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鐵盒與黃金盒激烈一撞,粉碎。
“嗷——”沈量儒跌趴在地,一口血噴將而出。
盒碎,裏麵的東西卻未碎。隻見一塊布帛懸飛半空,帛上一顆圓珠宛如夜明珠一般,光芒燦爛奪目。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均使夏懷夢、鳳尋梅、趙錢孫李四人感到迷惑不解。沈量儒心中隱約明白一點,若要叫他說出來,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沈量儒運功行轉三十六周天後,氣血慢慢變得舒暢起來。
沈量儒緩緩站了起來,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拿晶石。“不要拿!”語音驚人,自是鳳尋梅所喊,“你不能徒手去拿,那會灼傷你的手。”沈量儒經她一提醒,自然想起鳳尋梅跟他說得一些話來。於是雙手各拿住乾坤圖的兩段,慢慢移來。那晶石似也有了靈性,便也緩緩下降,始終與乾坤圖保持著平行。
到了眼前,細看乾坤圖與晶石相應的位置,才知這塊晶石是“歸元木石”,具有使碎裂之物重新歸整的效能。
沈量儒腦子一轉,便想試一試是否真有其能。而見地上碎裂的兩個盒子,心中亦是一歎,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它們自行撞裂,若要等人力智慧打開“天機無盡藏”的機關,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若能把鐵盒恢複,那也是對他一種紀念吧。
俯身過去,按照“乾坤圖”所示,以內力催發晶石能量。行功一半,沈量儒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人也隨之昏厥在地。眾人大驚,渾不知會出這種狀況,一個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幸好,鳳尋梅對此有所了解,知道以沈量儒今日今時的武學修為,還不足以駕馭晶石。若不能駕馭晶石,必然會遭到晶石的反噬。
昏迷了三天,沈量儒終於醒來。雙手用力向後一撐,臉上痛得扭曲了起來。此時,大門被推開,夏懷夢端來茶水,一見沈量儒,又驚又喜:“你醒了?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
沈量儒瞧著夏懷夢,笑了笑。夏懷夢怔怔瞧著他,眨眼道:“你笑什麼?”
“哎,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妻子,就不許我笑了?”
“呸,誰是你的妻子,你別想歪了。”說著,低下頭去,臉上立時起了兩朵嫣紅的花兒。
“你,你不做我沈量儒的妻子,要做誰的妻子?”雙眸眨也不眨地直瞧著夏懷夢,看著她羞人的模樣,內心深處立時掀起了無比的溫暖與如火般的欲望,但他稍微一動,全身上下痛得就讓他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妄念。
夏懷夢見狀,失色道:“你怎麼了?”沈量儒搖了搖頭,忽道:“那顆晶石呢?”夏懷夢道:“被鳳尋梅用‘乾坤圖’鎖住了。”沈量儒皺起眉頭,心中思道:“晶石存世,那鳳尋梅先前所說的一番話就不是妄言。如果真把四顆晶石找齊了,再配以‘乾坤圖’,轉世換代……那是怎樣一番景象呀!”夏懷夢見他皺著眉頭,半天不吭一聲,奇道:“你在想什麼呢?”沈量儒“哦”了一聲:“沒什麼,沒什麼。哎,他們人呢?”夏懷夢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都在鼎天閣看那勞什子東西!”
沈量儒點了點頭,向夏懷夢眨了眨眼。夏懷夢不明白他的意思,莫名其妙道:“你要做什麼?”沈量儒嬉皮一笑,低聲道:“麻煩老婆大人去把鳳姑娘請來……”沈量儒話還沒說完,夏懷夢從床榻旁霍然站起,聲色俱厲道:“好你個沈量儒,你還真把自己當陳世美了呀,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你真是花心的很!”
“你想哪裏去了呀。”沈量儒無奈搖頭道,“我找她有要事相問。”
夏懷夢奇道:“要事?什麼要事?”
