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法師聽到這個字,心中竟然毫無反應,仿佛這個名字並不屬於他,而是別人的;並不是在叫喚他,而是在交換另外一個人。他木然地站著。
布德見開沒有理他,以為是自己叫得太輕他沒有聽見,提高聲音又喚道:
“克雷孟特,是你嗎?”
死靈法師還是沒有反應。空中的黃沙紛紛降落下來,天空漸漸變得清晰,地獄貓分守著兩塊巨石,布德不能跳下去,幹脆坐在石頭上對克雷孟特說:
“克雷孟特,終於見到你了,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到底去了哪裏?自從你和阻擊隊出發後不久,惡魔大軍就攻占了桃源峽穀,它們殺死了村民,隻有我和塞西莉亞逃了出來。如果當時你和阻擊隊不離開峽穀的話,說不定可以抵擋得住惡魔的進攻,我們也不用到處流浪。克雷孟特,你怎麼不說話?”
“很抱歉,本來我是要和你一起參加阻擊隊的,但沒想到最高決議員是弗莉達派來的間諜,他派殺手去刺殺西瑞爾,克雷孟特,我和父親隻好連夜趕去營救,當時情況太緊急了,根本沒有時間通知你,等我第二天趕回峽穀時,你們已經出發。你們後來的戰鬥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
克雷孟特依然沒有答話,也沒有抬起頭來看他,但他單跪了下來,左膝著地,左手撐在地上,右手放在右膝上,依然垂著頭,仿佛是在聆聽布德說話。
見克雷孟特還是沒有理他,布德不免焦急起來,不清楚他的好朋友到底怎麼了,在克雷孟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克雷孟特,你在聽我講話嗎?好吧,我叫你三聲,如果你還是默不作聲,表示你在默默地聽我講,那我就告訴你我們在逃出桃源峽穀後發生的事情。”
布德憋住氣,大聲叫道:
“克雷孟特,克雷孟特,克雷孟特……”
“好吧,這說明你在聽,你願意聽,我就知道你有這個古怪的脾氣,從小長大的,我還不了解你嗎?你就是不善於講話,平時也總是默默無聞,可在關鍵時刻往往會一鳴驚人,我知道你一定也是非常想念我們,我們也是,你小子肯定是見到我們太高興了,高興得傻掉了,所以連頭都忘了抬起來,不過沒關係,我了解你,了解你的人會原諒你,就像我一樣。好吧,不管怎樣總算讓我們重逢了,這個冬天已經夠漫長的了,我和塞西莉亞也經曆了不少磨難,而且她現在被弗莉達召喚去了靈魂,我必須去保存她的肉身。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你,謝謝你剛才舍命相救,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會說沒什麼的,但總之要謝謝你!”
“什麼?”克雷孟特突然說了一句,布德聽了真是歡喜不已,雖然隻是少之又少的兩個字,但他就好象聽到了長篇大論一樣。
“我就知道你在聽,還裝酷低著頭,哈哈,在老朋友麵前有什麼好裝的。”布德笑著說,“我和塞西莉亞爬上了峽穀深處的懸崖,當時還有許多村民爬在懸崖上,不斷有人從陡峭的崖壁上掉下去。後來追殺進來的惡魔凶殘地向懸崖放射火箭,更多的人被活活地釘在上麵,像青蛙一樣被釘著,整個峽穀除了我和塞西莉亞外,全被惡魔殺死了,他們全都死掉了,這個你知道嗎?”
