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又聽見那急促的“斯”、“師”不分的話音,“這是我的工作,幹工作是有薪金的。您這是在羞辱我……”
羞辱?這是在羞辱她?上帝呀,幹這種苦役般的工作,一個月掙那麼八十來個盧布,整天價背著特別重的郵包,出東家進西家,上樓下樓,可還說“您這是在羞辱我”……
我連忙跑過去給妻子幫腔。隻見,那位我早已很熟悉、不很年輕的姑娘圍著一塊厚厚的頭巾,兔毛皮領已經磨損,腳上一雙舊的“羅馬尼亞姑娘”式的呢麵鞋,鞋麵上沒有那種齒狀的飾物。為什麼沒有,不用猜就知道:用她那幾塊錢是講不了什麼排場的。
我就和妻子兩個人一起勸說奧麗婭接受我們送的禮。
可她還是說:“不,不。”
我又加上了五個盧布,這回或許容易說通了?
“您這是在羞辱我!”奧麗婭又這樣說。口氣十分堅定,毫無商量的餘地,但是從聲音裏可以聽得出她在強忍著眼淚。
我望著她那雙坦誠的灰藍色的大眼睛,忽然一下子明白了:我確實是在羞辱她。我企圖奪走她那最寶貴的財富:一個勞動者的正直和廉潔。
我感到羞愧,羞愧得落下了眼淚。但是就在這時,一縷光明湧進了我的心房。
我家的節日開始了。
預演
〔蘇聯〕頓巴澤
我們是老同學,當時我倆並排坐在最後一排。當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我們常在一起衝著他的後背做鬼臉。我們還一起參加期末補考。
這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十五年來我們一直沒有見過麵。今天,我終於懷著激動的心情登上了四層樓……
“不知道他是否還能認出我來?”我心裏暗想。
我毅然按了一下電鈴。
“不怕爛掉你的臭爪子,可惡的東西!震得整個房子嗡嗡響。什麼時候你才能改掉這個壞習慣?”裏麵傳了一陣叫罵聲。
我羞得滿麵通紅,連忙把手塞進口袋。前來開門的是一個淡黃頭發的女孩,看上去約莫有八九歲。
“努格紮爾·阿馬納季澤在這兒住嗎?”
“他是我爸爸。”
“你好,小姑娘,我是紹塔叔叔,你爸爸的老同學。”
“噢,您請進來吧……,瑪穆卡!爸爸的同學紹塔叔叔來了。”女孩朝裏邊喊了一聲,領著我向屋子裏走去。
迎麵衝出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渾身是墨水汙跡。
“你們的爸爸和媽媽在家嗎?”
“不在。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你倆在做什麼呢?”我問。“我們在玩‘爸爸和媽媽的’遊戲。我當爸爸,姆濟婭當媽媽。”瑪穆卡對我說。
“你們玩吧,我不妨礙你們。”我一邊點著煙,一邊坐在沙發上。
“不知道努格紮爾過得怎麼樣?生活安排得好不好?是不是幸福?”我尋思著。
孩子們尖利的喊聲把我從遐想中喚醒過來。
“喂,孩子他媽!今天做什麼吃的?”瑪穆卡問道,顯然是模仿某個人的腔調。
“吃個屁!我倒要問問你,我拿什麼來做飯?家裏啥也沒有!”
“你的嘴可真厲害!罵起人來活像個賣貨的娘兒們!”
“你怕什麼!在飯館一坐,就能吃個酒醉飯飽……可我怎麼辦?”
我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昨天夜裏你跑哪兒逛去了?說!”姆濟婭握著兩個小拳頭,叉腰站著。
“你管不著!”
“什麼,我管不著?好吧,我叫你和你那幫婊子鬼混!”
“你瘋啦?!”
“我受夠了!夠了!今天我就回娘家去!孩子統統帶走!”
“不準動孩子,你自己愛上哪兒就上哪兒!”
“沒那麼簡單!”
