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記住了,現在可以走了!”露西說道。
奧拓露西繼續往裏麵走去,走了沒幾步,一道石壁橫在眼前,石壁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字。現在正值太陽下山,陽光照在洞口,散射到洞裏一片光芒,剛好照見了石壁上的字,字有手掌大小,因未曾受到風霜雨雪的侵蝕,看起來仍很清晰,這篇石文是從左向右豎著刻的,最左端是文章的標題:時間之箭,往右就是文章的正文了,隻見上麵寫到:
時間之箭
人類最先給這個世界定義名稱,目的是便於人類內部之間能夠交流心得、增加認識,積累教訓,傳承經驗。剛開始人類隻是對客觀存在的實體進行定義,這些實體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且被人類所感知;漸漸地,人類發現實體之間存在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僅如此,人類與世界本身也存在難以言明的關係,因為這些關係在當時看來是相當抽象的,人們無法準確表述出來,大家也沒有統一的認識,隻能籠統地稱之為“道”。
“道”是人類對於自然及社會規律的概括。
類似的,人們發現有一種同樣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且與生命息息相關,生命每時每刻隨時隨地都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和生命並列行進,有去無回,每天淩晨的第一道曙光意味著它的到來,他們就把它稱之為“光陰”,從一開始人們就認為時間和光有著某種奇妙的聯係,所以無論“時間”還是“光陰”,表達的都是同一種事物。
時間於人類是有意義的。
人類之所以定義出這樣或那樣的概念,首先因為這個概念是有意義的,所謂的“意義”,是關顧乎人類生存的東西,隻是針對人類自身而言,拋開人類文明,“意義”可能蕩然無存,不管是“道”,還是“時間”,概念的出現就是確立人類出於自身存在而對宇宙世界不同角度、不同層次的認識。
那麼“時間”的“意義”是怎麼被人類發現的呢?
今天的“時間”概念已經有別於過去的“時間”概念,注意:下麵對時間的分析,是出於今天的認識的。
首先,給你一個絕對靜止的,不受任何外力的空間,這個空間不存在任何“場”,即不存在任何外力,想象它是一個完美對稱的三維無限延伸的幾何空間,然後在其中放置一個球體,這個球體從微觀基本粒子到宏觀物質結構不發生任何變化,假定量子尺度下也是絕對靜止的。給你一個鍾,用來記錄時間,觀察時間和球體的關係,記錄每一刻的時間值,再觀察球體,你會發現,不管時間如何流逝,即使過了幾萬年,甚至上億年,球體仍舊是幾萬年、幾億年前的球體,每個時刻都一模一樣——很快,你就會覺得做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因為一開始我已經把條件限製死了:空間和球體是絕對靜止的。
一秒、二秒、一年、一萬年……當中的球體每一刻都是一成不變的。你會認為這個實驗沒任何意義,那麼“無意義”是針對誰的呢?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使得我們覺得這個實驗是荒謬無效的呢?
是“時間”。
對球體而言,“時間”不具有任何意義,時間不能表征或者記錄球體某一方麵的屬性。接下來我再來把實驗條件改一下,我在空間裏放置無數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球體,重量也都不一樣,你可以把這些物體想象成麵包渣一樣的東西,數不勝數,物體仍舊不受任何外力,像麵包渣一樣在特定的位置懸浮。之後,仍舊用那個鍾記錄時間流逝的每一刻的場景,一秒、二秒、一年、一萬年——你仍然覺得這個實驗是無效的,沒任何意義。對於空間和物體來講,每一刻都是一樣的,或者說是重複的,我們隻要隨便取出時間段裏一個瞬間,就可以把握空間和物體的所有特征,那麼“時間”本身就沒意義了,或者說時間根本就不存在。
