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尾聲(1 / 3)

平原的夏初已經有了很大的溫差,白天豔陽高照,似火一樣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幾乎要把人曬出油來,而進入夜晚,太陽退去,清風徐來,帶來夜風中的寒露,又使人覺得很是愜意。

常粵海依偎在南桃杏小村的一個角落裏沉沉睡去,負責貼身警衛的警衛員周駁慈持槍在手,警衛在一旁。

常粵海進入了夢境,大概他在夢裏又見到燕培英,所以,周駁慈見到常粵海睡夢中的臉上帶著微笑,而眼角下還有一絲濕意,是淚水還是露水?

夢境終有止,清晨的一絲微風中,紅嫩的太陽剛剛探出了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常粵海,常粵海騰身而起,急忙對周駁慈喚道:“快去察看一下,有什麼情況!”

周駁慈正要走,樊鬆帆帶著一個警衛員跑了過來,輕聲而急速的說道:“司令員,有情況,村東北方向發現日軍騎兵!”

常粵海急忙問道:“有多少人?”

樊鬆帆說道:“一時沒看清,我再去看看!”

常粵海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路上,常粵海問道:“工事修的怎麼樣?”

樊鬆帆答道:“沒問題,幸虧有老一團打下的底子,要不得弄一宿,就這麼著,也差不多弄到半夜才修完。”

一聽工事修好了,常粵海算放下一半心。

來到村子東北角,常粵海伏在工事裏拿出望遠鏡觀看,望遠鏡是賀飛將軍離開平原時送給常粵海的,倍數高,效果好,常粵海一直格外珍愛,總是令周駁慈悉心保管,有一次,被常粵海的老戰友、時任平原軍區政委的程子華將軍看到了,一見也很是喜歡,半開玩笑半命令式的想要望遠鏡,常粵海硬是死活不給,害的程子華將軍恨恨的罵道:“你個一毛不拔的奸狐狸,真是摳到了家,你就留著它下崽兒吧!”程子華將軍算是常粵海的頂頭上司,常粵海都沒給麵子,可見這個望遠鏡在常粵海心裏的重要程度。

拿出珍愛的望遠鏡望去,一看之下,眼前的情景讓常粵海有些疑惑。

來的日軍並非全是騎兵,騎兵隻有三十多人,而且全部挺著日本軍刀,軍刀的樣式很漂亮,透過望遠鏡的高倍鏡片,可以看到軍刀亮光閃閃,刀柄上甚至還有被稱為日本皇室標誌的ju花圖案,戰馬也是純種的東洋馬,一個個身形高大,毛色華潤,太精神了,讓常粵海豔羨不已。

不過,這些並不是使常粵海疑惑的主要原因,常粵海納悶的是,這些騎兵並沒擺出進攻的架勢,而是步列整齊的形成一個小團隊前進,看樣子不像是要打仗,而像是在列隊檢閱,完全像是一支儀仗隊。再看騎兵身後,大概有三百多日軍步兵,這些日軍也和往日交手的日軍不一樣,軍裝格外整潔,還都穿著牛皮皮靴,平原以往的日軍可沒這麼奢侈,這些日軍像是新來的。

在步兵身後的大隊裏,有五十多人穿著講究,大都是軍官服裝,從軍裝上的軍銜看去,至少的也是尉官,甚至裏麵還有一兩個大佐軍銜的。

常粵海不解的想著,這是什麼部隊,怎麼會有這麼多軍官參加?忽然,想起昨天偵察員報告的,哦,這就是日本人的參觀團!一下子,常粵海興奮起來,好哇!盡管鬼子的大掃蕩氣焰囂張,看我今天把這個參觀團幹掉,你還囂張不囂張!

轉過頭,常粵海向樊鬆帆介紹了幾句,樊鬆帆也很是高興,說道:“這一網可算逮著大雨了。”

常粵海告誡道:“先別高興,告訴戰士們,穩住,看樣子敵人還沒發現我們,把敵人放進了再打,別吃不著大魚再讓魚卡了喉嚨。另外,再把咱們的那幾個神槍手叫過來,專門瞄準敵人的軍官打,要一槍給我幹掉一個鬼子官!”

