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1 / 3)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

第一節 從修辭現象到認知現象

一、修辭與認知

認知,從廣義上講,是大腦對客觀世界及其關係進行處理,從

而能動地認識世界的過程。我們對於事物感知覺、概念、範疇、知

識等的生成這樣的思維活動都屬於認知。認知主義是當代廣泛流行

於哲學、心理學、語言學、神經科學和計算機科學等研究領域的一

種思潮,自喬姆斯基革命以來,當代語言學呈現出範式紛紜、學派

林立的景象。如果不計較技術和細節上的差異,當代一些有影響的

語言學流派大都可以歸在認知主義這個名目之下。認知是功能主義

對人類智能在大腦中的組織方式和工作原理的一種理論概括,它包

括認知結構和認知過程兩個方麵。一般認為,認知係統可以粗略地

分為:知覺範疇係統、抽象概念係統、語言符號係統和意象係統。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人類普遍的認知組織的一個組成部分。

1

修辭活動總是同人的認知活動聯係在一起,在提煉語言表達式的時

1

袁毓林. 認知科學背景上的語言研究[J]. 國外語言學,1996(2).

60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候,尤其會利用到多種認知方式、認知策略。

修辭學在希臘誕生時,就已經注意到修辭與人類認知、真理表

現的關係。亞裏士多德認為:“修辭術是辯證法的對應部分,因為

兩者關心的對象都是人人皆能有所認識的事情,並且都不屬於任何

一種科學。故所有人都以某種方式運用這兩者,因為所有人都會試

圖批評或堅持某一論證,為自己辯護或控告他人……修辭術是辯證

法的某一部分或者是同類的技術……它們都是提出某種論證的能

力。”1亞裏士多德把修辭術與辯證法並列,認為兩者都具有認知

功能和說服功能,都有生活實踐價值。同時,亞裏士多德還在《尼

各馬科倫理學》中提出純粹科學、技術與實踐智慧等知識形式的區

分,認為修辭所涉及的不是一種確定性和普遍事物的知識,而是非

確定性和關於個別事物的知識,與人類的實踐行為密切相關。這些

都進一步明確了“修辭”的認知品質,使“修辭”超越單純的語言

形式技巧而成為人類生活行為和哲學思維的一部分。耶魯大學的哲

學教授莫裏斯·內坦森在他的《修辭的範圍》中重新探討了古希臘

修辭傳統中辯證與修辭的關係之後,認為亞裏士多德將修辭作為

“辯證法的對應部分”,把修辭論證作為一種三段論證,已經暗示

了修辭是一種認知方式。

2

亞裏士多德在《修辭學》第二卷中用主要篇幅分析了人們幾種

常見的感情特征,研究和比較了年輕人與老年人、富人與窮人、開

明的首領與專製寡頭的心理異同,並探討在修辭活動中如何針對不

同的對象去影響人的感情,以便讓他們接受所闡述的觀點和主張。

亞裏士多德的這種研究對後世的影響是巨大的,現代修辭學繼承

1

[古希臘]亞裏士多德. 亞裏士多德全集(第九卷)[M].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

社,1994. p333.

2

[美]莫裏斯·內坦森. 修辭的範圍[A]. 肯尼斯·博克等. 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

與話語批評[C]. 常昌富,顧寶桐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61

了古典修辭學中的“三要素”,即“邏輯”(Logos)、“人格”

(Ethos)和“感情”(Pathos),這些都是針對人的心理活動特征

提出的發揮修辭功能的關鍵因素。

但是,亞裏士多德認為邏輯是對真理的論證,表現的是完全的

真理,而修辭是對或然性問題的論證,不能表現完全的真理,實際

還是隱含著一種修辭在表現真理方麵不及邏輯的傾向。其實,在西

方,修辭學一直被視為是與邏輯學既相關又對立的學科:邏輯學關

心的是命題的真偽問題,修辭學則是論辯的藝術,是關於命題的可

能性和可信性的問題。從而將邏輯與哲學和認識論相聯係,而輕視

和排斥修辭在認識真理和表現真理中的作用。柏拉圖認為修辭隻是

技巧而不能表現真理。這種傾向,在西方近現代理性主義哲學家那

裏更是發展到極致,修辭被完全排斥在真理認識之外。比如,洛克

就明確宣稱:“如果我們要以事物本來的樣子談論它們,那我們必

須承認,所有的修辭藝術(除了條理和清晰)……都不過是暗示了

錯誤的觀念,煽動情感,從而誤導判斷;因而,實際上是徹頭徹尾

的欺騙……”1洛克認為修辭學的一切技術都隻能暗示錯誤的觀念,

誤導判斷,與真理無關。

意大利學者Grossi在其專著《作為哲學的修辭學》一書中認為

可以從兩個角度來認識修辭學。其一是將它僅視為關於傳統修辭學

家、政治家和傳教士所需要的演講類型的學說,意即,將修辭僅視

作一種技巧,一種說服的方法。從這一角度看,修辭學僅限於為勸

說聽眾者提供實踐指引的問題,不具有任何理論特征。另一個角度

是以修辭學與哲學的聯係來看待之。如果哲學的目標旨在成為思想

1

[英]洛克. 人類理解論(下)[M]. 關文運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p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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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演說的理論形式,那麼它的修辭學特征也就不言而喻了。1從這個

