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哥把我和黃進拉到一家洗浴中心,一進門,管事的便嚷開了,澡資一人一百五十八,全套服務,兩人先交四百元押金。黃進清醒得不得了,首先要發票,不知這時又從什麼地方冒出一個高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票麵是五百元的,黃進不要,就要四百的,那人沒有法子,連忙招呼說你們先洗。我頓時想起和劉博士在歌廳的情景,今天準又宰定了,怎麼辦?我脫了一件上衣,靈機一動,我停止脫衣服,瞅著黃進的眼睛,我希望從他眼睛裏得到盡可能多的信息或暗示,那知黃進罵罵咧咧,在跑堂的麵前,故意把證件翻來翻去。我說你記者證也帶在身邊啊,他說怎麼啦,我帶證上崗不正常嘛!
看他對我沒有什麼暗示,我索性脫了衣服,然後鎖上了櫃子門,“撲通”跳進了泛著泡泡的水池。他磨蹭了一會才下水來,跑堂的管事的都到池邊提醒他:“請把櫃門鎖好,東西丟了我們不負責”。黃進說:“我沒錢,沒錢。”說罷紮了個猛子,管事的又從前麵追到後麵說:“請你把櫃門鎖好”,黃進說我不鎖,我裏麵沒有錢。管事的出去一會又跑了回來,他拿來了紙和筆說:“不鎖,你寫個證明,遺失與我們無關”。黃進從水中爬起,提筆就寫,管事的像是個他手下人,唯唯諾諾,恭恭敬敬。管事的看他寫完,馬上就急了,說你寫的什麼字啊,重寫,黃進又重寫一遍。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事態的發展。沒想到的事真的發生了。我們一出池子,那撥人就開始熱情起來,說你是江寧人吧,黃進說是。我不知這是什麼暗語,澡資是一分沒收,老板還陪說了不少好話。黃進順水人情,客氣地說我請你們吃龍蝦喝啤酒,那些人說謝謝,一直把我倆送出大門,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我說江湖險惡,不知水有多深,黃進淺淺一笑說今天要是外地人準死。我和他兩人換了一個地方做了一個足療,又到湖北路附近一家大排擋吃了幾把肉串,一人兩瓶“三得利”啤酒,一直喝到淩晨,才各自歸去。
回到宿舍的時候,劉博士正打著甜蜜的呼嚕。後來劉博士問我一夜未歸,到哪混去了,我說上網了。
劉博士攻讀的是古代文學專業,熬得麵黃饑瘦,頗有燈影黃卷的意味。我寫作沒有規律,兩人的作息時間經常衝突,他有火發不出。
加上我們公寓的隔音效果差,左右上下有什麼動靜都能聽到,偶爾有些研究生過些夫妻生活,我們隱約也能聽到,我有時喊劉博士和我一起聽,他聽得特別認真,我也認真。他看我傻樣,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我說我一無所有,誰願意嫁我,他也歎了一口氣。
從那以後,我愛上聽這種聲音。我說,老劉以後再有這種聲音叫我一聲,劉博士罵我變態。夜深人靜,通常我會側耳聽聲,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上世紀90年代,我高考複讀,流浪在沿海的一個小城。複讀生來自各地,像是一群蝗蟲,叮咬在同一片葉子上,稍有風過,便向四周炸開,大夥有集體群居,有的投靠親戚,像我這種帶有一點盲流意味的也不在少數。我跟黃進說過,我們算是較早進城的農民,同樣經受過歧視,比如政府不讓辦複讀班,教師都是偷偷摸摸的來上課,膽小的就回去了,膽大的就在補習班老師的指揮下打遊擊,教師是頻繁地換,有時幹脆一連幾天自習,上麵來人圍剿補習班之外,各學校同時嚴查教師走穴,我們想躲飛機炸彈似的,有組織地溜。那時參加高考還要預選,城裏的學生比鄉下的要少一百多分,說是鄉下人多必須有名額限製。我們不懂什麼是寂寞,離了家鄉離開父母,我們覺得前所未有的自由,那種盲目的自由的確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