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野豬皮

引言

這隻公豬啊,渾身上下竟然有八十八處疤痕,長長短短,新傷老傷,比比皆是。等到開腸破肚,又在它的肩胛骨縫裏取出三粒鏽跡斑斑的沙彈!這隻可憐的野豬一生遭遇過什麼呢?難以想象,它就像一個百戰沙場的老兵,傷痕累累,但是充滿榮光。

漂 白

夏陽

當蘇蘇再一次見到男人時,便明白這是一隻吃腥的貓兒。

男人卻很坦然,捉住蘇蘇蔥一樣白嫩的手,笑道,不吃腥的貓還叫貓嗎?看見靚女不心動不行動還是男人嗎?

蘇蘇的臉唰地一下紅了,輕輕推開男人不安分的手,低聲問,先生泡腳用鹽還是用中藥粉?

蘇蘇不得不承認,她對男人的輕佻不是特別反感,甚至還有些受用。她的心頭或多或少有種叫蜜的液體在輕輕地漾過,否則她不會無緣無故地歎口氣。蘇蘇的歎氣很輕,像蚊子吟了一聲,卻被男人敏銳地捕捉到了。

於是一個洗腳妹和小工廠老板的風花雪月開始了。

我一直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憤怒,用一種近乎平常的語調來講述這個關於我妹妹失身的故事。故事很老套,平淡無奇,但降臨在任何一個家庭的頭上,都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傷和痛。當蘇蘇挺著個隆起的肚子回到家時,我那遠還沒有白發蒼蒼的父母沉默寡言,理智地接受了她所帶回來的大包小包,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母親蹲在灶前拉著風箱,一邊往爐灶裏添加柴火,一邊偷偷抹著淚。父親則坐在門檻上,吸著紙煙,對著開闊的贛江水麵發呆,留給屋裏的人一個蜷縮的背影。偶爾,他會望一眼蘇蘇的肚子,轉而唉聲歎氣。那一刻,寒春冰冷的光和影,在這個江邊小村的屋頂上無聲地交替著。

其實,類似蘇蘇失身的故事,在繁華的都市裏,每天都在頻繁地上演著,馬不停蹄,前赴後繼。一個曾經榨取過我血汗的當地老板,鑲著金牙,開著寶馬,每天無所事事時,就喜歡去工業區裏轉悠。他個人最好的成績是用一盤三塊錢的炒粉搞定了一朵廠花。蘇蘇也是這樣,正值春心萌動,一個人身處陌生的異地城市,無人關心無人問,像我們江堤上一朵寂寞的芍藥,開放在大都市某間洗腳房的暗處。

我承認,我對此事件做這樣深層次的剖析,確實太過冷靜了,冷靜到近乎殘忍,好像蘇蘇不是我的妹妹。當蘇蘇告訴我,那個男人比我父親小不了多少,我捏了捏拳頭,半天又鬆開,歎了口氣,問,你打算咋辦?

我也不知道。

我口氣堅決地說,打掉!把孩子打掉,重新開始吧。後半句,我為了緩和氣氛,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蘇蘇怔怔地看著門外。門外,孕育了一個冬天的贛江,在早春二月開始漲水了。

我打算生下來。蘇蘇聲細如蚊,卻異常堅定。

我望著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妹妹,嘴張了張,淚無聲地流淌下來。

蘇蘇的嘴角卻掛著一絲冷笑。

贛江的水在漲,動靜越來越大,就像蘇蘇的肚子。蘇蘇的妊娠反應很劇烈,吃什麼嘔什麼,嘔出一攤攤黃水,嘔了半天,便蹲在牆角落裏蝦著腰,如一隻軟體動物,一動也不動。

父親永遠沉默著,像一塊石頭。父親憂鬱地看了看蘇蘇,邀上我扛著小筏子出去“漂白”多春鯽。

那是一個月光很好的夜晚,我和父親虔誠地跪在沙灘上,在船舷兩側塗上白漆。然後,我們開始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漂白”。我在船尾操槳,父親在船頭擊鼓。激越的鼓聲裏,小筏子像一道白光急急掠過,多春鯽就劈劈啪啪歡快地蹦入船中。