角度看,亞裏士多德的修辭理論是在把語言當成規勸的工具的前提

下教人如何使用工具。其目的是在情感上影響別人的判斷,以達到

規勸的目的。顯然他對修辭進行的研究主要還是有關方法的研究,

因此還隻是屬於Grossi所謂的演講類型的學說。而西方哲學對修辭

的重視,從一開始,就已經意識到,修辭作為一種話語實踐,不單

純是一種言辭上的美化,不僅僅是一種說服的方法,而且涉及人的

生存本性和思維本性。關於修辭學與哲學的關聯,羅素(Russell)

認為:“嚴格說來,哲學的論證主要是力圖使讀者見到作者所已

經見到的。總之,這種論證在性質上不是證明,而是勸說。”2這

就使哲學與修辭在勸說功能上取得了一致。伽達默爾(Hans-Georg

Gadamer)則提出了詮釋學的真理觀,認為真理並不是先天存在的

東西,而是人們在修辭活動、修辭交流中生成的那些肯定性意見。

“隻有通過修辭學,科學才成為生活的一種社會因素。……一切希

圖具有實際用途的科學都依賴於修辭學。”3伽達默爾認為詮釋學的

真理觀正來源於一種修辭學智慧,與修辭學的真理觀之間存在著同

一性,因為它們都是對絕對的,可以作形而上思辨和準確闡釋的真

理觀的否定,都是人的實踐智慧的體現而非邏輯理性的證明。

以肯尼斯·博克為首的新修辭學家,則明確提出修辭學本身就

具有認知與哲學的意義。“新修辭學”的出現,實際上首先是關於

真理本身的設定發生了改變。真理從哲學本體意義上說,它不再是

絕對的、先驗存在的東西,不再是人們邏輯思辨和形而上思辨的產

物,而是與人的活動,與人對世界的理解和交往相關的。博克在

1

Ernesto Grossi. Rhetoric as Philosophy: The Humanist Tradition [M]. Translated by

John Michal Krois and Azizeh Azodi.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2001.

2

[英]羅素. 我的哲學的發展[M]. 溫錫增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p247.

3

[德]伽達默爾. 哲學解釋學[C]. 夏鎮平譯.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4. p25.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63

《動機修辭學》中把修辭定義為人使用來形成態度和影響行動,認

為人總會象征性地對他所生存的環境作出反應,所以人從本質上也

就是象征或修辭的動物。在新修辭學的觀點看來,真理不過是共同

分享的確定性或者知識。而這種確定性“肯定是從對修辭交流中的

執著的追求而派生出來的——修辭交流是人們在辯論(‘思想的市

場’)中把大家的思想集中到一起的過程”1。真理離不開人的心靈

參與和交流傳播,因為“事實永遠不能為自己說話,它們的對與錯

總是由陳述這些事實的情景中的修辭環境來證明”2。辯論和交流,

也就能使思想得到互為主體性的證實,從而創造真理。“如果要用

一個詞來概括舊修辭學與新修辭學之間的區別,我將歸納為:舊修

辭學的關鍵詞是‘規勸’,強調‘有意’的設計;新修辭學的關鍵

詞是‘認同’,其中包括部分的‘無意識的’因素。”3博克強調的

“認同”,也是佩雷爾曼(Chaim Perelman,1979)理論的“思想

或情感的交融”(communion),或者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

1979)所講的“相互理解”(mutual understanding),盡管用詞不

同,但它們都表達了說寫者和聽讀者之間通過相互作用而產生理解

和共識這樣一個事實。傳統修辭學往往把勸說對象看作是消極被動

的,勸的過程是一個單向過程;而“新修辭學”通常認為勸說對象

是主動的,他參與話語建構,勸說的結果是雙方相互作用的結果。

因此,修辭學成為一門研究人類知識的性質以及合法性的藝術。也

因此,修辭成為與科學和辯證並列的認知方式。

司各特在發表於1967年的《論修辭的認知性》一文中,第一次

係統地對修辭學的認知本質作出了闡述:“人類必須將真理看作是

1

[美]肯尼斯·博克. 修辭情景[A]. 肯尼斯·博克等. 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

語批評[C]. 常昌富,顧寶桐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p173.

2

同上,p217.

3

同上,p17.