沈量儒嘴裏嗯了幾聲,才道:“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什麼?”夏懷夢臉色陰沉,氣不打一處來,“你和她……還有不可讓人得知的秘密?!”說著話時,淚水從她的雙眼中直滴落下來。沈量儒撫著夏懷夢的香肩,小心安慰道:“你大吃什麼飛醋呀,我心裏隻有你……”
夏懷夢一把甩開量儒的手,哽咽道:“你們男人嘴甜如蜜,心花如蜂,沒一個是好東西!”沈量儒一怔,既而大笑起來。這一笑牽動他身上的傷處,不由“啊喲”一聲叫了出來。夏懷夢見狀,忙問道:“你怎麼了?”別瞧夏懷夢嘴裏說狠話,其實一顆心早就許給了沈量儒。他雙眸眨也不眨地瞧著夏懷夢,伸手拉起她溫軟如玉的小手,溫柔而多情地說:“天下女子千千萬,任她有西施之貌、貂蟬之態,在我沈量儒心中這輩子隻有你一人!”量儒說這話時,眼神專一,表情嚴肅,決不是隨口開玩笑敷衍懷夢的。夏懷夢聞言,心神震動,一股暖流從心田深處汩汩而出,遊遍全身。情不自禁下,眼淚又簌簌下落,比之先前還要厲害,真如梨花帶雨一般。
沈量儒為她擦幹眼淚,夏懷夢慢慢將身體依偎在他懷抱裏。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隻希望永遠如此,永不分離。
“咚咚”腳步聲起,一隻宛如田野之間的蝴蝶,風一樣飄了進來。
“啊喲”鳳尋梅一進來見他們倆像兩塊牛皮糖一樣粘在一起,心中大不是滋味,故意提高嗓音大叫一聲。沈量儒與夏懷夢聞聲,兩人的臉都不約而同地一紅,宛如夕陽西下時的晚霞。
沈量儒喉嚨間咽了幾口唾沫,道:“我正要找你。”
“找我幹什麼?”鳳尋梅一扭頭,“你有美人相伴,還找我幹什麼?”說話間,顯然醋意大發。沈量儒道:“當然有正事找你。”又轉頭對夏懷夢道:“蓮妹,你先出去一下。”夏懷夢瞧了瞧鳳尋梅,嘴裏重重一哼,轉身欲走。
“請你隨手把門關好。”鳳尋梅眼睛瞧著沈量儒,卻對身後的夏懷夢說道。
夏懷夢張嘴欲要反駁,沈量儒搶道:“你少說幾句,沒人當你是啞巴。”說得鳳尋梅臉一沉,腳下直跺。夏懷夢向沈量儒點了點頭,會心一笑,去了。
等夏懷夢一走,鳳尋梅走到沈量儒床邊,柔聲相問:“你傷勢如何?”沈量儒微微一笑:“不礙。”
“我知道你找我要說什麼事。”鳳尋梅滿臉榮光,顯然內心極為興奮,“‘歸元木石’既已找到,想必你現在已經相信有‘天脈’了吧?”沈量儒低著頭,不知他此刻在思索著什麼事。鳳尋梅久久不見他答話,心下奇怪,便問:“你在想什麼呢?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說的話?”沈量儒搖了搖頭,道:“不是不相信,而是……而是擔心……我們真得聚齊了‘金木水火圖’五把鑰匙,到時……那是怎樣一個局麵呀?!”鳳尋梅哼了一聲:“堂堂‘蒙麵俠’沈量儒居然也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像個娘們害怕起來了?”沈量儒一怔:“你怎知我就是‘蒙麵俠’?”鳳尋梅高深莫測地一笑,卻不回答他。
其實,在呂誌承攻打白蓮教時,鳳尋梅就喬裝改扮成一名白蓮教徒,混跡其中。對沈量儒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沈量儒跟著苦笑一聲,不再詢問,心中卻想:“‘天脈’可能真的存在,但……從鳳尋梅的敘述中,它很可能是一把雙刃劍……是放棄?還是繼續?真讓人不知如何去選擇……”
沈量儒從起先對“天脈”不知情不相信,到現在心中充滿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著實讓他矛盾不已。“天脈”若能成真,世間將遭突變,星河變幻,時間橫流,眼前的世界也許將不複存在。
鳳尋梅似是看見了沈量儒心中所想,聲音溫柔卻堅定不已:“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沈量儒直盯著鳳尋梅的雙眸,點了點頭,心中想道:“如今這世道奸佞橫行,百姓蒙難,若能換個清平世界,那也是好的。”
沈量儒經過這一番思想波動,似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解開“天脈”的謎團,一探背後的結果。
沈量儒忽道:“你對軒轅圖鏘說及此事了嗎?”
鳳尋梅道:“隻是簡單說了一些。”
“那他有何反應?”
