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揚從鄉下一所中學借用到大馬革中學,再到正式調進,前後用了三年時間。記得當初到這所學校,他就對“大馬革”這個名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聽說過“大馬士革”,那是中東一個叫敘利亞國家的首都。他搞不清他眼前的此“大馬革”與彼“大馬士革”到底有什麼關係。學校傳達室的倉師傅堅持說是學校所在地原是一個古戰場,曾有不少戰馬死在這裏,後人曾挖掘出不少馬的轡頭等遺物,還說市博物館裏陳列的馬轡頭就是從校址底下挖出來的。說著,倉師傅還跺了一下地。當然,一定也死了不少人。不知是訛傳還是後人的集體想象,“大馬革”的名字由來已久地存在著。老實說,當地還不隻是一所中學以此命名,過去糧站﹑獸醫站﹑木庫﹑信用社等事業單位都用大馬革這個稱呼。現在,糧站是沒有了,無人售票的公交車裏的自動播報器仍然不厭其煩地報著“大馬革到了”沒有人嫌它拗口,麻煩。大馬革比葫蘆島﹑五棵鬆這些名字難記,可再難記它也是傳統,沒有人願意輕易去改它。再說了,許多地方把“破四舊”時期改掉的名字都恢複成建國前的舊名了。是的,什麼東西一談上傳統,就會讓人肅然起敬。
大馬革中學所在地本是一個村,五年前市裏行政區劃大調整,將這一地帶劃為市級開發區。大馬革中學的施教區覆蓋了周圍30個行政村和兩個居委會,教育的壓力比較大。校長大會小會都會提到“我們的事業是無比高尚的事業,我們要為大馬革重塑新的輝煌——”校長的意思是大馬革過去輝煌過,今天依然要讓這種輝煌發揚廣大。是的,做什麼事沒有一點革命英雄主義的確是不行的。許揚一開始從心底裏喜歡上這所學校。其實,喜歡還是不喜歡,都不需要什麼理由,倒是人的感覺特別重要。
當然,這是快活話。過去曾和許揚同在“石揚中學”工作的陳成當麵指出許揚的矯情。矯情歸矯情,有什麼辦法,你陳成前前後後調動了八年還是沒調成,不是“放”的一關過不了,就是“進”的一關卡住,最後還不是因為縣中初中部從中劃出,搞了個公助民辦的初中,借機擴招了一批“擇校生”,圈了一部分錢。教師缺口怕什麼,縣中立即從鄉下挖了一批教學實績比較好的教師進城,充實到初中。這樣,陳成就成了首批“淘金者”,總算正式結束了“進城運動”。陳成從此才有出頭之日。許揚依然走正統路,先是借用後調動,曲線救國,一路磕磕碰碰,遍體鱗傷。正如陳成感慨的這樣,現在好了,沒有什麼公私之分了,論金錢多少決定人的價值。當年那麼一個死腦筋的陳成現在什麼都看清了。兩人一比較,許揚進城的優勢不但一點反映出來,反而顯得有些落伍了。什麼叫價值標準,能跟潮流走就是價值標準,誰的錢多就是價值標準。教師普遍接受了這種觀點。
大馬革中學雖在開發區,離市區也就十裏多路。按照現在這樣的發展趨勢,要不了三五年就連成一片了。可是教育這東西壞,有錢的學生和成績好的都去了縣中,教師們私下裏常議論說大馬革中學就是為縣中培養優等生而存在的,許揚開始並不相信這種觀點。後來他和陳成在一起改試卷,縣中的老師動不動對評分標準提出異議,看得出縣中的話語權無所不在的。許揚內心從此有了壓抑,不知是礙於情麵或者是自尊的原因,許揚從不對陳成說這些。盡管許揚覺得大馬革中學沒有什麼不好,但是自卑的心理仍困擾著他。
許揚教數學,大馬革中學曆來語文好,數學和英語都比較差。每次縣裏組織調研考試總是排在後列。校長每次開總結會都要點到這兩個學科,教研組長不知寫了多少整改材料,總不見效。可校長一直沒有放棄最後的努力,大有不脫貧誓不罷休的氣魄。他親自手執教鞭帶初三(6)英語,這很不容易啊!許揚和校長帶同一個班。這樣一來,許揚和校長的教學實績關係到這個班的整體名次。教師開例會上,許揚所教的這個班經常被校長作為案例分析。開始的時候,許揚也沒覺得什麼,時間一長,許揚感到了壓力。校長經常要到局裏開會,英語課不是調給許楊,就是請英語教研組長劉金粉上。劉金粉課也多,常常找許揚調課,這課三一調就亂套了。教過書的人都知道,第一節和第四節課沒人願意上,第一節課早,特別是冬天的早晨,南方沒暖氣,比較冷;第四節課要回家做飯。許揚不能不聽劉金粉的。別的不說,劉金粉頂替的是校長的活。隻要劉金粉說要第二節或是第三節,許揚不敢有個“不”字。這樣也好,許揚也落得個好人緣,劉金粉背後確實也說過許揚的好話。“像小許這樣的小年輕的不多了”,意思是許揚為人不錯。劉金粉誇人還真的不那麼容易。平常她很少說人好的,當然學校裏也沒多少人說她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