那麼我們再回到實驗開始——球體,我讓球體像地球一樣旋轉,自傳的同時也在公轉,公轉不圍繞任何物體,自傳和公轉都是球體的初始狀態,自傳周期和公轉周期都是恒定的,再用鍾去記錄每一時刻的變化,你還需要一個坐標,用來確定球體旋轉到某一點時確切的位置,最終你會得出一係列實驗數據,自傳周期n,公轉周期N,通過公式你能計算出Q(Q是有理數)年後的球體的狀態,確切地說是位置。你會發現球體仍在持續一種完美對稱的狀態,也就是說,你花掉上億年的時間做的這個實驗仍舊是無意義的,不過,相對於前兩個實驗來說,時間似乎有了一點點“意義”,現在你可能會想到,“時間”存在於並不完美對稱的物質當中,或者說,“時間”需要物體受到外力作用才能被賦予特殊的意義。
那麼,我來修改一下宏觀尺度下的條件,即在自傳又在公轉的球體,受到一個持續恒定的外力作用,那麼你再記錄時間,你會發現,時間在小尺度上已經有了意義,相對於這個時刻,前一個時刻和後一個時刻球體的狀態明顯是不一樣的,你的勞動沒有白費,某一個時間段上各個時刻都是不一樣的,那麼這段時間記錄的球體行為全部有效,但是如果你對物理定律非常熟知的話,你會發現,在大的時間尺度下,仍可以近似地把球體看成是對稱的,知道了這些,你可以通過公式算出過去或未來任何一個時刻的球體狀態,“時間”在大尺度上,意義就變得稀薄了,它取決於人們對於世界的認知程度,或者說知識積累的程度。
時間的“意義”,從根本上講,取決於人類自己。
實驗進行到這裏,已經接近尾聲,我再來把第二個實驗中,麵包渣似的物體附加幾個條件,讓它們具備真實世界中的所有作用條件,大尺度引力場,微觀世界中基本粒子的量子運動、電磁場……,最後再用鍾來記錄所有物體每一刻的狀態——現在你已經沒有時間發牢騷了,你會發現每一刻的狀態都不一樣,如果時間有無限長,那麼你必將記錄到無限遠的時間。
現實世界的時間軸上,世界圖景在每一時刻都不一樣,運動本身沒有任何規則可循,我們把這種現象稱之為“無序”。最終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隻有存在無序狀態的物質或者空間,時間才能被賦予完整的意義。
到現在為止,我們做了5個假想實驗,回想一下,時間的“意義”是漸進的,它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狀態,“時間的意義”取決於物體與空間的無序程度,熱力學裏麵,無序度就是負熵,我們把5個假想實驗的負熵比較一下,第一第二個實驗的負熵基本為0,第三、第四、到第五個實驗,負熵開始遞增,時間的“意義”越來越明顯。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回到問題的開始,“時間”如何出現在人類意識中的?如果這個世界是有序的,人類從一開始就生活在有序對稱的時空裏,結果有可能人類永遠不會明白“時間”是什麼東西。人類出於對宇宙世界及自身的關注創造了時間這個概念,因為宇宙世界本身就處在無序當中,人們為了記錄世界變化的每一個瞬間,隻有一種途徑,就是在業已發生的事件上麵加上一個“序號”——這個序號必須是唯一的,不能和其他任何序號重複,否則記錄的結果就會不確定,這樣所有的事件序號排列起來,像結繩記事一樣形成一條軸線,這條軸線就是“時間軸”。
時間軸上的刻度必須是均勻的,否則所記錄事件的間隔就會不準確,隻有均勻的時間刻度才能如實地反應事件之間的關係。
宇宙微觀世界中變化最快的兩個事件的間隔構成時間軸上最小刻度,隻要有比之更短的事件間隔,那麼時間最小刻度就會隨之改變,刻度依賴於人類對宇宙的認識深度,目前最小刻度是普朗克係數。
時間的起點就是宇宙中無序變化開始的那一刻,在此之前,即使宇宙業已存在,但如果呈絕對對稱狀態,負熵為0,時間也不存在,或者說時間尚未開始。宇宙開始出現無序的那一刻,時間開始,直到宇宙無序變化的停止,時間就此終止。
時間的有效性和宇宙的無序度是聯係在一起的,橫向上看,負熵越大,時間的意義也就越深刻;縱向上看,針對單個物體,發生無序之前是不存在時間的。
既然宇宙是無序的,微觀世界裏麵每一個事件都是隨機出現的,盡管在宏觀尺度遵循相應的規律,但是在熱力學影響下,各個周期之間的事件仍舊是有區別的。概率學裏允許微觀尺度下,針對有限的空間,兩個不相關的時刻,可以出現完全一致的事件,但這不過是完全孤立的時間點,因為量子狀態下的微粒轉瞬即逝,生命非常短暫,和宏觀意義上的物體有質的區別,即使微觀出現完全一致的事件,也無法對宏觀物質構成影響。宏觀尺度上,同一個耗散結構的物體(我們把無序運動的物體稱之為耗散物體,耗散物體發生熱力學變化,因為這樣時間才有意義。)不可能出現兩個完全一致的時間點,因為對於耗散結構的物體,各個事件之間呈一種有規律的變化關係,變化方向是唯一的,所以不可能在任意兩段時間流上發生相同的事件。這就說明,人類無法通過某一機械裝置重複過去已然發生過的事件,換句話說,時間不可能逆轉或者倒流。
