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暮靄漸生。時已入冬,北方天氣異常寒冷。
趙錢孫李四人邊生火邊聽賈寬敘說經過。聽到沈明組織民眾打贏了俺答,無不歡喜雀躍;當聽到楊光誣陷沈明,要置他於死地時,無不瞪眼臭罵。最激憤的就要數孫征聚了,最後聽得實在憋不住了,霍地站起,抬起腳就朝牆壁踢去,“轟隆”一聲,牆壁上立時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楊光這狗廝,俺要剝了他的皮!”孫征聚憤恨道。
錢白翠附和道:“對,大師兄咱們去把那狗官的腦袋砍下來!”趙民佑、李菁雄立時也紛紛附和。四雙眼睛齊刷刷瞧向沈量儒,隻待他一發話,就立馬行動。可是等了半天,沈量儒皺著眉頭,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孫征聚急脾氣上來,吼道:“大師兄,你是不是怕了那鳥官,不敢去了?”
“公子,這楊光是嚴自喜的心腹之臣,幫嚴自喜幹盡了壞事,就是殺他一百次也不為過。”賈寬怒氣橫生,極是憎惡楊光這種趨炎媚上的奸佞,恨不得一口就撕裂了他。而夏懷夢對嚴自喜可謂恨之入骨,現今又親聞楊光的種種惡跡,手中寶劍一抖,長劍霍然出鞘,恨聲道:“不殺此獠,難解我心頭之恨!”鳳尋梅默然不語,盯著沈量儒,心中知他必有什麼計策應對。
沈量儒抬起頭,眼中精光一閃,肅然說道:“楊光不能殺!”此話一出,其他六人全都愕然怔住。全然不知他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喪氣話。
“為什麼?”孫征聚與夏懷夢異口同聲地怒問。
沈量儒抬頭長歎了口氣,緩緩而道:“楊光雖十惡不赦,殺他百次亦不足為惜,可是你們想過沒有……”說到這,量儒環眼一周,看著眼前怒火騰騰的六人,續道:“楊光不管怎樣,也是宣府、大同兩地的總督,鎮守邊關的將領,而我大明邊關四處是最為緊要的,就是宣府、大同、薊州、遼東,若這四處失守,我大明必亡!所以朝廷把此四地分為兩個軍事要轄宣大與薊遼。俺答此來不敢帶兵躍入腹地,還是因為有楊光手握重兵,他有所顧慮,冒然不敢硬闖。我們若殺了楊光,那豈不是幫了俺答,讓他漁翁得利。到時兵火一起,受害的還不是老百姓麼?所以楊光不能殺,至少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量儒娓娓道來,六人聽後默然不言,腦中思來想去,大是覺得他說話有道理。
“那我們現今怎麼辦?”夏懷夢撅了撅嘴問道。
“北上!”沈量儒斬釘截鐵地道,“先把沈大人從俺答的手中救出來。”賈寬忽地一個激靈,急道:“對對對,沈大人是個烈性脾氣,俺答若要他做些違背自己心願的事情,他是寧可死也不會去做的。俺答若是惱怒起來,大人可就性命難保了。先救大人要緊!”
商量已定,把賈寬安置在一戶農戶家後,七人連夜北上。此時夜色深沉,寒風呼嘯,吹在人臉上就如鋼刀刮骨一般生疼。
四下靜寂,隻有馬蹄奔騰之聲。孫征聚忽問:“大師兄,你去過韃子那裏嗎?”沈量儒“嗯”了一聲道:“去過,那還是為了救蓮妹……當時蓮妹身中奇毒,性命堪憂。我義父就說七絕山靈狐洞中有救人奇藥……”夏懷夢聽量儒講起此事,心中溫暖如春,臉頰倏然間滾燙起來。幸好是在夜間,否則現在她這副模樣,定讓人瞧了要窘迫起來。
鳳尋梅冷哼一聲,雙腿一夾,奔馬忽地加快了速度,直向前奔去。沈量儒見她忽地加快速度,心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已有蓮妹,心中不複有她。隻是夜深天黑,擔心她出意外,不由關心道:“鳳姑娘,夜深天黑,當心腳下!”