64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非固定的、非終結的,而應視作是從我們身處其中並與之相適應的

環境中不斷被創造出來的……那麼在人類的的事務中,修辭學是一

種了解事務的方式:它是認知性的。”1在他看來,人類是在運用

修辭的過程中生成與創造知識,修辭學從本質上是認知的。司各特

提出了兩個重要的預設。預設一:修辭是一種工具,當重要的價值

觀發生明顯的衝突而無法確定孰對孰錯時,人們便使用修辭。預設

二:修辭知識是由社會性互動構建起來的。因此,修辭不僅可增強

“已被認可事實”的說服力,還可以創造新的“知識”。他認為,

修辭的目的是“為了讓‘被認可事實’在實踐中更加有力”。為達

到這一目的,就必須展開論辯。在論辯的過程中,人們對“已被認

可的事實”的認識更加清晰,新的知識也不斷產生。因此,修辭不

僅具有“說服”功能,還具有更新意義的功能——認知功能:從論

辯中認知事物。2什爾維茲(Richard Cherwitz)強調修辭具有認知

性,必須具備三個條件或者標準。首先是修辭涉及的話語行為,必

須是“在一個持續辯論的環境中進行的,在這一環境中,所有的思

想不管是對是錯都被公開地辯論”;其次,“這種辯論的參與者就

影響麵而言必須得到相等的控製權和動議權”;“最後,也是最重

要的一點,除非修辭成為一種個人冒險及個人完善的事業,否則就

無法保證為贏得執著所作的努力會創造知識”3。這些觀點,可以說

從根本上顛覆了西方傳統的視真理為絕對的、客觀的理性主義真理

觀,充分肯定了修辭在認識世界和真理發現中的作用。

1

Scott, Robert L.on Viewing Rhetoric as Epistemic: Ten Years Later[J]. Central States

Speech Journal, 1976. p258-266.

2

[美]肯尼斯·博克等. 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語批評[C]. 常昌富,顧寶桐

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p175.

3

[美]什爾維茲. 修辭作為一種“認識方式”:“新修辭”的認識論聲稱的淡化

[A]. 肯尼斯·博克等. 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語批評[C]. 常昌富,顧寶桐

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p179-181.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65

新修辭學以對修辭本質的重新認識而解構了傳統的真理觀,將

修辭看成是體現人的生存本性和認識真理的重要方式,從而將修辭

研究的範圍擴展到人類所有的領域和言語行為中。“新修辭學在理

論上強調形成修辭的認知性,並通過對認知性的確認使它徹底完成

了從狹義的對演講的研究轉向廣義的對話語的研究的轉向,從而使

它很自然地與後現代主義的某些思潮合流。”1新修辭學理論認為人

在本質上就是修辭性的,真理是人們努力獲取的東西,而不是先驗

存在的東西,因而不可能脫離人們的修辭本性和話語行為。

二、認知修辭學

國外學者已經對小說和詩歌進行過一些認知語言學的研究,

並將這些研究統稱為“認知修辭學”或“認知詩學”,如Stockwel(2002)以及Gavins&Steen(2003)等。其中有從意象圖式角度研究

弗羅斯特和狄金森詩歌中意象組織的,有用認知語法研究小說人物

的施動和受動行為的,有用Talmy的力圖式研究美國總統國情谘文宣

講報告的,還有用精神空間整合理論研究新聞報道甚至廣告的。

2

在國內,很早就有學者提出了“認知修辭學”的概念和理論,

如陳汝東(2001)建構了基於言語行為交際的認知修辭學。蔣嚴

(2008)提出了基於關聯理論的認知修辭學。徐盛桓(2007)主張

建立基於認知語言學的認知修辭學。王寅(2010)則呼籲將日益成

為主流語言學理論的認知語言學與傳統的修辭學進行深層次的整

合,還特別指出了認知語言學中的構式語法在修辭研究中的應用前

景;認為修辭現象不僅隻有隱喻,還包括轉喻、雙關、排比、誇

1

[美]大衛·寧等. 當代西方修辭學:批評模式與方法[C]. 常昌富,顧寶桐譯. 北

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2

王寅. 基於認知語言學的“認知修辭學”[J]. 當代修辭學,2010(1).

66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張、回環、頂真等200多種修辭格,以及扭曲、擬音和戲仿等語言活

用,還包括亞裏士多德提出的經典修辭研究的各個環節:創造、組

織、風格、記憶和演說等等。認知修辭學的建立需要利用認知語言

學來對所有這些修辭學的內容進行詮釋和補充。

在理論實踐層麵上,“認知修辭學”首先表現為對辭格的認知

研究,即將辭格研究與認知心理相結合。劉大為(2001)從語義角

度研究了認知性辭格。他認為,認知性辭格是由於認知關係的改變

而造成的,認知關係的變化進入語言就是語義的變化,所以對認知

性辭格的語言特征的探求就是把語義變化最清晰地顯示出來。作者

首先在語義分析的基礎上提出必有特征、可能特征和不可能特征三

個概念,然後進一步論證所有因認知關係改變而形成的辭格在語

言層麵上的表現都是為了接納一個不可能特征,並分析了“零距/

有距”“隱念/顯現”“直接/間接”、“正向/負向”四種接納

的語義方式。吳春相(2010)的《語義成分的非平行組配和修辭張

力——一種基於認知模型的分析》則分析了語義成分組配和修辭張

力兩個概念,討論了語義成分和修辭張力的關係,在此基礎之上建

立了認知模型,依據模型,從量和質兩個方麵,分析了語義成分的

平行、非平行組配與修辭張力的關係。目前,辭格的認知研究集中

在隱喻和轉喻的研究上,並且已超出了語言層次,成為對人們的認

知能力和思維特征的研究。這方麵的分析詳見下節。

漢語修辭學之所以被邊緣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不能從

哲學本體的高度認識修辭,把修辭隻看成是一種美文辭,一種形而

下的語言技巧。否定修辭像邏輯一樣,也體現了人的思維本性,具

有認識和表現真理的可能,否定修辭的社會參與和社會實踐功能。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67