“我和塞西莉亞無處可去,隻好在鮮血荒地上流浪,忍受饑餓和寒冷,還有惡魔的騷擾。那裏到處是發臭的沼澤和腐爛的屍體。被最高決議員蒙害而中了詛咒的塞西莉亞很快就病了,她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每次心口劇痛時,她都悄悄轉過身去,不讓我看見,還故作輕鬆地鼓勵我,其實我都知道,隻是我知道她天性堅強,不願意別人替她擔心。難道當我發現她慘白的臉,和臉上豆大的汗珠時,我心裏會好受嗎?我也是異常難受,但我救不了她,我隻有拚命地去尋找丹尼爾營地。在找到丹尼爾營地前的當晚上,可憐的塞西莉亞氣若遊絲,臉白得像死人一樣,她在我背上不停地叫我哥,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無力,我害怕死了,以為她就快不行了,而四周隻是無邊的夜和寒冷的雪霰,那時我真的哭了出來,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命。感謝上天,終於在最後時刻讓我找到了丹尼爾營地,感謝好心的阿卡拉,是她用神奇的藥水和法術救活了塞西莉亞,我可憐的親愛的妹妹。我們兄妹生死重逢,以為從此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用再麵對生離死別。但是竟沒有人能夠解除她身上的詛咒,連西瑞爾,克雷孟特都不能,當我們已經救出西瑞爾,克雷孟特之後,她身上的詛咒終於害了她,卑鄙,無恥的弗莉達召喚去了他的靈魂,就在這麼一刹那,我甚至沒來得及抱住她,我親愛的塞西莉亞就像一根砰然繃斷的弦,直挺挺地躺著不作聲了……如果不是西瑞爾,克雷孟特說隻要把肉身保存起來,等打敗了弗莉達解除了詛咒,塞西莉亞仍會複活過來,我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我現在正要去魯高因保存塞西莉亞的肉身,然後再回來戰鬥,克雷孟特,你會不會和我同去?”
布德說了一大堆,突然站起來問低頭不語的克雷孟特,他猜想克雷孟特聽了他們的遭遇,一定會和他並肩作戰。但克雷孟特還是沒有作聲,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卻傳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一直隱藏在附近偷聽的黛博拉拍著手走出來。
“哈哈哈,好曲折的經曆,好悲慘的遭遇,多麼不幸的一對兄妹啊!真是讓了感動地有落淚的衝動,你看,我眼淚都出來了。”黛博拉擦擦眼角給布德看,問他道,“故事中的你的妹妹呢?那個可憐的塞西莉亞在哪裏?”
布德不知道這位不速之客的來曆,他下意識地彎手護住背上的塞西莉亞,問道: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那裏偷聽?”
“我是誰?”黛博拉自問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你問我我是誰,那叫我問誰去?哈哈,真是可笑,我怎麼可能知道我是誰,如果我知道了我是誰,我還要站在這裏幹嗎?”
布德暗想又碰上一個瘋子,他看克雷孟特還是半跪著不動,那女的卻騰地從地獄貓頭上掠過,輕輕落在克雷孟特身邊,單手梳理著他的長發,一幅悠閑滿足的樣子。那群地獄貓紛紛嚷嚷地要爬上巨石,卻隻是徒勞。
黛博拉邊梳理著克雷孟特的頭發,邊不屑一顧地說道:
“你還是不要再費口舌了,說再多的話,無論是怎樣的長篇大論都無濟於事,因為他聽不進去,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克雷孟特了,他已經被弗莉達召喚,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一份子,等一會兒他就會來取你的性命,哈哈……”
“什麼?”布德巨驚,“你別信口開河,克雷孟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怎麼可能殺我?我們是與惡魔與弗莉達誓不兩立的。”
“是嗎?”黛博拉笑著轉過身去,“等你親眼見到了就會相信了。”
“克雷孟特,你說我們是要並肩作戰的,怎麼可能自相殘殺呢?是嗎?我們是不離不棄的朋友,克雷孟特,請抬起頭來看一下你的朋友布德吧!”
