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 橫田少佐
引言
“慢著。”橫田又拿起照相機,朝向那高聳入雲的浮雕對焦距。夕陽、浮雕、車浪、晚霞,一幅日落而息的安詳圖景。我們走過圍欄,偌大的紀念碑,鮮有遊人。碑的四周,池草萋萋;遠處,車聲隆隆。我想起廣島原子彈爆炸,片片殘瓦,層層鍾聲,串串紙鶴,和平雕像,小女孩的心聲,慰靈碑,一切的一切……
橫田少佐
〔新加坡〕希尼爾
我站在海山街口,東張西望。這一帶的景物,對我來說,熟悉又陌生。對於蹲在五腳基、忙著拍照的橫田先生來說,這一切,陌生又熟悉。四十年前,我的祖父,蹲在這裏,等待過關,過後,當他登上夜行軍車,就沒再回來了。橫田先生的祖父那一夥人呢?當年這一群無辜命運的主宰者!今天我們前來拍攝的,是要印證曆史的冷漠嗎?“沒有什麼好拍的!”我拉了橫田一把。
“到別處走走吧,要不然三兩天內走不完你的目標呢!”我把一袋攝影器材背起,然後朝向廣合源街、豆腐街一帶走去。一路上我很少開口,他也樂得自由攝取景物。作為對待一位海外社友的態度來說,我是有點兒冷淡了。不過,當社長告訴我,他的祖父當年曾經是“昭南市政會”的一員時,我對橫田先生的到訪,心理上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抗拒感。
“橫田先生,你應該隨你的祖父一同前來才對,他可以告訴你更多的過往。不是嗎?不久前就有一批前朝遺老來這兒炫耀了一番。”
“哦,不,家祖以前隻在這兒居留了一段非常短的時期,後來因病回國。——何況,近年來他不適合出行……”
“不然,他會再度南下‘進出’一番?……”我有點兒衝動地打斷了他的話,“曆史是一切過往的見證,誰也不能改變對它的評價。”
“是的,祖父說過,他們當年被派擔任保護八十萬市民日常生活的職責是有待評定的。”
我的天!我不再開口。腦子是有點兒混亂。大屠殺、良民證、共榮圈、憲兵隊、慰安所、奉獻金等等似曾相識的名詞,在我腦海裏翻滾著。在那漫長的日子裏,一切少不了血與淚。在湛藍、遼闊的天空下,緊張的空氣向路人飛撲,仿佛要說服人們,一切過往都不曾發生過。站在橫田先生的旁邊,一切很難忘懷。譬如說我們在南京街吃午餐時,我想起了南京。譬如說在伊麗莎白道,我們蹲在林謀盛烈士的紀念塔前拍魚尾獅的英姿時那一股無名的感觸。
黃昏時分,我們站在市政廳,不,政府大廈前拍紀念照。
“到十合百貨公司去吧!剛開張不久的。”我說。
聽說正式營業那一天,有二十萬人擁進去搶購。他們是成功的,侵略別人不需要武力。我們越過馬路,朝萊佛士城走過去。
“慢著。”橫田又拿起照相機,朝向那高聳入雲的浮雕對焦距。夕陽、浮雕、車流、晚霞,一幅日落而息的安詳圖景。我們走過圍欄,偌大的紀念碑,鮮有遊人。碑的四周,池草萋萋;遠處,車聲隆隆。我想起廣島原子彈爆炸,片片殘瓦,層層鍾聲,串串紙鶴,和平雕像,小女孩的心聲,慰靈碑,一切的一切……
“這是什麼?”
“哦,長生殿。”我有意無意地說著,“那年你們的祖父留下的一點兒紀念。”
“你是說他們出錢建的?”橫田認真地說。
“不,是他們提供的機會罷了!”我趨前,拍拍灰壇,說道,“我的祖父、八叔一家,都葬在這兒!”
“幹什麼?”
“他們都是在當年‘皇軍進出’時無辜被殺的!”
“無辜?”橫田用驚慌的眼神望著我。
“這石碑,是對當年許許多多蒙難同胞的一種紀念與追悼。”
“多少?”
我出示了手掌。
“五十?”
我搖頭。
“五百?”
搖頭。
橫田走到我跟前,一臉狐疑:“你沒有開玩笑吧?難道是五千?”