這種捉魚的方法,在我們老家叫作“漂白”。多春鯽之所以會乖乖地投懷送抱,是因為時值魚兒懷春的季節,在激情的鼓聲、月光以及船舷白光的蠱惑之下,難以自禁的多春鯽,在盡情地燃燒自己。

我和父親在江麵上跑了三趟後,母親把一碗乳白色的魚湯端到蘇蘇的麵前,喝吧,喝了就不會再吐了。

蘇蘇用筷子夾起一條豐滿酥嫩的多春鯽,輕輕咬開,牙齒碰觸的全是晶瑩剔透的魚子。那一刻,她終於哭了。

虛 構

夏 陽

水裏麵的那個倒影是我嗎?

很多的時候,我們都在虛構自己。

——何立偉

矮哥是我朋友,人矮,難看不說,且胖,狀如冬瓜。矮哥的老婆阿月,高挑俊俏,卻瘦,形似竹竿。更讓人詫異的是,阿月比矮哥小十五歲。有一個經典的段子:阿月臨產時,護士催著家屬簽字。矮哥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護士嗬斥,爺爺不能簽字,叫爸爸來。矮哥麵紅耳赤,難堪地解釋道,我就是爸爸。這段子,很長時間在朋友圈子裏被傳為笑談。真不能責怪人家護士有眼無珠,矮哥和阿月挽手走在大街上,確實不太般配,更別說是結發夫妻了。

我作為一個寫小說的,對他們的故事很感興趣,想探究一下當年的那些風花雪月。

我問矮哥。

矮哥說:主要是緣分。緣分來了,門板都擋不住。那年,我三十七歲,一個人吊兒郎當的,在紙廠上班。一次傍晚下班後,在廠門口的小賣部打電話。中途,她也來了,也要打電話。她可能有急事,在我身後催了好幾次。我當時心情不太好,見她那麼著急,就故意為難她,長時間霸著電話機,到處找人海聊。她最後急了,一把奪過電話筒,嘴裏罵上了。我是誰?我怕過誰?她這麼張狂,我還不收拾她?我們兩個人開始吵架,她罵不過我,就動手了。你別說,你嫂子當年不僅人漂亮,而且力氣也不小,十幾個回合,我才把她按翻在地,結結實實地修理了一頓。這事兒最後鬧到了廠保衛科,我被責令寫檢查、罰款。我事後想想,覺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挺不應該的,於是找她賠罪。找多了,就慢慢熱乎上了。

我羨慕地說:這叫不打不相識。矮哥嘿嘿地笑,補充道:對,不是冤家不聚頭。

過後不久,我去矮哥家裏。他不在,阿月在。我剛好無事,便坐在他家裏和阿月閑聊。我舊文人式地感慨:沒想到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江湖,沒想到你們也有激情燃燒的歲月。

阿月哈哈大笑,說:你呀,就喜歡聽他胡說八道。誰和誰打架?扯起來像武俠小說裏的神雕俠侶一樣,還十幾個回合呢,笑死人了!我在這兒無親無故,老家山溝溝裏窮得一塌糊塗,我找誰打電話?

我驚訝不已: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阿月皺了皺眉,說:其實,我們是別人介紹的。你矮哥是本地戶口,廠裏的正式職工,又是工會副主席,我那時是外省來的一個山裏妹,在廠裏打雜。廠長見他一直單身,可憐呢,就好心撮合我們。我起初不太樂意,嫌他年紀大,人又矮,但又不好得罪廠長,一直含含糊糊沒有表態。後來廠裏剛好有一個轉正的指標,廠長找到我,說隻要我答應嫁給矮哥,就把指標給我。我思前想後,覺得他醜是醜了點,但人不壞,骨子裏挺老實的,於是就答應下來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泄氣了。風花雪月啊,對於居家過日子,永遠是一種傳說。

一年後,矮哥的大舅子,也就是阿月的哥哥從老家出來找工作,找到我,懇求幫忙。事情辦妥後,阿月的哥哥出於感激,扛來一大堆山貨,順便在我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其間,聊起阿月,她哥哥激動地說:胡扯!什麼轉正,想做城裏人想瘋了。她的戶口,還有她小孩的戶口,現在還掛在我那裏,村裏每年給她們分山地呢。

