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幾天後,我就臨到媽媽的身邊,媽媽立刻命名我為‘博美’。
一隻白貓老練地停駐在博美家的陽台上,我被它的傲視人類的姿態給逗樂了。我蹲下身,輕輕撫摸它的純白的體毛,那驕傲的貓也不畏怯地半立半坐著。
博美走過來,她看我的眼睛讓我不好意思了。
‘你來了?’
‘哎!’她的手撫到我肩上,‘你需要愛,蕙倫。’
‘就憑你看到的?’
‘難道還不表明?’
我迎著她的眼神,‘你說的是什麼樣的愛?’
‘像我這樣的……’她輕輕地擁住我的上身,她的唇貼在我的額前,‘我可親的蕙倫’。
我大膽地攬住她的腰,‘是這樣的愛嗎?我從未享有過的!’
她與我擁抱在一起,‘你已享用到現在了!’
那隻白貓兩眼發亮,瞪著我們,貓爪子不知所措地伸上半空,撓了兩下又重落於地,然後,一忽兒躥開了。
我剝了顆荔枝,送到正在翻抽屜的博美的嘴邊。博美微啟紅唇、貝齒輕齧,圓潤如玉的荔枝含入她的口中。
我見她慢慢咀嚼,笑意四漾,便問她,‘甜嗎?’
她笑,‘也許這荔枝創造了甜蜜這個優美的詞兒……’
我也笑,‘甜得你笑不絕口,甜得我無語可表,隻能說它是上天的賞賜了。’
她的手搭上我的肩,‘這就是為人的幸福嗬!’
我睜開眼睛,太陽已暖暖地映在紅色的窗簾上,我的身體由被子的暖熱圍烘著,臉上大概已經燙得通紅了。
我發覺我的一隻胳臂被博美的手壓著,我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博美的家裏。我看著博美纖柔手上那光滑閃亮的指甲,我想把手從她那兒抽出,又怕驚醒她。
我感覺被壓的手臂有點不適,我側過身朝向博美,趁機欣賞起她的睡容。她的眉眼清秀柔膩,鼻子、嘴唇的妙處恰恰在於它的因人而宜。
我正全神貫注地評賞她,她突然睜開眼睛,我一嚇,‘你已醒啦?’
她的眼睛忽閃著,‘你在看我?’
‘是的。’
‘看到了什麼?’
‘你看上去像……’
‘別說我像什麼,就說我是什麼!’
我誠懇地讚美她,‘你是京大最美的女生啊!’
她伏到我的胸前,‘告訴我,蕙倫,我的美到底屬於誰?’
我擁住她,她也更緊地抱住我,她在我的懷裏呼吸,聽到了我心口發出的聲音,‘屬於萬物!做美人是萬人之上的幸福,博美,你是為愛而生!’
博美側倚在我身邊,她看著我。
我說,‘不知道,我沒愛過男人。’
她憐惜地靠近我,‘不懂戀愛的女孩子是多麼健康啊!’
‘我愛你呀!這愛還不夠分量?要是你離開我,我準會一病不起。’
‘蕙倫,我真怕你對男人沒興趣。’
我皺眉了,她說,‘又來那副凶相了。’
‘博美,男人對我永遠是種陌生的物質,即使相處一起,也是天生的隔閡。男人與女人永遠也不會平等的,隻要這種不平等存在於他們之間,女人就沒有必要跟男人在一起。男人從來就不是女人的友親,女人不過是為了生存才無奈地依靠男人,而這種依靠使女人付出可怕的代價。一旦女人獲得自立的能力,我看,不知有多少女人會立刻拋掉男人……’
博美感慨了,‘是的,蕙倫。’
‘女人愛男人,那種天然的情感可以說是女人最大的悲哀。’
博美拉住我的胳臂,‘你說呀!’
‘我並不清楚什麼是女性的悲哀,我幾乎是本能地接近了那種感覺,它是一種共同的性別情愫。我從我母親的愛情裏看見了這種悲哀,我愛母親,我誠摯地向往她,追尋她,就是因為我已經悟得了女性的悲哀。男人在一個美麗的女人麵前一站,這個女人就是悲哀的了。’
博美笑,‘蕙倫,我真喜歡聽你說的這些話。’
我對博美打趣,‘博美,如果我長相欠佳,你會和我這麼親密嗎?’
‘你現在是個俊美的女孩子嗬?’
‘難道漂亮的人真的比難看的人多出什麼?’