話語伴隨著寒風送到鳳尋梅的耳朵裏,鳳尋梅全身一個激靈,一股酸楚驀然間從胃裏湧了上來,鹹熱的淚水貼著她的臉頰滾落而下。她忽然間直感覺自己是多麼的孤單,多麼的無助。她想起了她的爹爹鳳九公,想到在他懷裏撒嬌的情景。想到深處,兩廂對比,鳳尋梅的眼淚就如珠線一般直落下來。
鳳尋梅輕輕的哽泣聲,若斷若續的傳到沈量儒的耳朵裏。量儒心中一驚,不由拍馬追上前去,溫柔道:“你怎麼了?”麵對沈量儒如此舉動,趙錢孫李四人都是不解,心中直罵他陳世美、花心漢。隻有夏懷夢明白鳳尋梅現在的感受,所以她不會小氣的吃這樣的無妄飛醋。
“沒什麼。”鳳尋梅抬起手臂,擦拭掉眼淚,“你去……去吧,讓人瞧了不好。”
沈量儒欲言又止,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有時候,人麵對感情時,卻有太多無奈。無奈到讓人無法麵對現實。若與現實妥協,卻與人願相違;若與人願相合,現實中卻是處處碰壁。
七人提韁疾奔,天色將曉時,進了草原,離俺答的王帳之地已經不足半日路程。七人稍作休憩後,又策馬狂奔。時已入冬,天氣寒冷,但他們七人個個衣衫盡濕,滿臉汗水,顯然是擔心去的晚了,沈明會有個三長兩短、性命不保。
日上中天,他們進了韃靼都城。此時他們改裝換麵,搖身一變成了蒙古人。在進城之前,沈量儒又叮囑六人:“緊閉口舌,莫要多言。”六人身處險地,自然不敢大意,個個小心行事,莫敢多言。
進了城後,找了家客棧住下。幸好,量儒在長生穀時跟薛效霏學過蒙語,這時倒派上了用場。等小二打點酒菜送來時,沈量儒有意無意東問西扯地向小二打探城中的情況。雖然沒有得到關於沈明一些實質性的線索,卻也對這裏的概況有了五六分的了解。
用罷飯,回到房間,沈量儒對六人道:“我們初來此地,對這裏的情況還不了解,你們就留在客棧裏,不要亂走。今晚就由征聚隨我去皇宮,打探一番。”孫征聚一聽大師兄點名要他去,那個興奮的勁兒就甭提了。隻因在險地,否則定要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起來。
“我也跟你去吧。”夏懷夢道。
沈量儒一擺手:“人去多了,不一定就能事半功倍。你還是和大家一起留在客棧裏,等候我們的消息吧。”
眾人不再有異議,靜待夜幕的降臨。
五個時辰後,夜色如墨一般漆黑。沈量儒和孫征聚悄然向皇城掠去。身若遊龍,翩若驚鴻,迅捷異常。不一會兒,兩人來到皇城一處暗角,腳一點,就上了城樓上。隻見皇城內來來去去淨是巡邏的士卒,沈量儒見狀便附在孫征聚的耳旁,小聲說道:“我們下去換身行頭。”孫征聚一點頭,當先掠向城下的一株大樹背後,隨手拾起地上一塊碎磚,運力擲向不遠處的一座石獅子,“砰”一聲響,一隊剛經過這裏的巡邏士卒皆愕然大驚。為首的隊長指著後麵兩名士卒嘰裏咕嚕幾句後,就見那兩名士卒向孫征聚這邊走來。
這兩名士卒剛一走進大樹陰影裏,不及一哼,立時被沈量儒和孫征聚搞定。兩人脫了衣褲立馬換成韃靼軍服。親兵隊長等得不耐,嘰裏咕嚕喊了起來,意思就是問:“有情況嗎?”沈量儒立即用蒙語回答:“沒有情況,一切正常。”量儒和孫征聚低著頭走了出來,親兵隊長一點頭,不覺有異,繼續向前巡邏。
轉了一圈,沈量儒對皇城格局了然於胸。半路上,沈量儒向孫征聚使個眼色,突然蹲在地上,大呼起來:“痛!好痛!肚子好痛呀。”孫征聚見機,也依樣畫葫蘆,隻是沒有說話,卻是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沈量儒道:“隊長,受不了,興許是剛才吃壞了肚子,我要去方便一下。”隊長臉色一沉:“兩個貪吃沒用的東西。快去吧。”沈量儒、孫征聚連滾帶爬去了。
沈量儒、孫征聚轉了半刻,隻見前方一座宏偉大殿燈火通明,說話聲不斷傳出。兩人點頭一覷,沿著邊牆暗角迅疾掠去。眨眼之間,就到了大殿之外。這時一支巡邏隊剛轉向這裏。兩人一驚,飛身而起,躲在三丈高的屋簷橫梁上。
此際,沈量儒忽然聽到“沈明”二字,心中驀然一驚,低聲對孫征聚道:“你在這裏把風,我去看看。”說罷,伸手一鉤屋簷外角,身子一個翻轉,人就上去了。
量儒腳尖點瓦,如履平地一般迅速而上。瞬息之間,就貼著窗戶,用手指添了一下唾沫,在窗戶上戳了個小洞,張眼望去。
隻見大殿之內台階上高坐一人,此人頗有王者風範,量儒心想:“這人就是韃靼可汗俺答了。”在他左右兩邊下首分別坐著三人。六人之中,右邊第一人滿眼精光,身材魁梧,顯是彪悍之人。但見俺答忽對那人說道:“王弟,我那孫兒一直喜歡你家那文若山,不如選個良辰吉日,為他倆辦了婚事吧。我們也可親上加親,共享榮華富貴。”俺答話一說完,其他五人紛紛起身祝賀那人:“恭喜左賢王!賀喜左賢王!”原來這人就是韃靼第一勇將左賢王芷雲。
芷雲眉頭一皺,瞬息舒展,心道:“虧你想得出來,虎女焉有配犬子的。我女兒豈會嫁給把漢那吉那窩囊廢。”頓了頓,又想:“雖然你現在高坐汗位,但我芷雲根本就未把你放在眼裏。哼,等不了幾天,你就要跪在我的腳下大呼萬歲了。”想到此處,得意之色盡顯臉上。俺答見他臉展笑容,隻以為他答應了這門親事,不由笑道:“好好好。我韃靼真是喜事不斷呀!先有賢臣來輔佐本汗,現有孫兒要結連理之歡。好!哈哈……”
芷雲聞言,心中一動:“好啊,不如就趁此機會除掉俺答,實現我多年的夙願!”繼而起身拱手道:“微臣多謝大汗美意!”俺答一擺手,大笑道:“好!王弟既然同意了,就選個吉日吧。”芷雲道:“微臣何敢,就請大汗定吧。”俺答一拍龍椅,霍然起身,朗聲說道:“好!本汗看五日之後就是一個上應天下順民中利人的吉日。本汗孫兒與左賢王愛女那文若山的婚事就交給勒不含、察穆爾和鐵赤三位愛卿去操辦。”
“是。”俺答左首下邊三人立時起立躬身應命。
俺答雙目放光,神情得意而輕鬆,顯是極為高興。手撚胡須半晌,忽道:“來人,去請沈明沈大人上大殿來。本汗決定孫兒的婚事全按漢人的習俗規矩來辦,以顯示我韃靼胸懷寬廣,決不像明帝那般不愛惜人才。這次婚事就由沈明全權負責,勒不含、察穆爾、鐵赤三人從旁協助。各位意下如何?”
