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明一鞭、一箭盡皆走空,大是駭然。
言龍、言虎策馬欲追,左丘明攔住道:“兩位言兄不必追了,此人已在數裏之外了,咱們護送兩位小姐回莊要緊。
言馨玉麵容慘淡,手捂胸口道:“這會是什麼人?真的嚇煞人了。”
左丘明皺眉道:“此人身手絕高,怎地做出偷襲女流的事來,真是咄咄怪事。”
幾人急急忙忙返回莊上,鄭敬之和言伯起聽說此事,均感駭異。
鄭敬之道:“你們可看清那人麵相?”
言家兄妹麵麵相覷,俱皆茫然。
左丘明臉一紅道:“說來慚愧,我和他倒是打了個照麵,但這人身法太快,一閃即逝,沒看清他的麵相,但他確實沒有蒙麵。”
鄭敬之沉聲道:“如此說來,必是高手無疑,隻是他既然埋伏道旁,出手偷襲,下手對付的又是不會武功的女孩子,均是大失臉麵的事。
“他肯委屈自己做,顯是銳意要得手了,怎肯一擊不中,便即飄身遠引,可著實令人費解了。”
言伯起道:“依小婿的愚見,那人大概以為出手便能將如兒擒到手中,對左丘公子忒輕敵了,待見左丘公子出手便知料錯了。
“他匆忙逃走,也隻是怕被左丘公子記住相貌,日後被江湖中同道得知,真要羞死了。”
言馨玉失笑道:“爹爹,依你說這人倒還要臉的很了?”
言伯起笑道:“這就是武林中一些高人名士的毛病了,不過他要捉如兒作什麼呢?”
鄭敬之笑道:“還不是老調調,也罷,我們正尋他們不著,他們若肯自己找上門來豈不更好,叫大家小心提防著便是了,不必大驚小怪的。”
當晚,左丘明便遷至內宅客房中住,知道是鄭敬之要借重他就近保護家眷之意,兩家的門人弟子更是緊繃著神經,當真連空中飛的蒼蠅,草裏爬的老鼠也沒漏過一個,卻再無怪事發生。
一連兩日過去,大家都放了些心,這一日午飯過後,大家都聚在內宅客廳裏敘話,隻不見了言馨玉。
派丫環到房中去請,丫環回來說房中並沒有人。
鄭敬之知道她閑不住,偷偷一個人出去打雁去了,差人去看,她的坐騎卻在馬廄裏,十幾個丫環小廝內宅、外宅找遍,通沒見到人影。
內宅裏登時亂了營了,鄭老夫人一疊聲地催人去找。
鄭敬之、言伯起也是心裏發毛,忙命弟子們騎馬分頭找尋,言龍、言虎自是不能落後,左丘明也隨在眾人之後幫著找尋。
莊門洞開,幾十匹馬蜂擁而出,煞是壯觀。
左丘明心下納罕不已:遮莫真是有人擒冰歆如不著,便把言馨玉捉了去,逼言伯起來個走馬換將,交出冰歆如?
隻想了想便自覺忒煞荒唐,又想她既然沒騎馬,定然走不遠。
真要被人抓去了,怕早就走遠了。
在這茫茫草海中想找到一個人,絕不比大海撈針容易幾分。
他施展開輕功身法,隻繞著莊子一圈圈搜索,耳聽得那些人的馬蹄聲已是越走越遠,漸至不可聞。
搜索了十幾圈,忽然聽到左側似有人的說話聲,他躡手躡腳,輕輕分開草叢,伏身潛行,到得近前,隻聽得言馨玉的聲音道:
“蔣師傅,你的馬選好了可是就要走的。”
又聽得蔣同維的聲音道:“選好自是要走的,隻是我這人太笨,怎地也選不出好馬來。”
言馨玉笑道:“我外公的馬匹匹都是好的,我看你啊,不是挑不出來,而是不想挑。”
蔣同維被她說中了心病,滿麵羞慚,說不出話來。
伏在草叢中的左丘明心中大笑,原來言家小姐是背著眾人與人約會來著,旋即心裏又犯了難,出麵請言馨玉回去自是不行,可這般回去又怎樣對眾人說?