“不行,我已經說了!”姆濟婭高聲叫道。
“你聽著:把兒子留下!要不然……”瑪穆卡抱起枕頭,一下子砸在姆濟婭身上。
“好哇,你敢打人?畜生!”姆濟婭掄起洋娃娃,狠狠地打在弟弟頭上。她打得是那樣厲害,瑪穆卡的兩眼當即閃出了淚花。
我跳起來把他們拉開。
“孩子,真不知害臊。這是什麼遊戲喲!”
“放開我,尼娜!”姆濟婭突然朝我喊道,“你們這些鄰居不知道他是什麼玩意兒!我整天受他的氣,沒法跟他過下去了,我的血全被他喝幹了,可惡的東西!你們瞧,我瘦成了什麼樣子!”姆濟婭用纖細的指頭戳她那玫瑰色的臉蛋兒。
“別信這個妖婆的鬼話!”瑪穆卡衝我說。
“不要吵了!”我實在控製不住,向他們大吼了一聲。孩子們恐懼地盯著我。
我喘過一口氣,勒令兩個孩子向我發誓,保證以後不再扮演他們的爸爸媽媽,然後便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這個家。
“看來,我的朋友生活得滿‘快活’的!”我一路上想著姆濟婭和瑪穆卡。他們在我麵前表演了一幕未來家庭生活的醜劇。
公民證
〔蘇聯〕裏納特
一次,某夫婦倆出發去海濱度假。他們要在那裏痛痛快快地遊泳,好好地曬曬太陽。像這樣清閑自在地出去旅遊,對他們來說還是第一次,而且是到那沒有風、到那水溫暖得像餐桌上的茶一樣的海邊。
所在工廠給他們開了到“迎賓”休養所去的許可證。為了到休養所去,他們得乘電氣火車、公共汽車,最後甚至要換乘古老的蒸汽輪船。可是,剛一到那兒就出了新鮮事:休養所拒絕接收他們,不給他們提供食宿,理由是夫婦倆都沒有攜帶公民證。是啊,公民證是這樣一種憑證,沒有它,你別想得到一張床位,一把椅子。坐在走廊裏等吧,期待吧。可等什麼,期待什麼呢?
要知道,規定就是規定。要是沒帶遊泳衣,這好辦,可以到離海濱浴場遠一些的地方,各自穿著普通褲衩到海裏去也沒事兒。可是沒有公民證,無論你到哪兒去也不行,甚至私營旅店也不肯留你過夜。
“梅蘭尼婭,我們怎麼辦呢?”丈夫問妻子。
“親愛的亞基姆,我怎麼知道呢?”妻子聳了聳肩。
在這個“迎賓”休養所既沒有你的床位,也沒有你的餐桌,隻有一個小賣部。
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
“梅蘭尼婭,我們怎麼辦呢?”
“亞基姆,我怎麼知道呢?”
最後梅蘭尼婭忽然想起該給母親發封電報,讓她把公民證立刻寄來。
又等了兩天,最後總算盼來了珍貴的掛號信,信一到,郵局就通知了他們。他們高高興興地跑去領取。到了領取的窗口,他們拿出通知單,自我介紹了一番。
“看看公民證!”窗口裏一個可愛的姑娘說。
“什麼公民證?”亞基姆驚奇地問。
“當然是您的公民證!”
“它就在您手裏,在這個信封裏啊……姑娘,我們就是等它呀。”
“我不知道信封裏是什麼。但是,要取信,您就得交驗公民證。”
第二天,第三天去還是白費口舌。這一對沒有公民證的夫婦,誰的信任也得不到。
他們在“迎賓”休養所的領地上又閑蕩了兩天,在小賣部以夾肉麵包和果汁為食,曬了幾次太陽,遊了遊泳,然後搖搖頭,動身回家了。又是輪船、電氣火車、公共汽車,好了,總算到了基希涅夫,由此到家不過咫尺之遙——坐上出租汽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郵局去取公民證。按時間算,他們的公民證早該退回來了。
“我的掛號信從療養區退回來了嗎?”亞基姆問。
“退回來了!”女營業員回答說。
“謝天謝地!請給我吧……您不知道,為這封信我們吃了多少苦頭啊!但願誰也別再吃這苦頭了……”
“看看公民證!”姑娘說。
“怎麼?又是公民證!我們的公民證就在您拿著的信封裏呀!”