底下六人起身應道:“大汗英明!”
沈量儒在上麵聽到這些話,心中不由一驚一喜。驚得是以他對沈明的了解,俺答要沈明為他孫兒按漢禮操辦婚事,沈明是決計不會答應的。若不答應,沈明八九不離十是性命不保。喜的是沈明現在安然無恙,救出沈明雖不說有十分把握,但他心中卻是異常的輕鬆。
忽守衛士卒來報:“沈明沈大人到。”
沈量儒從窗戶小洞中凝神望去,隻見沈明步履從容、緩步走上大殿,見了俺答微微躬了躬身。俺答笑態可掬,走下階來,拉起沈明的手,用漢語道:“你是漢人中賢者,本汗想要你為我的孫兒按照你們的漢禮來操辦婚事,你看如何?”
沈明身子一抖,見俺答臉色嚴肅,絕非開玩笑,心中不覺猶豫起來:“韃子想要照漢禮操辦婚事,足可顯示我漢家的文明,若能使他們歸於王化,這定然是大功一件,但當今聖主最是痛恨韃子,楊光那狗廝又誣陷我勾結韃子,我若此時為他們操辦婚事,豈不是坐實了我的罪名?!遙想當年蘇武使匈奴被扣,卻是死也不跟匈奴合作,這等錚錚傲骨、視死如歸的精神,我輩豈可丟了。”思及至此,腦中忽又靈光一閃:“不如以此事來勸俺答歸服王化,不與大明作對。若能成功,我死都不怕,還怕楊光的誣陷?!”不由誠懇說道:“大汗,要我按照漢禮為王子主持婚事這不難,但請大汗答應我一件事情。”俺答雙手一攤,高興道:“請說。”
沈明拱手道:“請大汗歸順我大明,兩國永不戰爭!”此話一出,俺答臉色倏然一沉,雙眼暴瞪如鈴,直盯著沈明眨也不眨瞧著,半晌才道:“沈明,本汗敬你三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不知好歹!要本汗歸服大明,你這是癡人說夢。”頓了頓,重重一哼,又道:“主持婚事,你是答應不答應?”
沈明見俺答拒絕,神情一黯,抬頭傲然道:“不答應!”
“你信不信本汗現在就叫人砍下你的人頭?”俺答怒道。
“殺了我也是不答應。”沈明倔脾氣上來,那就輕易甭想讓他改變主意。
左賢王芷雲霍然一起,喝道:“大汗,何必要用漢禮,那不是抬舉了他們了麼。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一刀殺了算了。”
俺答眼若銅鈴,直瞪著沈明,默然半晌才問:“你真得不答應?”
“沈某說出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是決計收不回來的!”沈明一甩衣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俺答臉色異常陰沉,一張臉似要掉下來。沈量儒在上麵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心中已有了計策:俗話說得好,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隻要一擊製住了俺答,以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好!本汗就成全你的英烈。來人……”話語及此,隻見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迅若疾風。人影半空中一個旋身,在左賢王芷雲身旁點了點,就聽見芷雲慘叫一聲,跌坐在地,右手捂著左手臂不住的顫抖。與此同時,刀光一閃,一柄鋒利的大刀已架在了俺答的脖子上了。
原來剛才沈量儒半空中旋身,一腳踢中芷雲的左臂,他腰間的大刀亦隨之拿在了手中。這瞬息之變,當真讓人咂舌。
俺答愕然一驚,嘴角一絲哆嗦:“你是誰?你要幹什麼?”此時鐵赤、勒不含、察穆爾紛紛拔出兵器,口中大喊:“快來人,有刺客——”皇宮守衛士卒聞訊趕來,把大殿為了個水泄不通。
“不必囉唆,現在你在我手中,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沈量儒劍眉一揚,虎目精光一掃四周,“快叫他們讓開一條道來!”俺答緊閉著嘴,量儒把刀鋒向他脖子上靠了靠。俺答隻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一直蔓延到他的天靈蓋上,嘴角微一哆嗦,大聲喊道:“讓開!沒看見大汗脖子上架著一把刀麼。”沈明在旁乍見量儒從天而來,心中一喜,但隨之又變成擔憂:“量儒,你這是何必?我是個將死之人,你根本犯不著為我涉險!”沈量儒道:“大人,現在就不要說這種話了……”
這時,芷雲吼叫一聲,奪過身旁一名士卒的大刀,揮舞著喊道:“殺了這兩個漢人,別讓他們跑了!”士卒剛要殺將上去,察穆爾橫身一攔,喝道:“芷雲,你想幹什麼?大汗還在他們手上!”