我沒有回應,我不想讓他知道正確的數目,他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讓曆史去告訴他吧!清白的曆史是不會說謊的。良久,橫田的臉色依舊十分難看。
“祖父不可能欺騙我啊!他說當年是來這兒保護市民的!”
“我的祖父也不可能欺騙我,他確確實實躺在裏頭。”暮色已沉,我看不清橫田先生的臉色,好一陣子,他回身把攝影器材收好,說道:“我不去逛百貨公司了,讓我回去旅店,我需要休息及冷靜想想。——你能過來一趟嗎?我們談談。”
我點頭。
“這也好,我先送你回去。”
我望一望腕表。
“差一點兒給忘了,我那兩個小侄正等著用車,聽說——聽說晚上有個西城秀樹的演唱會……”
黃狗事件
〔新加坡〕希尼爾
他把刀放在侄兒的頸項上。其實,他不想把刀放在侄兒的頸項上。
他隻不過賭了一個時期的馬,借了幾回“大耳窿”,搶過一次雜貨店的錢。他最終給認了出來。東藏西躲,躲到大哥那擁擠的三房式組屋去。那天,大門被敲得心驚膽戰,他一心急,拿了把刀,想從二樓窗口跳下。媽呀,有輛警車正亮著紅色的信號燈。
“郭友財在家嗎?郭友財開門!郭友財聽著,我們是——”
“郭你媽的!我怎能開門,讓你們進來抓我!我那孩子的牛奶粉還沒有著落,我欠的錢讓我想辦法去湊足就是了——雜貨店,雜貨店我才搶了,不,拿了不到五百元!——我不開門,我不開門!”不開門也是死路一條!他抓了七歲的侄兒往房間裏關了起來。這是他最疼愛的侄兒,昨天還買了蝦餅給他吃。有人從大門闖了進來,他感覺得出,應該是五歲的侄女開的門。然後房門又有人在急促地敲著。
“郭友財,郭友財,我們是,我們是……”
“我還你們錢好了!我還你們錢好了!”他心中在呐喊。
“郭友財快開門,郭友財,我們是警方人員,郭友財……”
“郭你媽的,再吵我殺了旺仔!”
頓時外邊一片寂靜,隻有房裏數聲狗吠。外邊的人都說郭友財挾持侄兒為人質與警方對峙。
“孩子是無辜的,放了他吧!我們找個人頂替他。”
外邊有人說。好一陣子沒有反應。最後,房門開了一隙,外邊一位老者走了進去,小侄兒給推了出來,房門再關上。
“別動!”友財上前搜身,一旁的黃狗猛吠不已。從老者右邊腰際搜出一把左輪。
“你媽的,你也來這一套!”
友財把刀拋了,用左輪指向老者。
“你不要命了!”
“這把槍跟了我三十年,舍不得拿開!”老者回答得從容。
“也好,你舍不得,讓它與你一同歸天好了!”
“慢著,先喝杯咖啡如何,你的臉色不太好。”
“別耍花樣,我要——”
“報告隊長,我們已布置好了,請吩咐——”外邊有人提高聲量。
“先來兩杯咖啡,一杯不要糖。”老者向外邊回應。
“你是隊長?”友財有點兒慌張與驚愕。
“我來日不多,應該由我進來。”
老者望著友財:“你搶了幾百塊錢,隻要報了案,上法庭,最多判坐三幾個月的牢,你現在這種大手筆,會要你的命!”
“我沒有其他選擇!”友財有點兒軟了。
“有!”老者從身上拿出一副手銬,說道:“你現在就自首吧!——我倒忘了,那把槍今天忘了上子彈……”友財整個人癱軟下去,他沒有料到,手中的武器,隻是虛有其表罷了。
“隊長,咖啡來了!”
“咖啡太苦了!”房門再度打開,郭友財戴了手銬與老者一齊走出來。老者笑著對大夥說:“他剛才都換好了衣服要去自首,誰知道我們先來了一步!”大夥不作聲,不太相信他的話。
“哦,就是因為那個小侄,纏著他在房裏玩——”老者說得好輕鬆。
“他剛才不是說要殺旺仔?”有人不服地問道。
“啊哈,你是說那隻叫作旺仔的黃狗?該殺該殺,到處隨地撒尿拉屎!”