“他比你還固執,根本就不相信有這麼一回事。但他白蓮教有個規矩,誰能進入‘虛幻迷宮’,而又能安然返回者,其所得任何東西是留是帶走,都由那人自行做主。”鳳尋梅呼出一口氣,笑道,“所以他不會為難我們。”
沈量儒點點頭,心已放寬。
沈量儒在夏懷夢和鳳尋梅的悉心照料下,身體恢複的很快。一個月後,沈量儒已如當初一般活龍生虎。其間,少不了夏懷夢與鳳尋梅的鬥嘴,沈量儒夾雜其中,有時候隻感覺一陣甜蜜,有時候卻是煩惱不已。寧可找個地洞鑽進去,也不要看見她們,聽到她們的聲音。
這期間,白蓮教重新整頓,派資深教眾四下活動,宣傳教義,吸納信徒,擴展自己的實力,同時打探四方消息,密切關注朝廷的意向,以備朝廷突然襲擊。
忽一日,白蓮教徒從宣府帶回消息,說北方韃靼俺答汗正舉兵侵犯宣府、大同,宣府總督楊光卻閉門不戰,任由韃靼燒殺搶掠……被發配保安州的沈明義憤填膺,極其看不慣楊光對外不抵抗、對內濫殺無辜,以充戰績的做法。一麵寫詩寫文咒罵楊光,一麵組織民團,積極操練,準備抵抗韃靼對保安州的侵略。
沈量儒得知保安那邊情況後,憂心如焚,真恨不得插上翅膀,一刻就飛到沈明的身邊,助他一臂之力。
這日,沈量儒疾步來到軒轅圖鏘的書房,開門見山就道:“軒轅教主,沈大人現今性命危在旦夕,還請你率眾救援!”
軒轅圖鏘雙眼一眨,肅道:“量儒,我白蓮教與韃靼勢不兩立。韃靼侵我國土,殺我國民,不為別的,就憑這點,我軒轅圖鏘誓要與韃靼對抗到底。”頓了頓,軒轅圖鏘繼續道:“現下事態嚴重,若等我們率眾趕到保安,恐怕為時已晚,不如……”
軒轅圖鏘後麵要說的話,正是沈量儒要說的:“在下先行去保安,一麵保護好沈大人的周全,另一麵伺機而動,挾持俺答,逼迫他退兵。”軒轅圖鏘點頭讚許:“此法甚妙,事不宜遲,你即刻就動身前去保安吧。”
其實軒轅圖鏘在白蓮教剛剛經曆一場大災難,而不急於休養生息,他是看準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國難當頭,朝廷卻袖手旁觀,民心至此早已喪失殆盡。他若率眾開赴保安打擊韃靼,不但可以收取民心,擴充白蓮教的實力,更可以以此建立鞏固的根據地,打出義旗,公然與大明王朝進行對抗。可謂一石三鳥,不同尋常啊。
軒轅圖鏘不急於把自己的真實意圖告之沈量儒,一是時機還未成熟,保安百姓未受到白蓮教的恩惠,民心斷然不會向著白蓮教;二是怕沈量儒從中破壞。因為沈量儒是不讚成白蓮教公然對抗朝廷的。雖然白蓮教要與朝廷對抗,是白蓮教自身的事,但沈量儒於白蓮教有恩,軒轅圖鏘也不是那種恩將仇報、忘恩負義之輩,所以一些重大之事,他是不會告之沈量儒的。
沈量儒正在房中收拾行李,夏懷夢跑了進來。沈量儒見她雙眼紅腫,顯然是大哭了一場,心中奇怪,問道:“蓮妹,你怎麼了?”夏懷夢跑過去,伏在沈量儒的肩上又大哭了起來,淚水濕透了他肩上的衣衫。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沈量儒安慰道,“出什麼事了?”