‘也許是一種心理上的好感。’
‘漂亮的人好像有一種更勝人一籌的、超常的東西,它是本質的?還是表象的?’
‘我看是一種比較之下的產物,因為大多數人都屬於中等,甚至下等。’
‘世界上再也沒有像美那樣能自然地吞噬人的心靈了。’
‘美是永遠不敗的勝利者,這是自然的法則。’
‘博美,如果我不在這條法則的庇護之下,那我在你的麵前真是抬不起頭來。’
‘沒有這樣的如果,蕙倫……’她憐惜地。
‘謝謝你,博美,能遇上你,我張蕙倫真是三生有幸嗬!’
‘那不行,如果你做了我奶奶的孫女,那我在這個家裏還有什麼位置?’
博美得意,‘哈!你還真有些醋勁!’
我別過臉,‘真生氣啦?那我退出,不跟你爭獨孫女的寶座了。’
我揚起臉,‘我不用讓你,我奶奶已經喜愛你勝過我了。’
‘胡說,你跟你奶奶相依二十年,豈能是我這個到你家才一個月的外來客可以相比?’
‘你這張臉,還有,和這張臉一樣甜的嘴……’
‘你的醋勁也太大了吧?’
‘你舒博美就是有這種惹人喜愛的天賦魔力!你還不知你是個迷魂精嗎?’
她故意粘住我,‘迷魂?我倒要看看你的魂被我迷住了多少?’
她與我對視,我移開視線。
‘不許溜,看著我!’
‘看夠了,美人之美,奪人之美。’
‘我會把你的魂牢牢攥在手裏。’
‘然後呢?’
‘把她放在我的心中,用我的心換你的……’
‘那我太合算了!’
禮拜天的早上,張涗啟開女兒的房門,她看見了一幕令她吃驚的場景。
在那床金黃色的大棉被內,她的女兒平躺在雪青色的枕頭上,她還熟睡著,頭發些微的散亂。(我)蕙倫側臥於博美的胸前。從她們的身位看,蕙倫伏依在博美的體上,而博美的手摟著蕙倫的整個上身。
張涗呆了,‘這是哪門子事?’
蕙倫依戀博美的睡姿大大刺激了張涗,作為美麗女兒的母親,她感到深深的惶然。顯然,女兒任蕙倫依賴著,看她把握蕙倫的恬然模樣,她們兩人到底誰更愛對方?
張涗皺眉,無言地出了門。
張涗問博美,‘你跟蕙倫怎麼回事?’
博美一愣,‘媽,什麼怎麼回事?’
‘我全看見了!你跟我說說清楚。’
博美知道媽媽看見了什麼之後,噘著嘴,‘這有什麼?蕙倫又不是男人……’
張涗盯著女兒,‘博美,蕙倫不是一個可以隨便開玩笑的人,她待人很真誠的。’
博美低下頭,她比媽媽更了解蕙倫,‘我知道。’
‘你現在和她這樣,以後你結了婚,可讓她怎麼辦?’
‘媽,我跟珞土的事,蕙倫從來沒有反對過……’
‘那也不能讓她太戀著你!她也是家裏的獨苗,你不能害了她!’
博美不樂意,‘媽,我跟蕙倫同學到現在,可以說是形影相隨,將來我結婚了,還是能與她繼續……’
張涗斥責博美,‘她戀著你,還會去找男人?’
博美也無奈了,‘不一定吧……’
張涗嚴肅地,‘你已經把她迷住了,你自己想辦法讓她解脫出來,否則,她會死在你的手裏。’
博美不言語了,張涗連連搖頭,‘真是造孽呀!’
獲悉博美死之真相後的蕙倫,是無處訴語的悒鬱者。
這天,楊亭、書磬一起詢問蕙倫論文的事。
蕙倫這兩天哪還有心思寫論文,她厭煩地說,“沒寫!”
書磬指著她的腦門,“你呀!最好被扔進留英湖裏去醒醒腦……”
蕙倫發怒,“論文!論文!我看都是假斯文!我們都是牲口!牲口!”
楊亭大聲嗬斥蕙倫,“張蕙倫,你犯混了!居然罵這樣的粗話!”
蕙倫轉身就走。
楊亭痛心地叫她,“蕙倫!蕙倫!”