然而我們可以將時間等效成為某種特別的狀態。
另外,時間是可以嵌套的,一個物體可以分離出一部分來,具有獨立的時間流,“整體”的時間流下可以包含“部分”的時間流,這兩者也可以相互影響,因為這樣,各個對象的時間流有可能不盡一致,或快或慢。
剛才提到了“耗散”,耗散結構就是以能量輻射的形式表征出來的,同樣也可以將時間流表征出來。能量是導致宇宙無序運動的動力,微觀尺度上,能量使空間急劇地漲幅,激發出粒子,粒子湮沒釋放能量;宏觀上,能量傳遞,改變物體下一時刻的狀態,能量作用的結果導致“無序”。
如果某個物體不存在明顯的耗散特征,也就是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該物體的狀態基本上不發生任何明顯的變化,或者,在幾種力共同作用下使物體達到一種平衡狀態,就物體自身而言,我們就能夠將之近似或者等效成為不發生無序變化的物體,這就意味著,時間不存在該物體當中。
再來假想一個實驗,比如石膏像,我們將構成石膏像基本微粒的熱運動忽略不計,隻考慮宏觀尺度,按照上麵要求:相對而言,石膏像不存在時間流。除非人力或者自然力的破壞,在一段時間內,石膏像不可能發生明顯的質變。
我們一直以來都在思考“時間”,可是我們卻忽視了創造“時間”這一概念的主體——人類自己,是人類創造了“時間”這一概念。如果在未來的某一時刻,人類變成石膏像,對人類而言,時間在人類變成石膏像那一刻起就終止了,終止在人類的意識當中,意識伴隨人類成為石膏像那一刻也消失了,時間不存在了。對宇宙而言,“時間”仍將繼續,因為宇宙仍然要“無序”下去;“無序”是宇宙的一種屬性,反應在人類意識當中,就成為“時間”……
太陽已經完全沉入西山,當最後一道光線消失在峭壁狹縫當中的時候,奧拓、露西已經無法看清後麵的字。
露西歎了口氣,“可惜,還沒看完,太陽就下山了。”
“要看明白,得等到明天的這會兒。”奧拓說道。
“明天是不會再來了——哎,奧拓,我剛剛恍惚看見洞裏深處有閃光,你看到沒有?”
奧拓湊過來看了看,“好像是有光亮,也許裏麵已經有人——那我們就不用害怕了,跟著光亮就可以進入到洞的深處。”
奧拓慢慢向前麵移動,露西在後麵緊緊跟著,光亮閃爍不定,時強時弱,好像還有聲音從洞裏麵傳出來,奧拓的耳廓接受到聲音,不自覺地動了動。
“洞裏確實有人。”奧拓說。
“怎麼會呢?他在裏麵做什麼?”
“或許跟我們此行的目的一樣——尋找山石峭壁的秘密。”
“那我就不怕了,大膽往裏走就可以了。”
“但是得小心腳下,露西,我發覺洞的通道是漸漸向地下延伸的,小心失足滾下去。”
“嗯,我也感覺到了,好像在走一個下坡,腳步不由自主的在加快,而且——你發現沒有,洞裏通道在縮小——”
“是的,估計走到最後,洞口會縮小成很小的口徑——”
“就這裏了,光亮就是從這裏麵發出的。”
奧拓露西加快速度,衝到通道盡頭,出口口徑不到兩米高,當他們站到徑口的時候,眼前忽然呈現出十分空曠的地界——這裏是洞得最底部,發出的聲音經久才能聽到回聲。然而這不算什麼,令他們吃驚的是,引他們找到這裏的光亮竟然是從十多米高的石壁上發出來的,上麵懸著一隻鳥,鳥的影子投到地麵上變成碩大無比的巨鵬。
石壁頂上上好像有很窄的台階,鳥在石壁上左右移動,背對著他們,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露西平生第一次看到這麼奇怪的場景,心髒撲撲加速搏動,仿佛要從口中躍出。
奧拓忽然說道,“露西,站在石壁上鳥的是隻鷹,鷹提了一盞燈,光亮就是從那盞燈上發出的。”
露西這才回過神來,注意到大鳥身邊的那盞燈上。
“你知道,那隻鷹是誰嗎?”奧拓問道。
露西緊張的都說不出話來,“奧拓,我剛才差點兒被他的影子嚇死,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想知道。”
“不要怕,露西,放鬆一點,你想想,百畝樹林方圓幾十裏之內,有哪隻鷹對這些奇聞軼事最關心,知道的最多——”
“想不起來,我現在腦袋亂得很!”