博克說:“生活的不透明性使得修辭成為必要。”1肯定了修辭在人

類生活實踐中的重要地位,使修辭參與社會實踐成為可能。而且,

“修辭的本體性質在邏輯語言終止的邊界上才開始顯現的,並與邏

輯語言構成並列對應的兩個表達向度”2。在邏輯所不能達到的地

方有修辭,修辭與邏輯構成了人類思維的二元對立與互補。這樣,

從哲學高度認識修辭的本性,修辭就不再是一種與表達內容無關的

形式技巧,而是與邏輯一樣,是人們認識真理、表達真理的重要形

式。

第二節 隱喻與認知

一、對隱喻的認知功能及本質的探索

認知語言學認為在語言和客觀世界之間存在一個中間層次“認

知”。然而,世界是變化的,認知是不斷深化的,一定的語言符號

如何能夠表達一定知識以外的自然範疇,如何表達人類過去沒有認

識到或發現的自然範疇,人們如何通過似乎是常規的語言表示不是

常規的事物?這就要引入隱喻化這個概念。3Arent指出:“人類推理

中的範疇、思想植根於人類的感知,所有概念化和形而上的語言實

際上是嚴格意義上的隱喻。”4人們在認知客觀世界的實體、狀態和

事件時,隱喻化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隱喻’一詞源自於古希臘文的詞彙allēgoria,隨後在柏拉圖

1

[美]肯尼斯·博克等. 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語批評[C]. 常昌富,顧寶桐

譯.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p189.

2

陳浩. 論修辭哲學的三個層次[J]. 江蘇社會科學,2003(3).

3

胡壯麟. 認知隱喻學[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p5.

4

Arent, H. Man’s Conquest of Space [J]. American Scholar, 1963(32). p532.

68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與亞裏士多德時代被用於指稱名為huponoia的實踐活動,而huponoia

是與動詞huponoein相對應的一個名詞,其字麵意思就是‘深入地看

穿、領悟’(to see under, to understand under),也就是,去辨析出

隱藏在話語直白(表麵)意義背後的深層次涵蘊。”1“隱喻”一詞

首次出現“是在公元前3世紀斯多亞派的克裏尼雪斯(Cleanthes)的

著作中”2。因為在當時許多批評者的眼中,荷馬史詩中所描述的那

些神的墮落特性:諸如通奸、嫉妒、受賄等,給宗教教化帶來了許

多負麵問題。所以當時的斯多亞派就采用了隱喻闡釋法來對此加以

處理,認為“隱喻解經法可以幫助人們獲得潛在的含義”。

西方的隱喻研究可以追溯到大約公元前300年的古希臘亞裏士多

德時代,後世研究者大多注重亞裏士多德的隱喻論是基於事物之間

的相似性而進行比較,又因為他主要是在單字的基礎上探討隱喻問

題,故也將他的隱喻理論限定在以字詞為基礎的辭格研究之內。所

謂亞裏士多德的“藩籬”,其所代表的正是西方隱喻研究史上最普

遍的一種看法。這種觀點認為亞裏士多德主要是從字、詞的層麵探

討隱喻問題,將隱喻作為偏離日常語言的特殊現象,對於隱喻研究

在當代的認知向度並無太大的啟示。其實,亞裏士多德關於隱喻研

究的一個重要方麵就是隱喻的概念化工具和認知功能。Mahon在分別

考察了《詩學》和《修辭學》當中對隱喻的論述後,針對理查茲在

《修辭哲學》中對亞氏理論的闡釋(在Mahon看來是一種誤讀),從

三個方麵反駁理查茲及與他持類似傳統觀點的理論家:首先,亞裏

士多德並未將隱喻當作天才的專利;其次,亞裏士多德並不認為隱

喻是不可從他人處習得的;最後,亞裏士多德並未宣稱隱喻是偏離

1

Brisson, Luc. How Philosophers Saved Myths: Allegorical Interpretation and Classical

Mythology [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4. p32.

