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遠誌不曾忘(6)(1 / 1)

“你是哪裏人士?那百年老參可是你所獻?”

“小的是京城人士,自小在百草堂做藥童……人參正是小的所獻……”金正不知所以,低頭不敢再看。

“這人參的藥效你可知道?”

“人參是上等神草,補五髒、安精神、止驚悸,明目益智,人盡皆知。”金正搔了下頭,忽轉話鋒,“可是,我聽陶師傅說過,如今諸多醫家不管病去多少,一律都用此物,又有誰能夠知道這人參長於補虛,短於攻疾。不論病已去未去,不管病久或體弱,但凡富貴之人,皆必用參。一則過為謹慎,一則借以塞責,而病家都以用參為盡慈孝之道。卻不知病未去而用參,則非獨元氣不充,而病根遂固,諸藥罔效,終無愈期。”

眾人又是一片驚駭之聲。太子蕭綱疑惑地看著徐子風問道:“難道……”

金正怔怔地看著徐子風,似乎意識到什麼,正要開口說話,已被人按住帶了下去。

徐子風臉色蒼白,不再語言,隻是對徐天琳怒目而視。

“事實確鑿,你還有何話說?”徐天琳絲毫不以為意,得意地朝徐子風冷笑。

陶媚兒看到此時,心中大急,正欲衝進殿內,卻發覺被人扯住衣襟。

“姐姐,不要去,不要給他人落下口實!這裏不是女子該出現的地方。”

陶媚兒已聽出是晏紫蘇的聲音,不由得轉頭說道:“若再晚了,怕是他將性命不保。”

“可姐姐若強出頭,失去的也許就不僅僅是兩條性命!”

陶媚兒心頭一震,本想早日解救夫君出這牢獄,沒料到她與他卻陷入這泥潭沼澤,無法自拔。

“殿下,這徐太醫犯的可是弑君之罪。”一直觀望的侯景悶聲一咳,“老臣看他已不適合在殿下身側,就先交給老臣處置可好?”

“這……”太子蕭綱麵紅耳赤,顯然因無法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局麵而懊惱。

“既然殿下不下詔,那老臣就僭越了……走……哈哈哈……”侯景仿佛舒了口氣,揮手示意將徐子風帶走。

隻聽得鐵鏈鏗鏘有力地砸在地麵,震碎了陶媚兒的心。

“堂堂乾坤,難道真沒有王法了?”陶媚兒焦急萬分,不知道這劫難何時才能結束。剛剛解了那地錢草之危,沒有料到竟又陷入在那百年人參的束縛中。

“還有什麼王法?老賊說的就是王法!徐太醫雖然有凶險,但未必能失了性命。”晏紫蘇說道。

陶媚兒心中一動,頓有所悟:“那老賊這般居心叵測,並非有什麼忠肝義膽,而是為挾製太子?”

晏紫蘇幽幽一歎,咬著嘴唇道:“老賊不過是為了逼太子就範,早日將溧陽郡主許配於他。隻是徐太醫以後在老賊的眼皮底下,再想脫身,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陶媚兒心中一慟,幾乎要跌倒,幸被晏紫蘇扶住。天下最可悲的事情,就是一個人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所覆蓋,而編織這網的便是嫡親的兄弟。

難以遏製的痛楚,再一次鋪天蓋地襲來。

淨居殿內,滿地的紙錢在飄曳的燭火映襯下,淒涼而悲愴。一陣清風吹來,飛舞著幾片燒殘的紙片。

待眾人漸漸退去,隻剩至善大師閉目而坐,一手默默撚著佛珠,一手輕敲木魚,空洞的梵音徐徐漾在空中。

緩緩走到至善大師麵前,陶媚兒低聲道:“打擾大師了,民女有事相詢!”

至善大師慢慢停止敲擊木魚,睜開雙目,射出疑惑的目光:“阿彌陀佛……施主請說……”

“大師也是飽學之士,為何今晨看那一場無聊的鬧劇而無動於衷?”

“阿彌陀佛……人治不如心治,貧僧若能止住這場災禍,可又能阻止下一場?即便救了那徐子風,又怎知不會有更多的人惹禍上身?”

陶媚兒心中一怔,眼前的一片迷霧漸漸散開。以那老賊之殘暴本性,斷斷不會將護駕不周的責任攬入自己身上,犧牲了徐子風一人,便救了那些隨侍之人。

身為醫者,到頭來是舍了自己,成全了他人。這就是上天賦予醫者的責任嗎?

“即便如此,陛下病重已久,大師隨侍身邊,卻又為何不以醫藥救人?”陶媚兒不相信心中敬仰的大師能夠對一切坐視不理。

“貧僧並未在陛下身側,而是陛下獨自在偏殿抄寫經書。直到陛下彌留之際,才應召入內。待貧僧到時,陛下已回光返照了。”

“大師所抄經書是什麼?”\t

“是先帝生前反複吟誦《金剛經》。”至善大師毫不理會陶媚兒的質疑,摸索著從身後取出一本經書。

又一陣清風飄來,燭光猛然跳躍了數下,驟然熄滅了,天地頓時漆黑一片。

一本厚厚的經書已經遞到陶媚兒手中,陶媚兒鎮定了片刻,說道:“民女誤會大師了,請大師見諒。”

“阿彌陀佛……”又一聲佛號,就再無聲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