還真讓常粵海猜對了,這還真是日軍的戰地參觀團,是日軍平原特區司令官大塚旅團長的警衛部隊,這個大塚旅團長上任不久,此行的目的並非是要親自合擊南桃杏村的八路——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小村裏埋伏著八路,而是帶著一個由參謀軍官組成的戰地參觀團前往南桃杏村以西地區考察前幾日掃蕩戰鬥的戰場地理情況的。

大掃蕩以來,津渡河分區一帶的八路軍屢次在突圍過程中和日軍接火,但日軍最終均未能捕獲住這些八路部隊,大塚旅團長此行正是要前往這些地區做番實地考察。與大塚旅團長隨行的除了有五十多名佐官、尉官組成的參觀團,還有兩個中隊的步兵衛戍部隊三百多人,以及三十多名手持日本軍刀開路的騎兵。大塚旅團長不知道,這次的參觀算是他到中國後的最後一次參觀了,並且還要將自己載滿“榮譽”的武士戰刀和身體留在此地。

在獲知日軍來到南桃杏村的情況後,金孫鐵也馬上來到村北陣地,常粵海說道:“政委,目前敵人還不知道有埋伏,可隻要我們一開槍,敵人馬上會包抄,所以,我們分一下工,政委,你和遲變承帶著二連守村南陣地,我和鬆帆守村北,盡量的堅守陣地,一鼓作氣,等把這股鬼子打個差不多,我們再分頭突圍,突圍出去後,還在大圍塘一帶回合,怎麼樣?”

金孫鐵畢竟是書生出身,盡管也參加了不少戰鬥,可都是在常粵海的指揮下打的,這次單獨指揮村南陣地,有些緊張還有些興奮,於是隻能聽從常粵海的安排,和遲變承趕到村南陣地。

戰爭是勇敢者的遊戲,真正的勇者在戰爭中無論遇到多麼強大的敵人,都會微笑著迎難而上,舉重若輕遊刃有餘,麵對強敵毫無畏懼,談笑間將敵人的攻勢摧枯拉朽般的化解。

大塚家族在日本算是一個豪姓大戶,在德川幕府時期就是相當顯赫的家族。所以說,這個大塚旅團長也算武士世家出身,在二十幾年的軍人史上,可以說是戰功赫赫,號稱“常勝將軍”、“帝國武士的驕傲”,這次碰到常粵海,兩個相當級別的對手遇到一起,應該有一番龍爭虎鬥。可惜,常粵海並不認識大塚,不知道這個“優秀的帝國武士”,在常粵海的眼裏,這個大塚隻是對麵日軍人群裏軍銜最高的鬼子軍官,所以,他把大塚留給了自己。

在村北的工事裏,常粵海把一連、二連的七八個神槍手召集起來,告訴了他們側重射擊軍官的命令,又讓他們均勻散開,各自找好隱蔽點隱藏好,自己和樊鬆帆分別抄起一杆毛瑟步槍側伏在工事裏。

日軍雖然距離村北陣地不過兩華裏距離,卻絲毫未能察覺出前方的小村實際是八路的一個伏擊陣地。領頭的日軍騎兵在繞過村外的樹林之後,並沒有派遣偵查小隊前出偵察,大概想經曆了這麼大規模的掃蕩後,土八路已經逃竄了,依舊領著大塚旅團長和參觀團徑直往南桃杏村東北方的入口而來。常粵海悄悄的叮囑大家,不要動,注意隱蔽好,把敵人放近了再打。

對麵的日軍越來越近,日軍的騎兵小隊已經距離陣地前沿不足八十米了——幸虧不是騎兵大隊,要是有一百多名日軍騎兵,常粵海絕對不敢放到如此近的距離打,可是,三十多名騎兵,就好說了。

騎兵已經距離陣地大約五十米了,大隊日軍也都進入陣地前沿三百米內了,盡管四百多日本人,常粵海還是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發現了官階最高的大塚。

戰鬥開始前的安靜很是可怕,常粵海不在乎這些,他隻是從容的裝彈,調整標尺,瞄準,擊發,一顆十五點八克重的鎳金子彈以每秒七百五十五米的速度呼嘯著自八路軍陣地上飛出,穿過前麵的陣地,穿過臃腫的人群,在四百多鬼子的驚愕中,鎳金子彈劃過一道美麗的金色弧線,像一道飛逝的流星,準確地鑽進大塚旅團長的額頭,又從大塚的後腦鑽了出來,射進一名尉官的左腦,大塚旅團長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血液立時噴出來,像一個血色的噴泉,飛濺到圍攏在旅團長周圍的佐官、尉官身上,然後,這位“帝國優秀武士”五短而又精壯的軀體才向後倒了下去。

樊鬆帆也不甘示弱,不知道他從哪裏竟然搞到一支中正式步槍,這種脫胎於德國毛瑟步槍的國產步槍,射程和射速竟然比毛瑟步槍還要好些,樊鬆帆一槍出去,日軍一個現場指揮的少佐應聲倒地,常粵海一邊射擊,一邊驚訝的問樊鬆帆:“你這家夥還真是鬼怪精靈,從哪裏搞來這麼一支好槍?”