跨欄高手
〔馬來西亞〕張依蘋
小時候隨母親上街,母子倆總會比同時出門的鄰居早到菜市場。我們從不順著大路走,更不愛用斑馬線和天橋。母親最是會打算。
“喏,從這邊到那邊,至少得走一分鍾。阿弟呀!你手腳靈巧,從欄杆爬過去得了!”她自己也應聲跨了過去。母親每天總忙得漏吃一二頓飯,也就比一般中年婦女輕盈,加上“訓練有素”,手一撐,跳過及腰的圍欄,易如反掌。孩子們漸漸長大,父親的生意開始賺得多,家裏生活水準大大提高,也就買起汽車來。母親不再走路上街,當然也沒再表演“跨欄”。我念小學,一直到初中,年幼時過馬路的習慣還保留著。就在中四那年,同學廣生被車撞得腳骨碎裂,聽說是從街上的圍欄跳下來時給貨車碰到。結果,鋸了一邊腳,每天倚著拐杖。自此,我對“跨欄”敬而遠之。近年,自己加入有車階層的行列,不知不覺對街上的“爬欄”、“跨欄”高手起了惡感。在高速公路上駕駛,忽地躥出一個人影,來個緊急刹車,不禁憋了一肚子氣,不停下來麼,難不成搞出第二個廣生來!街上永遠不乏此道中人。朝氣蓬勃的青少年,略笨重的中年人,紮著馬尾辮兒的兒童,老當益壯的老年人,圍欄周遭一直都是熱鬧的。母親已屆不惑之年,身子日漸瘦小,簡直皮包骨頭,精神更是一年比一年差,醫生說,必須做些輕便的運動。那天,帶母親上街散步,她見到圍欄對麵一間藥鋪,嘴裏念著:“阿弟,我去前麵買些參。”
說罷手已扶住欄杆。我忙阻止:“阿媽,走那邊吧!”到底人老了,沒能翻過去,我倒鬆了一口氣。不經意地,眼光飄到遠處的圍欄。一位殘疾者正靠著圍欄休息,然後緩緩把拐杖放到另一麵欄,吃力地壓著圍欄的橫柱,把身體一彈,過去了,重新拿起拐杖,支在腋下,一跛一跛地橫過馬路。我轉回頭,母親正小心地鑽過圍欄的空隙。啊!清瘦了的母親竟能穿過半尺寬的欄格。何時,方才越欄的跛子已走至我們旁邊。我下意識地看他一下,他的眼睛居然也盯著我。我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腦海忽地閃出一個名字……“廣生!”
火水燈下
〔馬來西亞〕柏一
夜幕低罩,霓虹燈光亮著。鬧市街頭,一盞火水燈在豔夜裏微弱閃爍。它本不應引起多少注意,偏周遭圍了一堵人牆。火水燈的主人坐在小凳上。他有張馬臉,正圓睜著金魚凸眼,伸長頸脖子說:“先生小姐,圍觀不收錢,把戲免費看。哪有此便宜?嗬嗬!盡管此處討。”
“免費?你怎找吃啊?”人堆裏的小鶴說。
“別多事嘛!看就好。”身旁女友悄悄道,說著捏了捏他翹翹的臀肉。
“這位先生,別著急,看過就知曉。我老來妙說了必算數,白看不收錢,交易慢慢談。”瘦男人抬眼眨幾眨,再低頭指著一幀照片,傲然地自我介紹:“我老來妙數十年來受大酒店重金禮聘,三餐不愁、手頭闊。各位瞧瞧相片,西裝筆挺男子漢,豈是亂走江湖光棍蛋?此番北上擺地攤,隻為發揚魔術來把師恩還……”
“去!擺著世界魔術大師大衛·考柏菲的巨型照片,旁邊又放自己的小照片,就可靠魔術混飯吃了嗎?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原來又是江湖賣膏藥的,走啦走啦!”小鶴又插嘴。
“走吧!走了走寶。”
老來妙一招激將法,小鶴鼓著腮,果然又留下了。老來妙淡笑,掏出紙牌,左翻右疊揚幾揚,數個閃電花式引來一陣喝彩。表演一番後,他即請身旁的婦人砌牌,囑她舉起讓所有在場者看,自己則轉過臉去。然後,他把一疊牌交給自願洗牌的人。洗完了,牌放回他手中,他立即隨意一抽,“紅心K”就出來了,正是方才婦人高舉那張,大家“咦”的一聲,紛紛交頭接耳稱絕。老來妙意猶未盡,又叫麵前胖小子,讓他在自己以拇指迅速翻牌時隨時喊停。胖小子一點頭,老來妙即快捷翻掀,胖小子驟然大喊Stop,老來妙馬上停下動作,慢條斯理地將在Stop聲中靜止的牌麵翻開第一張,竟然又是“紅心K”!眾人目瞪口呆片刻,再度嘩然。
