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猛地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再次高呼:“你是不是常常趁我不在時偷吃?”
小厲低下了頭,繼續切手下那個白斬雞,手開始發抖,低聲回答:“我沒有。”
“誰能證明你沒偷吃呢?這麼多的菜,你偷吃了我們也看不出來的,像你這樣的人不偷吃可能嗎?”
“我沒偷吃,您不能這麼冤枉人。”小厲在叫屈。
小男孩睜大了眼看著奶奶,突然問:“奶奶,你為什麼對叔叔嬸嬸說話不是這個樣子?”
“小孩子懂什麼,回屋去。”奶奶對孫子喝道。
“不去,你再這麼凶,我下次不理你了。”小男孩說著抱住了媽媽的腿,他看到媽媽低著的臉上滿是淚水。
“百祥,你回來啦!”婆婆的聲音歡快起來。
小厲看到丈夫回來,扔下手上的活兒,碎跑著去接他的包,丈夫並沒有看她,抱起了兒子,對著婆婆說:“娘,我回來了。估計馬上要打仗了,吃過年夜飯,都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真的要打過來了?”婆婆焦急地問。
“是的,去重慶吧,我都聯係好了。”丈夫說著走進了大廳,還是沒看小厲一眼。
“快點,快點做好,快點吃飯,是非之年啊,過年都不能太平。”婆婆邊催著小厲邊也嘮叨著走進了大廳。
大廳右側的內房裏公公、小姑、小叔子及弟媳還在嘩啦啦地摸著麻將牌。見百祥進來,弟媳婦第一個說:“大哥,你也來玩兩圈?”
“不了,你們玩。”小厲看到丈夫隻站了一會兒,便上樓去了。
婆婆走了進去,一會兒大家都慌慌張張地出來了,各自到房內整理行李去了。是的,這個家最近幾年是百祥說了算的。因為百祥在國民政府裏當了個官,已接替公公成了頂梁柱。
“百輝,幫我把外麵晾的內衣內褲都收進來!”是弟媳婦在大聲地命令著小叔子。
小叔子出來了,見小厲還在煤爐上做湯圓,說:“嫂子,別做了,你也去收拾行李吧。”
小厲對他笑笑說:“年夜飯總歸要吃的,你們忙,我慢慢來。”
就剩下最後一道炒青菜了,所有的菜羹都放到了大方桌上。
小厲看到兒子隨丈夫和婆婆一起下得樓來,輕輕地說了聲:“媽,可以開飯了。”
“開飯嘍,大家先下來吃年夜飯吧。”婆婆大聲地嚷著,生怕樓上的家人聽不到。
丈夫在院子裏燃起了鞭炮。
上完最後一道菜,小厲默默地轉向樓梯口,她上樓去整理衣物。
“你不用去了,留下管家。”婆婆在後麵叫著。小厲停止了邁樓的腳步,掛在半空中,不知如何進退。
“帶她一起走。”丈夫的聲音。
“那邊呢?”婆婆指丈夫外麵的女人。
“都去,命都一樣的。”還是丈夫的聲音。
小厲的腳步重新向上邁,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足 浴
張新民
趙副局長來公司檢查工作。錢經理很重視。
趙副局長雖貴為縣技術監督局的副局長,年紀卻很輕,才三十多歲。
錢經理早就知道,趙出身貧苦,大學畢業進機關,一直兢兢業業,從辦事員到科長,直到最近升為副局長,全靠自己的品德和能力。
錢經理陪同趙副局長檢查了一天的工作,就考慮晚上怎樣招待他休閑一下。中午在飯桌上錢看趙既不抽煙又不喝酒,他還聽說趙是個潔身自好的廉潔好官,他想肯定不能像以前招待其他一些上麵來的大大小小官員那樣又桑拿又按摩,又找小姐陪唱歌。但他想,不管怎樣,總得盡點地主之誼啊。
錢經理突然想到了一個好的休閑方法——足浴。
公司附近的麗景足浴城就是很有名的足浴城。
錢經理也是不抽煙不喝酒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到足浴城泡腳。
麗景足浴城二樓大廳內,有五六排沙發,大廳周圍還有十幾個包間,錢經理喜歡在大廳,一邊看NBA視頻,一邊享受足浴。足浴盆是一個大木盆,由服務員放在沙發前,足浴有鹽水浴、藥水浴……光藥水有十幾種,由顧客按自己的愛好進行挑選。
錢經理足浴時,服務員會給他進行足底按摩,當按準穴位時,他感覺又麻又疼,接下來就是很舒服,真是痛並快樂著。