“布德……布德……布德……”
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死靈法師突然被這聲音喚醒,好象注射了一針強心劑,眼睛霎時血紅一片,身體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布德看到克雷孟特兩隻紅色的眼睛,像惡魔的眼睛一樣盯著自己,他不免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掉下去。
原來“布德”四個字就是促使死靈法師殺布德的原因所在。先前布德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死靈法師也就沒有得到行動的口令,所以像機器一樣處於非運行狀態,當布德一說出自己的名字,也就等於是啟動了死靈法師的行動程序。卑鄙,陰險的弗莉達設計了這個毒辣的手段,目的就是要讓布德親自送上門去被死靈法師殺。弗莉達躲在古墓最底層,突然聽到布德終於自報家門,死靈法師條件反射般站起來,真是高興的手舞足蹈,期待著一場好戲。
死靈法師已經蓄足了力,騰空而起直向布德躍來,他在空中快速地念動咒語,使出了最毒辣的手段,妄圖一下子將布德碎屍萬段。早已折騰的不耐煩了的地獄貓見那打擾自己的黑衣人又動了,正是興奮得不得了,雙腿用力蹬地,紛紛跳起來去攻擊死靈法師,正好隔在布德和死靈法師的中間。地獄貓被死靈法師的魔法打得皮毛亂飛,那些沒死的地獄貓見同伴死相如此慘烈,全都集合起來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布德連忙趁機跳下巨石,跳到另一塊花崗岩上,他不相信克雷孟特是要殺他,不然他剛才就不會救他。
死靈法師被重重疊疊的地獄貓圍在中間,就像巨大的太陽上的一粒黑子,雖然小,但威力異常強大,他每一次的出擊都付諸了全力,這些地獄貓哪裏是他的對手,隻被他切菜,拈螞蟻一般拋向空中,丟在地上,不是殘骸亂飛,就是皮毛全無。布德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慘烈的戰鬥場麵,隻見克雷孟特在包圍圈中轉來轉去,惡魔就一圈一圈地少了下去。他不敢相信同時學武的克雷孟特竟然變得這麼強大,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他布德怎麼可能頂得住這種急風暴雨似的進攻!
三分鍾後,高地上隻留下殘不忍睹的殘骸,那些惡魔已蕩然無存。亢奮的死靈法師像子彈一樣朝布德衝來,布德連忙躍開,那塊堅硬的花崗岩卻被炸得粉碎。死靈法師不顧一切地撲向布德,布德隻好從一塊石頭躍到另一塊石頭,附近的巨石都接二連三成了粉末,接著地上也出現了一排深坑,這都是死靈法師竭盡魔法的成就,而布德隻有不停往後退讓的份。
布德已經被逼到高地的邊緣,再往後退就將掉入萬丈深淵。他往後看,隻見雲層散開,露出雲下縱橫交錯的河流。到現在他相信克雷孟特真的要取他的性命,絕對不是開玩笑,但克雷孟特為什麼要與自己反目成仇?他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如果連好朋友都可以背叛,都可以兵戎相見的話,世上還有什麼是永恒不變的呢?一定是聽信了什麼謠言才會這樣的,布德刻意尋找著理由,他不願接受克雷孟特也被召喚的說法,被召喚意味著他無能為力,如果是由於聽信了謠言,那肯定可以將真相說個水落石出。
“克雷孟特,你聽我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是誰在我們兄弟間挑撥離間?”
布德伸出手,試圖隔著空氣阻止克雷孟特靠近,克雷孟特冷漠地一步步向他逼近。
“沒用的,所有的話都是徒勞,他根本就沒有自己的靈魂,他根本就不會思考,他現在隻是具機器而已,比惡魔還無知可憐。”黛博拉站在炸碎的石堆上說道。
“不,一定可以將他喚醒的——克雷孟特,究竟是誰把你搞成這樣的?究竟是誰?”
“是弗莉達。”黛博拉在後麵冷冷地替克雷孟特回答道。
克雷孟特抬起頭來,長發在眼前飄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充滿邪氣的笑,冷漠地說道:
“去死吧。”
“快閃開!”黛博拉突然從後麵撲上來,狠狠地將死靈法師推dao在地,死死地壓住他。布德生知已躲不過這一擊,抬起手臂遮擋,隻感到一股強大的白光在眼前閃動,像是落下了十萬個太陽,身上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以為已經到了天堂,慢慢地白光暗下去,完全消失了。他睜開眼,發現黛博拉壓在克雷孟特身上,克雷孟特身下是一個隕石撞出來一樣的深坑。
黛博拉慢慢地爬起來,擦去臉上的汙漬,奇怪地笑著看著驚訝不已的布德。
“你差點就真的死了,你兄弟可真夠狠毒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布德越來越迷糊,他不清楚為什麼這個與克雷孟特同來的少女會救他,而克雷孟特卻執迷不悟地要殺他。
“你不必感謝我,我並不是為了救你而救你,我隻是不想讓弗莉達這麼容易就達到它的目的。”
“弗莉達的目的?”布德疑惑地問道。
“是的,我不是告訴你是弗莉達召喚了死靈法師嗎!它是讓死靈法師來收拾你,讓你自相殘殺,無論是哪方被殺,對它來說都是場勝利,是不是覺得很卑鄙,哼哼……”
“那你為什麼要阻止弗莉達達到目的?”