沈量儒見狀,揚聲說道:“你們可別亂來,否則你們的大汗可就要人頭落地了。”俺答臉色鐵青,吼道:“你們都想造反嗎?還不趕快讓出道來!”底下士卒紛紛向兩旁散開,中間容出一條五人可並行的道來。
芷雲見不能渾水摸魚殺了俺答,身子一轉,從旁殿溜了出去。叫來心腹,在他耳旁低聲嘀咕了幾句,便藏身暗處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沈量儒帶著俺答與沈明慢慢向宮門退去。一聲呼嘯翩然而至,來者正是孫征聚。
“你來了。”
孫征聚略一點頭,道:“把這廝交給俺,你帶著沈大人先走。”
“不行!”沈量儒厲聲道,“你快帶著大人走,這裏我能應付。”
孫征聚鼻子撅了撅,不再說話。沈量儒知他倔脾氣又上來了,拿他沒法,便把俺答交給孫征聚,由他挾持,自己則全力察敵予以應變。
雙方僵持之下,沈量儒等退到宮門前時,已過了一個時辰。
沈量儒見這情景,心中思道:“看現在情勢,若要安全脫身,隻有挾持俺答一直到宣府了。”想到此處,環眼四周,忽欺近俺答身旁,厲聲道:“快叫你的士卒為我們準備三匹快馬!”俺答被孫征聚使勁一拎後背衣襟,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忙道:“察穆爾,快去準備三匹馬來!”察穆爾對俺答忠心耿耿,自然惟命是從。須臾之間,三匹健馬即到眼前。
“上馬!”沈量儒大喝一聲。
俺答與孫征聚同乘一匹,沈明一匹,量儒一匹,提韁馬鳴,甩開了蹄子直向前衝去。一眾士卒怕投鼠忌器,傷到俺答,馬蹄踏處,紛紛讓道。
剛過宮門,一陣勁風撲麵而來,沈量儒隻感覺眼前繁星點點,下意識裏身子後躺,一股勁風從他的麵皮上擦過,可謂至險之極。而與此同時,一條長鞭猶如騰飛的巨蟒,直向孫征聚的脖子纏去。長鞭迅猛雷厲,在半空中呼嘯時“劈劈啪啪”宛如響尾蛇一般。
孫征聚眼見長鞭襲來,手中“五環赤金刀”“當啷啷”一陣響,欲要相格,卻不及長鞭的迅猛。長鞭纏脖,孫征聚立時呼吸急促起來。長鞭一緊,孫征聚被拖著飛上半空。俺答猝不及防被摔下馬來,士卒紛湧向前來救俺答,卻不料芷雲混跡其中,長刀寒光一現,直向俺答的頭上落去。
俺答猛然間隻見一柄寒光逼人的大刀向自己頭上落來,一時嚇得渾如僵屍、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眼見大刀落下,就在這時一條身影擋在了俺答的身前。大刀落處,鮮血四濺。
“芷雲,你……你……”這人說完四字,一口氣泄了,倒在了俺答身上。
“察穆爾……察穆爾……”俺答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之下,抱著察穆爾的屍身不住的搖晃叫喚。芷雲一擊不成,立馬收刀佯裝遁去。此時大批士卒已經把俺答團團圍住,保護他的安全。驀地,俺答縱身而起,提刀指天,大喝道:“捉拿叛臣芷雲——”揚聲而去,一眾士卒皆默然大驚,不知左賢王怎麼突然就變成了叛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形同石人。
“還不動手!”俺答雙目怒火熊熊,模樣駭人之極。
眾士卒轉身提刀揚戟,四散開來,尋找芷雲。
孫征聚被長鞭卷到半空中時,沈量儒腳尖輕點一躍,右手間劍光一閃,長鞭頓時被削成兩段。與此同時,沈量儒對使長鞭之人狠狠一瞪眼,大喝道:“陰向秋!你還記得我嗎?”陰向秋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心下驀然一驚。定睛細細一瞧,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沈量儒!”愕然之下,一時思緒混亂,但他畢竟是江湖一流高手,腦中思覺稍稍一頓,身形便如飛燕一般向後退去。
與陰向秋同來就是他的徒弟“玉麵飛龍”田賓夢。自從兩年前被“武半仙”竇少善與莽山四俠教訓戲弄後,他別無去處,最後輾轉還是回到了陰向秋身邊,此後與陰向秋一直為左賢王芷雲效力。就在前不久,左賢王派他的心腹前往左賢王府叫來陰向秋師徒,欲要趁皇宮中混亂,殺掉俺答。可是沒有想到,在皇宮裏陰向秋竟然遇到了與他有殺父不共戴天之仇的沈量儒。更沒有想到俺答居然突然之間就挽回了頹局,力挽狂瀾之下左賢王芷雲頓時成為眾矢之的。陰向秋眼見形勢倒轉,心中暗中計議:“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於是迅如飛燕,向後疾掠而去。田賓夢見師父遁走,亦撒腿而去。
沈量儒見陰向秋要逃,下意識裏緊追過去。起腳兩步,突然想到沈明、孫征聚,回身急忙尋找沈、孫兩人。隻見沈明、孫征聚全被俺答的侍衛用刀架住脖子,動彈不得。
沈量儒大吸了一口氣,默然不言,此時此地已經容不得他說話的資格。
俺答盯著沈量儒,一字一頓地道:“你若能幫本汗取來芷雲的腦袋,本汗絕對不會傷及沈大人與你這位朋友的一點毫發。”
沈量儒微微一笑:“這是不是就是一場交易?”
“是與不是,你別無選擇!”俺答道。
沈量儒沉默半晌,道:“大汗說這話已經讓了我這個無名小輩三分,若不應承豈不是太不識抬舉了。”
俺答撫掌大笑道:“好!果然是英雄,說話就是痛快!”
俺答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道:“三天。本汗隻給你三天時間,你若取不來芷雲的腦袋,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媽媽的,你好歹也是僚敏至尊,手下有幾十萬之眾,居然拿不下一個叛臣,你害臊不害臊!”孫征聚罵道,“現在你叫俺大師兄單槍匹馬去取那什麼脫的腦袋,你不是有意在借刀殺人麼?反正俺們落在了你的手裏,你不需要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直截了當把俺們殺了就得了。”
俺答仰頭縱聲大笑:“好小子,說得硬氣又痛快!”腳下輕輕走了幾步,走到孫征聚麵前,冷冷一笑,驀地道:“先把他的左臂給本汗砍下來!”沈量儒與沈明愕然大驚,異口同聲道:“且慢!”
俺答回轉頭,雙眼直視著沈量儒,笑道:“怎麼?”
沈量儒點頭道:“我答應你,三天一定把芷雲的人頭放在你的階下,但,你也要記住你剛才說過的話!”
俺答默然不語,伸出右臂,朗聲喊道:“讓道!”嘩啦啦,一陣響動,容出了一條大道。
沈量儒躍然上馬,健馬如離弦的箭一般疾奔而去。
“量儒,多加小心呀!”沈明望著遠去的背影,心中驀然想起遠在南方的妻兒。眼中慢慢濕潤,模糊了起來。
勒不含走到俺答身旁,忽問:“大汗,以他一人能取芷雲的人頭嗎?”