我驚問:那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阿月的哥哥歎了口氣,停頓了許久,眼裏含著淚說:現在想來,其實挺對不住我妹子的。她當時在外麵打工,我父親車禍,急需五萬塊錢動手術。你知道的,五萬塊錢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是怎樣一筆巨款。迫於無奈,我妹子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誰給五萬塊錢救我父親,就嫁給誰。那時,我妹子才二十二歲,黃花閨女呢,嗚嗚……說著說著,阿月的哥哥動情地哭了。

我雙手在臉上痛苦地搓了搓,說:你的意思是最後矮哥出了五萬塊錢,把你父親救了?

阿月的哥哥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

我問:阿月就心甘情願?

阿月的哥哥說:開始是不太樂意,但是錢已經花了,人已經救了,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她別扭了一陣子,還是嫁了。

我心裏充滿無限酸楚。我難以置信的是,那天阿月笑哈哈的背後,竟然藏著天大的委屈。這種委屈,讓我難以釋懷。當有一天,我把這個故事的前前後後講給一個朋友聽時,他的一番話,讓我瞠目結舌。

朋友說:矮哥和阿月,隻有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什麼五萬塊錢,我告訴你,阿月從小就是孤兒,父親在她八歲時就得肺結核死了。還車禍,阿月那裏,與世隔絕,我懷疑很多老人一輩子都沒見過車。再說了,矮哥就那點破工資,一個單身漢,花錢沒有節製,哪裏來的五萬塊錢?這不是天方夜譚嗎!我當時是紙廠的辦公室主任,他們的情況,我最清楚。其實哩,這事兒,說複雜則複雜,說簡單則簡單。

說到這裏,朋友詭秘地笑笑,四周看了看,手擋在嘴邊,貼著我的耳朵說:當初,阿月在我們總部做清潔工,被董事長看上了。肚子搞大後,董事長夫人知道了,哭哭啼啼,鬧得滿城風雨。董事長找到我們廠長,想火速滅了這場風波。我們廠長又找到我。我合計了半天,最後想到了矮哥。矮哥當時隻有一個條件,先打胎,後結婚。

我瞪大眼睛看著朋友,半天,猶猶豫豫地說:這不是潘金蓮的現代版嗎?

朋友撇著嘴說:你以為是什麼好貨?

一對平常的夫妻,隻因為外貌和年齡的差異,竟然演繹出了四個截然不同的版本,而且每個版本都是那麼真實,那麼具有可信度。我不敢再深究下去了,因為知道接下來肯定還會有第五個、第六個版本源源不斷地湧來。

寫到這裏,我孱弱如泥,深感恐懼。妻子在一旁讀完,笑道:胡編亂造,瞎虛構。誰是矮哥?你的朋友圈裏,有這號人嗎?我怎麼不認識?她又摸了摸我的頭,打趣道: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我得意地笑了。

寶 刀

邢慶傑

關子明靠打鐵謀生。但他的名氣不是因為打鐵手藝好,而是他有一把祖傳的寶刀。

據說,這把刀已經傳了幾十代了,是當年關羽遇害後,一個崇拜關羽的吳國副將把青龍偃月刀的刀頭作材料,經過數月的火煉水淬精製而成,可以迎風斷草,削鐵如泥。

擁有寶刀的關子明,據說也有一身的好刀術,但是,鎮上的人們都沒有見過他練刀,甚至連他的刀也沒見過。那把刀,終日被關子明負在背上,外麵有一個黑色的刀鞘。

鬼子在鎮上修起了炮樓子。

鬼子小隊長中村嗜武如命。他從一個漢奸嘴裏知道了關子明,就找上門來。

盛夏的天氣,關子明封了火,正在鐵匠鋪子裏喝大葉子茶。

中村彎腰進了鐵匠鋪子,他帶來的兩個兵一左一右,把住了門。

中村問,你的,關雲長的後人?

關子明斜了他一眼,點了下頭。

中村說,我的,讀過三國,非常佩服關雲長,可是,我們隔著這麼遠的時空,沒法交流。今天,能遇到他的後人,我的,三生有幸。

關子明這才站起來,雙臂抱在胸前,你說什麼事吧?