“為什麼?嗬嗬,真是可笑,我怎麼知道。不過它不把我放在眼裏,我也不會再替它賣命,既然那大蟲子說留著我終究是個禍害,那我就照它說的辦,做個禍害好了。”
“你是說弗莉達也要殺你?”
“不錯,我替它找到了死靈法師,它就想殺人滅口,還好是他救了我,所以我的命現在是他的了。我已經擺脫了弗莉達的控製,也看清了它的本質,我不能看著克雷孟特殺害朋友,所以你快帶著你妹妹走吧!等他恢複精力重新醒來,那就來不及了。”
“克雷孟特怎麼了?”布德關切地問道。
“被我推dao後,他被自己的魔法的反作用震暈了,一旦醒來還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難道沒有看到這個深坑嗎?”
“他怎麼會有那麼強大的魔法?”
“並不全是他自己的,是弗莉達傳送給他的,他接受的越多,被控製的程度也就越深。所以是個可憐的家夥,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布德蹲下來看著臥著不動的克雷孟特,他黑底紅邊的戰袍已經裂開了好幾處口子,暴露的皮膚上有絲絲血跡。布德撩開克雷孟特的頭發,看著他緊閉的雙眼,不禁一陣心酸。初凍之時,三人還在桃源峽穀過著安靜祥和的生活,深冬之際三人中卻隻有他一人還能參加對惡魔的戰鬥,克雷孟特,妹妹都被弗莉達控製了,失去了人身自由。布德眼中不禁噙滿了淚水。
“快走吧!”黛博拉催促道。
布德護住背上的妹妹,想餘下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萬一克雷孟特醒來又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說不定真的會死在他手裏,還不如先趕到魯高因,再做計較。
他向黛博拉點了點頭,轉身正要走,脖子上的護身符卻飄了起來,放著金色的光芒,再看,塞西莉亞和克雷孟特的護身符也同樣浮在空中放著金光。三個護身符的光芒合在一起,像是一個小太陽。布德驚奇地看著奇異的畫麵,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是禍還是福?
地上的克雷孟特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呻吟,接著掙紮著要爬起來。黛博拉看得真切,向隻留心護身符的布德喊道;
“快走,死靈法師醒來了!”
死靈法師已經站了起來,精神頹廢地盯著自己的護身符。布德早已嚇得麵如土色,不知現在該如何脫身,他靜靜地等待著克雷孟特新一輪的攻擊,誰知克雷孟特真切而虛弱地喚道:
“布德。”
再看他的眼睛,退去了紅色,是兩顆清秀明亮的黑眸,完全是正常時候的克雷孟特。布德興奮地迎上去,一把抱住他。
“克雷孟特,你終於清醒了,我說過你會清醒的嘛!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怎麼會自相殘殺呢?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離間我們,克雷孟特……”
克雷孟特突然不動了,轉而緊緊抱住自己的腦袋,他感到劇烈的疼痛在他大腦中來回穿梭,仿佛有一條毒蛇在裏麵撕咬。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在地上翻滾撲打,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黛博拉明白是弗莉達的魔咒又起作用了,剛才魔咒減弱時,三個護身符的力量喚醒了被召喚的克雷孟特,而現在護身符的力量被魔咒的力量壓製了下去,光芒盡無。
“快走,弗莉達又在召喚了。”黛博拉向布德喊道。
“布德,快走,快離開這裏……”克雷孟特麵色青紫痛苦地擠出幾個字,“我快控製不了自己了,快走,布德……”他從地上翻起來,又倒下,又像爆竹一樣騰到半空,重重地摔下來,全身痙攣。
“快走……”
布德不忍心看著克雷孟特如此痛苦,淚流滿麵地決然轉身,消失在黃沙漫天的高地上。
被好奇心驅使著,使他們戰勝了心底的恐懼,卡洛兒、得魯依和多琳相繼穿過半掩的鐵門進入這座廢棄的城市。第一印象,這是座黑暗中破爛的廢城,但因為夜幕的遮掩,看不清破爛到了何種程度,也看不清這座城內到底有多少奇特的建築,倒塌了多少,完整保存下來的又有多少。三人緩步在大理石街麵上,靴子在石板上摩擦發出哢噠哢噠清脆的聲音。
身後破爛的鐵門卻悄無聲息第合上了,好像有兩個看不見的幽靈在作祟。三人中誰也沒有注意,他們隻是被好奇支配著。城內荒蕪連綿,野草高過人頭,斷裂的石柱倒在雜草間,在微弱的光照下像是一具具被遺棄的棺材,仿佛隨時會從裏麵爬出一具骷髏來。房子都是用方塊石頭砌成的,一些還保存得很完好,一些則東倒西歪,坍塌得不成樣子,像是經曆過一場嚴重的地震。有些石頭房子造型醜陋難看,宛如墳墓和陵寢,那些塌掉的則是破爛的墳墓了。
卡洛兒走在前頭,得魯依和多琳並肩緊跟其後,他們左右觀察著能看到的石柱、荒草和爛木頭,一級黑咕隆咚的建築,六隻腳在沾滿泥土的石板路上前後一動。卡洛兒呼著白氣,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以前都沒見過?”
