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祥一直等二、三中隊外出學習回來,才召開了全體執法員會議。第一批帶隊外出學習的是副大隊長柳海波。
平時開會拖拖拉拉,今天因為是賀之祥先在會議室坐定了,所以眾人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
會議室一麵牆上,貼著八個紅色大字:以人為本,文明執法。
眾人坐定之後,賀之祥看了一下腕上的表開始講話。
“會議第一項內容是口頭傳達魏副區長的指示,由於還沒有文件下發,先透露給大家,要求散會後便開始準備,爭取文件下發後我們便能完成。”賀之祥說到這裏,掃視眾人,停頓片刻,接著說,“魏區長要在全區開展城管執法論文比賽,參賽對象是全體執法隊員和城管辦機關全體工作人員。這次論文比賽將有可能在全市各區開展,全市城管執法隊員共同參與。所以,我在這裏要求,我們大隊每人最少拿出一篇以上的論文參賽,而且每篇字數不低於二千字。希望全體隊員能夠高度重視,發揮聰明才智,寫出好論文,爭取拿大獎。我們是區級執法隊,可不能輸給街道呀!”賀之祥說到這裏微笑的眼神鼓舞大家,之後接著說,“如果在坐哪位同誌拿了區裏獎項,隊裏按區裏獎勵的一倍再獎;如果拿了市裏獎項,按市獎的三倍重獎。”他說到這裏,轉臉望著身邊的柳海波用征求的語氣說,“柳隊長,你看這樣行嗎?”
柳海波連忙說,“我同意,隻要論文拿了市裏或區裏的獎,大隊一定要重獎。”
“好,這件事我和副隊長就在會上拍扳定釘了。”
會場氣氛頓時活躍起來,眾人嗡嗡議論。
正當人們仍沉浸在談論獎勵的同時,賀之祥卻慢慢收起笑臉,用低沉的語調說,“會議第二項內容,由協管員許健在會上作檢討。”
賀之祥的話音剛落,會議室輕微騷動變成嘩然。
外出學習人員不知道這段時間隊裏出了什麼事,留守隊員也不知道許鍵犯了什麼錯誤。會前賀之祥也沒和柳海波還有三個中隊長通氣,所以,會議室裏除了許健本人,基本都不知道會上他要檢討的事。
柳海波坐在賀之祥身邊,渾身顯得很不安。但他臉上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來,依然眼盯翻開的日記本。
賀之祥接著說,“許健這份檢查是否深刻,是否能通過,不是我賀之祥一個人說了算,而是要全隊執法員討論來決定。同時,檢查深刻程度以及認識錯誤的態度也決定許健能否繼續留在隊裏當協管員的關健。我想,大家該明白為什麼沒將事情公開的原因了吧!”
他的這番話讓所有協管員都捏了一把汗,所有協管員都是臨時工,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緊張。同時也讓正式隊員有幾分驚訝,騷動中眾人目光一齊投向坐在前排的許鍵,大家看到許健正低垂著頭。
“外出學習回來的同誌不知道情況,宋長瑜,你把上周整治彩虹路的情況講述一遍。”賀之祥嚴肅地說。
宋長瑜站起來,顯得有幾分茫然。突然點到他的名,他沒想到,也沒有絲毫準備,弄得他措手不及,足足愣了有五秒鍾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但他很快想到一定與許健將沒收來的豬肉送去食堂的事有關。
短暫的緊張很快讓宋長瑜鎮定下來,他開始回憶事發過程,盡量簡明扼要去敘述。他嘴上在說,大腦卻在思考是否將隊長掏錢重新買了豬肉還給違章者的事說出來。這件事從表麵看,他這麼做是為顧全大局,往深裏分析,誰都知道是為什麼?可是實情誰都清楚,卻誰都不能說。這不僅關係隊長個人前途,更關係全隊榮譽。
略一思忖覺得還是講出真相比較好,既然隊長點到名,是否他本人的意思也是如此呢?不管對與錯,本著實事求事自己便不會承但責任。於是,宋長瑜把許健將沒收的豬肉送去食堂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他強調,事前許鍵沒請示任何人,純屬個人行為。後來去食堂取回來,已經被剁成塊了。於是,大隊長掏錢買了一塊同樣大的豬肉,還給了違章者。大隊長這麼做或許平息了一場有可能發生的事端,為大隊挽回了一次榮譽損失。最後宋長瑜進行一番批評與自我批評。批評自己看到許鍵將豬肉送去食堂沒有及時製止,負有一定的責任。作為一名老城管隊員,不應犯這種覺悟和原則上的錯誤。
大家聽明白了,有人鬆了口氣,有人在竊笑,有人為隊長掏錢平息這場風波表示敬意和稱讚,還有人在心裏發出疑問,“既然是沒收來的豬肉,為何要買一塊賠給違章者?”但是,這僅是在心裏悄悄問的,沒人吱聲,誰都看到賀隊長臉上掛得那層鹽霜。
輪到許健檢討。
許鍵本來是想站在自己坐位邊念完自己寫好的稿子便結束了,但賀之祥嚴厲地叫他站到主席台前麵,麵向全體隊員。
賀之祥的嚴厲,讓大家陡然覺得事態嚴重,每個人都變得嚴肅起來,包括許鍵在內。原本許健以為就是走過場,做做樣子。可是這個時候看到賀之祥突然變了態度,臉色鐵青,與之前找自己談話的態度完全不同,他有些吃不準了。心想,“是不是叔叔還沒來得及和城管辦古主任打招呼?如果沒有,還是謹慎點為好。”想到這裏,他立即收斂了不在乎的神情,縮手縮腳走到主席台邊,麵向觀眾站好了。