麗景足浴城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足浴師全是中年婦女,不像別的足浴城選用的是清一色的漂亮小姐。這些中年婦女都受過專業訓練,手法到位,手勁也大,錢每次都感到很過癮。
吃過晚飯後,錢經理對趙副局長說,晚上我們也不安排別的活動了,就請趙局長一起去做個足浴吧。他向趙副局長喋喋不休地介紹足浴的好處,他說,足浴是個很好的健身項目啊,它能透達筋骨,理氣活血,能增強心腦血管機能、改善睡眠、消除疲勞。錢還一再強調,足浴是一項很文明的休閑項目。
趙副局長好像並沒聽進去錢的話,他隻是一邊禮貌性地嗯嗯啊啊地應付著,一邊好像在想什麼,表情很嚴肅。
沒等錢經理介紹完,趙副局長就說,他晚上還有事,足浴就免了。錢經理不好勉強,隻是覺得有點遺憾,心想:這樣好的享受,竟有人不願意。
一周後,趙副局長打電話給錢,叫他晚上把公司技術整改材料送給他,明天他要帶到市裏彙報。
晚八點,錢經理按地址來到趙副局長家,開門的是個小男孩。錢問,這是趙局長家嗎?小男孩講,你找我爸爸?他在我奶奶房間。說著他指指一個小房間。錢經理順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趙副局長正在給一個老人洗腳。錢經理走近一點看那老人,不由大吃一驚:她竟是前些年在麗景足浴城常給自己進行足浴的那位婦女!
這個二舅
張新民
我流落到二舅這個城市的時候,已是身無分文,我去找二舅借錢,不光因為他是我的遠方親戚,更重要的是我爹在他剛出去創業時幫過他。
沒想到我是在一個工棚裏見到他,而且他也遠不是前兩年那個西裝革履的老板樣子。他也是穿一身工服,頭發也不是以前那油光水滑的分頭,而是一個板寸平頭。
二舅說,最近因為金融危機,我的廠破產了,還欠工人二十幾萬元工資,所以,現在沒錢借給你,不過,你要不嫌棄,就留在我這,我們一起幹,有我吃的,就餓不著你。
我心裏實在是不願意,但想想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爹原來是個鄉長,你可別小看這個鄉長,我們那比較富,鄉政府的辦公樓都快趕上美國白宮了,當個鄉長比有的地方的縣長都神氣。當然,美國我沒去過,我是在照片上看的,要不是老爸出事,我是可以去美國看看白宮的。
老爸就我這一個孩子,他前麵一個老婆不生,離了婚,四十幾歲時娶了我媽,我媽比他小二十幾歲,原來是鎮上好就來飯店的服務員。他們結婚後六年才有了我。老年得子,老爸別提多高興了,媽更是疼我得不得了。我上小學就是上的鎮上最好的小學,中學是位於鎮上的省重點中學,好多省裏的大官都把孩子送來上學呢。
我衣食無憂,就找刺激,我糾結了一幫不愛學習的小青年,成天偷雞摸狗、打架鬥毆。鄉裏老百姓沒有不恨我的,他們罵我是“高衙內”。可是因為父母寵我,他們是敢怒不敢言。
可天有不測之風雲,就在去年,做鄉長的爹因貪汙被抓起來了,家裏的財產也被法院沒收了。媽受不了打擊,瘋了,被送到精神病院。我一下子從天堂跌到了地獄。
由於我不愛學習,雖然在最好的學校上學,可也沒考上大學,我又不會勞動,家裏剩的一點錢很快就被我花光了,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我去找親戚、朋友借,他們都板著臉說,沒有,有也不借給你。
我沒法,才想到了遠在城裏做建築的二舅。因為二舅那年出去是爹給的他五千塊錢,他才慢慢發展起來的。我想他不會不管我。可沒想到他現在也成了這樣。
第二天,二舅就帶我上了工地,在工地上運磚,一副籮筐,我抬前頭,二舅抬後頭。這是我生下來幹的最重的活。抬起磚沒走幾步,我就步子淩亂了,歪歪倒倒的,二舅這時就把籮筐向他那邊移動不少,這樣,我就感到肩上的擔子輕了很多。我在二舅的鼓勵下,抬了一天,晚上洗澡,看肩膀都磨破了,累得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我對二舅說,這活我幹不了,你還是好歹借點錢讓我走吧。二舅板下臉,用手指著我的鼻子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現在沒錢!你走吧,去看看求誰,看看誰會給你好臉色?