蕙倫跑到留英湖邊,剛才書磬說要把她扔進湖中醒醒腦子,她倒有點想一躍其中,與異地的博美去相會,現實生活實在是太沒有意思了。
她麵對著碧綠的湖水,呼吸到新鮮的氣息,漸漸的,蕙倫冷靜了下來。春天的景致提醒她離畢業還有短短三個月,那時,她肯定可以回歸母家了。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但她從少女時代奮鬥至今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她怎麼可以就這樣不負責任地拋棄親人?可是,難道博美不是她的親人?
“是的,你也是我的親人。三年來,我孤獨奮鬥西京城裏,唯一可靠的親人……”蕙倫的眼淚模糊了留英湖的湖麵。她沒發覺,書磬已走到她的身邊,他看見了蕙倫的眼淚。
“蕙倫。”書磬叫了她一聲,蕙倫沒回應,連臉都沒轉過來。
書磬疼惜地,“我們都知道,也理解你對博美的感情,可是……”書磬見蕙倫低下頭,“張蕙倫,你有你自己的使命,你是為了你的才智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大都資質平庸,缺乏真正的創造力,但是你的《鬼古拉斯》已為她們全體爭取到了榮譽,這樣的榮譽,平常的女孩子就是奮鬥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的,她們仰慕你,也寄希望於你……”
“別說了,書磬,我都知道。”
書磬看著她,“你知道?你知道就不會這樣糟踐自己了。我告訴你,舒博美死了,還會有李倩敏,可是你張蕙倫不存在了,那京大……”
蕙倫怒道,“書磬!我不許你這麼說博美!”她的兩道劍眉直豎。
書磬咬牙,“這是真理!你應該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不朽。”
“沒有舒博美,也就沒有我張蕙倫!我情願為她而活!”蕙倫毫不退讓地直言,她的心中像有一股巨大的弦樂聲在轟鳴。
書磬長歎一聲,“嗨!看來我為你們起的‘連璧’還真應驗了,蕙倫,你是情重於生嗬!”他無奈地,“為博美寫作吧!讓她與你一起不朽。隻是我必須給你一句忠告,不要為了任何人毀了自己。”
書磬走了,蕙倫望著留英湖澄澈的波光,她沒有眼淚。
“博美的美最終也不能和女性的榮譽真正相等,沒有什麼屬於過你的真正光榮,除了你的明媚眼神,亮麗容顏,飄柔烏發,還有一顆溫情易感的擁抱生命的心。——在這凶猛的雄性大地上,在這其中的無數個你,你所擁有的,你全部顯現的……是與男人世界完全相異,從來不同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探究你存在的真正根由,而所有曾發生的、即將發生的事實,都是不可理喻的慘然。”
蕙倫沿著留英湖慢慢巡行,“這沒有理由的慘然,無法阻止的必然……”她來到湖上的朔望橋,她曾和博美在此滿懷純情,麵月談心。夜色下的博美,天真,嬌弱,引得她的內心柔和極致,成了一個現實的幸福者。
博美說那時的她,“一無所為的坦然醇和,沒有心事的樣子,實在是個無辜而可愛的孩子。”
“你的可愛才讓我可愛……墜落的天使呀!”
蕙倫在遇到柯特一星期後,便獨自來到西京南郊的天平公墓。
她按照墓園的標示,拐入一條淸寂的小道。滿眼蒼翠的樹木,足下潔淨的路麵,周圍氣氛靜穆。她走過幾個陌生人的墳墓,很快就看到了她的葬入地下已經數月的女友的墓碑。
博美的墓碑是座灰白色的大理石製成的,那磨光的大理石上顯現著毫無規則的紊亂花飾。紋理細密的碑座上內嵌著博美年輕的影像,她已習慣僅在這種相框裏與博美照麵了。
蕙倫把一串鮮嫩的香蕉與一束潔白的百合奉於博美相前。
“這都是你喜歡的,讓永遠甜膩的水果在天堂裏送你一份人間的愛,而馥鬱芬芳的百合會給你抹上一層可人的色彩,以使你的美永不減弱。”
然而,麵對博美的影像,蕙倫還是不能自抑地想象到她死時充分異化的可悲模樣,從生之源頭到死之盡頭,這樣被壓迫而完成的整體的變形實在是令人心碎的絕望啊!
“你這逃往的天使,你用你罌粟花般豔美的死亡毒殺著一切熱愛你的心魂,我的靈魂如何承受你給予我的致命腐蝕?麵對晝光下萬物盡展的所謂明朗,我的眼睛卻再也不能認同那種清晰的感覺。”蕙倫的眼睛離開了博美的眼睛,“那明朗已被你帶往天庭!”