夏懷夢一哽一頓地道:“爹爹……不準我……跟你去保安州。”沈量儒雙眼一瞪,忽而笑了笑,用衣袖擦拭著她臉頰上的淚珠:“是啊,此去保安凶多吉少,軒轅教主說的很對,蓮妹你就不要去保安了。”夏懷夢聞言,心中一酸,玉手使勁捶打著沈量儒結實的胸膛,邊打邊哭道:“你也不要我去嗎?你真的這樣鐵石心腸嗎?”沈量儒捧起她豔若梨花的俏臉,瞧著她臉頰上的點點淚痕,心底深處突然間騰起一團熊熊的烈火,他一把抱住夏懷夢柔軟的身體,一股女子的體香直衝他的鼻孔:“我帶你去,咱們生死都在一起!”夏懷夢心底一陣激動,亦緊緊抱住沈量儒,感受著他身上的男兒氣息和風範。
翌日,旭日冉升,萬裏無雲,天際間的一絲暖風,吹的人心田格外的甜。
天龍山下,鳳尋梅和趙錢孫李四人騎在馬上,站在遠處,俱都回眸瞧向沈量儒、夏懷夢與軒轅圖鏘一等的道別。
軒轅圖鏘見女兒硬要隨沈量儒去保安,心中不由生出三分酸楚七分妒意,心道:“女兒長大了,由不得自己做主了。”隻道:“你去後,一切自當小心。”短短九個字,真是道盡父親對女兒的無限關懷和愛意。
沈量儒拉著夏懷夢的手,道:“軒轅教主,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蓮妹的。”
軒轅圖鏘點了點頭,心中雖是十萬個不願意,卻也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表示欣慰。
馬蹄聲起,塵土飛揚。
軒轅圖鏘望著遠去的身影,深深歎了口氣。“降龍尊者”司裏洪道:“教主,事不宜遲我們也該準備娘草,召集教眾,整隊出發了。”軒轅圖鏘一擺衣衫,雙眼頓時精光大盛,滿臉殺氣虎虎生威。
回到鼎天閣,軒轅圖鏘高坐階上,環眼掃視一周殿上眾人,高聲道:“此次本教北上抗擊韃靼,關係我白蓮教日後的生存及發展,所以隻許成功、決不能失敗!”軒轅圖鏘說得情緒激昂,激動萬分:“兵書上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見打仗若要勝利,先決條件就是要有充分的準備。‘降龍尊者’司裏洪在我教素有‘蕭何’之譽,由他負責糧草,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頓了頓,續道:“召集教眾,就由‘金獅尊者’南宮金和‘白象尊者’白思遠負責。”
司裏洪、南宮金、白思遠躬身領命。
軒轅圖鏘霍然起立,朗聲道:“十日之後,兵發保安!”聲音響徹鼎天閣之內,久久不散。
沈量儒一行七人,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赴保安。這一日到了宣府境內,離保安已不足一日路程。七人自離了白蓮教,路上鮮少休息,大家身體早已疲憊不堪。這時日上中天,各人腹中饑餓。夏懷夢、鳳尋梅與莽山四俠遠遠落在了沈量儒的身後。這六人早已支持不住,想要就地歇一歇,提一提精神。但他們見沈量儒雙腿夾馬,馬鞭不斷揮打,催促著急走,根本沒有半點要停住休憩的意思。孫征聚不耐,大聲囔道:“大師兄,歇一歇吧?!”
“不行!多耽擱一時,沈大人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險。”沈量儒回絕道。
孫征聚一聽,倔脾氣上來,伸手一攔夏懷夢他們,說道:“我們自離開天龍山,風塵仆仆走了大半個月,一路上就休息了三次,鐵打的身體,照這樣下去也會垮掉的。媽媽的,大師兄你要走就先走,我們現下要休息了!”說著,一勒馬韁,跳下馬來,就在路旁草叢裏躺了下去。趙民佑、錢白翠亦是全身乏力,疲憊之極,跟著孫征聚一起躺了下去。李菁雄心中雖向著沈量儒,但見三個哥哥躺在了草地上休憩,也無可奈何坐了下來。
鳳尋梅嘴角一撅,下馬來後尋了一棵大樹,背靠樹幹,望著遠處的天際怔怔出神,興許她在想如何尋找下一塊晶石吧。
夏懷夢瞧了瞧他們,對沈量儒道:“沈大哥,我們實在是太累了,就歇一歇吧?”沈量儒一見這般光景,心中一歎,無可奈何道:“好吧。”打馬回走,來到他們身邊,下馬休憩。
此時,七人默然不語,心中各懷心事。
沈量儒瞧向鳳尋梅,知她心中所想,心道:“鳳姑娘一意要解開‘天脈’,卻不知這份執著最後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轉而瞧向夏懷夢,她正在分饅頭給莽山四俠和鳳尋梅,心中感歎道:“今生能與蓮妹相依相守,死而無憾矣!”
