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聽了此言,深深點了點頭,問道:“王偉,你怎麼說?”
那王偉果然會察言觀色,仔細看了看陶媚兒,說道:“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陶媚兒看著麵色慘白的石瑞香,強忍住氣,答道:“民女雖不是絕世神醫,但因家族醫學淵源,略懂幾分醫術,可以一試。”
“哦?”侯景的雙目果然又眯了起來,“我果然猜得不差,你身上傳來的藥草味早就泄露了你的身份。說!你到底是什麼來曆?”
“快說!”幾把鋒利的刀刃裹著森寒之氣,排列在她麵前。
“民女……叫林惠,世代生長在棲霞山,靠醫藥濟世為生……民女願為這女子使用催生大法,一嚐丞相夙願……”
侯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真有辦法?我倒想看一出好戲……”
“民女如果猜得不錯,丞相的左足生有肉瘤,因此行走不便。若不早醫治,恐怕諸事不妙!”
她的聲音低沉而遲緩,但一字一句都清晰無比。從侯景晃動的身影猜出他有隱疾,試圖以此換回瑞香母子的平安。
那侯景聽了這話,臉色漸漸陰暗起來,忽然轉身負手,說道:“你若有把握治了我這隱疾,我便放了她母子……但是,你要怎麼樣才能讓我確信你的醫術?”
陶媚兒低頭注視著瑞香慘白的麵色,凝神深呼吸了一口氣:“如果我能施用催產大法,也請丞相保她母子平安。”
“丞相……”那王偉,殷勤地看著侯景。
侯景沉默無語,忽然一揚手臂,喝道:“隨她去!”
眾將士聽完,鬆開了瑞香。陶媚兒含淚,早已經飛奔上去,扯下瑞香口中的汙物。
“姐姐!”
“瑞香,稍安毋躁,你要相信我!”陶媚兒心中發緊,對她低語道,“這催生大法,本來要以車前、滑石或麻油以流通澀滯,以桃仁、赤芍、厚樸、大黃等物驅逐閉塞,以乳香、麝香、白芷等開竅逐血,或以香附、枳殼、陳皮、烏藥、青皮為順氣之劑。可是如今國難當頭,恐怕隻有以我手中的銀針了……”
“姐姐如能救了我母子,我願意以餘生來報答大恩大德!”瑞香滿眼噙淚,篤定地說。
陶媚兒摸了摸行囊中的銀針盒,那方方正正的東西,在包裹中沒有移動分毫。
她扶住了瑞香,越過幾個手持器械的叛兵,走進福勝米店的內堂。
遠方仍然傳來千軍萬馬的嘶殺與轟鳴聲,撞擊聲似乎擊碎了大梁的胸膛與脊梁。
瑞香滿頭是汗,口中緊緊咬住一塊白布,沒有發出一聲。
銀針晃動著,載滿對生命的渴望。
陶媚兒腦海中浮現出徐立康施針的情形,用瀉針法針孕婦太陰經的穴位,用補法針手陽明經的穴位。
纖長的手指因悸動而有些微微的顫抖,她再次深呼吸一口氣。
父親曾經說過,身為醫家,但凡有一線希望,都不要放棄。在麵臨危機的時刻,醫者就是水,能夠載舟,也能夠覆舟。隻要你盡心,上天會為我們拓出一條生路來。
天空在晃動,呈現出血光的戰栗,也似乎傾訴著瀕臨淪陷的悲哀。分娩的陣痛在延續。
“轟”的一聲,耳畔似乎聽到洞開的流水聲奔騰而嘯,緊接著聽到綿綿不絕於耳的喊殺聲穿透城牆,那道誓死頑抗的城門終於被攻陷。
“丞相,我義師先以水攻,後用火攻,現在已經攻破台城!”有人向侯景稟報戰事。
“好!哈哈哈!”一陣陣刺耳的狂笑延綿不絕。
細長的針凝聚著血和淚,陶媚兒克製住內心的悲憤,鎮定地施下最後一針。
在悲慟的瞬間,一聲嬰兒有力的哭聲灌滿整間房屋。沒過多久,又一聲啼哭再次響徹寰宇!
瑞香發出最後一聲呻吟,昏睡了過去。
陶媚兒喜極而泣,蒼天有眼,大梁的天空因為新的生命而充滿希望!
“稟丞相,那女子果然生了一對龍鳳胎!”
陶媚兒安置好瑞香母子,擦拭了幾下額頭的汗水。慢慢走出內堂,一步不回頭地走向侯景。
侯景出乎意料地安靜異常,似乎並沒有被攻破皇城的喜悅衝昏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