“去!騙人的,紙牌做手腳。”小鶴又咕噥。
“小聲點,別讓他聽見。”女友說。
“騙人還怕人笑?正老千!”小鶴反更大聲。
“兄弟且莫怒。賭神周潤發威風八麵,難道果有真功夫嗎?銀幕下不也靠‘做手腳’?我老來妙實不相瞞,手法一點兒不靈光,全靠紙牌內有乾坤。當中奧妙本我自知,待會兒揭曉。小兄弟可願繼續瞧、莫幹擾?”老來妙搖頭晃腦,瞟小鶴一眼。小鶴本感索然無味,一聽賭神英名,便精神百倍。周潤發正是心中第一偶像,拍《賭神》一片更顯其凜然正義、非凡神氣。這老來妙既提起他,不看僧麵看佛麵,且忍他一忍。老來妙見小鶴乖乖住了嘴,眾人又一副陶醉於賭神風采的神情,忙乘勝追擊,說:“除了賭神周潤發,還有賭聖周星馳,風靡一時。我老來妙口服心服、甘拜下風,於是努力鑽研,創出獨門秘牌,今與諸位分享、發揚光大,但不多賣,隻選有緣人售給。一副牌才區區十塊錢,當請我老人家吃頓飯抽根煙,既花不了多少,又一償賭俠夙願,真劃算!”一講到錢,大家原本熱切的臉冷淡下來,沒啥反應。老來妙見情勢不對,連忙接著說:“說到賭俠劉德華,又英俊又瀟灑,他手掌輕輕在牌麵一掠,底下的字樣都改變了,說多神奇就多神奇!我老來妙現也為大家變變看。”
圍觀者一聽劉德華,又不由目光炯炯,尤其女的,芳心怦然暗動。老來妙打鐵趁熱,把紙牌遞給小鶴道:“替我抽出一張讓大家看,牌放回去後再插兩插。我會像剛才一樣找出來。千萬別叫我窺見。”
小鶴比前興趣大增。老來妙口中連說三位賭片巨星,全是他仰慕的英雄。想上雲頂撈個盤滿缽滿,就得洞悉賭星通過電影傳授的招呀!賭片魅力,簡直迷倒眾生。小鶴急急接過老來妙的“神牌”,隨意抽起一張,看是“階磚四”,再舉起讓大家見證。然後插回那疊牌裏,交給老來妙。老來妙神神秘秘,遮掩下找出一張牌叫大家瞧。但這回,一張張臉中有些蹙眉有些嘴角往下牽,都輕輕搖頭。老來妙裝出失望的神情,把錯牌朝下放腳邊,又小心翼翼翻出另一張。眾人目不轉睛,期待的眼神瞬間又再顯出困惑,訝異老來妙為何兩度失手。老來妙又把錯牌朝下與先前那張並排,清清喉嚨說:“失手不要緊,‘補鑊’重要。你們要的牌,不是地上這兩張,那一定還在此副牌中。”周遭二十餘人不約而同點點頭,老來妙滿意地環視一圈,神色凝重說:“瞧我以賭俠奇招,把錯牌和尚在一疊牌中的‘真命天子’對調,相信不相信?”眾人不禁再“哦”一聲,難以置信地像在呻吟,又不由自主像中了邪般好奇,緊盯老來妙一雙手。隻見他裝勢作腔微眯老眼、口中喃喃,手掌陡地掃掠牌麵。之後,他緩緩拈起其中一張翻開,菱形標誌的“階磚四”果然神跡般出現於眾人麵前。
“好一個偷龍轉鳳,天衣無縫呀!”小鶴女友神智尚清,低語。而小鶴卻已滿眸迷離,佩服得差點兒沒跪拜下來。他嘴唇翕動,似說:“嘿!發達!這回我窮小鶴可做得成賭神、賭聖、賭俠、賭王、賭鬼,甚至變性做賭霸了哩!今晚真是千王群英會,老來妙真是千王之王,四海真傳徒弟,這副牌裏必藏有千術奇談啊!”老來妙打蛇隨棍上,見眾人滿臉驚奇,即倒出皮袋裏所有紙牌,朗聲叫道:“一切奧秘盡在其中,十塊錢買個秘密買門學識,值得值得!否則回去通宵失眠,想爆腦袋也想不透個中緣由呀!”說著特地選一盒遞給小鶴。小鶴想也沒有想,忙取出十元大鈔,其他人也紛紛掏腰包,滿袋子紙牌一下子售光了。人群漸散,賭風吹過,火水燈也熄滅。小鶴回到家中,躲入房間關上門,不敢開燈驚醒家人,便悄悄從抽屜拿出小小火水燈點燃。如獲至寶捧著紙牌,伸到火水燈下看……第一張是“紅心K”,第二張是隻小烏龜!那隻小烏龜下麵有行小字:十塊錢想買千王之王的商業秘密?想錯你的龜心!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都一樣。