樊鬆帆也是一邊射擊一邊回答:“司令員,這還是上次到大王莊,從叛軍手裏救出樸埂山的一團長後,那哥們感激我們,送給我的。”

常粵海笑著罵道:“你小子,有好家夥還藏著,怎麼?怕我要呀!”

樊鬆帆連忙解釋道:“那怎麼可能呀!我想司令員戰鬥時也用不著到最前沿,那這麼一支好槍閑著不可惜嗎?還是我們在前麵用著方便,也能發揮作用唄!”

常粵海一槍撂倒一個鬼子軍官,裝作生氣的說道:“嗨,你拿我當什麼人了,我是那種戰鬥時藏在後麵的人嗎?”

樊鬆帆連忙一槍擊倒一個日軍軍官說道:“對不起,司令員,說漏嘴了,哈……”

說話間,被二人放倒的敵人軍官已經有十來個了,常粵海布置的神槍手也不甘寂寞,在常粵海發出第一槍後,紛紛向著自己預先瞄準的目標擊發出去,三輪射擊後,鬼子的參觀團軍官就大半喪生。而一連的戰士們在羨慕神槍手精湛的射擊技巧的同時,也用手中的漢陽造或是三八大蓋射向敵人,尤其是連裏的那三挺捷克式輕機槍、一挺重機槍和一個擲彈筒,迅猛的火力射向日軍大隊,一陣掃射就把作為儀仗隊的三十多名騎兵打了個七零八落,驃悍的東洋戰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發出一陣陣哀嘶,騎兵的屍體和戰馬的屍體倒在一連陣地前,形成了一堆人肉和畜肉構成的“工事”。

事起突然,驕捍的日本兵被這密集的火力打了個蒙頭轉向,紛紛嚎叫著往後退,一直退到村外一華裏一般子彈難以打到的地方,慌亂了好半晌才穩住了陣腳。

慌亂之中,這些日軍竟然忘記了,他們的大塚旅團長還在陣地前沿躺著呢!驚魂初定之後,終於有明白的軍官想了起來,於是組織了十幾個具有武士的獻身精神——在我們這裏叫做亡命之徒的士兵,拚死趕回陣地前沿,搶救回大塚的屍體,才算了了事,不過,十幾個英勇的武士隻有三個人回到了安全地帶,令日軍惶恐不已。

不過,終歸是大塚旅團長的衛戍部隊,新來乍到,一時的盛氣還沒被突然的襲擊擊垮。清醒過來之後,到底是訓練有素的部隊,最初的襲擊和慌亂使日軍喪失了騎兵小隊、參觀團大部和一些步兵士兵共有七八十人的樣子,不過,步兵的大隊人馬反應靈敏,沒有受什麼損失,來到村外集結後,這些步兵衛戍部隊簡直氣炸了營,堂堂日軍衛戍部隊,自己衛戍的長官幾乎全部喪生,這在大日本軍事上簡直沒有過,簡直是皇軍的恥辱!

為此,退後的日軍衛戍部隊軍官從南桃杏村八路軍火力判斷,認為這是遇上了八路軍主力部隊,於是迅速做了兩條決定,一方麵派出通訊兵迅速向欣英、放大、柳河等地的日軍報告求援,另一方麵,將衛戍部隊的三百餘人組成兩個攻擊集團,分別從村子的東麵和北麵發起進攻。

這些擔任護衛的日軍步兵畢竟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武器裝備較為精良,武士道精神尤為頑強。在進攻時,以班為單位發起多路突擊,由輕機槍在後火力支援,突擊速度很快,八路軍陣地上的壓力很大。

常粵海見敵人分成兩路進攻,於是和樊鬆帆又作了分工,命令樊鬆帆帶著一個排和分區警衛班轉向村東陣地據守,常粵海則帶著一連的兩個排防守村北陣地。

臨分手前,常粵海一再告誡樊鬆帆,不要衝動,先不跟鬼子拚,要牢牢的守在陣地裏,充分利用陣地消滅敵人。

日軍一次次衝向陣地,聲勢浩大,可是常粵海堅持掌握著敵人不到陣地前三十米不開槍的原則,悄悄放敵人進前,而隻要敵人進入陣地前沿三十米內,八路軍的“手榴彈幕”便像初次離巢的小鳥一樣,黑壓壓的飛進敵人人群裏,把敵人炸得鬼哭狼嚎,充分發揮了手榴彈和長短槍等輕武器的優勢。

