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女巫的麵包2(1 / 3)

“說什麼?”我問。

“說‘那隻是運氣,你碰巧撞開了保險櫃……’等等的。”

“好吧!”我回答,“我會說:‘也許是好運,但是也許還有其他的因素。’”然後我描述了奧斯汀先生辦公室裏眾人的表情給他聽。當中,我使用了諸如“信心”、“信任”和“尊敬”之類的字眼兒。

“那就是‘自信心’的關鍵吧!”我下了這樣的結論,“它不能讓一個怠惰的學生通過期終大考,也不能使一個職員比其他更好的同事優先得到升遷的機會。‘自信心’發揮的關鍵,在於你必須用它來幫助其他的人解決困難。否則,它就不靈了。”

爸爸隻是看著我。我猜測他是否正在想著:也許我已經到達可以理解一些事情的年紀了。然而,他說的卻不是這些。

“走開一點,”這是他說的,“你擋到熒幕了。你站在電視前麵叫我怎麼看摔跤呢?”

小精靈

〔美國〕勞倫斯·威廉斯

即使在這麼明顯的麻煩中,讓警察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強尼·達金的眼神依舊是那麼自然、堅持而又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卡斯楚先生以前曾經在那一對黑溜溜的眼睛裏看到過這種眼神。他明白它們意味著什麼,因此他立刻就做了一個決定。

“你大概搞錯了吧!卡爾,”卡斯楚微笑著對警察說,“這個男孩並沒有拿我的鎖。”

卡爾不耐煩地搖著他的大頭,“別耍我,卡斯楚先生,”他說,“我明明看見他從你的架子上拿的!”

“當然啦,他是從架子上拿的。但,是我叫他去拿的。”

卡斯楚輕鬆地編造了一個謊話,他一向精於此道。卡爾警官並沒有放開男孩的手。

“你正在鑄成大錯,你知道嗎?卡斯楚,”他大聲地說,“這已經不是他的第一次了。如果你現在不提起訴訟,隻會使他更變本加厲罷了。你應該比其他人更明白的。好了,你願意挺身而出了吧!還有其他的事嗎?”

卡斯楚先生回想起過去自己的紀錄——那些曾經被列入檔案的,他瘦削的臉上轉變成一種寬容的微笑。

“但是,我不想提出任何訴訟,卡爾。”他說。

“你看!”警官突然打斷他的話,“你以為這麼做是在給小孩子一個機會嗎?因為他隻有十四五歲嗎?我告訴你,大錯特錯!你隻是讓他再回到法蘭克·佛森的手下,讓那個惡棍再教他更多犯罪的伎倆罷了!我們這一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卡斯楚。小孩們把佛森奉為英雄,而他正把他們聚結成一群不良少年來供他驅使。總歸一句話,還是你自己決定。如果是佛森本人,難道你也要袒護他嗎?”卡斯楚臉上的笑容頓時失去了大半,他透過玻璃櫥窗望著外麵的街道。

“不,”他輕輕地說,“不,我絕不會袒護法蘭克·佛森。”“但我們現在討論的並不是佛森,對嗎?我們說的是關於強尼·達金,是那個我叫他去取鎖卻被你誤認為小偷的那個男孩,對嗎?”

卡爾不想再做任何爭辯。他冷峻地瞪著卡斯楚那張固執的臉孔,過了幾秒後便放開強尼·達金的手腕,轉過他那肥胖的身子走出店門。他們兩人——.一個是六十歲的老人,一個是十四歲的小鬼,仿佛有了無言的默契,一直等到沉重的腳步聲踏出門外。此時卡斯楚攤開手掌。

“現在,”他用認真的語氣說,“你可以把鎖還給我了吧?!”強尼·達金一語不發地鬆開手腕,把鎖掛回架子上。他閃爍的眼光移動在架子和卡斯楚先生之間。

“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鎖頭,”卡斯楚把它拿起來,繼續說,“把你的鞋帶借我。”

一種類似命令的語調使強尼·達金不得不彎下腰,解開那雙又破又髒的鞋子左邊的鞋帶。卡斯楚先生拎起鞋帶,檢查了一下帶有金屬片的一端,把它夾在手指中間,像夾鉛筆那樣。然後他把鞋帶的那一端穿進鑰匙孔裏。他那看起來似乎毫無用處的手指輕輕挑動了三四下,鎖頭“啪”的一聲就開了。強尼·達金驚訝地探過頭來。

“嘿,你怎麼弄的?”他說。

“別忘了!我是一個鎖匠。”

小男孩的表情立刻改變了。

“嘿,你不隻會這樣吧!”他馬上接口說,“我記得法蘭克·佛森提起過你。我本來以為他是哄我的。他說你以前曾是保險箱大盜——最偉大的保險箱大盜!”