夏懷夢分了饅頭,輕輕來到沈量儒身旁,遞給他一個大饅頭,問道:“你這樣看著人家幹什麼?”沈量儒接過饅頭,張嘴吃了起來,邊吃邊道:“嗨,眼睛長在我身上,你管我幹什麼!”
正當沈量儒與夏懷夢說笑時,鳳尋梅抬頭向這邊瞧來,見他們這般親昵,渾不在意這裏還有其他人,心中頓時像打翻了醋壇子,酸的厲害。但她也無可奈何,跺跺腳,背過身體,不去瞧他們。可她越是刻意回避,心中越是難受,最後一跺腳一咬牙,豁然轉身,就大聲叫道:“喂,姓沈的,剛才你還急火攻心似的叫我們快走,現在倒有閑情雅致與美人調起情來了。口是心非的偽君子!”
沈量儒眉頭皺起,卻沒有與鳳尋梅爭鋒相對。夏懷夢見沈量儒這般退讓,心中老大不高興。她哪能讓鳳尋梅這樣侮辱自己的情郎,於是撅起嘴就要回敬她幾句,卻被沈量儒拉住了,忽然朗聲道:“上馬!趕路!”說著跳上馬背,揮鞭而去。
孫征聚站了起來,臉色黑沉,雙眼瞪著鳳尋梅,眼裏直冒火:“他媽的,屁股還沒坐熱,跟你這婆娘在一起就是倒黴!”鳳尋梅心裏本就怒火騰騰,再遭孫征聚這麼不知輕重的話一激,便如火上澆油,火勢越來越旺了。忽地騰身而起,手影忽閃,朝孫征聚臉上就揮了兩巴掌。若論孫征聚的武功並不在鳳尋梅之下,但他沒有想到鳳尋梅說變臉就變臉,說動手……嗨,根本就沒說動手就動手了。猝不及防下,被鳳尋梅左右開弓,摑了兩個巴掌。孫征聚的臉上頓時腫了起來,十指血印清晰的掛在那裏。
“臭婆娘!你還……”孫征聚哪受過這樣的恥辱,說著就要與鳳尋梅動起手來。此時,一聲厲喝傳來:“好了!鬧什麼鬧,不願意隨我沈量儒的,就走——”這個“走”字分量之足,可想而知?頓時所有人都安安靜靜,默不作聲,紛紛上馬趕路。
沈量儒深歎一口氣,心想自己連這幾個人都管束不住,還談什麼救國救民?一時情緒低落之極。夏懷夢、鳳尋梅俱都聰慧不已,從沈量儒這一聲歎息中,早就感同身受,知情識趣不敢再惹他生氣。趙錢孫李平時胡鬧,沒有個正形,但此時似也感受到了什麼。他們對這個武藝非凡、英俊偉岸的大師兄本就從心底裏喜歡和敬重,這時也沉默不語,不再聒噪。
一時之間,七人默然,隻聽得馬蹄嘚嘚,向前而去。正此際,從西南方傳來廝殺之聲——淒慘的叫聲,震撼著人的心靈。沈量儒眉頭一緊,心中隻掛念著沈明遭遇什麼不測,向西南方催馬疾奔。到了近前,沈量儒望去,內心突然糾結在一起:隻見一隊大明官軍,手拿大刀,在瘋狂的砍殺著手無寸鐵的百姓。
官軍殺紅了眼,宛如地獄魔鬼。沈量儒不明白大明官軍為何要屠殺自己的百姓?但他絕不會坐視不理。提馬急縱,奔騰而去。人馬穿插其中,猶如入無人之境。凡人所過之處,必有官軍慘哼倒地。趙錢孫李、鳳尋梅、夏懷夢亦縱馬其中,殺軍救民。
這隊官軍殺紅了眼,正自高興這次領功行賞必是滿堂紅時,不料半路竟殺出七個程咬金,而且個個武功不凡,頓時從無憂的天堂跌落到殘酷的現實世間。
官軍中一個滿臉橫肉、虯髯連耳的漢子,叱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壞官軍的好事!”沈量儒怒喝道:“他們所犯何罪,你們要屠殺幹淨?”那官軍首領冷嘿一聲,道:“這幫刁民私通韃虜,罪有應得。”他本是一個驕橫無禮之人,但他見沈量儒這七人武功高強,手段非凡,心裏早就起了忌憚之意。
“私通韃虜?”沈量儒瞧著遍地死屍以及一些行將就死、呆若木雞的百姓,真不相信他們會私通韃靼。突然,沈量儒一怔,雙眼一陣刺痛,他看見一堆死屍中有一個他極其熟悉的人——賈寬。
“賈先生!”沈量儒飛身下馬,疾步而去。他翻開死首,一手半扶賈寬,一手搭他脈搏,原本陰沉的臉頓時有了些喜色——賈寬脈搏微弱,但還有救。於是運氣在賈寬身內,運轉一周。不一會兒,沈量儒見賈寬麵露紅暈,氣色好轉,心中大舒了一口氣。
沈量儒抱起賈寬交給趙民佑,霍然轉身、起身,眨眼之間,身影就已到了那官軍首領的麵前。不等那人反應,沈量儒一手如鐵鉗般捏住了他的喉結,怒道:“你說別人會私通韃靼,我也許會信,但他絕不會!你們分明是在濫殺無辜,這是為什麼?”