俺答深歎一聲,神情似是很沮喪:“本汗沒有想到芷雲竟會背叛我,我是那麼的信任他,剛才還想與他親上加親,結成兒女親家,而他……他竟然……現在不提也罷。”說著又是深深一歎,繼續道:“本汗也知道,以此人一人之力很難取下芷雲的人頭,但芷雲掌握著我國一半的軍力,若是兩軍相向,必然使我國力大衰,那是我所不願看見的結果!”
“所以,大汗想死馬當活馬醫,此人若能殺掉叛臣芷雲固然是好,若不能也隻有武力解決,這個下下之策了。”鐵赤在旁替俺答解說道。
俺答抬頭仰望夜穹,苦歎一聲,無奈之色與淒惶之情躍然而出。
沈量儒馳馬離了皇宮,此時天已大曉,回到客棧,說了在皇宮中的遭遇,夏懷夢五人一陣愕然。他們誰也不曾想到在俺答王庭中,竟然會生叛變?事已至此,沈量儒惟有履行偌言,殺了芷雲,提頭交換沈明與孫征聚。以他的能耐,殺一個芷雲並不是難事,而他最為擔心的就是現在他們的行蹤已露,若不製定周密的計劃,恐怕他們八人都要魂歸沙漠。
“事不宜遲,現在我們做何打算?”鳳尋梅盯著沈量儒問道。
沈量儒雙手背負,在屋裏來來去去的踱步,思考著如何製敵營救之法。現在他們身處險地,稍有不慎,自然是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鳳尋梅的問話,如一縷和風吹過他的耳畔,瞬間湮沒。
趙民佑怒目一瞪鳳尋梅:“你沒瞧見大師兄在思索著麼?在這添什麼亂!”鳳尋梅嘴角一撇,一肚子火無處發泄,隻好吞進肚裏,燃燒著她的五髒六腑。
夏懷夢心裏雖然十分討厭、憎恨鳳尋梅,但在這性命攸關之處,懂得輕重,顧全大局,表麵上風平浪靜、波瀾不驚。一雙溫暖如春、清泠如水的眸子,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沈量儒,靜待他的妙計。她相信——相信沈量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有漢武之臣東方朔的智謀,一切的困難如劍斷麻線——迎刃而解,如泥牛入海——消影無蹤!
錢白翠、李菁雄自感自己嘴笨詞窮,說也說不出什麼好的計策來,隻好閉嘴訥言,靜候吩咐而已。
沈量儒踱了幾圈,忽然止住腳步,抬起頭環視一眾,輕輕一歎。其他人聞著他的歎息聲,一顆心直像千鈞的巨石在往下沉。
夏懷夢輕輕張了張嘴,欲問還休,但心中實在忍不住想問,便道:“你可想到了什麼計策?”
沈量儒搖了搖頭,頓了頓,道:“麵對強敵,我們惟有小心謹慎,見招拆招,摸著石頭過河。眼下我們主要要做好兩手準備。我們就兵分兩路:民佑、白翠和我前去刺殺芷雲,懷夢、鳳姑娘、菁雄密切注視俺答僚敏的動靜……要知道我們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的局麵。”其他五人聞言,默然無聲,均感此次事局重大,大意不得。
而沈量儒如此安排,卻也藏了他的苦心,李菁雄在四兄弟中最是靜語訥言,把他跟夏懷夢、鳳尋梅在一起,絕不會因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而爭吵不休。若夏、鳳兩人爭吵,礙於李菁雄,即使心中有什麼怨氣,也不會當麵發飆,如此自然可使他們三人抱成一團,應對眼前的危機。
沈量儒心憂道:“你們自當小心,遇到危險,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沈量儒銳利的雙眸此刻多情的瞧著夏懷夢,眼神中有七分的關切、三分的歉疚。而在一旁的鳳尋梅,眼中顯現著極其複雜的感情:三分對夏懷夢的嫉妒,三分對沈量儒愛意的堅持,三分淒冷的無奈,還有一分無法言語的痛!一股酸楚默默的在她的心中最深處運行著、流淌著、燃燒著、折磨著……
沈量儒瞥過鳳尋梅時,正與上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如刺一般紮來。量儒怔了怔,他似乎感覺到鳳尋梅內心的空虛與愛的荒蕪!隻是他現在別無方法——使她的心能夠溫暖如春。
“等離開了這裏,再與她好好談談吧。不管結果是春風化雨還是朔風寒冰,這件事應該有個了結了。”沈量儒心中默想著。雙眼一一掃過大眾後,忽對夏懷夢、鳳尋梅、李菁雄道:“我們去後,你們必須另外尋找住處,千萬不能被俺答的人發現了蹤跡。知道了麼?”三人點了點頭。
沈量儒六人稍作休息後,三三兩兩作若不經意之態出了客棧,依照量儒先前所言,兩隊各自行動。
入夜時分,夏懷夢三人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藏身。此時鳳尋梅忽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不如去……”夏懷夢聞言,一怔後卻道:“皇宮?對,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們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同時若能救出沈大人兩人,豈不是減輕了沈大哥的負擔?我們也就有七分的勝券!”李菁雄欣喜道:“這就叫做置死地而後生吧!”夏懷夢、鳳尋梅異口同聲道:“對!”說完,兩人相互一覷,雖然嘴裏沒有說什麼,但彼此心裏的堅冰似乎已經開始融化。
三人展開身法,迅如遊龍一般向皇宮奔去。
大漠遼闊,連帶它上方的穹廬似也浩瀚無邊。今夜無月,隻有點點星辰零零散散地散放著它們的光澤。他們三人避開行人,專揀無人之道行去。左右尋覓,行將一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到了皇宮一處暗角下。李菁雄先行上去打探了一番,確切無人後,便招呼夏、鳳兩人進了去。
偌大皇宮藏起來要找個人卻也不易,但首先要找個藏身之處卻也極難。
什麼地方最不惹人注意呢?