多琳和得魯依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們沒有聽見卡洛兒的話,他們也是頭一次碰到這座廢棄的城市,心中既好奇,又緊張。卡洛兒見後麵兩位沒有反應,忙緊張地回頭,多琳和得魯依沒料到卡洛兒會突然停下來,他們看著兩邊繼續往前走,三人就撞在了一起。多琳心驚膽戰地問卡洛兒:
“你幹嗎突然停下來?已經夠陰森恐怖的了,你不要再捉弄我們了好不好!”
“誰捉弄誰了?是我問你們,你們沒反應,我才轉過來看個究竟的,不出聲,我還以為你們嚇得先逃走了。”
“我們不會丟下你先逃走的。”得魯依說,他走上前去,跨過倒在路中央的石柱,示意自己走在前麵,卡洛兒和多琳可以跟在他後麵。
那段石柱上刻著一些古老的符號,年深日久已經被風雨磨得難以辨認,文字中間還刻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圖,彼此用箭頭、直線和虛線連接著,看來像是一個說明書,但是他們沒有發現。
“你剛才問的是什麼問題?我們太緊張了,所以沒有聽見,說不定我和多琳總有一個能夠回答。”得魯依邊開路邊問道。
可是卡洛兒已經把剛才的問題忘了,她一直在東張西望,好在她回想起來也特別快,忙說:
“你們有沒有來過這裏?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總覺得怪怪的。”
“不知道是哪裏,應該是荒地上的一座廢城。”
“這我也知道,看那破敗的樣子,草都快比房子都高了,能不是廢城嗎?難道還會有人住在這裏!”
“說不定會有人住在這裏,聽阿卡拉講那些深入敵後的勇士就潛藏在不起眼的廢墟中,這樣才能不引起惡魔的注意。”
“這裏又不是惡魔的後方,怎麼可能有隱藏的勇士,這裏應該是前線才對,說不定有搞破壞的惡魔躲在這裏麵。”卡洛兒說。
“多琳一聽可能有惡魔躲在這裏,本性中膽小的一麵馬上體現出來,緊張得舌頭都大了,顫抖的說:
“啊,惡魔!又要碰到惡魔,我可不想再碰到難看又臭烘烘的惡魔,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卡洛兒和得魯依輕蔑地看著他的一臉驚懼,異口同聲道:
“長得這麼強壯,膽卻這麼小,我鄙視你。”
多琳辯解道:“我本來就膽小,又不是自己希望這麼小,況且遇到惡魔總是很麻煩的事,如果萬一跳出來一個我們三人都打不過的惡魔,那不是很慘!”
“哼。”卡洛兒脖子一揚,不屑一顧地說,“怎麼可能有本姑娘打不過的惡魔,想我當年一個人在鮮血荒地上流浪的時候,不知道碰上過多少厲害的惡魔,結果還不是一樣讓它們一命嗚呼,想我手上也是沾滿了惡魔的鮮血的。”
“哦?怎麼是一個人?你不是和布德他們一起……”得魯依疑問道。
“怎麼?不可以啊?誰說我法師卡洛兒是桃源峽穀的?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有桃源峽穀這麼一個地方,隻不過當時,布德想說得簡潔方便一點,免得你們問這問那,像審訊犯人似的,煩都煩死了。”
“那你是怎麼和他們相遇的?”多琳問卡洛兒。
“那天晚上,我走到冰冷之原和鮮血荒地的交界處,正巧遇上丹尼爾和惡魔激戰,布德和塞西莉亞也在,後來我們就一起逃避惡魔的追殺,再後來就來到了丹尼爾營地。”
“那你以前是怎麼過來的?你的家鄉呢?”