我沒辦法,隻好咬咬牙繼續和二舅一起幹,你別說,兩天以後,我竟感覺肩上擔子沒有那麼重了。在工地,白天幹活雖然累,但工友們對二舅、對我很好,中午吃飯時,大師傅還特地給二舅、給我多打一勺肉,我以前啥好吃的沒吃過,但我覺得都沒這飯吃著香。晚上,大家在一起吹牛聊天也沒把我當外人,對我很親熱。我在經曆了多少人的白眼以後,才感到被人看得起是多麼幸福啊。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經曆了人生的又一個磨難。
那是我來到這個工地一周以後。在工地上,雖然吃穿不愁了,但感到很無聊,晚上看到有的工人聚在一起耍錢,我心裏也癢癢的。可二舅就是一分錢都不給我,又沒到月底,沒發工資,咋辦?這時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天夜裏趁工人們都睡熟了,我就偷偷溜進一個工棚去偷工人的錢。哪知,我的手剛摸進民工的衣袋,有個民工起來小解,那民工大叫,抓小偷!一下,民工都起來了,那個被偷的民工上來就揪住了我,接下來,民工們對我拳打腳踢。打罵聲驚醒了離工棚不遠的二舅,他過來吼住了民工。
到了二舅的工棚裏,二舅檢查了一下我的身子,看看除了幾處青紫以外,也沒啥大傷。我埋怨二舅說,你咋不幫我打呢?二舅說,工人們最恨小偷了,打你不是應該的?你記住,你以後做啥丟人的事,我都不會幫你的。
挨打後,我不好意思再和那些工人在一個工地幹活了。二舅說,也好,正好我最近也要出去一趟。你到我一個同學的工地去看倉庫吧,那活輕,可責任大,特別是你要手腳幹淨。
第二天我在二舅的帶領下去了他同學的工地,到底是老同學,人家很客氣,把我安排到倉庫,還給我準備了全套新的鋪蓋。
我接受以往的教訓,在倉庫漸漸安心下來,加上二舅同學三天兩頭還帶酒帶菜來看我,慢慢我也就把倉庫當家了。
一個月後,二舅同學告訴我,他們總經理要來視察,要我把倉庫整理好點,我認真地把倉庫整理了一遍。說實話,我現在對它還真有點感情了呢。
第二天一早,就有幾輛高級轎車開到了工地。第一輛奧迪車門打開,一個穿黑色西裝的老總下來,我仔細一看:那不是二舅嗎?二舅不是說他出差去了嗎?他玩的啥名堂?
二舅同學恭恭敬敬地把二舅迎下車,立刻就把我推到車前,說,老總,李明這個月在這幹得很好,我看可以按你的計劃發展下去了。我疑惑地望望二舅,問,這是咋回事?