2

[英]羅納爾德·威廉遜. 希臘化世界中的猶太人:斐洛思想引論[M]. 許開來,林

慶華譯. 北京:華夏出版社,2007. p157.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69

日常語言的,他隻是認為那些由悲劇作家和史詩創作者所創造出來

的新奇的、優秀的隱喻才屬於此類。1

亞裏士多德對隱喻的論述集中見於《詩學》第21章至25章和

《修辭學》的第三卷中。在這兩部著作裏,亞裏士多德已經涉及了

隱喻的認知功能,認為隱喻是交際的本質性工具,是詞彙的更新

手段,是思與見、思與感、思與靈之間的類比關係。亞氏在《修

辭學》第三卷中提到了隱喻的意義創新功能,指出:“語言是表

現思想的,能夠使我們把握新的思想的語言,是最為我們所喜歡

的語言。陌生的詞彙使我們困惱,不易理解;平常的詞彙又不外老

生常談,不能增加新的東西。而隱喻卻可以使我們最好地獲得某些

新鮮的東西。當詩人用‘枯萎的樹幹’來比喻老年,他使用了‘失

去了青春’這樣一個兩方麵都共有的概念來給我們表達了一種新的

思想,新的事實。詩人的明喻,如果用得好,也可以產生同樣的效

果。”2因此,隱喻是一種概念化工具,具有啟發性和創造性價值。

然而,由蘇格拉底和柏拉圖開始,從奧古斯丁、笛卡兒、康

德再到啟蒙思想家,幾乎都把隱喻視為理性思維的障礙。直到文

化人類學再次將思維與隱喻關聯起來,並以隱喻來重構人類思維

基點,從而最終形成了隱喻研究的一條重要的理論脈絡。從維柯

(Giambattista Vico)提出隱喻是詩性智慧的組成部分,到列維·斯

特勞斯和卡西爾(Erst Cassier)對原始思維和神話思維的界說,再到

弗萊將原型作為人類整體文化隱喻,文化人類學家始終將隱喻放在

人類思維根基的高度來加以研究,不僅為隱喻研究的認知轉向奠定

了基礎,也開啟了20世紀隱喻研究最主要的方向。

1

Lynne Cameron&Graham Low. Researehing and Applying Metaphor [C]. 上海:上

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參見王鬆亭. 隱喻的哲學分析[J]. 解放軍外語學院學

報,1995(6). p12-15.

2

Aristotle. Rhetoric and Poetics [M]. New York: The Modem Library, 1954. p1410.

70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早在18世紀上半葉,維柯在《新科學》中就指出,原始語言中

的比譬即詩性邏輯的必然結果,而其中“最鮮明的因而也是最必要

的和最常用的比譬就是隱喻”1。盡管各個民族的語言之間存在著

種種差別,但這些語言產生、發展的機製是一樣的,應當存在一種

作為不同語言“深層結構”的,為人類各民族所共有的“心頭語

言”,並且語言的意義是有理據可尋的,這種理據就是隱喻。維柯

將人類原始時期思維方式與隱喻聯係起來,為隱喻的認知轉向奠定

了重要的理論基礎。

18、19世紀,盧梭(Rousseau)、康德(Kant)和尼采

(Nietzsche)等幾位哲學家都對隱喻的認知功能作了描述。盧梭在

《論語言的起源》一書中認為人類語言的起始就是隱喻性的。所有

語言的發展變化都是通過語義轉移的方式實現的,所謂的語義轉移

就是隱喻;2康德認為隱喻是創造性的體現,隱喻可以產生比字麵概

念多得多的思想,“藝術天賦是在沒有現成的規則和概念等的前提

下創造美的感受的一種能力”,有了這種能力,人們就能“在沒有

現成思想的前提下引發適合當前情境的諸多思考”3;尼采把隱喻看

作人類思想和言語甚至一切知識中的普遍現象。認為隱喻不隻是語

言學的一個單位,它更是我們了解真理的一個途徑。在此基礎上,

尼采闡釋了真理的本質:“那麼真理是什麼?一大堆動態的隱喻、

轉喻和擬人用法而已。總而言之,真理隻是人被牽扯在其中的各種

關係,這些關係通過詩性的、修辭學的手法被強化了,變形了,被

裝飾了,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對一個民族來說已經固化了,成為一

1

[意]維柯. 新科學[M]. 朱光潛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 p200.

2

Jean Jacques Rousseau. On the Origin of Language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6.

3

Kant, Immanuel. Critique of Judgment [M]. Translated by J. H. Bernard. New York:

Hafner Press, 1951. p157.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71

種規範了,具有強製性了。真理是幻覺,而其幻覺的特性卻還不為

人所覺察;真理是用舊了的隱喻,它們再也沒有能力影響人的感覺

了。”

1

20世紀大陸哲學的一個基本發展趨勢就是從語言角度來關注人

類思維和知識建構等基本問題,隱喻的認知功能是其中很重要的一

個向度。德國哲學家卡西爾指出,“語言必須由一代傳遞給另一

代。如果隻是簡單地重複固定不變的形式,這種傳遞就是不可能

的。人在掌握語言的過程中總是持一種能動的創造性的態度。”2這

種能動的創造性態度,正是隱喻。在《語言與神話》中,卡西爾以

“隱喻的力量”為題,專門探討了神話、語言和隱喻這三者之間的

關係。“人們時而在語言結構中,時而又在神話想象中尋找隱喻的

真正源泉;有時它被認作就是言語,後者以其原本就是隱喻的本性

生出神話並且是神話的永恒源泉;與之相反,語詞的隱喻特性有時

又被認作是語言從神話那裏繼承而來並且永遠無條件占有的一份遺

產。”3卡西爾認為,西方人文哲學的家園——神話與語言得以存在

的共同前提是隱喻思維。“這就意味著,人類的全部知識和全部文

化從根本上說並不是建立在邏輯概念和邏輯思維的基礎上,而是建

立在隱喻思維這種先於邏輯的概念和表達方式上。”4卡西爾認為,

唯有通過隱喻這種方式,語言才得以暫時擺脫邏輯的規限,以心智

的自我顯現這種形式來獲取真正的解放。

1

Nietzsche, Frederick. On Truth and Falsity in Their Ultramoral Sense [A]. Oscar

Levy. The Complete Works of Frederick Nietzsche [C]. Translated by Maximilian A.