“不記得了,我記得自己好像一出身就在到處流浪,以前也結識過幾個同伴,可他們不是病死,就是被惡魔殺死,隻有我還幸運的活到現在,真不知道應該感謝誰。”卡洛兒好久沒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從前的經曆瑣碎而繁雜,像陳年的爛芝麻數也數不清。現在她最願意回憶的是碰上布德之後發生的事情,隻可惜他們相處這麼短就分開了,以後也不曉得何時才能重逢。她輕聲歎了口氣,掏出法杖捏在手裏,走到得魯依身邊,溫和地說:
“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的熊和你大發脾氣,我就有這怪脾氣,想改也改不了,其實大吵大鬧之後,我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總覺得非常對不起大家,請你原諒我吧。多琳,請你也不要往心裏去。”
多琳和得魯依點點頭,卡洛兒還是繼續道歉。她這人就這樣奇怪,發脾氣的時候發個不停,道歉的時候又道個不停,好像她要向全世界都一一道歉似的。
“以後我再發脾氣的時候,請你們千萬不要生氣,別以為我真的是要和你們吵架,鬧矛盾。我隻是想借機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而已,等發完了就好了。”
多琳和得魯依又點點頭,兩人說道:
“放心,我們會配合的。”
卡洛兒一愣,不理解“配合”是什麼意思,古怪地看著他們,等他們解釋一下,隨即又明白過來,得到知己似的說:
“哈哈,那就看以後你們配合得怎麼樣了,哈哈!”
多琳和得魯依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和率直的性格,無不汗顏,這個家夥難伺候。
不知不覺三人已深入廢城深處,隻覺曲徑通幽,樓高路窄,由於長期得不到充足陽光的照射,樓房間的草木低矮頹廢,不像剛進來時那般茂盛,建築破損得更嚴重,輕輕一碰,粉刷過的牆體就剝落一層層石灰。
一些臨街的房子房門緊閉,一些則房門洞開,裏麵黑乎乎的像是個無底洞。當周圍顯出不尋常的安靜時,無論是洞開的房門,還是緊閉的房門,達到的效果卻是一樣的,都給人一種隨時會從裏麵蹦出什麼怪東西的幻覺。街上的石板被掀起、折斷,露出底下黝黑的泥土和一些在月光下一閃而過鑽入地下的蟲子。路燈依然挺立在荒草間,隻是冷冰冰的沒有點上火。掀開的陰井蓋獨自躺在一邊,走近了能聽到下水道中森森的流水聲,這是一座城市的地下部分,如果城市的地上部分被廢棄了,那麼地下部分也自然荒廢了。
路不好走,到處是紮腳的地方。三人隻好時時留意腳下的東西。他們現在進入了城市中心的一條主幹道上,這也是條被破壞得最嚴重的街道,要不是兩邊的街燈還完好無損,簡直看不出這裏有條街道,更不會想到這裏曾經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多琳一直在後麵嘟噥著要回去,並且申明三個人闖進來絕對不是聰明的行為,卡洛兒便讓他一個人先回去,挖苦地說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等惡魔出現就是想回去也來不及了。多琳連忙申辯說絕對不是自己膽小,而是經過情況分析後才作出的建議,他們可以不采納,但不能惡語攻擊。卡洛兒便反問他有沒有說過自己本來就膽小?善忘的多琳一時語塞,記不得自己何時說過,可他確實補救剛申明過,想自己生來嘴笨,辯不過伶牙俐齒的卡洛兒,隻好閉口沉默。
但沒走幾步他就大叫起來,那叫聲仿佛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麵對死亡時絕望的聲音,他不斷地甩著腳,跳到得魯依和卡洛兒中間,把那個勾住他腳的東西也拖了出來。得魯依一看是具爛得差不多了的骨架,便勸多琳看清了什麼再害怕好不好,多琳回過神來,把那骨架奮力踢到一邊,羞憤地說:
“看見了吧?有死人的地方一定不是好地方,到處充滿了晦氣,跟墳墓一樣,是最不吉利的了,我們吃了飯沒事幹來這裏幹嗎?還是聽我的話快轉身回去吧!”