鬼子衝得較猛的幾個班全部被消滅,餘下的日軍卻依舊執迷不悟、一如既往、前赴後繼的向前衝,雖然在常粵海、樊鬆帆組織的火力掃射下一個個倒下,仍頑固的在不斷重整中不顧傷亡地反複衝擊陣地,企圖突入村內,武士道的頑強或者說是愚昧精神得到了充分體現,甚至連輕機槍手也端著機槍參與衝鋒。

不間斷的戰鬥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左右,日軍衛隊的進攻每次均在八路軍陣地之前被打垮,人員損失慘重。在連續五次衝鋒之後,大塚的衛戍部隊已有二百人多人的靈魂追隨旅團長一起返回富士山下,而肮髒的身體卻永遠的留在了異國他鄉,留在這片遼闊的大平原上,留在這個小村莊——南桃杏。

如此慘烈的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盡管消滅了二百多敵人,可常粵海仍對日軍的頑強精神很是欽佩。盡管日軍的反複衝鋒也沒能衝進南桃杏陣地,但是,常粵海也沒有機會率部突圍,因為,敵人的援軍到了,已經將南桃杏村圍了個水泄不通,常粵海和他的兩個連、二百多人將要承受敵人兩千兵力的圍困攻擊,常粵海和他的兄弟們將要在此與敵人浴血搏殺。

因為一個人或是一件事就可以影響一段曆史,因為有常粵海和他的兄弟們,南桃杏這個隻有三百多戶人家的平原小村——一個寂寂無名的小村莊將載入中國和日本的戰爭曆史,南桃杏村戰鬥注定要彪炳史冊,而常粵海和他的兩個連的兄弟也永遠不會忘記一九四二年的那個初夏,在那個大平原的小村莊,那一場血與火的考驗,那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戰鬥……

在南桃杏村的戰鬥激烈進行之際,周圍的日軍據點陸續派出了強大的增援部隊。欣英、放大、柳河、林縣等地的日偽部隊均大舉出動,盡管報告說以大塚旅團長為首的參觀團軍官基本全部戰死,可常粵海的老對手大丸嘉佑卻很興奮。

自五一大掃蕩以來,大丸嘉佑集結了上萬兵力像篦梳子一樣把津渡河分區篦了幾個個,可仍然沒發現常粵海的蹤跡,這次南桃杏村戰鬥雖然日軍損失慘重,可精明的大丸嘉佑還是敏銳的感到,這肯定是常粵海的主力部隊,因為從最初的戰鬥判斷,膽敢在自己大隊主力部隊眼皮底下的南桃杏村設伏的八路絕不會是支小部隊,而在這片區域內真正敢於和日軍硬對硬幹的也就隻有常粵海和他的津渡河分區部隊。

當時的大平原已被日軍基本完全清剿掃蕩完畢,並建立了“網格化”據點,在大平原遼闊的地麵上,密布著日偽的一千五百多個大小據點,另有七百多輛汽車經常在密布的網狀公路上穿梭巡邏,因而日軍的增援來得很快。

到上午十點左右,除了仍在進攻的大塚旅團長衛戍部隊殘餘之外,南桃杏村東北、西南、和東麵均出現了大批日軍,其隨即展開了進攻。

這樣一來,常粵海和他的兩個連的處境變得相當危險,有被日軍吃掉的可能。常粵海原來打算在重創參觀團之後,盡快突圍脫離與日軍的接觸,未曾料想大塚部隊糾纏很緊,而增援的日軍又來得如此之快,於是常粵海不得不當即調整部署:決定不管敵人的兵力如何強大,兩個連在第一、二道工事無論如何要與敵周旋八小時,第三道工事要堅持到天黑,然後待機突圍。針對進攻的日軍人數眾多,戰鬥力較強,常粵海要求戰士們要充分利用南桃杏村的村落工事進行主動靈活的戰鬥,最後,常粵海風趣的說道:“誰能節省子彈,誰就能堅持勝利,要做到敵人不進入火力圈不打,瞄不準也不打,充分發揮每一粒子彈的效能,別糟蹋了鬼子辛苦給我們送來的子彈!那不是讓鬼子很傷心嗎。”