Magge. New York: Gordon Press, 1974. p180. 參見王鬆亭. 隱喻的哲學分析[J]. 解

放軍外語學院學報,1995, (6). p12-15.

2

[德]恩斯特·卡西爾. 人論[M]. 甘陽譯.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 p285.

3

[德]恩斯特·卡西爾.語言與神話[M]. 於曉等譯.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

書店,1988. p103.

4

同上,p127.

72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作為當代隱喻研究的集大成者,在利科(Riceour)的一係列

相關著述中,隱喻一直是十分重要的一個概念。在利科看來,語言

的意義正是棲息於理解與闡釋、誤讀與意義的再生成這樣一個複雜

的循環過程之中,隱喻則是這一過程的關鍵性因素。在出版於1975

年的《活的隱喻》中,利科從修辭學、語義學、符號學和闡釋學等

多種角度對隱喻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在此後出版的論文集《解釋學

與人文科學》中,利科又以《隱喻與解釋學的中心問題》為題從認

識論角度闡述了隱喻在闡釋學當中的重要性。“就隱喻本身而言,

語義學以同樣的力量指出了,一個詞的隱喻意義在詞典中是找不到

的。在這意義上,我們能繼續使隱喻的意義同字麵意義相對立,如

果按照後者,我們理解在詞典已整理好的部分意義中能找到的任何

意義,因此,在詞彙水平上,按照字麵意義,我們不可能理解一個

詞的被設想成原始的、基本的、本來的和適當的意義,而且,字麵

意義是語義領域以及構成那套一詞多義的可能的語境關聯用法的總

體。所以,即使隱喻意義不過就是多義詞的一種可能的意義的實現

(在自然語言中一切詞都是多義的),然而,這種隱喻的運用應該

有單獨的語境,即一種作為某種語境關聯行為的唯一、短暫的結果

而出現的意義。於是,導致了我們把意義的語境變化和與作為符號

或體係的某種語言曆時性方麵的詞語的變化對立起來。隱喻就是這

樣一種意義語境的變化。”1利科將隱喻同語義創新結合起來,認

為,隱喻通過對常規語言範疇的突破,將認知對象看成另外一番樣

子,因此具有“隱喻的真理”,帶來語義的更新。他指出:“使得

‘遙遠的’東西接近,這就是相似性的作用。在這種意義上,當亞

裏士多德說‘造一個好的隱喻就是領悟相似性’時,他是正確的。

1

[法]保羅·利科. 解釋學與人文科學[M]. 陶遠華等譯. 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

社,1987. pl74.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73

但是,這種洞察同時是一種建構:好的隱喻就是建立相似性,而非

純粹顯示相似性的東西。……隱喻是一種瞬間的創造,一種語義學

的革新。……隱喻並不隻是話語的一種裝飾。隱喻不僅僅具有情緒

價值,它還包括新的信息。”1在利科看來,隱喻具有本體論和認識

論的價值,因此,他主張建立“隱喻詮釋學”這樣一門分支學科。

隨著現代語言學的“認知革命”,即認知語言學的誕生,在20

世紀70年代,認知隱喻研究在西方掀起了理論熱潮。作為語言學轉

向的直接後果之一,認知隱喻研究試圖從語言入手來探索人類思維

的運作機製。認知語言學的一個基本假設是,人的語言能力是人的

一般認知能力的一部分,兩者密不可分。既然隱喻是一般的認知方

式,那麼隱喻也是一般的語言表達手段,而不是一種特殊的修辭現

象。認知語言學的認知隱喻說,被認為是劃分傳統隱喻理論和當代

隱喻理論的分水嶺。

認知隱喻研究涉及眾多學者,其研究的出發點、目標及理據都

迥然不同,從而對隱喻的本質、運作機製和理解機製也都有著完全

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認識。“這些隱喻理論表麵上看起來互相排

斥、矛盾,實際上互相之間存在著一種重疊、互補的關係……也許

把它們很好地組合起來便能使我們對隱喻這一特殊的語言現象有一

個比較完整的認識。因此,對各種隱喻理論和流派的梳理和整合對

我們更好地理解這些理論,更好地理解隱喻具有重要的價值。”2以

萊考夫(Lakoff)等學者建構認知語言學這一學科作為起點,認知隱

喻研究的發展雖然還不足以劃分成確定的階段,但存在著一條從語

言到心理再到行為主義的大致脈絡。

1

Riceour Paul. The Rule of Metaphor [M]. Lo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c, 1987.

p67.

2

束定芳. 隱喻研究中的若幹問題與研究方向[A]. 束定芳.語言的認知研究——認

知語言學論文精選[C].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p428-441.

