見竇少善向趙民佑低聲說話,心下揣思:“不知這老東西使什麼詭計來暗算於我?哼,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可怕的。”隻見趙民佑傲然走來,蓄滿勁力,隨時應戰。
趙民佑上去就是一招“龍吞萬裏”,直襲田賓夢肩胛。他雖沒竇少善那種登峰造極的修為,卻是天生神力,打出去也是氣勢如虹、不同凡響。
竇少善那兩招“龍吞萬裏”和“虎落平陽”均是來自他形意拳中。形意拳講究的就是剛猛厚實、蓄勁而發。“龍吞萬裏”自不必說,那招“虎落平陽”看似綿綿無力,欲跌欲倒,卻是隱匿實力,誘敵深入,暗藏殺機。
田賓夢見來勢凶悍,側身避讓,隨即反手一招“反客為主”直拿趙民佑後肩。誰知,趙民佑又是一招“龍吞萬裏”,劈頭蓋臉壓向田賓夢。
竇少善叫趙民佑隻能用他所授兩招,他嫌“虎落平陽”綿而無力,不夠威勢。他想反正就用這兩招,索性把那招也棄了,專用一招“龍吞萬裏”。
田賓夢不敢硬接,隻好避過。一來二去,場上隻見一個打一個避,田賓夢甚是狼狽。農漢三口見狀,欣喜之情溢於顏表。
竇少善在旁卻是大皺眉頭,忽地喝道:“混帳小子,你要讓老夫丟盡顏麵不成?兩招之間,靈活運用,方能克敵製勝,真是個木魚腦袋!”他見趙民佑隻用“龍吞萬裏”這一招,雖是逼得田賓夢沒有還手之力,但過個一兩個時辰,等勁力耗完,那就隻有束手待擒的份了。
誰知,趙民佑卻怎麼也不能把這兩招融會貫通,心裏要使“虎落平陽”,手裏打出的卻是“龍吞萬裏”。竇少善在旁一個勁的嘟囔:“木魚腦袋!木魚腦袋!”要知“龍吞萬裏”和“虎落平陽”在“形意拳”中分屬“龍式心意”和“虎式附形”兩個子係統。沒有悟性的人,怎能在短時間內參透?
趙民佑被竇少善囔得急迫,既要應戰,又在苦思貫通之法。一時分心,被田賓夢瞅準空隙,前胸上拍了一掌。掌力雄厚,直透肺腑。趙民佑胸口一滯,驀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虧他天生神力,腳下一跺,泥土四濺,直入土中三寸,方定住身形。
田賓夢“嘿嘿”笑道:“怎麼樣?服了麼?”
“放你媽的屁!老子還沒有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呢。”趙民佑臉色鐵青,憤恨道,“看招——”他蓄滿全勁,呼喝一聲,騰身躍起,直向田賓夢頭頂抓去。這一招“龍吞萬裏”端的化塵為龍,張牙舞爪,氣勢逼人。
“不好,這小子要發渾了。”竇少善心中驚駭,“我一世英明怎好毀在這小子的手裏?看來……”他無暇多想,手一仰,一股渾厚氣勁隨著趙民佑的一掌擊向田賓夢。田賓夢見狀腳下橫叉,側頭避讓。趙民佑一掌落空,卻不止勢。思疑間,隻聽得田賓夢“啊”一聲烈叫,身子便遠遠拋到了三丈以外。“撲通”一聲落下,激得塵土四揚。
趙民佑一臉驚愕之色,站在那呆呆發怔。
“好小子,果然不負老夫之所望。”竇少善手撚胡須,緩步上前。小孩子手舞足蹈,高聲叫囔:“嘔,壞人打倒嘍!嘔,壞人打倒嘍!”農漢見狀也情不自禁抱住了婦人,在她臉頰上又親又吻,直把個婦人窘的滿臉緋紅,使勁掙脫了男人,便往裏屋跑去。
竇少善走到田賓夢身旁,伸手便點了他幾處大穴。隻見田賓夢慢慢睜開雙眼,有氣無力道:“你……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老夫今日不殺你,望你好之為之。快滾吧!”