應戰
〔印度尼西亞〕阿裏安
自從一個月前他搬進這巷子裏後,巷裏人就對他敬而遠之。他皮膚黝黑,年紀四十左右,高大魁梧;右臂上紋著一條盤著身子、栩栩如生的蟒蛇,像要擇人而噬。他對巷裏人說:“朋友們叫我神蟒。”
可是看他滿麵橫肉,對人不那麼友善,巷裏人背地給他一個不雅的綽號“黑毒蛇”。他在一家妓院當打手。其實,他也不是無惡不作,隻在口袋羞澀時,會向巷裏人討幾個錢或幾包香煙。人人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不得不依從。唯一對他不買賬的是老唐。老唐年紀和黑毒蛇相若,在這裏住了近十年,用手推車販賣綠豆粥。有次,黑毒蛇向他討兩千盾,他硬是不給,兩人之間就這樣結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老唐年輕時住在幺村那會兒,曾向鄰居一個老伯學了幾年功夫。他習武,純是為了強身。多年來,為祛病健身,每天依然會在小院裏揮拳踢腳。黑毒蛇看在眼裏,心中老大不舒服,就對巷裏人傳言:“那小子竟敢向我炫耀,看有一天我神蟒把他截成兩段!”唐太太懦弱怕事,規勸丈夫:“你怎麼去跟這種人鬥?他是爛命一條!”
“我不是跟他鬥,我隻是不想受他任意欺負。”
“算啦!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唐太太照舊提醒了一句。
一個星期天,老唐那輛手推車輪軸出了毛病,就在院側一堵牆邊修理。唐太太回了娘家。正午的炎陽曬得他滿身是汗,他歇了歇,望向院子外。無巧不巧,黑毒蛇剛巧路過,見他把視線投來,立刻站住了。
“你這小子敢瞪我?我把你一雙眼睛挖出來!”黑毒蛇氣勢洶洶。
“我不是看你。”老唐回答。低下頭繼續修理輪軸。
“強辯!你出來,我教訓你!”黑毒蛇大聲喊。老唐不理睬。“出來啊,我們見個高低!”黑毒蛇踏上一步。老唐依然不作聲。
“割掉你腿間那根吧!你不是男人,以後你改穿裙子!”黑毒蛇不肯罷休,冷笑著。如此侮辱的話也說出口?!老唐忍無可忍,忘記了太太的吩咐,霍地站起身來。
“好哇!要打,是嗎?”黑毒蛇招著手,瞅著他。推開籬笆門,老唐一腳踏出院外。就在這時,突然周圍仿佛響起一陣呼嘯聲,接著他覺得身體猛烈地晃了晃,然後他看到四周的景物在搖動……霎時,人聲沸騰,巷裏男女老幼爭先恐後奔出屋外,驚慌失措地喊:“地震!……地震!”老唐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聽到身後一連串轟隆巨響,轉過頭一看,他嚇出一身冷汗——院側那堵牆已完全坍塌,一大截牆垣覆蓋在他剛才蹲著的地方,那輛手推車已被砸得稀爛。老唐的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全身血液好似凝固;黑毒蛇也驚得呆立一邊。回過神來,老唐忽然向對方伸出了手。見老唐的手有所動作,黑毒蛇立時全身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