二舅笑著說,都是我安排的。我要幫你,我沒忘你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對我的幫助。但我知道你的情況,幫你不是用錢,要錢,我就是給你個十萬八萬的也不難,但你不會做人,再多的錢對你也沒用,我要讓你通過勞動改造先做人。現在你就從這個倉庫主任做起。
二舅笑著問我,現在你還想走嗎?我說,我還想走,而且你還得給我點錢。二舅驚訝地望著我說,你?我說,我現在在這安頓下來了,我想去精神病院看看我媽。二舅聽了,狠狠地點點頭,說,好,好,我和你一塊去。
炮手和黃橋燒餅
張新民
張軍和李衛是最好的戰友,他倆都是無後坐力炮的炮手。
張軍出生在江蘇泰興黃橋鎮,黃橋鎮家家都會做燒餅。小時候媽媽給他講了黃橋燒餅的故事。媽媽說,早先,黃橋燒餅並不是家家都會做,鎮上隻有劉家、王家會做,他們的手藝都是清朝時的老祖宗傳下來的。
隻是到了那年,新四軍東進,開辟抗日根據地,在黃橋這裏打下一仗,仗打得非常激烈,新四軍日夜堅持戰鬥,有時幾天吃不上一頓飯。黃橋的老百姓看到這種情景非常焦急,就想出一個辦法——用燒餅慰勞新四軍。於是就請劉家、王家人指導,全鎮的人日夜趕做,一下就做了幾百筐燒餅。新四軍吃了這種燒餅,渾身增添了力量,打仗打得非常起勁,最後,終於取得了偉大的勝利。
張軍媽媽從那以後,就學會了做黃橋燒餅,並且越做越好。媽媽做的燒餅酥脆焦黃,特別是外殼上的那層密密麻麻的芝麻,吃到口裏香噴噴的,別提多好吃了!張軍就覺得世界上再沒有比媽媽做的燒餅更好吃的食物了。
爹送張軍參軍那年,張軍才十七歲。爹說,當年粟司令帶部隊打黃橋時,也才三十三歲,好兒男就應報效祖國,這樣,張軍就應召來到了祖國的南疆。
在連隊訓練時,張軍和李衛在一個排,李衛參軍比他早一年,他常手把手地教張軍如何用立姿、跪姿發射無後坐力炮。張軍知道李衛是個孤兒,每次在分給大家媽媽寄來的黃橋燒餅時,就多分些給李衛。李衛和張軍一樣非常喜歡吃這種燒餅。
訓練結束後不久,部隊就開赴了前線,為了避免家人擔心,他們的通信方式也作了改變,所有的信件隻能寄到團的留守處。
戰場上,戰鬥的殘酷遠超過了張軍的想象,在第一次攻打203高地的戰鬥中,張軍親眼見到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作為一名炮手,他和李衛一次次滿懷悲憤準確發射炮彈,摧毀了敵人的一個個碉堡,為部隊前進開辟道路。
在攻上203高地後,戰士們歡呼勝利。這時後勤部門冒著敵軍的炮火送來了食品,張軍驚喜地發現,食品中除了壓縮餅幹和罐頭外竟還有金黃金黃的黃橋燒餅。後勤人員告訴張軍說,這是一位名叫張軍的江蘇籍戰士的媽媽寄來的,她不知道兒子現在連隊的番號,就寄了整整十箱精包裝的黃橋燒餅到團裏來了。團部要求分給每個連一箱。這個後勤人員並不知道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就是張軍。
張軍滿含熱淚領到了一塊燒餅,李衛也領到了一塊,李衛把燒餅拿到鼻子下使勁聞了聞,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有媽媽真好!