“如果換成是貓頭鷹呢?”
“你指的不會是侃姆?”
“沒錯,就是侃姆。”
“他怎麼會在這裏麵。”
“你忘了,露西,早上咱們出來的時候,走到人工渠上,你不是看見侃姆從我們頭頂飛過嗎?”
“對,沒錯。難道他就是為了來這裏麼?”
“來,我們一起喊他的名字,叫他下來——”
“侃姆,侃姆”,奧拓和露西一起喊道,露西慢了一步,結果奧拓喊出的回聲和露西的原聲相互幹涉,聲音變得忽強忽弱。
石壁上的大鳥並沒有反應——
“奧拓,他不是侃姆嗎,否則不會不回答我們。”露西問道。
奧拓想了片刻,“來,露西,這樣吧!你喊我的名字,我喊你的名字——你先別問為什麼,照我說的做,你先喊——”
露西手爪卷成喇叭狀,“奧拓——奧拓——奧拓”,待回聲消失後,奧拓鼓足力氣大喊一聲“露西——露西——露西”,回聲還沒有完全消失,大鳥已經從石壁上躍下,像箭一樣俯衝下來,竟聽不到翅膀扇動的聲音。
“露西,奧拓是你們嗎?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大鳥果然就是侃姆,露西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剛才我和奧拓叫你的名字,你怎麼不回答我們?”
“你們叫了我嗎?我沒聽到,我真的沒有聽到。”
“但是我和露西喊對方的名字,你卻聽見了——侃姆,你把自己給忘了。”
“嗬嗬,奧拓你說得對——你們怎麼找到這裏的?”
“是奧拓帶我來的,侃姆,你是怎麼知道這裏的?今天早上我們在人工渠上還看到你了。”
“是嗎?我沒有注意到你們,我一直往這邊趕,前天住在亂墳崗的烏鴉來找我,他們說在西南區——就是這裏,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石洞,石洞上麵還刻了不少字,他們看不懂上麵的內容,就叫我過來。”
“——可是我沒看見你和烏鴉一起過來的啊!”奧拓說。
“是的。本來我和烏鴉一起走的,由他們帶路,我在後麵跟著,結果還沒飛出百畝樹林,我忽然想起忘了帶放大鏡,近距離的東西我看不清楚的,後來我回去的時候,順便帶了紙和筆,還有這盞燈,沒想到都派上用場了,我收拾好後,再出來時,他們已經飛得沒影兒了,我隻好按照他前天告訴我的方向追他們去,當時我光想著去追,沒有注意到你們也來這邊。”
奧拓點點頭,“那時我還疑惑,侃姆的眼睛怎麼也不會把我們兩個活生生的‘獵物’忽略了呢。”
說罷大家哈哈一笑。
奧拓繼續道說,“很小的時候,我就聽人說,西山腳下果園附件有一座陡峭的石壁,石壁裏麵隱藏著一個秘密,據說是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物種留下的,他們創造了比我們今天還要輝煌的物質文明,這些文明都可以在石壁上刻得字和畫上找到,而且它還暗示了人類未來的命運,不僅如此,目前人類的文明還沒有達到——”
“等等——”侃姆忽然打斷奧拓,“你剛才說暗示了人類未來的命運,我忽然有所覺悟,從一進這個石洞,我就被種種謎團所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你剛才說‘暗示’,腦海中閃過一道光亮——對了,奧拓,露西,你們進洞來,有沒有看到一個石壁,上麵刻著一篇文字——”
露西立刻叫道,“時間之箭。”
“你們也看到了,太好了,奧拓你能看得懂裏麵講的什麼嗎?”
奧拓回想了片刻,“好像說時間與無序有某種聯係,其他的就弄不明白了。”
“我也沒看明白,而且也搞不懂為什麼把這”時間“這個概念放在那麼顯要的位置上。”
“你剛才在石壁上看什麼?”奧拓忽然問道。
“關於——這裏原先也是一個國,你們知道這個國叫什麼嗎?”
“我和露西在門口看到了兩個字‘古家’,難道這裏是古家國?”
“應該不是,這裏隻是記錄了古家國的曆史,按照石壁上所描述的,古家國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先進的多。”
“可能古家國漸漸衰落下來,結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未可知。”露西說。
“不會的。古家國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所以不可能慢慢衰落到這種程度——你們看到了古家國的圖騰符號嗎?”
