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2 / 2)

張老板說他和人合夥投資開辦水泥廠,建材價格一直在上揚,市場很好。我對開廠辦工業沒有一點概念,插不上什麼話。

張老板的新廠從奠基到施工就個把周時間, 廠區離我們家不遠, 三麵臨河,大概考慮到排汙問題。好象還是招商引資項目,自然享受到了地方上的優惠政策,免去了不少稅金。張老板每天都在工地上,就等著點火拿金子。

水泥廠,屬汙染企業。老百姓上訪不斷,部分群眾還到工地鬧,一度出現停工現象。記者三頭兩頭來,地方幹部也頂著壓力,張老板的精神明顯也拖跨了,臉色很難看,喝酒必醉。環保局和國土局相互扯起皮來,互相指責。省裏的新聞單位一介入,地方上徹底頂不住了,工程無限期地擱置了下來。按合同規定,工程不能如期上馬,投資方有權撤資。結果,大股東上海東方投資公司撤了自己的資金。張老板的前期投資血本無歸,一百萬換成了圍牆,地樁和兩條寬闊的水泥路。圍牆至今還圍著,隻是裏麵長滿了人把高的蒿草。

我的工資一拖再拖,已有四個月沒發工資了, 幾個打工的先後也頂不住了,紛紛找借口轉到其他人那裏了,我自始至終沒提“工資”一個字。張老板很是感激,夜裏主動陪我聊天。他說他的那些客戶還在,用不了幾年,保證能東山再起。我相信他還會好起來的,隻是個時間問題。我瞞著父母把自己的一個五千元存折給了張老板。張老板死活也不要,我說算我投股的,到時和我分紅得了。他這才同意收下,還寫了收條給我。

夜裏有月,馬路兩旁的田野一片寧靜,來往的車輛並不是很多。車燈照亮的地方,可以看見飛蟲在燈光中上下一掠一掠的,蟲子天生的賤命,沒有自己的方向,所以見著光就跟著燈光跑了。馬路邊隔一段有幾戶人家,隔一段幾乎沒有一戶人家。我們自帶的水喝完了,就喝從工地上舀來裝在“雪碧”瓶裏的自來水。

建築公司的人已從工地轉移到水泥門市。他們開始堵門市的門,揚言再不還錢立即到法院起訴,拖走你的車。張老板把手機給了我,客戶的電話我就代為轉告,遇到討債的就胡亂應付,說張出差了。這樣的日子度日如年,張老板的情緒一度低落,水泥廠催著要貨款,不然下個月就停止發貨,這無疑斬斷了張老板再度振興的後路。

有人發現了張的行蹤,開始跟蹤。我開車的生活格外留神,生怕遇到那些討債鬼。有時神出鬼沒的,嚇得我緊急處置情況。我說這樣不行,最好出去避一避,或是想辦法搞一筆貸款,把燃眉之急處理掉。張老板歎了一口氣,說能抵押的都抵押了,包括這台車都抵給了銀行。

說著說著,又到了一個收費站。收費站查得更緊了,十有八次要過磅,每次過磅都超載,向他們扔條煙已經不管事了。後來,我們往香煙裏塞錢,再悄悄往他們口袋裏一塞。五十的已不起勁了,從一百再升到二百。媽的,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張老板塞過煙就開始罵了,詛咒天,詛咒過去騙過他坑過他的人。

他問我一個問題,怪怪的問題,說曆史上的那個項羽為什麼那麼傻,怎麼就那麼輕易地選擇自殺呢? “ 傻逼唄!”我說。我想,陷入絕境的人是不是都想過自殺這個問題,僅僅是逃避生活嗎?曆史學家也沒有給我們一個合理的定論。張老板饒有興趣地和我討論這個難題。難題,是個難題。中國人有自殺的傳統。我簡單地下了這麼個無恥的結論,樂得張老板哈哈大笑。他對我這個答案非常滿意。

張老板高興地問我周韶萍怎樣了,幹脆把婚結了算了。我說不想結婚,沒勁。張老板說這樣不是辦法,遲早會要出事的,最終對我不利。他還提到了那個光棍,我沒有一點恨。張老板的臉嚴肅地板了起來。

“這不是兒戲,把周韶萍送回去算了。”

周韶萍仍舊是不肯回去,她家裏也來過幾次電話,都被她搪塞過去了,她媽還說要到阜寧來看看她和我。我想,來就來吧,我那瘸腿的爹現在對我這個不爭氣兒子的事幾乎不再表什麼態了,一心撲在他的學生身上,娘在鄰居麵前嘀嘀咕咕,看到周韶萍來就背過嘴去,婆媳關係開始緊張起來。

最使我痛心的是,周韶萍與朱鐵子仍保持著關係,說白了就是偷情。娘根本看不住她, 一會兒說去拿熨燙的衣服,一會兒去弄頭,娘忙地裏的活,那能顧及這些。娘見到我就說,你把她帶到車上去吧!放在家裏惹事生非,丟人現眼。娘鄙棄她不算,連城郊村的農民集體在背後指手劃腳。這時,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這都是我的錯,千不該萬不該去碰她。她碰我也不要,她現在就是要,我也不給她了,晚了!我悔悟過來了,還是王化強有種,沒錢的時候絕不和女的做那事。這樣,幹淨利索,無牽無掛。

這世界上男人缺少的就是棍氣,須棍得剛強,棍出人的價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