得魯依說:“看把你嚇得,不就是一具骨架嗎!我們都沒有碰上,唯獨你偏偏碰上了,說不定他生前見過你,還和你認識呢,所以拉著你不讓你走。”
“你胡說。”多琳憤怒地反駁道,“你才認識他!誰會認識他啊?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了,這裏就是一座死亡的大墳墓。”
卡洛兒在他們周圍繞了個圈,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動靜,說:
“你們還是把武器拿在手上吧!我看這地方確實有些問題,說不定真躲著弗莉達派來的惡魔。這麼繁華的城市不會無緣無故被廢棄的,原因很簡單,城裏的居民不是逃難離開了這裏,就是全被惡魔殺死了。你們看那裏——”
多琳和得魯依取出武器,順著卡洛兒的指點看去,隻見前方慘白的月光下,有一堆白骨,骷髏頭上兩個黑色的大洞正對著他們,還有閃著白光的牙齒和骨堆上插著的尖刀。這堆白骨突然出現在月光下,悄無聲息地恍如一堆幽靈,在等候他們靠近,也許這堆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早就注意到來他們,當三人進入鐵門之時,就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們背後,促使著來訪者不要回頭,將他們引誘到它們的領地。
“啊!好大一堆骨骸,的能是城裏居民的吧?他們死後堆積在一起。”得魯依驚駭地說道。
“看,是個大墳墓吧!”多琳臉上怕意全無,反而得意地反問道。
“我們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些有關此城的線索。”卡洛兒說著便走上前去。
多琳和得魯依都嚇一跳,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轉而懷疑是不是卡洛兒腦子出了毛病,見她毫無畏懼地往前走去,連忙拉住她:
“不會吧?你是不是腦子出了毛病?你沒看到骨堆上的那把尖刀嗎?”
“看到了。”
“看到了還去?”
“一把尖刀有什麼好怕的?更大更厲害的武器我都見過,我可一點也不怕,你們不要在後麵嚇我,人嚇人是要嚇死人的。”說完一步步走向骨堆。
多琳和得魯依也隻好跟著她,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隻能這樣了,不可能留在原地看卡洛兒一人上去,更不可能丟下她轉身逃走,得魯依說道:
“那些人肯定是被那把尖刀殺死的,那肯定是把無與倫比的尖刀,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不然死在這裏太不值得了,多琳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多琳一臉疑惑。
“準備和突然出現的惡魔戰鬥啊!你總不至於待會兒拔腿就跑吧?”
“怎麼可能,這是我討厭又要殺惡魔,不過它們隻要出現了,我一定不會放過它們的。”多琳舉起一紅一綠兩把發光的鋼刀,得意洋洋地在空中劃了幾下,擺出一個雄壯威武的姿勢。
那堆白骨並著那把尖刀一直等著他們靠近,它們已經好久沒有活動活動了,長期互相擠壓著讓它們痛苦萬分,喘不過氣來,雖然它們已經不再需要呼吸,但它們總認為自己還和以前一樣需要氧氣,還有新陳代謝,還能體會得到痛,割破了手指還會流出鮮紅的熱血來。它們在這裏一躺就是二十年,它們是被弗莉達殺死並召喚的不死的靈魂,隻要有活的生命靠近,就會牽發那邪惡的詛咒,令它們興奮起來。它們擠壓在那裏,靜靜地等待來訪者靠近,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隻要再近一點,它們就能重新站起來。
很好,來訪者要探視它們的yu望很大,決心也很大,而且隻有三個年輕人,好像還是未成年的樣子,很好,不死的靈魂快要高興地笑出聲來了。來吧,再靠近點,自己看清楚了,可不是一堆簡單的骨頭哦!它們雖然現在不能動,跟垃圾無異,但隻要再靠近一些,它們就會像樹木一樣直立起來,以它們的方式歡迎你們。好的,很識相的來訪者,已經看清了他們的滿容和裝備了,距離也已經夠了。
