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哎呀，是大侄兒?！大侄兒這是三十天坐磨子——想轉了，怎麼舍得到老叔的診所來坐坐？聽說清明節你回賀家灣給祖先燒紙，燒完紙就走了，也不到老叔這裏坐一坐，大侄兒的腳步硬是金貴呢！我還以為你把老叔忘了呢……沒有忘？沒有忘就好！我還記得那年收稻子，天氣太熱，大侄兒你發急痧，口死眼閉，人事不知，我回去拿藥來不及了，幸好我口袋裏隨時都備有兩個銅錢，就用手指夾住銅錢，在你頸項、背上、手彎、膝彎，來回用銅錢刮，才把你刮醒過來。那個時候你可不像現在，瘦得一把筋，黑得像牛屎，走路打趔趄，風都吹得倒……我說這些你不生氣吧……不生氣就好！這人一老，就喜歡翻一些陳穀子爛芝麻來說。好，我不說這些了！幾年不見，大侄兒其他沒變，就是頭發白得差不多了！我想想，你是屬龍的，比我要小七八歲呢，我的頭發還沒怎麼白，怎麼你的頭發白得那麼厲害？喲，我當然不能和大侄兒相比，大侄兒是寫書的，用的是腦，用腦過度則容易傷精傷腎，所以我給大侄兒說一個補腦的偏方，回去叫侄兒媳婦多買些銀耳和核桃仁給你吃！你看那白花花的銀耳和黑乎乎的核桃仁，像不像人的大腦？所以你長期吃下去，保證大侄兒活到一百歲還耳聰目明、齒固精旺，再寫一部《紅樓夢》出來都沒有問題！你不要撇嘴巴嘛，我這樣說，也是有依據的！我們中醫講究的是象形。啥叫象形？打個比方說吧：你有時覺得自己走路無力，上坡腳杆軟，下坡腿打閃，去看中醫，中醫說：去買一對牛蹄燉了吃！他為啥要叫你去買牛蹄吃？原來“牛蹄”“人蹄”都是蹄，十分相似，你照他說的去辦，自然會腿腳健壯，步履生風。這就是象形了。還比如說現在得關節炎的人很多，是吧？關節炎在我們中醫稱為啥？叫“痹症”。痹者，不通之意也。啥意思？就是說產生這病的原因是因經絡不通所致。既是經絡不通，就當疏通經絡，於是像忍冬藤、青風藤、雷公藤、絡石藤……皆成了治關節炎之藥。又由於痹症多發於四肢，形如樹木之枝，於是桑樹也加入了治關節炎藥的隊伍。又由於痹症總生於關節，形如樹木之節，於是鬆樹節也成了治關節炎的良藥。這下你懂得啥是我們中醫的象形了吧？所以除了上麵我說的銀耳和核桃補腦外，我還給大侄兒說兩樣東西，回去也叫侄兒媳婦買了給你吃。一樣是黑芝麻，一樣是何首烏。這兩樣都是黑的，黑色屬腎，都屬於烏發的，你把它們請進肚裏，天天請，月月請，年年請，我告訴你，別看你現在滿頭華發，隻要你堅持不懈，我保管你一兩年後，白發轉青，青春回歸，走到大街上，說不定那些年輕妹兒還要拿媚眼勾你呢……
哎呀，你看我說著說著，就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我聽說大侄兒把我們賀家灣的賀世龍、賀世鳳、賀世海、賀世忠、賀春乾、賀端陽、賀世普，還有鄭鋒、賀興成、賀興仁這些都寫到你的書裏去了。哈哈，這下他們可是高山上掛喇叭——名聲在外了！也好，他們出名，我們賀家灣星星跟到月亮走，也傍著他們出名了！我不是給大侄兒戴高帽子，大侄兒現在大小也算得個名人了，可還沒有忘記賀家灣，這就是好的。你就好好把我們賀家灣寫出來吧……啥，你要寫我？我有啥好寫的？我一不像賀世普那樣學富五車，二沒有賀世海那樣腰纏萬貫，是啥企業家，就一個鄉村醫生，給病人摸脈的……有寫的？還是專門回來聽我擺龍門陣的？我說嘛，大侄兒是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那好吧，既然大侄兒這麼抬舉我，我也不好掃你的麵子，你要寫就寫吧！不過我可要給大侄兒提一個要求，我曉得你們這些作家寫的那些故事，是吃竹子，屙背篼——肚子裏編的，你們叫“虛構”，可在我們看來，卻是“瞎編”。你真想把我的故事寫出來，你就按我講的寫，不要張飛殺嶽飛，殺得滿天飛，牛胯扯到馬胯，扯得亂七八糟。反正我這輩子，也沒做過啥見不得人的事，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是怎麼就是怎麼……你答應？那好，自從你彩虹嬸去世以後，我這嘴巴都閉得發臭了，我們兩叔侄就坐下來慢慢吹，今天吹不完，明天接著吹，明天吹不完後天又吹，啥時吹完大侄兒就啥時走……不不不，一點也不會打攪我！不瞞大侄兒說，現在診所不像過去了，生意冷淡得很，你看那些輸液架都生鏽了，我有的是時間和大侄兒擺龍門陣，你放心好了！好，老叔就去給你泡杯茶來。不過老叔有言在先，老叔可沒有竹葉青、龍井、碧螺春這些名茶招待你，老叔這裏隻有靠山吃山，從山上采回來的金銀花、菊花，不過喝了包比上麵那些名茶安逸！老叔就是長期喝菊花、銀花茶，你看我現在看書看報，還不像你要戴眼鏡呢……好，菊花茶來了，大侄兒你慢慢飲用，老叔就開始講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