奧拓和露西想了想,沒發現洞裏有什麼特別的符號。
“過來看。”侃姆把燈移向石壁的一角,“古家國的圖騰符號是個六角形的雪花形狀。”
“雪花形狀。”奧拓和露西一起重複道。
“雪花的形狀變化多端,但是基本上圍繞六角形變形的。”
“那為什麼他們將雪花作為自己的圖騰符號呢?”露西問道。
這個洞裏麵刻了大量的文字和壁畫,基本上涵蓋了古家國文明的全部。石壁上麵文字指出:宇宙中最最基本的奧秘隱藏在雪花形狀裏麵,包括洞口石壁上關於時間的闡釋,時間的意義在雪花形狀裏麵也有暗示。
“為什麼會這樣呢?時間怎麼會和雪花形狀發生關係?”
“這個我也沒想明白,但我記得有一本書上麵說,雪花形狀呈現某種結構關係,叫耗散結構,是幾何對稱結構,它能反應出能量在向外屆輻射的軌跡。”
“侃姆,你說到這裏我忽然想起來了,石壁上說無序的原因就是因為能量,既然雪花形狀可以反應能量輻射,能量產生‘無序’,‘無序’誕生時間,這樣看來,雪花是能夠和時間發生關係的。”
“奧拓,你真厲害,照這樣推理,古家國用雪花形狀做圖騰,目的是用視覺符號表達時間的意義。因為雪花形狀是熱力學裏麵的耗散結構,古家國就是通過雪花形狀來理解時間的。”
“但是,侃姆,誰第一個提出這種理論的。”
“這個——石壁上說的是‘學者’。”
“‘學者’是誰?”
“石壁上沒具體說學者到底是誰,而且沒有學者的畫像。”
“難道學者隻是個概念?”
“奧拓,你又提醒了我,‘概念’——對啊,我明白了,從另一個角度看古家國也不過是個概念,因為古家國人沒有實體的。”
“沒—有—實—體?”露西聽了侃姆的話,後背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恐懼立刻充斥全身,說話都不連貫了,“侃姆,你剛才說古家國人沒有實體,是真的麼?”露西又重複了一遍。
“是真的,露西,我沒有騙你,不信我帶你看一下石壁,你就知道了。”說著,侃姆把燈對著最近的一處石壁走去,果然看見石壁上畫著一個身穿紅色華麗服裝的人的畫像,但是除了衣服之外,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手和腳,衣領上端也是空空的,再往上懸了一頂帽子,看起來好像被一個無形的衣架撐起來似的。
露西看罷,忽然發出尖銳的叫聲,聲音在洞裏形成回聲,奧拓感到鼓膜都要被震裂了,侃姆也被嚇了一跳,隻覺得兩耳嗡嗡作響。侃姆現在對此已經不再還有恐懼了,剛剛進來的時候他也著實被沒有實體的古家國人嚇得瑟瑟發抖;奧拓瞳孔聚齊燈光,瞳仁通紅,緊緊地抱著露西不放。
過了一會兒,露西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奧拓才靜靜地說,“在此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必要的心理準備,這是我一生當中最值得冒險的事情,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想弄明白山石峭壁裏的秘密,我聽過關於峭壁的很多傳說,但都沒有眼前看到的這麼神奇,我覺得一輩子能夠經曆這麼一回冒險,遇到再大的危險也是值得的——不要怕,露西,牆上畫的無非是些靜止的圖像,圖像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威脅的,真正讓你恐懼的是你自己。”
可是奧拓,他們多麼像僵屍啊,無頭,無身,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侃姆拍了拍露西的後背,“奧拓,你知道人因何產生恐懼的?”
奧拓搖了搖頭,“這個,我沒想過。”
“恐懼,其實源自於恐慌,是人類對於未來或者未知世界的一種本能的恐慌。”
“為什麼會對未來或者未知世界產生恐慌呢?”