走出墓地時,蕙倫看見不斷有人臨到此地,為什麼人們要選擇四月的雨季來為親人掃墓?春天無論如何也是萬物勃發的生命旺季,這老祖宗的習慣好像不太合理,掃墓應該改在萬物蕭索、枯葉滿地的深秋進行才符合那種悲涼、哀念的心境。
蕙倫坐車回校,途中經過皇家廣場,她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昂首行進在廣場中央。那些森森然的軍人的身上冒出的就是當權首腦的不可抗拒的鐵血意誌,在他們強勁威武的男性的身體裏集聚著怎樣懾人的摧毀力?
在蕙倫平靜的學生生涯裏,原本無需麵對這些黑暗——軍警,政治,獨裁。她與博美從來不把他們和自己相聯係,她們生活在恬寧的花園中。因為那份所謂的愛情,和愛情的載體——男人,她們最終還是被逼與強暴的雄性世界直麵。
蕙倫低著頭,她能夠幸運地躲過雄性的壓榨嗎?她想到柯特凹陷的右眼,她在他麵前起的誓,“不!不!”她不能……雄性的世界豈是她這個二十歲的女孩子能夠摧毀?
“博美,我和你一樣沒有力量,沒有武器,我不能讓我的親人……媽媽……,這個無情的世界,我隻有你呀!”
蕙倫被博美的惡訊鎮壓了還不到半個月,從故鄉鯉城突然飛來份急電:奶奶病危,速歸。上麵的落款是薛子墨。
薛子墨把一枚小鑰匙遞到蕙倫手中,“蕙倫,這是奶奶一直藏著的。”桌上放著一隻長方形的紅木盒子,“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裏麵,我把它交給你,你好好看看吧。”
臂纏黑紗的蕙倫呆看著木盒子,薛子墨歎著氣,“我下去了。”
房門輕輕關上了,房間裏隻剩蕙倫,她的眼睛盯著那隻盒子,但她並不急於打開它。她坐到桌旁,雙手抱住自己的頭,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怎麼回事?蕙倫伏倒在桌上,“奶奶,你這是幹什麼呀?”她忍不住地嗚咽。
又是一個突然!蕙倫感到黑暗之巨力正朝文弱的自身殘忍地碾壓過來,嫉妒女神要向她顯露她的偏狹、尖酸的嘴臉了。
蕙倫無法想象年已七旬的奶奶在三天前的夜晚,獨自赴往黃泉的孤淒景象。醫生開的死亡證明書上,清楚地寫著“因服用安眠藥過量、引致心髒麻痹而死亡”。死去的奶奶隻留給蕙倫一行字:到你媽媽那兒去吧!我至愛的孫女,奶奶老了。
奶奶從不在蕙倫麵前多提母親,但母親的出現已迫在眉睫,奶奶當然明白蕙倫一心戀母的意念。每當看見背著旅行包邁進家門、年輕、麵浮彤雲的蕙倫,奶奶的飽經憂患的心是安穩地落在了命運的溫情中。
薛子墨告訴蕙倫,奶奶死時,桌上擺著蕙倫十八歲時拍攝的相片,“她是看著你的照片離開這個世界的……,你的照片旁邊就是這隻紅木盒子。”
蕙倫看著桌上的盒子,沉甸甸的,像年代久遠的古董。奶奶對裏麵的東西早已熟悉,卻始終諱莫如深。蕙倫尋母的願念被擋在了奶奶的遺物之外,她倒在自己的床頭,兩眼直視天頂,這偌大的房子從現在開始就完全屬於自己了。奶奶把一切都留給了自己,她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世界,隻是為了讓她盡快回到母親身邊,去享受眾人歆羨的富貴榮華……
奶奶的遺容安和平靜,好像對蕙倫的錦繡前程自信而歡喜。蕙倫抹著眼淚,“我怎麼能……”
蕙倫曾一再追問薛子墨,奶奶去世前的種種情況。
薛子墨搖著頭,“蕙倫,張泉二月底去了G國,現在我國與G國已交惡,我不大來你家,薛飄他們又不能回國,我真是焦頭爛額……奶奶常常一個人在房裏,我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四月清明,我和她一起給你祖父、父親掃墓,她跟我說,蕙倫今年就要畢業,等她回到她媽媽那裏,她就可以放心了。我當時沒在意,沒想到她會這樣……”
蕙倫閉著眼睛,“我回到媽媽那裏,奶奶,你也用不著這樣啊……”
她突然一躍而起,撲向桌上的紅木盒子,“答案就在這裏!奶奶……”
蕙倫把小鑰匙插入鎖孔,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麵的最上層是一張空白的大信封,她拿起信封,感到其中好像有硬匝匝的照片。果然,她從裏麵掏出的是一張六寸的黑白照片,她要的答案明明白白地顯露在她眼前。
“啊!是她!”蕙倫叫了一聲。
她的心一下子與長久想象的母親形象契合到一起,“薑夫人!怪不得她一直……”
是薑夫人,她光潔、高貴的前額,橢圓含情的眼睛,勻美端麗的軀身。那個在湘華路上從“蘭鳥”車中走出邀迎自己的貴婦;在國家戲劇院的包廂內,豐姿宜人、和顏悅色的木林之繼母……她與博美曾奇怪,薑夫人這麼漂亮,怎麼會做別人的繼母?