也許馬廄管馬是個不錯的選擇。當嘴笨木訥的李菁雄提出這一想法時,夏、鳳兩人立時眼冒亮光,豎起大拇指誇讚他。直把個李菁雄喜得忘記了自己是誰了?!
韃靼是蒙元後裔,是騎在馬背上的民族。雖然是在皇宮中,馬廄卻也不少。李菁雄自小喜歡馬兒,對馬的各種味道、習性,可謂了如指掌,儼然是一個懂馬的伯樂。
當下三人潛進一處禦馬監,隻見三個馬廝睡的酣暢如豬,一個還重重地打著呼嚕。突然,他們隻感到自己的脖子處一陣冰涼襲來,驀然間三人驚得迅疾地坐了起來。剛要叫喊,就被人用棉被堵住了嘴巴。他們從睡意朦朧中清醒過來,各自見到自己的脖子上突然駕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嚇得魂飛九天、魄散地府,連連告饒。誰知夏懷夢、鳳尋梅、李菁雄聽不懂蒙語,但瞧他們的神情,不難理解。
之後,夏懷夢、鳳尋梅、李菁雄就與這三個禦馬監的馬廝呆在了一起,三天之後,這三個馬廝就像對待自家親人一樣待他們了。外麵有人來調用馬匹時,夏、鳳、李三人便就藏起來。
如此半月下來,夏懷夢三人對整個皇宮的表麵建築都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期間,他們也探聽到一點關於沈明和孫征聚的消息,但不知道他們被俺答關押在什麼地方。正自費神無計之時,一日突然見俺答的孫子把漢那吉來到禦馬監,要調用馬匹出去打獵。躲在暗處的夏懷夢與鳳尋梅,兩人不由相互一覷,麵露喜色。她倆心中均想:“若是把這條大魚控製在手裏,要救出沈大人和孫征聚就有了五成的把握。
計議一定。等把漢那吉一幫人,騎著高大駿馬,呼嘯奔騰著去了南郊草原上時,夏懷夢、鳳尋梅、李菁雄便喬裝尾隨其後。
草原上穹廬碧藍,雖是寒冬,但在這廣袤的天地下,讓人也不由生出十分的豪邁,讓人熱血沸騰,讓人不覺得寒冷。
把漢那吉馳馬彎弓,呼嘯奔騰,當若雄風不凡,儼然是草原上的霸主。
突然,一隻梅花鹿在把汗那吉的眼中竄過。把漢那吉一勒馬韁,縱馬追去。其他侍衛跟在後麵,緊緊不舍。突然,從一旁竄出一騎,奔騰如龍,迅若颶風,緊追那頭梅花鹿。把漢那吉一愕,沒想到會在半路冒出一個程咬金,敢搶他看中的獵物,不由好勝心起,馬鞭猛抽馬臀,奮力追去。
把漢那吉坐下之馬乃千裏良駒,腳程之快,非親眼所見者不為信。而那“程咬金”坐下之馬,亦是一等一的好馬。能挑中此馬,非伯樂不可為。這人就是李菁雄。
李菁雄依照鳳尋梅所言,把把漢那吉引到前麵樹林中,好一舉擒住他。
把漢那吉自小生活在嗬護之中,他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拿不到的。這次突然李菁雄與他爭搶獵物,心中雖有三分的火氣,但倒是更有十二分的激情與刺激。把漢那吉嘴裏吼吼直叫,身下駿馬奔騰如龍,追進樹林裏,漸漸隱沒了他的身影。
李菁雄亦學著把漢那吉,嘴裏吼吼地直叫,追進了樹林裏。
“呼——”一支長箭離弦而出,破空擊射,隻聽得梅花鹿一聲嘶鳴,便倒地而亡。把漢那吉勒住馬韁,放聲大笑,得意之色躍然臉上。
隻是一刹那間,把漢那吉愣在了那裏,再也笑不出來了。隻見他脖頸處,一柄耀著寒光的大刀,冷冷的架在那裏。把漢那吉用蒙語大吼道:“你這是幹什麼?想造反麼?”李菁雄聽不懂蒙語,隻是不理睬他。倏然出手一提把漢那吉後背衣襟,落在馬下,隻等夏懷夢、鳳尋梅趕來。
把漢那吉身體雖然被製,嘴裏卻不閑著,大喊大叫,想要他的侍衛聽到叫喊聲,好前來救他。李菁雄冷冷一笑,卻不阻止。不一時,夏懷夢、鳳尋梅與眾侍衛俱都到了。把漢那吉吼道:“殺了他們——快殺了他們!”眾侍衛怕投鼠忌器,傷了王孫殿下,縮頭縮手,哪裏敢動手?
王孫把漢那吉被抓,俺答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大驚之下,整頓兵馬,包圍了整個樹林。俺答縱步上前,厲聲喝問:“你們想幹什麼?”
夏懷夢道:“換人!”
俺答環顧一周,大手旋轉一圈,氣勢逼人地笑道:“你想你們能平安到達大明國內嗎?”
鳳尋梅冷誚道:“除非你不想要你這個孫子了。”
俺答眉頭一皺,默然半晌,才道:“你們就以我孫子一人,就想換你們八條人的性命?這樣的買賣我豈不是虧大了?”
鳳尋梅冷笑道:“難道你這個孫子不值這個價嗎?”
把漢那吉用蒙語高聲叫道:“爺爺救我!爺爺救我!如果我死了,奶奶會恨你一輩子的!長生天也不會原諒你的!”俺答聽孫子抬出他奶奶出來,額頭赫然冒出一顆顆冷汗。
俺答縱橫草原,無敵於人,但他還有一怕,就是怕他的結發妻子——伊克哈屯。
俺答沒想到此時自己的孫子竟然搬出這張王牌出來,先前的氣勢竟一下子泄了。低眉沉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極是難看。
夏懷夢、鳳尋梅、李菁雄三人忽見俺答突然變成一隻鬥敗的公雞,心裏揣揣,一時不明白他們爺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也不管他。俺答如此頹喪,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好事。
“怎樣?”夏懷夢緊追不舍地問,“你答應不答應?”