話語說的輕鬆,可常粵海已經判斷到,這次敵人的勢頭更猛,火力更凶,從不斷落到陣地上的迫擊炮和步兵炮的頻繁和密度來看,這次敵人絕對來了主力部隊。而從敵人不分主次、四麵圍攻的態勢看,敵人的兵力不會少於一千五百人,常粵海意識到:自己的部隊差不多正在抵擋著將近十倍於己的敵人的圍攻,這雖然在常粵海從紅軍到八路軍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中經曆不少,但這次的敵人不同於紅軍時期圍堵自己的國民黨中央軍和地方軍閥部隊,這是用高度經濟發展條件下、大工業基礎武裝起來的日本軍國政府的精銳兵力,情況很明顯,必須要頂住,要頂到天黑才能尋機突圍,也就是說,必須頂住到天黑時的七八個小時時間。

常粵海猜測的不錯,目前日軍已陸續集中了一千七百多人的部隊,加上原有的大塚衛戍部隊,總兵力達到將近兩千人,而且攜帶了二十幾門迫擊炮、五門九二式步兵炮,並且他的老對手大丸嘉佑也來到南桃杏村外。

大丸嘉佑是個狡猾的職業軍人,十分癡迷於強大的火力和武士道的精神。來到南桃杏村外,他在村東北部的一個小樹林裏設下了指揮部,麵對群情激憤、急於進攻的下屬軍官,大丸嘉佑優雅的擺了擺戴著整潔幹淨白色手套的右手:“不,雖然我們的勇士忠勇可嘉,可也必須珍惜他們的生命,我們的炮彈會代替我們轉達對於土八路的問候的。”

滿載著大工業基礎的炮彈帶著刺耳的呼嘯飛進南桃杏村陣地,都說“新兵怕打炮、老兵怕機槍”,意思是說有經驗的老兵可以在炮彈落下之前從呼嘯的聲響中判斷出炮彈的著地點,從而可以從容的避開。可是,如此密集的炮彈傾覆在如此狹小的陣地上,簡直可以把陣地翻個遍,基本沒有什麼地方能作為安全死角,戰士們能到哪裏去躲避?

幸虧常粵海早有預料,他見到敵人在重兵集結的情況下,攻勢反而越來越小,就預感到敵人的炮擊了,於是,他馬上命令大家暫時撤出陣地,躲到村邊的隱蔽之處,各個陣地僅留下少量兵力觀察敵情。

所以,麵對這麼猛烈的炮擊,一連、二連的戰士基本沒什麼損傷,可常粵海卻差一點就讓炮彈擊中。炮擊開始後,常粵海讓戰士們躲避起來,自己卻移動到陣地最前沿,拿出心愛的望遠鏡觀察敵情,正巧一發九二步兵炮的炮彈直奔常粵海而來,而一直非常靈敏的常粵海這次卻像是有些走神,根本沒注意到炮彈的來臨,幸虧是由於阻攔常粵海而被常粵海訓斥的周駁慈一直謹慎的跟在身側,見炮彈過來,一把把常粵海推了出去,並壓在常粵海身上,常粵海才幸免遇難,而周駁慈卻被紛飛的彈片炸的渾身是血,氣息奄奄。

在後麵隱藏著的戰士們立刻過來把常粵海和周駁慈接應下去,在一個高房後,常粵海抱住僅剩一口氣的周駁慈,心痛如攪,自責的說道:“駁慈,你醒醒!快醒醒!都怪我,不聽你的勸阻,自己的警覺還不高,結果害了你……”

周駁慈勉強正開眼睛:“司令員……不是你……警覺……不高,我……我知……道,你是……因為……燕子姐……傷心,我……不能……跟著……你了,以……後,你一定……自己保……護自……己,別……別……讓燕子姐……擔心……一定……”

看著周駁慈闔然而去,常粵海心痛難忍,幾天裏,自己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戰友,現在又失去了周駁慈這個兄弟,而這個平原農家出身的小夥子,今年才不過十九歲。

沉默了一陣,常粵海安排幾個戰士在村內暫時把周駁慈的遺體掩埋了,清醒了自己一下,抬頭觀察了天上的炮擊情況,見炮擊有減弱的跡象,知道敵人的進攻既要開始了,於是便克製住心內的痛楚便,命令大家:“炮擊快停了,大家準備進入陣地!”