突然,滅掉的街燈從遠處開始亮過來,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朝卡洛兒他們逼近,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驚惶失措地環顧四周。當離他們最近的兩盞街燈騰地竄出火焰的刹那,那把尖刀懸浮到了空中,那些淩亂不堪的白骨在月光和火光下蠕動起來,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白骨往四麵散開,不停在空中旋轉,迅速拚接出一具具完整的骨架,待他們回過神來,五十多具麵目猙獰的骷髏兵已手持尖刀向他們殺來。
“快,準備戰鬥!”卡洛兒率先反應過來,大聲叫道,三人迅速背靠背武器向外,擺好了抵抗的架勢。
“果然是個不幹淨的地方,隻是不知道會有多少骷髏兵冒出來。”卡洛兒說。
“想不到死人也會戰鬥,真是無奇不有。”多琳說。
“死人不死,到底是怎麼回事?”得魯依罵道,“你們還有多少?盡管叫出來吧,這次讓你們死個徹底,免得還留在人間為害。”
骷髏兵忽然開口道:“哈哈哈,我們是不死的靈魂,不死的靈魂……”
多琳舉著鋼刀,輕蔑地回答道:“不死的靈魂?我們就是專殺不死的靈魂的,看刀吧!”說完就近攔腰砍斷一個骷髏,那骷髏的兩段在地上抖動著,上下牙齒碰撞著說話:“我還可以拚接起來,哈哈哈。”果然那兩半又拚接在了一起,重新成了一個完整的骷髏兵。
“怎麼回事?我們的武器不是對不死的靈魂有傷害的嗎?怎麼不起作用了?”多琳不安地問道。
“不知道,我的也不行。”被得魯依打碎的骷髏兵也重新拚接了起來。
“卡洛兒,你呢?”兩人一起問卡洛兒。
卡洛兒正用魔法攻擊十多個骷髏,那十多個骷髏被震得粉碎,在骷髏群中空出一片,但很快又完好無損地站了起來。
“再試一次!我就不信。”多琳提起鋼刀對準一個骷髏左右兩刀,將其劈成三段,那三段躺在地上沒有反應,過了會兒竟然變成了一堆灰燼。多琳恍然大悟,破解了其中奧秘,興奮地高叫道:
“原來是一刀還不足以破解它們的咒語,我們可以多打幾下,就能消滅它們!”
“也就是說我們的魔法還不夠強大,要多殺它們幾次才可以消滅它們?”
“是的,我已經興奮起來了。”多琳身體完全運動起來,他揮舞著鋼刀跳入骷髏群中,將兩把刀揮舞成兩麵風扇,前後左右一陣猛砍,骷髏倒了一地,瞬間化成灰燼。
被破了咒語的骷髏兵就再也經不起魔法的攻擊,隻是基於數量龐大而向三人湧來,全被砍得灰飛煙滅。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骨灰,落在上麵的尖刀也隨著詛咒的破解而頓失光彩,全都鏽跡斑斑。廢城內除了街燈燃燒的聲音外,剛才的廝殺聲,刀砍聲,骨頭碎裂的聲音都消失了,好像剛才這群骷髏大軍轉眼就消失了,或許這裏本來就沒有出現過什麼骷髏兵,或許這一切都是幻影。
卡洛兒、得魯依和多琳默然地站在街的廢墟中,喘著氣,細密的汗水從額頭上淋下來。四周夜色蒼茫,星月微光,前後兩幢建築巍然聳立,露出曲曲折折的輪廓。
卡洛兒收起法杖,深深舒了口氣,說道:
“看來應該聽多琳的話,還是回去吧,離開這裏。”
“早跟你們說了,你們不聽,現在知道我說的話沒錯了吧!”多琳推推得魯依,得魯依勉強點點頭,三人一致同意,不管能不能盡快趕回營地,先離開這個晦氣恐怖的地方再說。
三人按遠路返回,轉過高大石砌建築的轉角,重新來到城市外測,彎曲破敗的圍牆映現在月色中,像一條慘白的斷斷續續的死蛇。這座高聳的建築牆體嚴峻,頂上懸著一口黑色大鍾,靜靜地固頂著,仿佛隨時都會撞響,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這該是座被遺棄的鍾樓,鍾樓朱紅色大門森然緊閉,門前台階下立著兩頭棱角模糊的石獸,辨不清是遠古哪種奇異的獸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