74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20世紀30年代,理查茲《修辭哲學》的發表引起了人們極大的

關注。就隱喻的本質而言,理查茲從質疑傳統觀念中將隱喻作為語

言之附麗的觀點出發,認為隱喻是關乎意義生成乃至於思維的重

要因素。他首先指出,“在整個修辭學史上,隱喻一直被看作是

語詞的附屬性裝飾,而非語言的重要成分”。不僅如此,“和眾多

修辭學家一樣,哲學家們對隱喻概念也顯得不夠重視。盡管語言史

研究者們時常告誡我們,如果沒有隱喻,人類的思想史將是一張白

紙”1。理查茲認為隱喻不隻是一個語言問題,也不是詞語層麵上的

轉義,它是思想的一個無所不在的原則。“傳統的隱喻理論隻注意

到幾種有限的隱喻模式,這樣看起來隱喻就像是單個詞的事情,即

語詞間的轉移和替代。然而,從根本上來說,隱喻是產生於思想之

間的借用與相互作用。”2因此,隱喻是屬於話語層麵的研究,與語

境相連接。“究其實質,隱喻是一種基於語境的思維形式。思維是

具有隱喻性的,語言中的隱喻隻是這一過程的結果的呈現。”3在

他看來,“通過探尋語言的運作機製,我們實際上是在關注思維、

感覺以及其他所有的人類精神層麵的活動。掌握隱喻之所以如此重

要,是因為這是一個關涉人對自身的總體性認識的重要問題”4。

布萊克(M. Black)在理查茲的隱喻思想的基礎上作了進一步發

展。“在對隱喻研究中,我們一定不要期望‘語言的規則’能夠給

予我們很多的幫助。這裏就有一個相應的觀念:隱喻是講究實際運

用的,是在語言的實際運用中產生,而不是語義上的,這個觀念或

1

I. A. Richards. The Philosonhy of Rhetoric [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5. p60.

2

同上,p94.

3

同上,p63.

4

同上,p63.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75

許是最值得人們重視的。”1布萊克的基本觀點是:隱喻具有不可還

原的意義,即不可還原為字麵意義;隱喻意義是由不同認知係統之

間的“互動”產生。隱喻不隻是對兩個物體已有的相似性的描述,

在許多情況下是創造相似性。“隱喻就是詞的轉借法。……轉借法

就是給舊詞填入新意義。……‘橙’這個詞本來是通過轉借才應用

到顏色上的;但現在這個詞用到顏色上就像它用到那種水果上一樣

‘恰當’(而不是隱喻)。‘吻合’曲線並不是說長久地接吻,而

是很快就回複那種較為枯燥的數學上的相交。別的情況也與此類

似。”2隱喻性陳述並不是對形式上的明喻或其他本有陳述的替代,

它有著自己獨特的作用和成果。

1980年,萊考夫和約翰遜(Johnson)發表了Metaphors We Live

By(《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標誌著隱喻的認知研究全麵

展開。他們認為,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中的修辭現象,更重要的

是一種認知現象,是人類組織概念係統不可缺少的認知工具。“在

研究隱喻的過程中,我們逐漸認識到,隱喻並不僅僅關涉語言、真

理與認識,更與我們的所有日常經驗息息相關。……人的概念是通

過隱喻建構起來的,人的活動是通過隱喻建構起來的,因此,語言

也是通過隱喻建構起來的。”3對人類概念係統的深入探究必然會

跨越語言範疇與個體經驗範疇的界限,在萊考夫看來,正是隱喻在

這兩個範疇之間架起了橋梁使之得以貫通。“隱喻在日常生活中普

遍存在,不僅存在於語言,也貫穿於我們的思維和行為,我們借以

1

Black, M. Models and Metaphors: Studies in Language and Philosophy [M].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62. p30.

2

塗紀亮. 當代美國哲學論著選譯(第三集)[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 p90.

3

Lakoff, G.&Johnson, M. Metaphor We Live by [M]. Preface.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p1.

76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思維和行動的普通概念係統在本質上是隱喻的。”1概念隱喻理論

認為,隱喻在語言和思維中起著中心作用,其本質是認知問題。此

後,萊考夫撰寫了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 ,與約翰遜合著

出版了The Philosophy in the Flesh 等書,把他的體驗論語義觀發揮得

淋漓盡致。The Philosophy in the Flesh 的問世既可看作是對認知語義

學的哲學基礎的探索,也使關於隱喻的理論逐漸成為一門超越了人

文與科學界限的跨學科研究領域。

由於多種學科與知識的滲透,隱喻研究在20世紀下半葉取得了

長足發展,隱喻已不僅是修辭學及詩學的研究對象,哲學、邏輯

學、人類學、心理學、符號學、翻譯學、文學批評等都對其發生了

興趣。因此也有人以70年代為界,把這一世紀的隱喻研究分為語義

學研究與跨學科研究兩個時期。

二、隱喻的語義學研究

盡管不同學者對隱喻的語義學研究的觀點不盡相同,但基本上

都認為隱喻不可能僅在經典語義學的狹窄範圍內得到充分解釋。目

前,隱喻的語義學研究至少存在三種不同的視角:其一,用語用

學、對話理論或言語行為理論來補充語義學,以解決隱喻問題。這

包括保羅·格賴斯(Paul Grice,1975)、約翰·塞爾(John Searle,

1993)等人的觀點。其二,從邏輯和哲學角度對隱喻的語義研究。

如戴維森(D. Davidson,1984)、羅蒂(R. Rorty,1979)以及庫柏

(D. Cooper,1986)等人的理論。其三,全盤舍棄經典語義學,從

認知角度研究隱喻問題。這包括萊考夫(1980)等認知語言學家的

研究。以下對已有的隱喻的語義學研究做一個梳理。

1

Lakoff, G.&Johnson, M. Metaphor We Live by [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p2.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77