“信封裏是什麼我不感興趣,可您必須交驗公民證才能取信。”
他們又到郵局去了兩趟,還是白搭。
第三次去時,郵局告訴他們:信又退回到“迎賓”休養所交亞基姆收了,因為按規定信件留存不能超過一個月。
狗鼻子
〔蘇聯〕左琴科
商人葉列麥伊·巴勃金的一件貉皮大衣被人偷走了。商人葉列麥伊·巴勃金嚎哭了起來。他真心疼這件皮大衣呀。他說:“諸位,我那件皮大衣可是好貨啊!太可惜了!錢我舍得花,我非把這個賊捉到不可。我要啐他一臉唾沫。”
於是,葉列麥伊·巴勃金叫來警犬搜查。來了一個戴鴨舌帽、打綁腿的便衣,領著一隻狗。狗還是個大個頭,毛是褐色的;嘴臉尖尖的,一副尊容很不雅觀。便衣把那隻狗推到門旁去聞腳印,自己“噓”了一聲就退到一邊。警犬嗅了嗅,朝人群中掃了一眼(自然四周有許多人圍觀),突然跑到住在五號的一個叫費奧克拉的女人眼前,一個勁兒地聞她裙子下擺。女人往人群裏躲,狗一口咬住裙子。女人往一旁跑,它也跟著。一句話,它咬住女人的裙角就是不放。女人撲通一聲跪倒在便衣麵前。
“完了。”她說。
“我犯案啦。我不抵賴。”
她說:“有五桶酒,這不假。還有釀酒用的全套家什。這也是真的,藏在浴室裏。把我送到公安局好了。”
人們自然驚得叫出了聲。
“那件皮大衣呢?”有人問。她說:“皮大衣我可不知道,聽都沒聽說過。別的都是實話。抓走我好了,隨你們罰吧。”
這女人就給帶走了。便衣牽過那隻大狗,又推它去聞腳印,說了聲“噓”又退到一旁。狗轉了轉眼珠,鼻子嗅了嗅,忽地衝著房產管理員跑過去。管理員嚇得臉色煞白,摔了個仰麵朝天。他說:“諸位好人呀,你們的覺悟高,把我捆了吧。我收了大夥的水費,全讓我給亂花了。”
住戶們當然一擁而上,把管理員捆綁起來。這當兒警犬又轉到七號房客的跟前,一口咬住他的褲腿。這位公民一下子麵如土色,癱倒在人群前麵。他說:“我有罪,我有罪。是我塗改了勞動履曆表,瞞了一年。照理,我身強力壯,該去服兵役,保衛國家。可我反倒躲在七號房裏,用著電,享受各種公共福利。你們把我逮起來吧!”
人們發慌了,心想:“這是條什麼狗,這麼嚇人呀?”
那個商人葉列麥伊·巴勃金,一個勁兒眨巴著眼睛。他朝四周看了看,掏出錢遞給便衣。
“快把這隻狗牽走吧,真見它的鬼。丟了貉皮大衣,我認倒黴了。丟就丟了吧……”他正說著,狗已經過來了,站在商人的麵前不停地搖尾巴。商人葉列麥伊·巴勃金慌了手腳,掉頭就走,狗追著不放,跑到他跟前聞他那隻套鞋。商人嚇得臉色倏地就白了。他說:“老天有眼,我實說了吧。我自己就是個混賬小偷。那件皮大衣,說實話也不是我的,是我哥哥的,我賴著沒還。我真該死,我真後悔啊!”