“以前的兄弟是這麼稱呼我的。”

卡斯楚先生順手把東西整理了一下,“強尼,我們來談個交易如何?剛剛我已經對你略施小惠了。我需要一個孩子來替我看店,一天三小時,放學以後來;星期六則是全天。我每小時付七角五分,你想不想做?”原先在強尼·達金臉上好奇、驚異的表情這時變成不屑一顧的神色。

“留著吧!”他說,“把機會留給那些呆小子吧!”

“你太聰明了,是嗎?”

“如果我要錢的話,我知道該怎麼去弄。才不要整個禮拜為了工作而操勞呢!”

“而且,如果你找不到門路,”卡斯楚先生接著說,“你的朋友佛森也一定能幫你。對嗎?”

那種驕矜、自恃的神色又出現在強尼的臉上。

“沒錯!”他說,“他很厲害的。”

卡斯楚露出輕蔑的笑容。

“厲害?那種偷銀行的小把戲也算本事?我說,不出一年,他就要鋃鐺入獄了。”

強尼仰著頭說:“不可能!”

“當然,他在一年之內也還能做一些案子。”

卡斯楚先生堅持地說。

“好吧,”他的口氣變得粗暴了,“我不再給你建議了,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吧!”卡斯楚先生從櫃子底下搜出一本泛黃的報紙剪貼簿,他把它攤開在小孩麵前。

“保險櫃大盜之王,”他指給小孩看。卡斯楚先生,現在的表情顯得緩和多了,微微地笑著。

“強尼,我不會傻到把其中的奧秘告訴你的。連佛森都一無所知。曾經有專家用了二十年的時間請我傳授,我都還不答應呢!”

“我已經把它們寫在回憶錄裏,”卡斯楚繼續說,“我把那本活頁筆記簿放在房間的一個上了鎖的抽屜裏。我所知道的各種技巧都寫在裏麵,等我死了就會出版。那時,一夜之間,每一個人——包括小偷、大盜、鎖匠等等的每一個人都會知道。當然,隻要每個人都知道,裏麵的秘密就沒有用了。”

強尼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唉——”他說,“你本來可以大撈一票的,為什麼不……”

“大撈一票?”卡斯楚先生插嘴說道,“沒錯,別人口袋裏的二十五萬美元。可是,那得花二十年的工夫才偷得到。其中還要扣掉一半的開銷,至少一半,到最後,我每年隻能存下兩千美元。按照正常的情況,這家五金店的收入比那個好多了。去年我賺了超過三倍的錢。”

“等一下!我還有話說,”強尼·達金說,“你本來可以賺更多的。”

“是嗎?”卡斯楚先生向他笑了一下,“也許我忘了告訴你,我當中被關了二十三年,使我的平均收入大大降低了。”

“二十三年……你怎麼會被捉呢?”

“人算不如天算啊!遲早會有出錯的一天。愈早犯錯就愈容易回頭。沒有人是絕頂聰明的,強尼——你不是,你的好朋友佛森也不是。”

強尼·達金漸漸又露出自恃、固執的神色。

“那是你認為的,”他說,“你不知道世上還有許多聰明的人,因為他們根本不會被抓。”

卡斯楚先生歎了一口氣。

“再見了,強尼。”他失望地說,“我要工作了。”

第二天晚上,大約深夜一點鍾,卡爾警官已經在卡斯楚先生的房裏埋伏了兩個晚上了。他手握著左輪槍,輕輕地走上前,在佛森還來不及拿到那本筆記簿之前,將他逮捕了。隔天下午,卡斯楚先生正在看一本活頁筆記簿。強尼·達金放學經過他的店前。

“進來吧!強尼,”他說,“已經沒什麼事做了。”

男孩慢慢地走近櫃台。

“我聽說法蘭克·佛森搬走了,”卡斯楚先生繼續說,“搬進市立監獄去了。現在,終於逮到這個大傻瓜了。他破門而入就是想偷這本筆記簿。”

“他大概以為這本小簿子裏有什麼大秘密吧!”卡斯楚先生接著說,“記得我好像跟你說過一個有關回憶錄的笑話。其實啊!現在誰不曉得,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寫回憶錄呢?!如果寫了,便會引起人們邪惡的念頭,不是嗎?強尼,那是不可思議的。偏偏有佛森那種傻瓜。有一天,我會找時間告訴他,我這本筆記簿裏麵全是賬單。”