“因為人類不了解它們,缺乏必要的信息,其實生命對所有陌生的東西都是懷有疑心的——這種本能基於一個假設,就是未來或者未知世界會破壞現有的穩定秩序,甚至會危及到生存。”侃姆停了停繼續說,“剛才露西說她做夢也想不到人類會長成那個樣子——恰恰證明了這一點。如果露西事先已經知道古家國人長的什麼樣子,那麼她再看了這些壁畫,因為有了心理預防,就不會恐慌,而是懷有好奇——為什麼現在有如此先進的科學技術,而古代沒有呢?古代有什麼呢?古代有巫術,巫術也好,科學也好,都是人類企圖了解或預置未知世界的手段,人類對未來或者於未知世界不懈探索的動力除了好奇心以外,更重要的是為了克服內心的恐懼,事實上,未來或者未知世界對人來講本來就是充滿危機的,比如地震、風暴、洪水、火山、瘟疫、饑餓等等,這些就成為人類內心原始恐懼的根源。”
“聽你說的這些,我現在不怎麼害怕了。”露西從奧拓的懷抱裏掙脫出來。
“你不害怕了,這很好,走,咱們出去,我給你們說關於古家國的事情吧。”
“不,侃姆,我要把這洞裏麵石壁上所有的文字和壁畫看一遍。”奧拓堅定地說。
“侃姆,我也想看看石壁上那些畫。”露西說道。
“那你不怕他們會嚇你嗎?露西。”侃姆問道。
“那你先告訴我比沒有實體更令人恐懼的東西,我就不會害怕了。”
侃姆想了想,“沒有了,你可以大膽地往下看了。”
侃姆提著燈,領著奧拓和露西來到壁畫開始的地方,侃姆邊走邊說,“說實在的,我自己也沒想明白‘沒有實體’究竟是什麼樣子,你看壁上畫的古家國人一個個都穿著華麗的服飾,然而服飾裏麵卻是空的,是什麼東西把衣服撐起來的呢?衣服既然可以顯示出他們的外形輪廓,那麼他們就該有高矮胖瘦,不會沒有實體的,隻不過是看不見罷了!”
“他們會不會是透明人吧,身體是透明的,衣服卻不是,所以他們隻有通過衣服證明自己的存在。”奧拓說道。
“剛開始我也想過——不過憑借他們的聰明才智,他們完全可以利用生物技術把自身顯示出來,而不是外麵的衣服。剛才你提到了‘概念’一詞時,我恍然明白,古家國人其實就是以概念形式存在的,畫這些壁畫的人也可能是‘學者’,學者為了讓後人清楚理解沒有實體的古家國人,才畫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們姑且把他們看成是‘學者’自創的人物符號。古家國人更多地用物質來表征自己,實體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每個古家國人誕生的同時,都會在注冊簿上生成一個名字,而名字就是證明這個人合法存在的依據,名字能夠代表這個人的一切,所以其實也用不到實體。”
“什麼是注冊簿?”露西問道。
“我也很難表達清楚,注冊簿有點像冥界判官手中的花名冊,不過比花名冊的意義要大的多,古家國的命運和注冊簿息息相關,過會兒你們就知道了。記錄在注冊簿上的名字可以不作為日常名字使用,一般隻在誕生之初的初始狀態時用到,古家國人一旦擁有足夠的物質積累,物質就可以成為他們的代稱。比如,你們看這裏,畫著一棟別墅,別墅的名字是‘旋律花園’,那麼這個別墅的名字就可以做其主人的別名,‘旋律花園’代表了主人的富有程度,但他在注冊簿上的本名,卻叫‘薄’。”
“薄”奧拓露西一起重複道。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露西問道。
侃姆搖了搖頭,“這個我也沒有想到——古家國人的確可以稱之為‘奇’,你們往前看‘薄’這個人的生活閱曆。”
奧拓仔細盯著石壁上的字“十五年前,注冊簿上出現一個‘薄’字,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薄’就誕生在某處公園的草坪上,之後‘薄’正式成為古家國國民,居住位置不確定。”
“石壁上沒有記載生命之初的‘薄’住在那裏,剛剛誕生的人,身上隻有一件灰色的亞麻外衣,你們看,外觀看起來就像一件睡袍,這件睡袍就是他們的初始價值,他們全部值錢的東西也就在這件亞麻外衣上,之後他們必須在6個月之內積累金錢,然後把這件亞麻外衣換掉,如果在六個月內他沒有積累足夠的金錢去買一件新衣,就會被注冊簿把他的名字注銷掉,這樣他就消失了。”
“消失了——他去哪裏了,怎麼會消失?”露西問道。
侃姆解釋道,“對古家國人來說是消失,對我們來說,其實就是死亡——注冊簿上一旦把名字注銷,就說明這個人已經不在古家國了,也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令人驚奇的是,古家國允許國民自動注銷,也就是自己主動要求把自己的名字在注冊簿上注銷,在我們看來,這其實就是自殺——”
“自殺”奧拓和露西一起重複道。
“對,古家國有這樣的規定,國民在對個人前途失去憧憬的時候,他們可以向注冊簿申請注銷,設定自己的死亡日期,然後把遺產進行分配拍賣,到他們死的時候,他們會選擇靜靜地去一個沒人的地方,注冊簿銷號的那一刻,他們就消失了,衣服落到地上,這個人就這麼杳無聲息地離開世界。”
“真奇怪啊,真想不到還有這麼一個國度,這是真實的麼?”奧拓驚歎道。
“‘薄’就是這樣的結局,日後這棟‘旋律花園’別墅轉讓到一個財富新貴手裏,‘薄’最後一無所有,他覺得自己對人世間的興衰際遇全部經曆過,他不想重頭再來一次,他已經很疲憊了,所以他最終選擇終結自己的生命,他死的時候,身上隻剩下這件紅色的外套。”
“‘薄’真可憐,他怎麼那樣對待自己。”露西歎息道——
“這就是古家國人的命運,當然有更多人是因為負債累累被動銷號的,他們的死還不如‘薄’那麼坦然。”
“不對,侃姆,照你這麼說,古家國人的壽命是不固定的,全憑自己的生存能力決定。”
“可以這麼說,奧拓,理論上講,古家國人可以長生不死。”
“哇,太神奇了,古家國人最長活到有多久呢?”