戰士們迅速操起槍,來到村口附近,迅速進入陣地。

經過劇烈的炮擊,陣地已經垮了,鬆散的暄土有三尺厚,人踩上去根本站不住腳,隻能趴在浮土上準備。

常粵海很是焦躁,這樣的陣地怎麼能頂得住日軍的猛烈攻勢呢!先修整工事也來不及,不行,得想別的辦法,忽然,他看到地上日軍的屍體和滿地的炮彈殼,眼睛一亮,行了,廢物利用吧,這時候也別說什麼人道不人道了,於是常粵海命令戰士們把日軍屍體和炮彈殼摞起來,造成一個個簡易工事,這樣的工事也能頂一氣,就等著小鬼子來吧。

炮擊停止後,日軍從南桃杏村的東北南三麵同時發起了進攻。常粵海還是采用老辦法,離的遠不理他,非把敵人放到三十米內再打,既節約彈藥,又能對敵人進行有效的殺傷,看著鬼子小心翼翼的彎著腰、撅著腚走著之字形線路躡手躡腳的往陣地前沿運動,戰士們不禁被鬼子的動作逗的悄聲笑開了,在這樣激烈殘酷的戰鬥中能有這樣放鬆的心態,這種精神令常粵海很是滿意而且感動,心想也隻有這樣的戰士才能不斷勝利,也隻有我們共產黨的軍隊才能擁有這樣的戰士。

不過,由鬼子屍體和炮彈殼簡單搭就的掩體終歸抵擋不住敵人如潮的攻勢,兩次衝鋒過後,戰士們又一次隻能伏在浮土上作戰了,由於敵人攻勢凶猛,戰士們根本來不及布置掩體,眼看著敵人一百多鬼子已經衝到了陣地上,形勢萬分危急,這裏一被突破,整個南桃杏村的防禦將全部被突破……

情況已是萬分危急,刹那間,常粵海騰身而起,拔出背上的鬼頭刀,持在左手手中,高聲叫道:“同誌們,和小鬼子拚了,衝呀!”

一連的七十多名戰士紛紛將手榴彈投進密集的鬼子群中,在手榴彈的轟響聲中,還沒等硝煙散去,戰士們便拔出大刀片或挺著寒光閃閃的刺刀躍出陣地,殺向鬼子群裏。

平心而論,在抗日戰爭前期,日軍的單兵素質遠非饑一頓飽一頓的中國軍人可比,單兵刺殺技術也不如日軍精湛,往往的我們三個戰士不一定拚得過一個訓練有素的日本兵。為此,常粵海潛心琢磨,並且在金孫鐵的介紹下,研讀了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的《練兵時紀》和《紀效新書》,常粵海在研讀戚繼光兵法的同時,發現了可以解決我們的士兵單兵刺殺能力差的方法。

當時,戚繼光將軍抗倭時也苦於明朝單兵難以抵擋日本武士的現狀,於是精心研究出一種集體作戰的陣法,戚繼光將軍為這個在戰火中決定人生死的陣法起了一個非常具有浪漫旖ni的名字,叫做“鴛鴦蝴蝶陣”,取自這兩個代表愛情的小昆蟲兩翼展開時攻防結合的意思,將幾個士兵訓練成一個整體,可以對抗一名或多名日本武士,陣術中,幾個士兵分工明確,或進攻,或防禦、或左擋、或右擊,打得倭寇無計可施,才根絕了當時為禍中國東南沿海數十年的倭寇之患。

有趣的是,戚繼光將軍利用“鴛鴦蝴蝶陣”抗倭保衛國家三百年後,在和平年代卻出現了一個個以“鴛鴦蝴蝶陣”命名的文學、音樂等藝術團體,看來那個哲學家說的“世界是都有聯係的”這句話不謬。

常粵海沒有搞得那麼複雜,也沒采取戚繼光將軍的十人一組或是八人一組的陣法,畢竟不是冷兵器時代了,隻要能提高八路軍戰士的刺殺技術就行了,常粵海訓練戰士們三人一組,這樣的陣法足以抵抗敵人三四個人的進攻。

這時,就看出苦練刺殺技術和陣法的重要了,隻見戰場上,八路軍戰士三人一組,穿梭在一百多名日軍中,如穿花繞樹一般,寒光閃閃,日軍紛紛倒地。

常粵海並不加入到陣法當中,對於自幼習武的常粵海來說,左手一口鬼頭刀、右手一把駁殼槍就足夠了。他和十幾個曾經習武的戰士,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哪裏人多就衝向哪裏,都說中國武術是日本劍道的祖宗,可能傳言不虛,驃悍的日本武士鼓足餘勇亞難以抵擋中國武術中精湛的刀法,大刀揮舞,刺刀閃爍,激烈的肉搏戰持續了不足二十分鍾,戰場就寂靜了,戰場上躺滿鬼子的屍體和十幾個八路軍戰士的身軀。