就在這時,軍號又響了,要他們繼續攻打前麵的258高地。258高地崖陡山高,部隊衝鋒幾次都被敵人的火力給壓下來了。張軍和李衛快步衝到崖下,他們用跪姿發射了幾發炮彈,由於角度不對,都沒有打中敵人的火力點。看到衝鋒的戰士一排排倒下,李衛大喊一聲,突然站立,肩扛無後坐力炮,迅速發一個點射,一聲巨響,敵人的一個火力點被摧毀了,但同時,敵人另一個火力點的子彈也像馬蜂一樣射中了他的身軀。李衛搖晃了一下,轟然倒地。張軍大叫一聲,李衛迅速站立起來,連發兩發炮彈,將敵人餘下的兩個火力點都給炸毀了。
勝利後,打掃戰場,張軍在李衛的被鮮血染紅的衣袋裏掏出了那快黃橋燒餅,李衛沒來得及吃它。
二十天後,部隊凱旋,張軍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媽媽寄一箱黃橋燒餅到部隊。
張軍在媽媽寄來的黃橋燒餅中挑了一籃最好的供到李衛的墓前。
杭州路10號
於德北
我講一個我的故事。
今年的夏天對我來說很重要。
隨著待業天數的不斷增加,我愈發相信百無聊賴也是一種合理的生活方式。這當然是從前。很多故事都發生在從前,但未必從前的故事都可以改變一個人。我是人。我母親給我講的故事無法訴諸數字,我依舊一天到晚吊兒郎當。
所以,我說改變一個人不容易。
夏初那個中午,我從一場棋戰中掙脫出來,不免有些乏味。吃飯的時候,我忽然想出這樣一種遊戲:閉上眼睛在心裏描繪自己所要尋找的女孩的模樣,然後,把她當作自己的上帝,向她訴說自己的苦悶。這一定很有趣。
我激動。
名字怎麼辦?信怎麼寄?
我瀟灑地聳聳肩,洋腔洋味地說:“都隨便。”
烏——拉——!
萬歲!這遊戲。
我找了一張白紙,在上邊一本正經地寫了“雪雪,我的上帝”幾個字。這是發向天國的一封信。我頗為動情地向她訴說我的一切,其中包括所謂的愛情經曆(實際上是對鄰家女孩兒的單相思),包括待業始末,包括失去雙腿雙手的痛苦(這是撒謊!)。
杭州路10號袁小雪。
“有沒有杭州路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說。我說過,這是遊戲,是一封類似鄉下爺爺收的信。
信寄出去了。
我很快便把它忘卻。
生活中竟有這麼巧的事,巧得讓人害怕。
幾天之後,我正躺在床上看書,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起。我打開門,郵遞員的手正好觸到我的鼻子上。
“信。”
“我的?”我不相信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給我寫信。
杭州路10號。
我驚坐在沙發上。仿佛有無數隻小手在信封裏搗鬼,我好半天才把它拆開。字很清麗,一看就是女孩子。信很短:謝謝您信任我,向我訴說您的痛苦。我不是上帝,但我理解您。別放棄信念,給生活以時間。您的朋友雪雪。
人都有良心。我也有良心。從這封信可以知道袁小雪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欺騙善良無疑是犯罪。我不回信不能回信不敢回信。
這裏邊有一種崇敬。
我認為這件事會過去。隻要我閉口不言。
但是,從那封信開始,我每個月初都能收到一封袁小雪的信。信都很短,執著、感人。她還寄兩本書給我:《張海迪的事故》《生命的詩篇》。
我漸漸自省。
袁小雪,你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呀?!
我漸漸不安。
四個月過去了,你知道我無法再忍受這種折磨。我決定去看袁小雪,也算負荊請罪。告訴她我是個小混蛋,不值得她這樣為我牽腸掛肚。我想知道袁小雪是大姐姐小妹妹還是阿姨老大娘。我必須親自去,不然的話我不可能再平靜地生活。
秋天了。
窄窄的小街上黃葉飄零。
杭州路10號。
我輕輕地叩打這個小院的門,心中充滿少有的神聖和莊嚴。門開了,老奶奶的一頭花發映入我眼簾。我想:如果可以確定她就是袁小雪,我一定會跪下去叫一聲奶奶。
“您是——”
“我,我找袁小雪。”
“袁?——噢,您就是那個——寫信的人?”
“是——是他的朋友。”
“噢,您,進來吧。”
我隨著她走過紅磚鋪的小道,走進一間整潔明亮的屋子裏,不難看出是書房,就在這間屋子裏,我被殺死了一次。從那裏出來,我就是另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