沈量儒怒氣鬱結在臉上,模樣可怕,威若天神。更何況剛才他露了一手極妙的輕功,唬得那些官軍不敢動一動。這首領被沈量儒捏住喉結,做聲不得,早嚇得尿了一褲子。
沈量儒自知情緒激動,忘了捏住他喉結他是說不出話來的。手勁一鬆,這人頓時癱倒在地,大喘粗氣。沈量儒起腳一踢,大喝:“快說!”
這人全身一哆嗦,細聲柔氣道:“半月前,俺答領兵來犯,楊總督不敢出兵迎敵。宣府八成之地被俺答洗劫一空,楊總督怕上頭治罪,密諭將士:‘搜獲避兵的平民以及追隨沈明的百姓,將他們斬首,充作韃虜首級,解往兵部報功’。”
“啊!”沈量儒愕然大驚,仰天大歎:“楊光啊楊光,你真是喪盡天良,妄作中華之人!”沈量儒恨得咬牙切齒,雙手握得咯咯直響。夏懷夢雙手撫胸,眼淚情不自禁流了出來。
“嚴自喜!”夏懷夢心中似已將嚴自喜老賊大卸八塊,“這一切都是嚴賊造成的。嚴賊一日不死,百姓永無安寧。”
趙錢孫李四人成為無家可歸之人,雖不是嚴自喜直接造成,但也難脫幹係。試想自嚴自喜當權至今,門生故吏遍布各地,仗著嚴自喜這個後台老板,胡作非為屢見不鮮。四人此時如饑虎下山覓食,勢要大開殺戒。
鳳尋梅由於爹爹鳳光根是胡其昌的軍師幕僚。胡其昌又是因趙文華而能當上浙閩總督,趙文華又是嚴自喜的心腹嫡係。所以鳳光根身處風頭浪尖,不敢稍有不屑言語。因此嚴自喜在鳳尋梅的印象中並沒有壞到十惡不赦的地步。但今日親眼見到官軍濫殺無辜的平民百姓,心頭巨震,聯想到軒轅圖鏘要舉兵起義,對抗朝廷,那就不足為怪了。
沈量儒一咬牙,起腳一掃,勁力十足,直把那官軍首領踢得飛出五丈遠。“砰!”落地時,肋骨盡斷,五髒俱碎,七竅流血,不及喊叫一聲,就命歸黃泉。
其餘官軍哪裏見過這威勢,嚇得丟了兵器,拔腿就跑。
眾人在附近尋了處房屋,雖然簡陋、肮髒,但為了讓賈寬能好好將息,也不作其他打算了。趙錢孫李四人出去撿柴生火,屋裏沈量儒夏懷夢無微不至的照顧賈寬。賈寬小腹處傷口極深,雖然他傷處已被量儒點了穴,止住了血,但若沒有金創藥敷於傷口,時間一長,賈寬依然有性命之憂。
沈量儒眉頭深鎖,正不知從哪裏找藥。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青色的小瓷瓶在眼前搖晃。
“鳳姑娘,這是……”沈量儒怔怔地瞧著鳳尋梅。
鳳尋梅抿嘴一笑:“你還記得李夫人的‘九花玉露膏’麼?”