全隊誰都知道許健是區人大主任的侄子。雖然是臨時工,平時卻很牛氣,也不太把所在一中隊的中隊長放在眼裏。但工作還是極積肯幹的,除了有幾分牛氣和驕橫,別的毛病到也挑不出來。但誰又都知道賀大隊長的後台更硬,處理許健不會顧忌他有一個人大主任的叔叔。
許多隊員在下麵靜觀事態發展,都覺有好戲看。
事實上,許健是為外出參觀學習的事心存不滿,覺得這樣對待臨時工不公平,於是弄出這麼一出。
原本這次外出學習對象是黨員才有資格,經賀之祥去城管辦協調,爭取到全隊在編幹部和職工借“七一”之際都可以外出走走。但是,臨時工沒份,為此,許健有一肚子氣。
臨時工是後娘養的?幹起工作誰也不把你當臨時工看,髒活累活都指著臨時工。追小販要搶在前麵,沒收、暫扣小販的物品要搬上車,運回來了卸車搬進倉庫,這些全是臨時工幹。然而,有好事臨時工便沒份了,加工資、福利、勞保全沒份,逢年過節的加餐費也是正式工的一半。所以,那天是他故意借機找事。他想:“你們在編人員風風光光出去遊山玩水,我們臨時工留守累死累活,拿的工資不到你們一半。沒收來的豬肉大夥吃頓紅燒肉,改善一下夥食不犯法吧!何況也不是我一人有份,是臨時工正式工一塊吃,你們不會找我茬吧!再者以前不是沒有這種事例。沒收來的雞鴨魚等鮮活物品,不能及時處理又不能過夜的,便處理給隊員,或送到食堂。”
但是,他萬沒想到那個賣肉佬也有後台,而且這後台看起來還挺硬,竟然讓隊長親自掏錢擺平。他知道事情真相後,心知要有麻煩。當晚便跑去找人大主任的叔叔說了這件事。白發蒼蒼的人大主任聽了之後說,“這事沒什麼大不了吧!既然沒造成影響,便是事情已經結束了。不過,走走過場檢討還是要的,你態度誠懇一點就過去了。”
許健說,“叔叔,你快想辦法把我轉正吧!我在那當臨時工什麼髒活累活都搶著幹,都快累死了。哪還像你人大主任的侄子,簡直就是農村進城的打工青年。”人大主任說,“再等等吧!新調來的蒙書記還不熟,也不知他的脾氣,暫時不好跟他提要求。等上半年或一年再提也不遲,但你不能在此之前惹出麻煩。”
許健聽了叔叔的話,心裏有底了,同時他也歎息一聲說,“輪到我轉正真倒黴,前任書記調走之前凍結了編製,新調來的書記解凍又要等。”
人大主任聽了他的話沒吭聲。
許健掏出寫好的稿子,走到主席台前。
會議室很靜,大家都在等著聽他檢討內容。
“賀大隊長,柳副大隊長、三位中隊長,以及全體同誌們。此時此刻,我懷著無比悔恨的心情,向你們認錯,向你們道歉。由於我個人的自由散漫,漠視單位規章製度,差點給大隊帶來不良影響,給大隊聲譽造成重大損失。在此,我為我所犯的嚴重錯誤感到後悔莫及。深感痛心的同時也感到幸運。是賀大隊長及時挽救了我,這在我今後人生道路上無疑是一次關鍵的轉折。
所以,做出檢討的同時,也向賀隊長和全體幫助我的同誌們表示發自內心的感謝。
親愛的領導,我現在已經從內心深處認識到,我所犯的錯誤是巨大的,我衷心懇請隊領導能夠接受我真誠的歉意,並在今後監督我,指正我。同時希望領導能給我一次機會,使我通過行動來表示自己的覺醒,請領導相信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類似的錯誤,如有在犯,請領導重罰。
……
許健檢討完了,向賀之祥和柳海波鞠躬,又麵向全體隊員鞠躬,退回坐位上。
輪到隊員討論的時候,半晌沒有誰主動發言,會議出現冷場。宋長瑜本想發言的,可是他想到自己也批評過許健也進行了自我批評,沒理由再重複一次的。
柳海波像一尊石像端坐著一動不動,他不看隊員也不看賀之祥。
會議室裏足足冷場了三分鍾也沒人站出來表態,三個中隊長你看我我看你也是一言不發。一中隊長倪天路心想,副隊長還沒發言呢,我著什麼急呀;二中隊曹大元心裏說平時發言都是按次序的……
柳海波希望這種冷場越久越好。既然你開會不通氣,當我這個副隊長形同虛設,你一個人講完吧!
執法隊員心裏想的是同一個問題,我有什麼理由去得罪人大主任的侄子,對我個人前途有什麼好處?招進來當臨時工的人情是你們落,出了問題讓大家討論,問題推給大家,自己就幹淨了。這種事見多了,關我屁事?再者,檢討隻不過是走走過場,說不準哪一天轉了正,大家就是朝夕相處的同事,那才尷尬呢。
賀之祥臉色越來越難看,一股無名火在漫延。他掃了一眼眾人,眼角餘光瞟見柳海波自始之終保持一種冷眼旁觀的態度,心裏頓生厭惡,恨不能一腳把他踢到隊員座位上去。
此時最高興的是許健,他不希望有人站起來批評自己,即便是走過場的虛情假意、虛與委蛇他也不願意看到,最好就這麼冷場到結束,說明咱許健還是有人緣的呀!
片刻仍無人發言,賀之祥知道這樣等下去不會有人站出來發言的,隻好由自己說了。
“既然大家都不發言,都怕得罪人,都想做老好人。那這件事隻能上報城管辦,由上級領導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