(一)隱喻的結構

亞裏士多德指出隱喻的結構特點是:①所有的修辭手段都是通

過聯想來達到它們的目的的。如對偶、誇張、轉喻和明喻都是隱喻

的一部分。②“隱喻就是把彼事物的名稱用於此事物”1,它通過說

一事物是另一事物來比較二者。“亞裏士多德還為使用隱喻提出了

一個公式:A is to B as X is to Y。用具體的例子來說就是:Life is to

old age as day is to evening(生命對於老人來說,就像白天終將成為夜

晚)。”2亞裏士多德把隱喻看作是概念範疇之間的置換,隱喻即一

個物體/現象到另一個物體/現象的名稱遷移,該遷移建立在二者之間

的相似性基礎之上。

亞裏士多德關於隱喻的結構理論對後世影響極大,直到理查茲

突破了將隱喻作為一種辭格現象進行研究的局限,開始在句子層次

上考察隱喻的機製和功能。理查茲認為在語言結構形式上,隱喻是

要旨和途徑相互作用的結果。要旨和途徑之間存在著概念上的不相

容性即張力,張力推動讀者從要旨和途徑的相互作用中挖掘隱喻的

意義。在談到要旨和途徑之間的諸種關係時,他認為至少有三種可

能:一是可以將兩件事物放置在一起,使其共同發揮作用;二是可

以對兩者進行比較研究,以便了解其相似和相異之點;三是可以對

兩者相似點引起興趣的過程,抑或是憑借另一事物的共現而引起對

一事物某些方麵的關注的方法。3

後來,布萊克在理查茲的隱喻理論基礎上提出了相互作用論的

1

Richard Claverhouse Jebb. The Rhetoric of Aristotle [J]. Classical Review, 1909(8).

p263-265.

2

Wardman, A. E. &Creed, J. L. The philosophy of Aristotle [M]. London: The New

English Library Ltd, 1963. p827.

3

I. A. Richards. The Philosonhv of Rhetoric [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5. p120.

78 跨學科視野下的修辭學研究

二元隱喻。他認為隱喻的本體和喻體不是單個的詞或句子,而是兩

個動態的係統。關於隱喻的結構,他指出:隱喻由主題和次題構

成,前者指被隱喻性使用的單詞,後者指語境;次題應視作一個係

統而非單獨的事物;將與次題相關的意義集合投射到主題上時即形

成隱喻。1布萊克較為係統地總結出隱喻是主題與次題這兩個主詞詞

義互動作用的結果。因此,從更廣義的角度看,構成隱喻的要素實

際上有四個:主題、次題及其各自的特性。

之後,萊考夫進一步提出了隱喻的“跨域映射”理論,認為

“隱喻能讓我們從另一經驗域來理解某一經驗域”2。每一個隱喻均

具有源域、目標域和一個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

(二)隱喻的類別

(1)基於隱喻的語法學的分類。C. 布魯克-羅斯在《隱喻句

法》中提出了基於隱喻的詞性和模式的分類法,包括名詞隱喻、形

容詞隱喻、副詞隱喻和動詞隱喻,每一種詞性還可再分。高友工、

梅祖麟的《唐詩的魅力——詩語的結構主義批評》由三篇論文構

成,其中第三篇《唐詩的語意、隱喻和典故》即參照布魯克-羅斯提

出的分類方法,將唐詩中的隱喻劃分為名詞隱喻、動詞隱喻、混合

型隱喻等三類,在每種類型之下又分為具體的小類。俄羅斯語言學

家切爾卡索娃(E. T. Черкасова )和利亞娃(Ю. Л. Лясова )則將隱

喻分為名詞性隱喻、動詞性隱喻、形容詞性隱喻、副詞性隱喻等四

種。3

1

Black, M. Models and Metaphors: Studies in Language and Philosophy [M].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62.

2

Lakoff, G. &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 [M]. Chicago: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80. p117.

3

[俄]H. V. 謝列斯秋克. 隱喻的研究方法:結構、類別與同源現象[J]. 國外社會科

學,2007(2).

第二章 認知科學背景下的修辭研究79

(2)基於隱喻的語義特點的分類。俄羅斯語言學家斯克利亞列

夫斯卡亞(Т. Р. Скляревская )從語義學角度劃分出理據性隱喻、通

感型隱喻(亦稱聯覺型隱喻)、特征聯想型隱喻、心理聯想型隱喻

等四類,萊考夫則根據隱喻的語義結構特點把隱喻分為結構隱喻、

本體隱喻、空間隱喻等。

(3)基於隱喻的功能分類。隱喻的功能劃分是N. D. 阿魯秋諾

娃於1976年提出的,這一劃分在概念上借鑒了C. 莫裏斯的實用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