“石壁上記載活得最長的一個人活了650歲,幾乎接近於古家國存在的時間——”
“等等,650年,侃姆,你是說古家國一共才有650年的壽命嗎?”
“確切地說,應該是700年,注冊簿上關於這個人的名字已經無據可考,石壁上隻記錄著他擁有最大的財富‘錫城’,‘錫城’就是他的名字,他在古家國擁有最多的財富資源,‘錫城’這個名字可謂婦孺皆知。”
“他是和古家國一起滅亡的?”
“是的,古家國的滅亡就是因他而起的。”
“原來如此,那古家國是怎樣滅亡的?”
“這得從古家國的運行機製上尋找原因,古家國人生來就是孤獨的,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係僅限於勞動協作,剛開始時表現還不太明顯,到了後來古家國急速進步的科學技術徹底改變了國民的生活,結果社會關係越發的淡漠了。在進入工業化時期以後,古家國人的命運是:以最快的速度淪為社會生產線上的一個會說話的操作工,成為古家國大廈裏麵一枚小小的螺絲釘。薄在誕生之初,就是進入一個很大的工廠充當流水線操作工人的,他省吃儉用,兩年的時間裏,他為自己賺到了4套高檔製服和一筆不小的存款,之後他離開了那家工廠,他利用那筆存款進行為期一年的技能培訓,第四年,他做了某位工程師的的助手,薄工作用心,兩年半以後升為副工程師,又過了兩年升為正工程師。這五年中,薄沒有任何大的開銷,接著他又繼續做了五年的工程師,到第11年的時候,薄為自己購買了那套‘旋律花園’別墅,此後薄這個名字就淡出了人們的記憶,旋律花園成了薄的新名字,它代表了薄的地位身份。從那以後,薄開始頻頻接觸上流社會,他每月做工程師所得的薪酬都花費在上流社會當中,基本上沒有存款,在以後十年裏,他在工作技能方麵沒有任何提高,而他的物質欲望卻翻了好幾倍,為了維持高昂的生活支出,薄不得不做些高風險的投資,以換取豐厚的回報,股市上,他買賣股票的換手速度快得驚人,希圖能夠在短時間內取得回報,可是事與願為,薄好像天生不擅長股票交易,屢屢被莊家玩弄於股掌之間,中人圈套,積蓄越炒越少,到後來他又迷上了賭博,沒過多久就已經負債,到最後,隻剩下那套辛苦十多年才積攢下來的旋律花園了,為了能夠起死回生,他把旋律花園作為賭注做最後一搏,孤獨一擲——”
“那結果呢?”露西問道。
“肯定是輸了!久賭無勝家,要不薄怎麼會把自己銷號呢?”奧拓說道。
“命運就是這麼難以琢磨——薄贏了!這一次他徹底翻了身,償還了所有負債,然後把剩下的錢繼續全部投向股市。”侃姆說道。
“接下來薄怎樣——”
“下來就沒有記載了,但是十幾年後古家國發生了一次金融危機,股市被人暗箱操縱,所有的散戶在這次金融危機中遭了殃,薄就是在這次危機中傾家蕩產的。由於銀行卷入金融風暴,導致大量死帳,資金無法收回,儲戶紛紛搶去提現,私人銀行倒閉,中央銀行隻好增加紙幣發行量,結果貨幣貶值,物價飛漲……其實在薄買到那套別墅的時候,古家國的經濟秩序已經發生異常,潛伏在社會深層的危機已經有所暴露,社會財富在不知不覺當中流向極少數金融寡頭的賬戶上,對大多數古家國居民來說,往後的日子越來越艱難,可謂江河日下,學者曾拿古家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四十年間月工資收入進行過對比,令人吃驚的是,這四十年間古家國社會財富急劇膨脹,工人工資連續幾次大的起伏,但截止到第四十年的時候,工人工資居然和四十年前一樣,都是1500奇元,而此時1奇元所包含的價值較40年前1奇元所包含的價值已經大大地縮水,今非昔比,與此同時物價水平卻較40年前漲了3倍多,大多數古家國人沒有分享到四十年經濟高速增長的福利,他們用自己四十年的低價勞動成就了古家國的繁榮,事實上,繁榮隻是表麵上的,古家國人的處境越發的艱難,國民無法消費每年生產出來大量的勞動產品,消費增長幾乎限於停滯。