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與人在沒人高的草叢中談情說愛終非雅事,可若說沒尋著,鄭敬之、言伯起夫婦豈不更是擔憂?
正思忖不定,忽聽言馨玉歎口氣道:“蔣師傅,我雖然蠢笨無知,你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其實,我外公、我父母和兩個哥哥也都看出來了。”
蔣同維猶如重罪待審的犯人一樣看著言馨玉,既是恐懼,亦感絕望,心底深處又有著祈盼皇恩大赦的僥幸,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言馨玉又道:“我爹爹說了,蔣師傅乃是名門高弟,英雄俠少,人品、門第、武功都是沒的說的,就隻是崆峒派門檻太高,我們言家高攀不上。”
蔣同維聽聞此語,歡喜得險些跳起來,忙道:“不高,我們崆峒派沒門檻的,姑娘若有此意,那是我們崆峒派高攀了。”
言馨玉歎道:“我有意無意能怎樣,兒女婚事還不是聽憑父母一言而決,不過我父母談到崆峒派上下都是好生敬佩。
“提到蔣師傅就更是讚不絕口,還再三告訴我大哥、二哥,要多和你親近親近,也學你些名門弟子的風範。”
蔣同維“啊”的一聲大叫,差點把舌頭吞進肚子裏,輕飄飄的如同置身雲端,直欲手舞足蹈一番。
左丘明心中好笑:這位言大小姐手段倒是高明,三兩句話便把這位名門弟子收做裙下不貳之臣了。
向後退了一步,便欲悄然退出,雖然回去交不了差,在這裏幹聽下去也沒意思。
又聽言馨玉道:“本來嗎我外公,爹爹都想趁蔣師傅在莊上時,把這事跟你說了,可惜還沒等說卻攤上了禍事。”
左丘明已退出四五步遠,聽到這話不覺停了下來,略一思忖,又返回原處。
蔣同維不解道:“萬馬堂沒甚變化呀,除了來了兩個客人。”
言馨玉歎道:“壞就壞在這不速之客上了,如妹那是我的嫡親妹妹一樣,我見到自然歡喜,可另外那個浪子,你總該知道吧?”
蔣同維道:“左丘公子啊,那也沒甚麼呀?”
言馨玉苦笑道:“若真的沒什麼就好了,你我怕是早訂婚了,何必偷偷摸摸在這裏說話,恨隻恨那該死的色鬼浪子。”
蔣同維一聽左丘明阻了他的好事,心中不問緣由,已把左丘明恨如頭醋。
左丘明心中一動:
這言大小姐搗甚玄虛?
隨即恍然:
定是因我在初見她時說了幾句狠話,她懷恨在心,來挑動蔣同維與我作對。
言馨玉又道:“左丘明的為人你想必是知道的了?”
蔣同維道:“這人倒也沒甚名氣,聽說隻是專會在女人身上做文章的人。”
言馨玉道:“他若沒甚名氣就好了,可他不單武功高強,背後靠山更是厲害。我外公、爹爹怕他怕得不得了。”
蔣同維道:“有這等事,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言馨玉歎道:“我外公和爹爹縱然滿肚子苦水,又怎敢讓人看出來啊。
“那個色鬼大概早就看上了我如妹,一直沒能得手,現今乘冰府家破人亡之際,落井下石,強行霸占了我如妹。
“我那苦命的妹子也是日日以淚洗麵,過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若不是我勸著,早自尋死路了。”
蔣同維兀自有些不信,但言馨玉既如是說,到了他耳中,便和“我佛如是說”一般無二了,反覺自己不信是大大的罪過。
左丘明幾欲氣炸了肺,直欲一躍而出,但露麵又能怎樣?
