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順回到老屋見一切如常,放了心,第二天一早就想著回果園裏住要省心些。他怕寶航隔三岔五過來吵鬧拆房的事,就帶上門回果園,走到巷口看見寶航和幾個鄉鎮幹部趕過來,後麵跟著幾十個民工,寶航召集大家到村中祠堂開會。
“鄉親們,”寶航扯著嗓子喊,“城市要發展,鄉鎮的經濟要搞上去,光靠幾棵果樹,隻會坐吃山空,要有新的經濟增長點,現在你們房子拆了,開發商會給你們豐厚的補償,要相信我們。”
“拆拆拆!”人群開始騷動,“這都是祖宗的東西,看他怎麼拆?”
“放心吧,鄉親們,賣地所得的收入是長期的、穩定的,那是滾滾的財源,希望大家良機勿失,這可是一輩子的福祉。”
村民們高喊起來:“房子是我們的不能拆,哪怕你們用槍指著我們,我們也不拆。你們當官的不為村民著想,謀什麼福祉,我們什麼時候答應過開發商要拆自家的房子。”
寶航擺一下手安撫大家:“我知道每位村民都有本經濟賬,但我們農民有個不好,眼光短淺,看不到長遠的發展。現在城市人口膨脹,如果我們這裏的土地不具備發展潛力,開發商也不會來跟我們洽談拆房的事,不用等上十年,就現在,大家聽明白了,是現在,我們這個村的土地開發價值就翻倍。舊房拆了,蓋新房子,搞城裏人那樣的小區,我們這些新樓升值潛力將是巨大的。如果鄉親們思想還沒通,那好,我作為鎮的黨委書記先帶一個好頭,把我家的老房先拆了。”
寶航和村裏的幹部領著那幾十個手拿鐵錘和鏟子的民工走到豐順老屋門前。寶航揚一揚手,說:“拆。”
一股風向寶航腰間掃來,沒等他反應過來,一位拆房的民工見勢不好,把寶航推到一邊,一根長竹,可沒長眼睛,像鞭子一樣橫掃過去,抽在那民工身上,疼得他俯下身去,眼冒金星。豐順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來,寶航拔腿就跑,豐順不饒,抄起竹竿捅向寶航。
“爸,爸,別鬧!”寶航叫道。
村民都圍了過來看熱鬧,豐順追了幾步,忽覺胸前被石頭壓著似的,透不過氣來,他用竹竿撐著自己,停下來,喘著粗氣指著寶航罵:“你……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裏的餿主意,拆我們的房子,蓋什麼……什麼新房,不就是肥了你們幾個村幹部。”寶航見老爸臉色煞白,氣不打一處出,覺得蠻幹下去村裏人看笑話事小,弄不好把老爸賠進去添個墳頭事大。他趕緊一麵安撫父親,一麵示意另一個鄉裏的幹部走到身邊耳語了幾句。過不久,寶航的老婆踩著風火輪似的趕了來:“哎喲,瞧你把老爺子給氣的,爸,身子骨要緊,別跟他們慪氣,我回去替你治他。孫子幾天不見你,整天吵著要見爺爺。過幾天我們還要給你張羅搞生日呢。阿昌那小子也太不像話,打了幾天麻將,家裏的孩子沒人管。”說著,向寶航他們揮手:“拆什麼拆,回去回去。”寶航也趁勢下台,和幾個鄉鎮幹部帶著十幾個民工撤了下去。
見人群散去,媳婦想攙扶豐順到阿昌家,豐順甩開她的手:“誰要你扶。”一個人趕去阿昌家。
阿昌本來子承父業,跟豐順一道打理承包下來的果園,但阿昌嫌農活又苦又累,賺不了錢,寧願跑到城裏給酒家送海鮮也不想靠種果樹糊口,加上出租房子,一個月有幾千塊的收入。豐順每次到阿昌家照顧孫子,阿昌都是整天手不離牌,打得連老爸姓什麼也不知道。
阿昌家搓麻將的聲音,讓豐順吃不甘,睡不甜,想勸勸,但一開口就挨阿昌一頓臭罵。豐順快走到阿昌家門前,就聽見阿昌沙啞的聲音從一輪洗牌的聲音中傳來:“是不是清明節撞邪了,屌你老母,今天輸了一萬了。”
眼袋浮腫的阿昌,一臉疲態,口幹舌燥,嗓子眼冒煙,眼白布滿紅絲。見老爸出現在門口,就說:“去買四瓶啤酒來,冰鎮的,打了一晚麻將,搞到喉嚨有點痛。”對家阿花又和了,細小的眼睛笑得快成線了,一麵洗牌,一麵瞟了一眼阿昌說:“阿昌,別說我不提醒你,你快點拿老婆的洗腳水,泡柚子葉洗上幾回,包你打十三圈麻將,一定和,而且鬼不上你身。”大頭強叼著煙說:“瞧你烏雲罩頂,是不是你娘們兒大姨媽來了,還餓狼似的,撞了紅。”
小孫子見了豐順,喊了聲爺爺撲了過來,看見可愛的小孫子,豐順撫摩著孫子的頭,氣一下就消了一半。他見阿昌搖晃著頭,鬆弛僵硬的脖子,忍不住說:“阿昌,不要打了,該幹點正經事,把身體熬壞了怎麼辦?過兩天你們又要張羅給我做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