“媽!”蕙倫難過地咬住嘴唇,她的媽媽在婚前早已是她父親的情人、自己的母親。
“你真是我的母親,我太幸福了……廣和醫院、銀京飯店的兩次體貼擁抱,摯切的勸慰,她是知道我對她的命運的終極意義的,我的名字也是她賜予的,婦性之美,母性的仁愛……”
蕙倫看著照片中的薑嵐。
年輕的薑嵐的背景是京大的留英湖,她身邊是蕙倫的父親——張淩。他的手支著一棵柳樹,臉上滿是誌得意滿的雄健之氣,在他抿緊的嘴唇線上,露出他獨有的男性溫淳與俊美。母親薑嵐倚在樹的另一側,披著一頭柔曼的長發,一雙熠熠閃光的眼睛向著前方。他們靠著的柳樹成了蕙倫的年輕父母的青春之愛的永恒象征。
蕙倫臉紅了,她就是在西京大學內孕育成形的呀!她凝視父母年輕時的留影,他們穿過歲月的風塵依然不變地呈現在她的麵前,這帶給她生命的奮鬥的巨大勇氣的血緣之根,她終於回來了!她早已在薑夫人的心中存好了這一生命的印簽,夫人不是一再邀約自己,而無知的她卻冷淡地拒絕,為了嚴木林的存在。
蕙倫平息下來,她發現信封內還有一張信箋,抽出一看,信箋上端題著鮮紅的“西京大學”四個字,信箋上紅色的隔線之間寫著十分清麗的字。
我的女兒——我至愛的蕙倫:
當你長大成人時,無論處於怎樣的社會地位,如果你能親眼看到我——你的母親,在與你分別時留給你的這封唯一的信,也許就是你我結束母女分離痛苦的幸福時辰了。
我不想在這封命運的契約書中多說什麼,關於我——你的母親——跟你這個女兒相互的、與曆經的一切情況,在正式聚會之後的分分秒秒都能一一解釋,我隻是要先在這兒告訴你——我以一個親生母親的靈魂向你起誓:
蕙倫,媽媽等待你!隻要我的生命存在於同時有你生存的世界上,我就決不放棄地盼望著你的活生生的來臨。真實地出現在我麵前吧,我的思女的時日與你的戀母的歲月一樣漫長,這痛苦的時間會在我給你的擁抱中刹然斷截。
這就是我在你毫無感知力的人生的最初所能給你的感情承諾,媽媽求你答應我,讓這份母親的盟約最終通過你——蕙倫的手重新回遞到我的手上,到那時,到那時……
蕙倫,我是為你活著的!
母親薑嵐
蕙倫讀了幾句便被哀痛的激情衝湧得看不下去,眼淚撲簌簌地掉落紙上,“媽!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蕙倫的手嗦嗦抖顫,身體虛脫般乏力,無聲的涕泣成了一個淚人。蕙倫終於越過了奶奶死亡的陰影,抵達了母親所在的明亮界域。
她含淚的眼睛看不清目前的景物,隻覺一片迷蒙的光感。在激情之潮衝洗自己的身心之後,她又把母親的信放到眼前,信最後還有一行字:
母家住址——西京市西界太正路32號薑公館
蕙倫忽然覺得一層疑惑,難道她就拿著這封信前往薑公館認母?依她的心性,這好像有點難度。那個在西京貴族聚居區的豪宅,她就這麼隨便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