強尼·達金一語不發。他敏銳的眼睛盯著卡斯楚先生的臉,在他的眼中流露一種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眼神——.一種崇拜、尊敬的眼神。

“也許,大部分的人並非想象中的那麼聰明吧!”他輕聲地說。

公園裏的星期天

〔美國〕貝爾·考夫曼

接近傍晚的陽光依然溫煦怡人,而市聲塵囂被公園密密叢叢的樹阻擋在外。她把書放在椅子上,拿下太陽眼鏡,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莫登正在看《時代周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他們三歲大的兒子賴瑞在沙坑裏玩。和風輕輕撩起發絲,拂過她的麵頰。已是星期天下午五點半,公園角落裏的遊戲場地差不多沒有人了。秋千和蹺蹺板一動也不動地被遺棄在那兒,滑梯上也沒有人,隻有兩個小男孩肩並肩蹲在沙坑裏專心地玩。多美好啊,她想,幾乎為了這份安詳的感覺微笑起來。他們應該多出來曬曬太陽,莫登的膚色那麼蒼白,整個禮拜都關在灰灰暗暗工廠似的大學裏。她充滿愛意地握緊他的手臂,眼光瞧著賴瑞,他微微皺著眉頭,專心挖掘渠道的神情,令她十分愉快。另外一個小男孩忽然站了起來,很快地揮動一下他胖嘟嘟的小手,鏟了一把沙撒在賴瑞身上,還好沒撒到他的頭上。賴瑞繼續挖,那小男孩依然舉著鏟子,麵無表情麻木地站著。

“不可以,不可以,小弟弟。”

她朝他搖了搖手指,一邊尋找那孩子的媽媽或保姆。

“我們不可以丟沙子,因為沙子可能會跑進眼睛,弄壞眼睛。我們要規規矩矩地在這個沙坑裏玩。”

那男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帶著期盼的表情望著她。他年紀與賴瑞相當,體重大約重了十磅,一個胖小子,臉上全然沒有賴瑞的機靈敏捷。他媽媽在哪裏?廣場上僅剩兩個女人和一個穿輪式溜冰鞋的小女孩,她們正朝出口走去,此外,還有一個男人坐在幾尺外的長椅上。他塊頭很大,拿著《周日漫畫》貼近了臉看,那身子幾乎占滿了整張椅子。她猜想他就是那孩子的爸爸。他的目光不曾離開那份漫畫,但嘴角卻很熟練地唾了一口。她趕緊移開自己的目光。就在這個時候,胖男孩又和剛才一樣迅速地鏟了一把沙撒在賴瑞身上,這回有些沙撒在他的頭發和額頭上。賴瑞抬頭看看他媽媽,他的嘴唇猶疑地動了動。她的反應會告訴他該不該哭。她的第一個直覺是衝到兒子身邊,撣掉他頭發上的沙,並懲罰那個小孩,但她控製住了。她總是說她要賴瑞學習打自己的仗。

“不可以這樣,小弟弟。”她很嚴厲地說,身體往前傾了出去。“你不可以丟沙子!

椅子上的男人動了動嘴,好像要再唾一口,不過他卻開口了,並沒有看她,隻看著小男孩。“你盡管做,喬,”他大聲說,“你愛怎麼丟就怎麼丟,這是公共的沙坑。”

她覺得膝蓋忽然軟了一下,轉頭看著莫登,他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小心地把《時代》放在腿上,將他那端正、瘦削的麵孔轉向那個男人,帶著他當麵指出學生思想中錯誤之處時所展露的羞赧、歉意的微笑。他一開口,又是帶著他慣常的理性邏輯。

“你說得很對,”他愉快地說,“但是正因為這是公共場所……”

那男人放下他的漫畫,瞪著莫登,他慢慢地、仔細地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那又怎樣?”他無禮的聲音中夾著一絲威脅。

“我的小孩在這裏和你的小孩有同樣的權利。隻要他想丟沙,他就可以丟。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帶著你的小孩滾蛋。”

小孩眼睛和嘴巴都張得大大的,小手握著鏟子,靜靜地聽他們說話。她注意到莫登下巴的肌肉緊了。他很少生氣,很少發火。她心中充滿了對丈夫的溫柔愛意,以及一股對那個男人的怒氣,氣他將她丈夫卷入了一個對他而言,如此陌生、如此可厭的情境,而這股怒氣卻又是那麼無助。