中村笑了,他緩緩抽出了東洋刀,我的,想和你切磋一下刀法,你的,敢不敢?

兩人在鐵匠鋪門前的空地上站定。

鐵匠鋪前很快就站滿了圍觀的人。

中村雙手擎刀,刀尖衝天,蓄勢待發。

關子明一動不動。

中村叫道,拔刀吧!

關子明搖了搖頭,從門前的柳樹上折下一根小拇指般粗的柳條兒,用手一擼,碧綠的柳葉兒撒了一地。

中村怒道,你的,敢藐視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東洋劍法?

關子明一笑,你盡管來吧!

中村嚎叫一聲,東洋刀閃電般向關子明頭頂劈了下來!

關子明手腕微微一動,那根柳條兒帶起一股輕脆的風,後發先至,擊在中村的雙腕上,東洋刀劈至半路,便軟軟地落在地上。

中村詫異地看了關子明半晌,說,關的,我想領教的,是你的刀法。

關子明說,如果我拿的是刀,你的手還在嗎?

中村臉紅了,但他仍然堅持說,我的,是想看一下你的寶刀!

關子明說,可以,等你贏了我。

中村歎了一口氣,走了。

周圍爆發出一片暴雨般的掌聲。

此後,中村多次來挑戰,均大敗而歸。

而且,關子明從未拔出過他的那把寶刀。

關子明名聲大噪。

後來,八路軍武工隊的邢隊長被組織上安排在鎮上養傷。由於叛徒告密,泄露了風聲,中村帶著一小隊鬼子兵在鎮上挨家挨戶搜查。當搜到關子明的鐵匠鋪時,關子明一尊鐵塔般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幾個鬼子剛一靠前,他就將手伸向肩後,握住了刀柄。鬼子嚇得連連後退。

中村冷笑道,關,你終於肯拔刀了!

關子明搖了搖頭,你,不配。

中村狂怒道,關,你的明白,今天不是和你私下比武,而是執行大日本皇軍的軍務,希望你能識相點。

關子明像一棵樹,長在了門口。

中村一揮手,開槍!

幾個鬼子端起三八大蓋,瞄準了關子明。

關子明探手入懷,然後一揚手,幾隻飛鏢同時飛了出去,鬼子們還沒來得及拉開槍栓,就倒在了地上。

中村向天開了一槍,一大隊鬼子擁了過來。

中村笑道,關,我的,今天一定要見識見識你的寶刀。

他衝鬼子們說了一通日語,鬼子們都退下彈夾,挺著刺刀向關子明撲了過來!

關子明拳腳並用,在鬼子們的刺刀中穿插自如,鬼子隻要挨近他,他或掌劈或拳打,都是一招命中要害,片刻之間,已經有十幾個鬼子屍橫當場。

鬼子越聚越多,明晃晃的刺刀逐漸將關子明逼到一個牆角,由於可供周旋的空間越來越小,他的大腿上和胳膊上都被刺了一刀。

中村在圈外狂笑道,關的,你的,再不拔刀,就死啦死啦的。

關子明伸手握住了肩後的刀柄。

鬼子們忽然退潮般,紛紛向後退了十幾步,個個麵露恐慌。

借此機會,關子明從地上撿起一支槍,將槍刺卸了下來。

鬼子們見他沒有真的拔出寶刀,複又撲了上來!

一場惡戰,血肉橫飛。

當最後一個鬼子兵倒下時,傷痕累累的關子明也倒了下去。

中村得意地走過來,用手槍指著他道,關,你的刀,要歸我了。

一聲槍響!

中村倒在了血泊中。

是藏在鐵匠鋪的武工隊邢隊長開的槍。

邢隊長扶起奄奄一息的關子明,不解地問,都到了生死關頭,你為什麼還不拔刀?

關子明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容,他艱難地握住刀柄,將刀拔了出來……

竟然是鏽跡斑斑的一把柳葉刀!關子明輕輕一抖腕子,刀片竟從刀柄處斷了。

邢隊長不解地看著他,這就是你祖傳的寶刀?