“九花玉露膏”乃治療刀傷劍傷的神奇療藥。沈量儒大喜,接過鳳尋梅手中的瓷瓶,向她一點頭,謝了一聲,轉身便給賈寬施藥。
“九花玉露膏”神奇之極,賈寬敷上一日後,傷口漸愈,人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沈量儒見狀,輕輕喊了一聲:“賈先生!”賈寬朦朧迷糊中,突然看見量儒,聽到他親切的呼喚,一顆心頓時就要跳到腔子外麵。
“沈公子!你終於來了,沈大人他……他……”賈寬眼睛一黑,又昏了過去。沈量儒慌忙給他推宮過血,使他血液流暢。賈寬慢慢睜開雙眼,淚水也情不自禁流了出來。
沈量儒起先聽賈寬說話,心中萬分著急,但此刻他表麵冷靜,並道:“賈先生,您慢慢說。”
賈寬哀歎一聲,苦道:“沈大人他……他被俺答抓去了,現今生死未卜!”說著,淚水不止。一聽這話,沈量儒腦中如遭雷轟,急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沈大人他……他怎會被俺答抓去的?”賈寬眼神迷離,哀歎一聲,便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敘說了起來。
原來,半個月前俺答領兵南侵,一路燒殺搶掠,勢如破竹,很快打到了宣府、大同地界。宣大總督楊光聞俺答之名,大喪熊膽,不敢領兵迎敵,放任韃靼踐踏邊境國民。
保安州隸屬宣府,沈明眼見韃子燒殺蠻橫,百姓生靈塗炭,頓時心如針刺,吐血半升。憂憤之中,忽思奇念:“眼見韃子就要兵臨保安,一番繁華,頓時要灰飛煙滅。人生自古誰無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沈明生於世間,決不是一支無足輕重的羽毛。死也要跟韃子拚一場,對,把保安州的平民壯丁組織起來,共同保家衛國。若能打退韃靼,自然是好;若不能……死亦死得其所不枉做一會中華男兒!”
沈明在保安這些時候,與當地百姓早已如血濃於水,生死相連了。他紮了三個稻草人,分別象征唐朝奸相李林甫、宋朝權相秦檜以及當朝首輔嚴自喜,每日清早起床,必用箭射之。保安民眾起初害怕嚴自喜報複,不敢造次,經過沈明大義淩然的一番說辭,立時掀起了當地百姓對嚴自喜的仇恨,紛紛仿效沈明紮稻草人射之,以出心中惡氣。
沈明更是免資為百姓家孩子上課講學,種種義舉,深得民心。此時他與賈寬說及此事,一拍即合,於是兩人分頭行動。保安百姓麵對外敵,本無退路,胸中鬱結的怒火早已要爆發出來。一經沈明組織,人人踴躍參加,同仇敵愾,誓要與韃靼周旋到底。
保安州雖是彈丸之地,但經過沈明的有效組織,再加上新任保安州的知府,被沈明一片精忠報國之心所感動,積極密切配合。保安州不管男女老少,紛紛拿起了武器來對抗外虜。俺答沒有想到,他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先鋒隊三千餘人竟被一群平頭百姓打得落花流水、死傷慘重。
俺答他不明白,這到底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在支撐著他們呢?
他不明白,所以他輸了。
正當保安州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時,楊光卻帶了人來綁走了新任知府以及沈明,說他們私通韃靼。楊光這話說得奇怪荒誕之極,明明沈明抵住了俺答的瘋狂進攻,他卻說沈明他們私通韃靼!這卻是為何?原來,俺答此次領兵南侵,作為帶路向導的就是白蓮教的兩個叛逆之賊——楊冠隆和向浩。
當初,沈明在被發往保安時,曾得白蓮教的人搭救,雖未成功,但事後“奪命三鬼”把此事告之嚴自喜,嚴自喜對白蓮教又增仇恨,他握緊拳頭對天發誓:“不除白蓮,死不瞑目!”因此而有楊光來宣大就任總督,並密派呂誌承率軍攻打白蓮教的事。
眼下白蓮教的人幫助俺答進攻大明,而你沈明又曾得到白蓮教人的相救,所以你也是私通外虜、居心叵測之徒。沈明麵對這樣的誣陷,雖是百口莫辯,但楊光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拿沈明開刀。因為保安州的軍民,已經紛紛圍上了總督府,要楊光釋放沈明。
正當雙方僵持之下時,俺答領兵悄然來襲,保安州頓時成為一座廢墟之城。楊光風聞俺答來襲,連夜逃出了總督府。楊光一走,沈明自然被眾人從牢獄中救了出來。
而此時,俺答也領兵包圍了總督府。眼看一場屠殺就要展開,沈明心中不忍:“我死不足惜,若能救得這幹無辜百姓,要沈明死一百次一千次,也絕不在乎!”於是昂頭闊步,走上前去,朗聲道:“請問哪位是俺答可汗?”此時,一騎奔出,喝問:“你是何人?”