總不能一劍把她殺了。強抑激憤,繼續聽她說些什麼。
言馨玉又道:“這個該死的色鬼霸占了我妹子不算,現今又要把魔手伸向我了。”
蔣同維驚道:“怎麼?他把你也……”
言馨玉道:“那倒還沒有,不過隻怕也是遲遲早早的事。
“他一見到我不是風言風語,便是動手動腳,我外公和爹爹怕他,都隻作沒看見,隻是勸慰我忍耐一二。
“這兩天他更死皮賴臉,搬進內宅住了,分明是要向我下手了。”
蔣同維氣得哇哇大叫,道:“我這就和他拚命去。”
言馨玉一把攔住他道:“你急什麼,若拚得過,不早就和他拚了。
“蔣師傅,你聽我說,你是個好人,隻可惜我沒福分,不能和你長相廝守,我也是沒幾天活頭的人了,他若逼得我緊了,我惟有一死保全清白,決不受辱。”
蔣同維慌道:“姑娘別這樣想,既然拚不過,我帶你逃走吧。”
言馨玉歎道:“我若逃了他怎肯放過我外公和我爹爹,除非我死了他才肯死了這份心,蔣師傅,我把心裏話對你說了,也算是無牽掛了,你也趕緊離去吧,切莫中了他的毒手。”
蔣同維心情激蕩,大叫道:“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看著姑娘受人欺負。”
言馨玉搖手道:“蔣師傅,你別插手這事,免得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不說,也會給貴派帶來滅頂之災的,這叫我心裏怎生過得去。
“你聽我的勸,速速離開為上,我不讓你幫我。”
蔣同維哇哇暴叫道:“姑娘,你這不是不拿我當人看嗎?
“你若執意趕我走,我就死在你麵前。”說著拔出劍來。
言馨玉歎道:“你這又是何苦來哉,你聽我說,你若真一心一意地幫我,靠你一個人是萬萬不行的。
“你得聯絡你同門中的師兄弟,還得聯係各門各派的江湖同道。
“把這色鬼惡魔的劣跡暴揚出去,讓江湖中人同仇敵愾,這惡魔自有惡貫滿盈之日。”
蔣同維大喜道:“姑娘之言有理,我這便去辦。”起身便欲離去。
言馨玉道:“蔣大哥,你這般待我,我真不知怎樣感謝你才好。”
蔣同維聽得一聲嬌嬌柔柔,蕩氣回腸的“蔣大哥”,渾身的骨頭都酥化了,一步也動不得。
大著膽子道:“姑娘,你能對我笑一笑嗎?”
言馨玉不說話,嫣然展笑,蔣同維看在眼裏,魂兒都出了竅,直如木頭一般,滿臉癡癡迷迷的神色。
左丘明伏在草叢中覷見,既感不堪入目,也替他感到可憐,驀然間心中一驚:言馨玉的眼神中似有古怪。
旋即想到:言家的僵屍功便是靠眼神控製對手的心神,雖不若傳說中的“攝魂大法”那等神奇,武學的境界更不可同日而語,其道理卻有相通之處。
言馨玉顯是把這門功夫運用到了她的媚笑中,真可收“勾魂攝魄”之神效,難怪蔣同維癡迷到這步田地。
言馨玉又道:“嗨,我若是會貴派的武功心法,也頗足以自衛,隻可惜我言家武功不比貴派那樣神奇。”
蔣同維此時別說武功心法,便是言馨玉讓他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雙手奉上,他也會毫不遲疑地照做。
當下從懷中取出崆峒派的劍譜、拳譜和內力心法雙手奉上。
言馨玉忙推辭道:“這可不行,我怎能要你的東西,你師傅知道了會罵你的。”
蔣同維此時哪還知道“師傅”是何物,把三本書往言馨玉跟前一放,道:
“姑娘,我馬上就和師弟離開,你千萬忍耐些,等我帶人來救你。”
言馨玉道:“且慢,你聯絡到人來時,萬萬不可說是因我的緣故,否則你們就算趕走了他。