這下子人群哄地四散而逃。
狗也顧不得聞了,就近咬住了兩三個人,咬住就不放。這幾個也一一坦白了:一個打牌把公款給輸了;一個抄起熨鬥砸了自己的太太;還有一個,說的那事叫人沒法言傳。人一跑光,院子裏便空空如也,隻剩下那條狗和便衣。這時警犬忽然走到便衣跟前,大搖其尾巴。便衣臉色陡地變了,一下子跪倒在狗跟前。他說;“老弟,要咬你就咬吧。你的狗食費,我領的是三十盧布,可我吞了二十盧布……”
後來怎樣,我就不得而知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便趕緊溜了。
澡堂
〔蘇聯〕米海爾·佐希切柯
我們的澡堂並不那麼糟,可以洗澡,麻煩的是我們澡堂用的是票根。上禮拜六我去了一家澡堂,他們給了我兩張票根,一張是保管浴巾的,另一張是寄放帽子跟大衣的收條。可是脫得光光的男人往哪兒放票根呢?直截了當地說吧——沒地方放。沒有口袋,四下一望——全是肚子跟腿。最麻煩的,就是票根,總不能拴在胡子上吧?沒法子,我隻好一條腿上拴一張票根,以免一丟就是兩張。我進了洗澡間,票根在我腿旁劈啪扇動,這樣走動真是煩人,可是又不能不四下走動,因為總得找個水桶吧。沒有水桶,怎麼洗澡?挺麻煩的。我找水桶時,看見一位老兄正用三隻水桶在洗澡,他站在一隻裏頭,用另一隻洗頭,左手拿著第三隻,為的是怕別人拿走。我去拉那第三隻水桶,別的不說,我自己想用。但是那位公民不放手。
“你想幹什麼,”他說:“想搶別人的水桶嗎?”我再拉的時候,他又說話了,“我在你兩隻眼睛之間給你一桶,你他媽就不會這麼得意了吧。”
我說:“這可不是沙皇時代了,隨便用水桶打人。自我中心狂!”
我說:“簡直是自私!”
我說:“別人總也要洗澡的呀,你這可不是在戲院裏。”
可是他徑自轉過身去,又開始洗澡了。
我不能就站在那兒,我心裏想:等著他享受。看樣子,他還得洗上三天呢。
我走開了。一個鍾頭之後,我看見一個老家夥張著口四下張望,手裏沒抓著水桶。是在找肥皂還是在做夢,我也不知道,我抄起了他的水桶,溜開了。現在我有了水桶了,可是找不到地方坐下來。站著洗澡——這算哪門子洗法?挺麻煩的。好吧,站著洗吧。手裏拿著水桶,我開始洗了,可是我周圍的人都像發了瘋似的在搓洗衣服,一個在洗長褲,一個揉著短褲,另一個手裏不知在絞些什麼。你剛全身都洗幹淨了,又給他們弄髒了。他們濺得我滿身都是,這幫混蛋。而且搓洗衣服的聲音吵得要命,洗澡的樂趣蕩然無存,連抹肥皂的唧唧之聲都聽不見了,挺麻煩的。
去他們的,我心想:我回家再接著洗吧。
我回到櫃台,給他們一張票根,他們把我的浴巾還給了我。我看了看,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可是褲子不是我的。
“老兄嗬,”我說:“我的這兒沒有洞,我的有個洞在這兒。”
可是管理員說:“我們這兒不管你的洞的。你這可不是在戲院呀。”
好吧。我把那條褲子穿上了,我要去拿我的大衣了。他們不給我大衣,他們要票根,我忘了腿上拴的票根了,我得再脫褲子。我脫下了褲子,找票根,沒有票根,繩子還在腿上拴著,可是沒有票根,票根早給洗掉了。
我把繩子交給管理員,他不要。
“一條繩子取不到任何東西,”他說。
“誰都能剪一段繩子來。”他說。
“這兒沒幾件大衣,”他說,“等著吧,等人都走光了,我們會給你一件剩下的。”
“嘿!兄弟,要是剩下的是破破爛爛的呢?這裏又不是戲院,”我說,“我指認給你看,”我說,“一個口袋破了,別的沒破。紐扣呢,”我說,“最上頭的一顆還在,別的都沒影兒了。”