沈明一拱手:“在下沈明。”馬上之人聞言,一怔,立馬調轉馬頭,向俺答帥旗奔去。原來這位將官就是前些日帶領三千先鋒隊被沈明打得落花流水、死傷慘重的那位。此時聞沈明之名,心中自然大驚,如此人物,定然要快去稟明俺答,請求定奪。
不一會,那將官來到沈明麵前,道:“大汗有請。”當時賈寬就在沈明身旁,忽地一把拉住沈明的衣袖道:“大人,就讓小的陪你去吧!”言辭懇切,讓人心中不忍拒絕。
沈明拍拍賈寬的手,笑道:“先生高義,沈明今生無以為報。”頓了頓,歎了口氣,又道:“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的,我是去說服俺答讓他撤兵的。”
賈寬擔心道:“如果大人不能說服他撤兵呢?”
沈明笑了笑,道:“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相信俺答會理解黎民的疾苦的。”沈明推開賈寬的手,向他點了點頭,徑直去了。
賈寬瞧著沈明背影隱沒在韃靼兵卒的身影裏,心裏一陣絞痛,他清楚沈明此去凶多吉少,讓人憂心。
沈明傲然無懼、大義淩然走到俺答麵前。兩人默然無聲,都在仔細打量著對方。隻見俺答四方臉、滿麵虯須,高鼻梁,雙眼如鷹般銳利,突然大喝一聲:“你就是沈明?”
“正是。”沈明向俺答拱了拱手。
“前番我兵發保安,是你打得我先鋒將官一敗塗地?”俺答以一種不屑的語氣說道。沈明笑了笑,也以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回道:“匹夫之勇,怎敵大汗的彪悍之師?上次能僥幸得勝,全憑了保安州軍民上下一致、同心協力,否則……”
“哼!哼!”俺答冷哼兩聲,道:“平頭百姓能勝我三千鐵蹄,若沒有能者組織,後果隻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說到這,俺答竟來到沈明麵前,拉起他的手道:“我早聞先生高名,嘉靖既不用先生,我奉先生為神明。先委屈先生到大漠寒苦之地住幾宿,待我整頓兵馬直搗北瑞江,滅了大明,就奉先生為開國丞相,先生意下如何?”
沈明冷肅道:“我不會答應!”他脫口就出,絲毫未猶豫一下。俺答眉頭直皺,吼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殺了?”沈明笑道:“人誰不死?對死我又何懼?”俺答沒想到沈明這般硬氣,自己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
“今日你若不答應,這裏的人全都得死!”俺答——堂堂大漠中的梟雄,竟會以這樣威脅的口吻來央求沈明,實是奇聞。沈明麵容一抖動,心中暗想:“我來此就是為救眾百姓,若我不答應,眾人都要遭到慘殺。”想到此處,沈明卻問:“大汗這話可是說,沈某若是答應了大汗,你就不為難這裏的百姓,是也不是?”
俺答沉默半晌,才道:“我要殺人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哼,你們大明皇帝都吹噓君無戲言,我俺答堂堂一國至尊,豈會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
至此,沈明前往大漠,俺答撤兵。
誰曾想,俺答前腳走,楊光後腳竟命士卒妄殺平民,借此以獻功績。他惱恨沈明,又怕自己背上不戰惡名,縱容韃靼行凶。因此他見沈明被俺答帶走,腦中一思忖,立時有了這番毒計——沈明私通韃靼,蠱惑民心,罪在不赦!受他蠱惑之民,若不改邪歸正,就地正法!
詔令一出,哀鴻遍野。
以前黎民百姓聞韃靼而四下逃散躲避,今見大明官軍猶如惡魔降臨,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有受死之份!悲哉!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