俺答瞅著把漢那吉,嘴角一蹩,歎了口氣,無奈道:“好吧,我答應你們。”
夏懷夢、鳳尋梅見俺答答應,表麵上不喜不怒,依然冷若冰霜,但心裏著實鬆了一口氣,高興不已。
夏懷夢、鳳尋梅、李菁雄三人架著把漢那吉與俺答一起回到了皇宮。
大殿之上,俺答高高坐在龍椅上,臉色陰鬱,雙眼露出一股暴扈之光卻又參雜著三分無奈地神色。
“帶沈明孫征聚出來!”俺答轉過頭去,把手揮了揮。
不一時,沈明、孫征聚被帶到了大殿上。夏懷夢一見沈明,激動道:“大人,你沒事吧?”沈明見狀,心頭一熱,眼淚差點要從眼眶裏掉落下來。想起自己自從去到京師,與嚴家父子鬧翻開始,禍事在自己身上就沒有斷過。而每次出事,多虧有量儒、懷夢他們幫襯,否則即使有一百條命,到現在也已經死了有九十九次了。心想及此,內心哽哽,難掩心中悲喜之情。
孫征聚雙臂一張,掙開侍衛的手,大笑著指著俺答道:“奶奶的,這次可算可以出口鳥氣了。”俺答霍然起立,右手狠狠一拍龍椅之上的龍頭,怒道:“放肆!你們信不信現在我就叫你們人頭落地,屍骨粉碎——”
孫征聚跳起來,雙手如鐵鉗一般掐住把漢那吉的咽喉,譏誚道:“奶奶的,有本事現在就殺了俺們!”把漢那吉被孫征聚掐得的透不出氣來,臉上立時漲的通紅,瞬間又褪去所有的顏色,煞白一片。雙眼暴睜,舌頭外吐,模樣著實駭人。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人人見著這一番情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夏懷夢幾人擔心孫征聚手上沒有把門,若真把把漢那吉掐死了,那麼他們自己離死也就不遠了。而在這大殿之上最為著急的,莫於俺答。他嘴上硬撐,其實心裏早就軟了下來。一見孫征聚這個粗漢來真的,哪裏還顧及自己的至尊顏麵,連忙擺手叫喊道:“住手——快住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孫征聚一雙鐵鉗鬆了鬆,把漢那吉立馬緊吸了幾口氣,定了定心神。
“你小子要殺俺們盡管殺,俺們有你這個寶貝孫子做陪葬,也就心滿意足了。”孫征聚嘿嘿笑道,“俺雖是個粗人,沒文化,但絕不是孬種!”
俺答微微點了點頭,露出讚許的目光。
這時,大殿之外馬蹄聲隆,侍衛喊聲震天。俺答剛要起身查問,一道人影虛無縹緲地從大殿門外飛了進來。俺答雙眼一眨,人影即刻就到了大殿中央,身形站定——赫然就是多日不見的沈量儒。
夏懷夢、鳳尋梅見是量儒,激動之情溢於顏表,異口同聲說道:“沈大哥……”激動之餘,卻不知說些什麼話才好。
“量儒……”沈明亦是激動不已。
俺答見是沈量儒,淡然若定坐回龍椅上,問:“你殺了芷雲?”
沈量儒淡淡一笑,手中的包裹往地上一扔,瞬間展開,裏麵露出一顆人頭。俺答定睛細看,突道:“這人並不是芷雲……”
沈量儒道:“對,這不是芷雲的人頭,這是我殺父仇人陰向秋的腦袋。”
俺答道:“你們漢人就是這樣一諾千金的嗎?”
鳳尋梅憤然道:“你也不是光明正大求我們辦事的呀!”
俺答心中升起一股火氣,在他的眼瞳中熊熊燃燒起來,忽然對沈量儒調侃道:“你大仇得報,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親,此不失為孝;現今我孫子在你們手裏,你們自可全身而退,此不失為義。”說到這,俺答慨然一歎,“我雖貴為大漠雄主,外有叛臣虎視眈眈,內不能護得親人的周全,我……我還有什麼顏麵苟活於世上!”說罷,拔出佩劍,就向自己脖頸抹去。
“叮——”一聲脆響,緊接著“咣當”一聲,俺答的佩劍一分為二,大半截劍身掉落到了地上。
“你若這樣就死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芷雲?”沈量儒語含諷刺,卻又是在提醒俺答,“這次我到開原,雖沒有殺了芷雲,卻得到一個重要的消息……”量儒說到這,故意賣弄一下玄虛,同時察言觀色,瞧俺答作何打算。
俺答畢竟是僚敏霸主,靜下心來,深感剛才自己的魯莽與糊塗。他坐回龍椅,對沈量儒淡然一笑,道:“本汗欠你一條性命!”頓了頓,忽朗聲道:“好!自現下開始,你們都是我俺答的座上賓,你們在韃靼境內將出入無助,隨心所欲而為。本汗決不會幹涉!”