“好,隻要一分鍾,”莫登很客氣地說,“你必須了解……”

“喂,閉嘴。”

男人說。她的心開始怦怦跳。莫登站了起來,《時代》滑落到地上。另外一個男人慢慢站了起來,朝莫登走了幾步,然後站住。他彎起他巨大的手臂,等著。她並緊顫抖的雙膝。會發生暴力、打鬥嗎?多麼可怕,多麼不可思議……她必須采取行動,阻止他們,叫救命。她想把手放在丈夫的袖子上,拉他坐下來。但基於某種原因,她沒有這樣做。莫登推了推眼鏡。他的臉色非常非常蒼白。

“這太荒謬了,”他不平地說,“我請問你……”

“怎樣?”男人說,他站在那兒,兩腿分開,並輕輕抖動,輕蔑地看著莫登。

“你和誰一起上?”兩個男人互相瞪視好一陣子。然後莫登轉身靜靜地說:“走吧,我們離開這裏。”

他笨拙地走向沙坑,不自然的腳步幾乎踉蹌搖擺。他蹲下去,把賴瑞和他的鏟子抱出沙坑。賴瑞立刻回過神來,臉上全神貫注的表情不見了,開始又踢又叫。

“我不要回家,我喜歡玩,我不要什麼晚飯,我不喜歡晚飯……”他們離開時,賴瑞的哭叫成了伴奏,他們一人一手拖著賴瑞往前走,他的腳在地上磨拖著。要走到出口必得經過那男人坐的椅子,現在他又大模大樣地坐在那兒了。她小心不去看他,帶著她可以找到的所有尊嚴,拉緊賴瑞滿是沙子且冒汗的小手,而莫登抓住賴瑞的另一隻手。她頭抬得高高的,緩慢地和她的丈夫及孩子走出那片遊樂場。她的第一個感覺是鬆了一口氣,避免了一場打鬥,沒有人受傷。然而在這感覺之下還有一層別的,很沉重且擺脫不掉的感覺。她察覺到那不僅是一次不愉快的意外,不僅是理性敗給了暴力而已。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件事在她與莫登之間留下了某種非常個人,熟悉而又重要的東西。忽然莫登說話了。

“那並不能證明什麼。”

“什麼?”她問。

“打架。打架除了證明他比我高大以外,並不能證明什麼。”

“當然。”她說。

“唯一可能的結果,”他繼續有條有理地說下去,“就是——什麼?我的眼鏡破了,也許掉了一兩顆牙,幾天不能上班——為什麼要這樣?為了正義?還是真理?”

“當然。”

她重複一次。她加快腳步,隻想回到家,讓自己忙著做些日常工作,也許那種像強力膠粘在她心上的感覺就會消失。所有的愚蠢卑鄙的惡棍也都消失,她想,一麵更用力拉住賴瑞的手。小孩還是哭個不停。以前她總對他那毫無抵禦能力的小身體、柔弱的膀子、棱角分明的肩膀、細瘦不穩的雙腿,有著一絲溫柔的憐惜,但是現在,她的嘴唇憤恨地緊閉著。

“別哭了,”她很凶地說,“你真丟臉!”

她覺得他們三個好像踩在爛泥裏前進一樣。小孩哭得更大聲了。如果剛才發生了事情,她想,如果他們打起來了……但是他還可能做什麼呢?讓自己被揍扁?企圖對那男人說教?找警察來?“警官,公園裏有個男人不肯阻止他的孩子把沙撒在我小孩的身上……”整件事就這麼蠢,根本不值得想。

“老天,你不能叫他安靜嗎?”莫登怒衝衝地問。

“你以為我一直在幹嗎?”她說。賴瑞往後退,腳抵在地上。

“如果你不管教這個小孩,我來。”

莫登急促地說完,靠近那小男孩。但她的聲音製止了他。她細小、冷酷、充滿輕視的語氣,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是嗎?”她聽見自己說,“就你?”

沙那罕名琴

〔美國〕保羅·瓊斯

在我的一生之中,麥克舅舅的那把小提琴一直被視為傳家的寶貝,在我離家求學之前如此,甚至那次以後它的地位也從來沒有改變。大部分的家族都有諸如此類的“傳家之寶”,一把劍、一幅畫或者是一個人形杯。不論是什麼,它都是這個家族的象征。隻要它一天存在,這個家族就有其維係的力量。我最早的記憶是在麥克舅舅第一次讓我親眼看到小提琴的時候。他掀開破舊的黑盒子,那把提琴躺在華麗耀眼的綠色天鵝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