田賓夢掙紮爬起,身子一顫一顫向外走去。漸漸,身影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田賓夢一走,趙錢孫李四兄弟便齊刷刷跪在竇少善腳下,納頭便拜,口喊“師父”。竇少善瞧著他們,心中不住思忖:“我曾發過誓,不再收徒。但剛才我也曾說過決計不插手,可是……為了能保住這張老臉,不是……唉,一切都是被名聲所累呀……名聲所累呀!罷、罷、罷,就讓他們做個掛名弟子吧。”思策一定,便道:“看在你們扶弱任俠的份上,老夫收你們做個掛名弟子。若是你們以後不思進取、胡作非為,老夫隨時取了你們的性命!”
四人大喜過望,情難自抑,連聲說道:“一切謹聽師命。”
至此,四人跟隨竇少善回了“天柱山”修習武藝。
酒過三巡,趙民佑眨眨眼問沈量儒:“師兄你說,當時俺怎麼一掌就打得那淫賊不省人事了?”沈量儒眉頭一皺,心中卻也不解:“莫不是師父暗裏插了手……”歎了口氣,微微舒展臉容,道:“你們怎麼到這裏來了?師父他老人家呢?”
孫征聚一口飲盡杯中酒,抹嘴道:“俺四人就是出來找師父的……”孫征聚話未說完,沈量儒霍地站起,厲聲道:“師父他怎麼了?”錢白翠李菁雄把他拉坐下:“師父留下一封信,說是去北方一趟,早則一月,遲則兩月就回來,可這都過了四個月了……”
沈量儒擺了擺手:“以師父的武學修為,不會出事的,可能他老人家遇到了什麼重要的事,耽擱了回來。”孫征聚哈哈一笑:“俺也是這樣想的。隻是在山上待久了悶得發慌……”
“哦,你們打著找師父的幌子,跑出來玩的。”沈量儒佯嗔道,“等師父回來,看我不告訴他老人家?”“別,別!你告訴了師父,俺四個就做不成他的弟子了。”
“怎麼回事?”沈量儒奇疑道。
“師父說他曾經發過重誓,不再收徒。俺四個隻算他的掛名弟子,俺們若做了不對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就不認俺們了。”
沈量儒黯然歎了一口氣,心中難過:“看來,師父還在生我的氣,怪我當年不辭而別就去找陰向秋報仇。”嘴上卻重重一哼,說道:“下不為例,這次就饒了你們,但不準貪玩了。我還有急事要去辦,就不能陪你們去找師父了。你們找到師父替我向他老人家問聲好。”
“俺們還要找那賤丫頭討銀子呢。”孫征聚脫口就出,一旁的三人連向他使眼色。沈量儒見狀,肅然道:“你們還有事瞞著我?”四人連忙擺手:“沒有,沒有……”
“好,你們不告訴我,我就把你們偷偷跑出來玩告訴師父,叫他不認你們。”沈量儒瞧著他們滿臉含笑。四人一聽,頓時耷拉下腦袋。趙民佑垂首道:“俺四人出來,聽說金陵是脂粉溫柔鄉,便去那裏逛了一圈,然後北上進了山東,到了濟南府。當時晌午時分,四人肚子餓得咕嚕嚕亂叫,便尋了一處飯館,走進去吃飯……”說到此,趙民佑便停了下來,雙手互搓,欲言又止。
“怎麼不說了?下邊呢?”沈量儒眨了眨眼皮。
“你說!你說!”趙民佑一拉錢白翠的衣袖。錢白翠憋著臉,又要推老三。沈量儒一拍桌子,高聲道:“再推三推四的,我就要踹人了。趙師弟還是你說!”
趙民佑扭曲著臉,沮喪道:“俺們剛坐定,就見……就見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嫵媚撩人的姑娘盈盈向我們走來。俺……俺四個人的眼珠子都被她引過去了……她就在俺四人身周轉了一圈……俺四人身上的錢袋就沒有了。”他講得吞吞吐吐簡簡單單,但誰都知道其中必沒那麼簡單。
沈量儒聞言打趣道:“看來你們中了美人計了,這是你們福氣呀,我想還想不來呢……”孫征聚啐道:“師兄,你就別拿俺弟兄四人尋開心了,臉都丟得隻剩一副骷髏架了。”
“是啊,俺四個何曾出過這樣的醜?”李菁雄恨恨地道,“等抓到了那賊丫頭,非拔了她的衣服不可。”沈量儒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皺眉道:“好了,不要再胡鬧了,現在你們找師父要緊。咱們就在此地別過,後悔有期。”說罷,掏出銀子放在桌上,起身便走。
沈量儒要去白蓮教報訊,此事實是耽擱不得。出了店門,墜蹬上馬,向西揚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