殿下眾人聽了大喜,夏懷夢卻不敢大意,眼瞧著孫征聚就要將把漢那吉放掉,身子一躍,搶了過去,一柄寒光耀眼、寒氣逼人的短刃抵在把漢那吉的咽喉上,冷冷地道:“你既然視我們為座上賓,本姑娘借你孫子用幾天,你不會反對吧?”俺答心中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但他確實出於誠心,所以道:“大漠比不上你們那繁華秀麗,但也有一番豪邁之景,正好由把漢那吉帶你們去瞧瞧。”把漢那吉聽爺爺這番說辭,一顆心直沉下去,嘰裏呱啦對著俺答大吼大叫。俺答頓時臉色陰鬱不堪,對把漢那吉用蒙語吼道:“沒有的東西!”便對沈量儒道:“本汗這個孫子實在窩囊的很,還煩請公子相教一番才是。”沈量儒微微笑道:“教王孫殿下,那是大汗的家事,我們這些出生於草野的外來粗漢,哪敢造次。”忽轉向夏懷夢,道:“懷夢,放了王孫殿下。”
夏懷夢盯著沈量儒,她握匕首的手卻不敢鬆,她怕她的手一鬆,他們這幾個人即刻就要命喪黃泉。可是,她從沈量儒的眼中看到了一份信念——一種必勝的信念。還有一份她心最深處對沈量儒的愛意,即使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
死有什麼可怕,隻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死一萬次也無所謂!
夏懷夢鬆了手,把漢那吉像一隻脫韁的野馬,狂奔到俺答的身邊,揮手一指,用蒙語喊道:“把他們全都殺了……”話未說完,“啪、啪、啪”就被俺答連扇了三個大耳刮子。俺答怒道:“你把你爺爺當什麼了?當你放出來的屁嗎?”把漢那吉龜縮著頭,坑也不敢吭一聲。
殿下眾人這時完全相信了俺答的誠意,同時對量儒的定力以及他對事情的判斷都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俺答走下階來,拉起沈量儒的手,語聲柔和道:“公子之能,本汗從心底裏佩服的五體投地。公子若能助我鏟除叛臣芷雲,本汗答應你,有生之年絕不舉兵南侵!公子若不信,本汗即刻對著長生天發下毒誓。”說著,走到殿外,舉頭對著碧藍蒼穹,高聲說道:“我——俺答起誓:有生之年絕不踐踏南國的一草一木,若違背此言,我俺答將不得好死,我韃靼一族亦將滅亡!”作為至尊君主,能當眾發下這等毒誓,可見確實出於真心。
沈量儒深感俺答的誠心誠意,同時他更想的是大明北方邊境自此可以安寧,百姓安居樂業。軒轅圖鏘亦可安穩傳他的白蓮教,而不是揭竿造反,致使黎民生活於水生火熱之中。於是,他就講起了這半個多月來,在芷雲的虎地所經曆的事情,述說中一對虎目情不自禁落下痛苦的眼淚。
沈量儒、趙民佑、錢白翠三人自離了俺答王庭,一路追向芷雲、陰向秋。大漠之地,飛沙走石、風雲變幻萬千,他們常常迷失路徑,但每次沈量儒都憑借自己的才智,化去危險,尋的路徑。輾轉一番辛苦,他們終於到了芷雲的領地——開原城。
開原城源說是韃靼立國之城、根基所在。芷雲坐擁此城,兵強馬壯,若無反誌,亦是難叫主上徹底放心。正是鑒於此,俺答才有招芷雲之女為媳之事。而此時芷雲反心已經昭然若揭,這就更使得俺答寢食難安、憂心忡忡。榻席之邊,豈容他人安睡?同時他也深深感到,戰火綿延無休止,不但勞民傷財,導致國力的衰退,而且稍有不慎,必將有亡國的危險。祖宗的基業,豈可在他俺答的手中覆滅?俺答與沈量儒說的那番話、發得那個毒誓,雖有緩兵之計的嫌疑,而沈量儒又答應俺答幫他鏟除芷雲,這不是在助敵之威麼?這是因為沈量儒知道,芷雲比之俺答,心胸狹隘,野心更是勃勃!芷雲坐上韃靼大汗之位,對大明王朝來說,絕對是一場惡夢!
而俺答此人,心胸廣闊,頗有治國之能。俺答自芷雲反叛,心中頓時明白若要使國家長盛而不衰,必是和諧安定,而非窮兵黷武。遂是下定決心,發起毒誓,有生之年絕不南下侵擾大明。本是出自他的真心,而非信口開河、緩兵之計也。
沈量儒一行三人喬裝成牧民,牽著馬兒欲要進城。到了城門口,城門緊閉,沈量儒用蒙語對著城樓上士卒喊道:“我們要進城,請開一下城門。”
城樓上士卒道:“左賢王有令,自今日起,城內百姓不得外出,城外百姓不得入內,違令者殺無赦!你們掉頭回去吧。”
沈量儒見狀又說道:“我們進城有急事,請你通融一下,行個方便,來日絕不會忘了大哥的恩德。”城樓上士卒依然不為所動,沈量儒無法,轉頭向趙民佑、錢白翠兩人眨了眨眼,示意先到左近某地歇息,等到天黑時再行進城。趙、錢會意,均自一點頭,跨上馬背,向來路奔去。
不多時,隻見迎麵行來一支車隊,向開原城去。前麵二十幾人騎馬開路,各個腰畔係著刀刃、魁壯威武,端的是大漠豪漢、勇武不凡。當中一輛豪華馬車,緊跟其後,兩旁各有兩名女子,騎馬相隨。馬車之後,又有二十餘人尾隨。陣勢不大,在這大漠卻也罕見。沈量儒見狀,自語道:“車中必是與芷雲極為親近之人。”三人騎馬緩行,漸漸與車隊相遇。當馬車經過沈量儒身旁時,車簾卻掀了起來。車中人雙眸正好與沈量儒雙眼相對,車中人一見沈量儒,全身便像觸電一般抖了一下。
馬車緩緩駛過,兩人視線便就分離。隻是走了不遠,馬車便停了下來,就見一騎轉頭向沈量儒三人奔去,並喊道:“等一等,我家公主有話要問你們。”他說得蒙語,趙民佑、錢白翠兩人自然聽不懂,直以為他們行跡暴露,要殺他們,慌不迭要進行抵抗。沈量儒向他們一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