反正後來他把大衣給了我,可是他不要那根繩子。我穿好衣服,走到街頭,突然想起來:我忘了我的肥皂。我又回去了。他們不讓我進去,因為我穿著大衣。
“脫衣服。”他們說。
我說:“唉,老兄,我不能再脫第三次衣服了。這裏又不是戲院。”
我說:“至少把肥皂的錢折給我吧。”
不行。
不行——好吧。我走了,不要肥皂了。當然,熟悉常規的讀者或許好奇,想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澡堂?地點在哪裏?門牌幾號?什麼樣的澡堂?就是普通的那種,十個銅板就可以去洗的那種。
仆人西蒙
〔蘇聯〕阿·伊薩克揚
這是許久以前的事情。
我的一位朋友家裏,有一個名叫西蒙的仆人。這個仆人侍候了他們好多年。主人家對他很滿意,看來他對主人也很滿意。有一天,西蒙跑到女主人跟前,說:“原諒我,太太,現在我要回家,回鄉下去。說實話,我非常感激您,可是,我再也不能侍候您了。”
女主人吃了一驚,說:“為什麼,親愛的西蒙?我們一向待你很好。你在我們家待了這麼多年,我們對你也很熟了。坦白地跟我說,——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對工錢不滿意?要是這樣,那就增加好了。我們絕不會虧待你,你就仍然待在我們這兒吧。”
“不,親愛的太太,我知道,您待我很好,工錢也不算少,不過,我還是要回家,回鄉下去。說不定,過幾個月,我又會回來的。”
“為什麼你在鄉下要待那麼久呢?那邊有什麼好玩的?”
西蒙不說話了。
“嗯,你說,為什麼你突然決定要走?”
“親愛的太太,既然您一個勁兒追問,我倒不妨把真相說出來。”西蒙毅然回答,“我之所以要回家,就是因為不願意聽到我自個兒的名字。讓我耳根清淨些吧,要不然,我覺得自己快發瘋了。我成天盡聽到這樣的聲音:‘西蒙,生茶炊去,要快點兒!’我生起了茶炊,不料又有誰在叫喚:‘西蒙,快把老爺的鞋拿去洗一洗。’我跑去拿鞋,正洗著鞋,聲音又來了:‘西蒙!快點跑去叫馬車,小姐要出門去啦!’我就跑去叫馬車,撇下了茶炊,鞋也沒有洗好……我把馬車叫來以後,又開始去燒茶,接著洗鞋子。可是,不一會兒又有誰在嚷嚷:‘哎,西蒙老弟,你的茶在哪兒呢,我口渴死啦!快點兒跑去拿檸檬!’另外一間屋子裏又傳來老爺的聲音:‘哎,西蒙,你怎麼慢騰騰地在洗鞋。趕快把鞋拿來。我急著穿呢。’我還沒有把手從鞋肚裏掏出來,門鈴響了!‘西蒙,快去開門!’而緊跟著少爺又在叫‘西蒙,跑去拿煙卷兒,要快一點兒……’唉,親愛的太太,請您自己評一評:這樣的日子怎麼不叫人送命?成天盡是聽見:‘西蒙,上這兒。’‘西蒙,上那兒。’‘西蒙,快拿來吧。’‘西蒙,快跑去。’‘西蒙,快啊。’西蒙,西蒙,又是西蒙……這個名字像鑽子穿孔似的,叫我耳朵直發疼——我在夢裏也聽得見它,就是在夜裏我也沒有片刻安寧過。
“當我獨自一人在家的時候,我仿佛覺得四壁也在叫喚:‘西蒙,西蒙!’我憎恨自己這個名字——它弄得我又惱火、又迷糊。我真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去,隻是為了不再聽見它。
“不,親愛的太太,我實在再也沒有力氣了。太太,開開恩,允許我回到鄉下去,讓我耳根清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