關子明慘然一笑,這刀,在鞘裏,是一把祖傳的寶刀,能震懾敵膽,拔出來,就是一張生鐵片子……所以,寶刀,隻適合待在鞘裏。

綁 架

邢慶傑

已經是第三天了,送錢的事兒還毫無消息。

二貴看著被綁在角落裏的苟三,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劣質香煙,眼睛裏布滿血絲。

兄弟,給我一根煙吧。苟三哀求道。

二貴一言不發,從口袋裏掏出已經擠扁的煙盒子,裏麵還有五根煙,全被擠得不成樣子了,就像二貴現下的生活。二貴從中挑選了一根保留得較好一點的,送到苟三的嘴裏,然後,替他點上。

二貴綁架苟三,純屬無奈。二貴是一個民工,常年在外麵打工,結果妻子在家紅杏出牆,後來拋下七歲的兒子跟一個男人跑了。二貴隻得把兒子接到他打工的城市,送進了一家條件很簡陋的私立小學。本來,爺兒倆在一起也挺好的,盡管兒子的學費用去了他每月收入的三分之一,可隻要兒子在眼前,二貴就覺得這日子有盼頭。不幸的是,眼下,兒子病了,住在本市的中醫院裏,醫院張口就要五萬元的押金,繳不上押金,醫院就不安排手術。

二貴借遍了所有能借到的錢,工友、老鄉,隻湊了一萬多元。這些工友、老鄉也都是建築工地上的農民工,每到過年,老板才發薪水,平時,隻發一點兒可憐的生活費。

被逼無奈的二貴決定鋌而走險。在選擇下手目標的時候,二貴想起了苟三。苟三是一個商人,年近五十,這幾年賺了不少錢,在郊區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建了一棟別墅,娶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漂亮女人。二貴之所以想到他,是因為那棟別墅是二貴他們給建的。當時二貴還想,在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過日子,如果碰到個什麼事兒,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呀。

二貴在苟三門前的樹林裏守了兩天兩夜,終於發現了苟三的一個習慣——苟三喜歡晚飯後在他別墅附近的野地裏散步。於是,第三天,苟三剛一出門,就被二貴罩進了一隻麻袋裏,然後,二貴扛著他就跑。苟三在裏麵又喊又叫,又扭又踹,但絲毫不起作用。二貴一口氣就把他扛到了這裏。這是荒野裏的一個磚窯廠,由於現在地方政府不允許再燒磚,窯就廢棄了,但窯洞內很寬敞,且空無一人。二貴就把苟三扔在了一個不易發現的偏窯裏,然後,掏出手機,讓苟三給他老婆打電話,拿五萬元錢贖人。

苟三給老婆打完電話後,居然笑了。苟三說,兄弟,你可把我嚇壞了,我以為你要多少錢呢,這區區五萬元錢,用得著使這種手段嗎?

見二貴不出聲兒,苟三又說,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這是綁架,是犯罪。看你的樣子也不像壞人,你要真的有難處,找到我的門上,我會送你五萬元的,你何必冒這個險呢?

二貴羞愧地低下了頭。過了好久,他才含著眼淚把事說了。

苟三歎了口氣說,你也不打聽打聽,我一年光救助窮困學生就要掏幾十萬,你遇到這麼個難處,給我說一聲,我能不給你嗎?你這麼做是在毀自己呀。

二貴咬了咬牙說,兒子的病治好了,我就去自首。

苟三搖了搖頭說,你自首了,你兒子怎麼辦?

二貴蹲在地上,雙手拚命地抓自己的頭發,一會兒,就落了滿地的碎發。

苟三說,好吧,等錢送到了,我們就分道揚鑣,這件事兒就當沒有發生過。記住,以後可千萬不能再幹這種蠢事了。

二貴一個勁兒地點頭。

三天過去了,兩個人吃完了二貴準備的所有食物,錢仍然沒送到。

電話每天都打,苟三的老婆每次都應得好好的,說是一會兒就送到,但卻一直不見人影兒。

苟三有些擔心了,他問二貴,這個娘們兒,她不會是報警了吧。

二貴用兩隻疲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卻一言不發。

苟三又說,不會的,她不會拿我的命做賭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