常粵海不及細想,馬上率隊返回陣地,抓緊時間修整工事,等待敵人的再一次攻擊。

在戰鬥間隙,常粵海見敵人正在組織,於是令一連長暫時負責堅守村北陣地,自己帶著兩個參謀去查看一下村東和村南的陣地。

來到村東陣地,遠遠的望見樊鬆帆正興奮的揮舞著手槍抵擋著鬼子的進攻,見到常粵海,樊鬆帆得意的說道:“我們已經打退敵人的三次進攻了,你就放心吧,司令員,村東陣地保證沒問題!”

常粵海滿意的離開村東,又來到村南,金孫鐵和遲變承也在緊張的忙碌著。

這裏的陣地位於村南的突出點,陣地狹長,防禦麵窄,難度和壓力很大,敵人大約一個大隊的兵力正在拚命的衝鋒,負責掩護的日軍輕重機槍壓的八路軍陣地上抬不起頭來,形勢已經很是緊急。

一見常粵海來了,麵上帶著淤泥和灰塵的金孫鐵馬上跑過來,略帶欣慰的說道:“老常,你來了,快想個辦法吧,壓力太大了!”

常粵海見金孫鐵如此激動地樣子,心裏也不禁有些感動,畢竟政委是大學生出身,大知識分子,和自己這種從軍十幾年的人不同,能堅持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遲變承也移動過來,高聲叫道:“司令員,你來了,不行呀,敵人的火力太猛了,我們根本抬不起頭來,看樣子不好堅持了。”

常粵海見遲變承焦灼的樣子,不禁有些惱火:“你也算是老兵了,怎麼不動動腦子,敵人的火力猛,你就不會想個辦法,幹掉他的火力點!”

遲變承摸著頭,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自己的頭一下:“你看我這腦子,一打仗就犯暈,是呀,應該想辦法幹掉他的火力點。”

然後衝前麵喊道:“通訊員!告訴二連長把全連的神槍手組織好,專門打敵人的機槍手、炮手,別讓敵人的重武器再響起來!”

於是,二連的十來個特等射手均勻的分散在陣地上,隻要敵人的機槍手或是炮手一露頭,就開槍幹掉,連續壓製住敵人的十幾個重火力點。

二連的一個小戰士,伏在被打塌的工事下麵,麵對逼近的日軍毫無懼色,連續射擊七槍,擊斃七個鬼子,常粵海饒有興趣的看著,忽然,前麵五百多米處敵人的一挺機槍又響起來,常粵海喊道:“小夥子,把那挺機槍給我幹掉!”這個小戰士順手一槍,敵人的機槍頓時啞火了。

常粵海看的高興,悄悄移動到小戰士身旁,問道:“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人呀?”

小戰士頭也不回,射擊不停,高聲答道:“我叫周二毛,十七歲,放大縣人,”發出一槍後,繼續說道:“周駁慈是我哥!”

常粵海心一沉,原來是周駁慈的弟弟,怪不得看著有些麵熟,於是說道:“好樣的!二毛,戰鬥完了跟著我吧,接替你哥哥,哦,你哥哥犧牲了,他很英勇……”

周二毛身子抖動了一下,然後狠狠地一槍出去,幹掉一個鬼子,半晌說道:“是,司令員。”

常粵海感覺時間過的還是太慢了,一番番激烈的苦戰,一次次的擊退敵人,時間才不過下午兩點鍾,望著天際當中那一團火似的太陽,常粵海恨不得一把抓住它,再把它扔到天空西側。已經記不清打退敵人幾次進攻了,要知道每一分鍾戰鬥都意味著戰士們的傷亡。

大丸嘉佑在村北小樹林的指揮部裏焦急的轉來轉去,已經調集了周邊縣城和據點可以調動的全部機動兵力了,現在包圍在南桃杏村之外的兵力已經達到兩千五百多人了,光擲彈筒就調來三四十個,進攻了四個多小時,仍然無法攻進這個彈丸小村,大丸嘉佑搞不懂究竟到底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村裏的八路,不知道村裏的八路到底有多少人,可就是頑強的抵抗著重兵的一次次潮水般的攻擊,常粵海?大丸嘉佑不明白的搖搖頭,他越來越不清楚他的這個老對手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了。