國家為了緩解這一矛盾,積極完善金融體係,鼓勵國民借貸消費,用國民未來的錢彌補當前的內需不足,結果可想而知,古家國等於給自己埋下了定時炸彈,此舉可謂飲鴆止渴。如果國民收入與物價通脹仍然呈逆向發展,結果會加快金融危機的爆發,國民無法償還銀行借貸,銀行勢必癱瘓,到那時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國家沒有考慮過給國民加薪嗎?”
“也考慮過,政府也清楚發展借貸消費隻能應急,絕非長久之策,不過由於掌權者本身就是財富寡頭,他們不可能損壞自身利益,雖然也曾有過幾次加薪,不過是蜻蜓點水,沒有產生絲毫效果,更何況每次加薪過後都將迎來一場持續性的物價上漲。”
“那麼加薪不就失敗了?”
“是啊!古家國仍舊老樣子,沒有任何改變,他們的結局早就注定。”
“他們沒想著要徹底改變嗎?”
“有人想過,不過一切都已經遲了!”
“看來古家國最終是毀在經濟秩序上了。”奧拓說道。
侃姆停頓了一下,“石壁上是這樣記述的,但我覺得這還不是最最根本的原因,我感覺古家國之所以有這個結果,源自於他們的思想信條,你們知道他們最信什麼嗎?——發明創造。”
“不過我覺得,根源在於人的道德,是他們的德性太差,否則不會有那麼大的貧富差距。”奧拓忽然說道。
“對,你說的沒錯,不過,這也是由他們的思想信條所引發的。古家國建國之初,像其他種族一樣,都要麵對生活物資極端匱乏的困境。為了生存,部落之間會相互開戰,搶奪對方的財富,最後勝者獲得生存繁衍的機會,弱者被淘汰掉,早期的人類社會基本上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可是古家國不是這樣,他們天生就具有創造才華,智商高的難以想象,他們發明工具,並加以實踐、再進行改進,很快擺脫了生存困境,他們隻用了300多年的時間就過渡到工業化時期,此間他們學會了開發和利用地球現有能源,為日益增長的工業生產提供動力——總之,古家國避開了通過殺戮、搶掠的方式,完成了原始積累,他們依賴技術進步擺脫自然界的各種約束,最終,古家國的立國思想也得以確立——創造是生存的唯一出路。很多國家在生存競爭當中,逐漸擺脫赤裸裸的武力討伐,而是通過權術智謀取得勝利,由此產生了發達的‘權術智謀’思想體係,以及大量從業人員。可是,古家國幾乎是本能地回避這些,他們棄絕一切權術,他們相信所謂的‘權術’是人們相互利用、相互狎持的低級生存策略,權術使人性更加的陰暗陰險,使人變性。學者列出了他們貶斥權術的三大理由:第一,權術的結果是權力泛濫使用,總體上講,用權的結果不會使社會財富增加,反而會消耗大量社會資源,產生巨大的內耗空洞,處境更加艱難;第二,人為了在相互算計中獲勝,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性格,這是對人的潛能的束縛,使人喪失創造能力;第三,每個人陷身於爾虞我詐的生存競賽當中,泯滅良知,摧殘人性,使社會道德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古家國對那些依賴權術為生的國家,向來不齒與他們建交。古家國認為一個國家若隻是靠權術維持生存,隻能說明他們極端的無能,若同他們接觸時間長了,就會染上他們的惡習,從而使道德淪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