必須尋找一個突破點,大丸嘉佑將目光定在村南的突出陣地。

下午兩點以後,日軍突然改變了戰術策略,在保持對南桃杏四圍陣地的全麵壓力之外,集中優勢兵力猛攻較小的南部陣地。

如雨點般的炮彈和擲彈筒傾覆在村南狹小的陣地上,輕重機槍“呱呱”叫著掃射著,陣地上已經難以堅持,尤其是經過長達十二個小時的激戰,戰士們已經基本沒有子彈了,常粵海果斷命令,放棄前凸陣地,部隊撤進北村裏,憑借高房工事阻擊敵人,充分利用手榴彈等近戰、巷戰方式,使敵人的重武器失去效力。

此時,村北部陣地顯得更為孤立,第一、二道工事已基本全毀,彈藥也消耗很多,而村外日軍的增援仍在不斷到來。常粵海組織大家討論,把嚴重的形勢告訴了全體戰士,讓大家做好必要的思想準備,同時要求所有人在任何情況下必須堅守陣地,直至天黑突圍。

這時的戰鬥已經超脫了戰略戰術的範疇,完全是意誌的較量,這種戰鬥不能按規律來講,比拚的是男人的意誌和精神的力量。

常粵海此時沒有太多的話語,他懂得,在這種戰場上任何話語都是多餘的,隻有行動才是最重要的。他隻是一次次衝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那裏的拚殺厲害,他就出現在哪裏,哪裏最危險,他就會在哪裏出現,樊鬆帆、遲變承伴隨著常粵海,手裏的駁殼槍和飄揚著血染的紅穗頭的大刀,已經不知道飲了多少日軍的鮮血。就連金孫鐵這個白麵書生,此時也放棄了文化人的矜持,在硝煙彌漫、戰火蒸騰的縱橫來去,殊死搏殺。

戰場上沒有文人、學者和軍人戰士之分,沒有富貴貧窮和高低貴賤之別,有的隻有兩種人:敵人或自己,有的隻有兩種結果:勝利或者失敗、生存或死亡……

驕悍無比的日本士兵氣餒了,橫行亞洲、不可一世的日軍終於在南桃杏——這個平原上非常普通的小村前喪失了勇氣,一名日軍竟然遲遲不敢前進,而被在陣地上當場槍決,一名中隊長在精神上完全垮掉而飲彈自殺,還有九名士兵在向東方頂禮膜拜之後集體上吊自盡……

黑夜終於姍姍來臨了,激戰了一天的日軍也暫停了攻擊,準備夜間防禦,計劃再次調集援兵後次日進攻。

常粵海和金孫鐵在村子裏一個稍微清靜些的牆腳下分析總結了戰鬥情況,決定必須今晚突圍,否則等到明天肯定沒有機會了。為分散日軍注意力,增加突圍的成功可能性,決定常粵海、樊鬆帆率領一連向北、金孫鐵、遲變承率領二連向南分頭突圍。

突圍之前,金孫鐵還要做些戰前動員,常粵海阻攔住了他:“不用多說了,我們的兄弟都是好樣的,沒有一個孬種,”說著話,常粵海扭頭對整裝待發的戰士們大聲說道:“對不對,兄弟們!”

戰士們齊聲喉道:“對!”

常粵海又對戰士們高聲說道:“兄弟們,我隻告訴大家一句話:兩強相遇勇者勝!死都不怕還怕什麼?都準備去吧!”

夜深之後,兩個連同時開始了突圍行動,臨突圍分手之前,常粵海握著金孫鐵的雙手用力地使了使勁,用力的點了點頭,金孫鐵明白常粵海的意思,也用力的點點頭。

日軍激戰了一天,已經精疲力竭,何況他們以為被圍攻了一天的八路絕對不會僅有兩個連,所以根本沒想到八路軍的突圍行動,這就給常粵海、金孫鐵的突圍形成了機會。

金孫鐵率領的二連悄聲出村,十分順利地在敵人包圍的結合部衝了過去,隻是在快離開敵人陣地時被日軍發現,戰士們馬上甩出一片手榴彈開路,沿著村邊的溝道朝正南急進,一口氣跑出七八裏地之後擺脫了日軍,突出了包圍。而常粵海率領一連的突圍則較為驚險,部隊在穿越火堆之時與日軍巡邏哨相遇,幸虧大部日軍因疲勞而處於酣睡之中,常粵海帶著一連用一陣快速的刺刀格鬥便結束了戰鬥,安全地突出了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